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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该去看月亮。
作者有话说:
“天堂应该挺无聊的,到处是天使翅膀抖落的绒毛,所以禁止吸烟。
不过有时天使们偷偷抽烟,把烟藏在袖子里,天使长巡视的时候,它们就悄悄把烟头弹掉,这就是你看到的流星啦。”
——纳博科夫
第21章 痣
妈妈的形象不固定,总变幻。
在袁木的印象里,方琼年轻过,但从来没有过少女的娇憨态。
他记事早,追溯人生的第一幕,是她一手捧着九个月的大肚一手牵他过马路。
那时她脾性急躁,凶恶,多怨艾,袁木在车流中走得慢了,她几乎悬空提着他疾步,到了马路另一头就甩开手,问他为什么要拖累她。
也许可以归因于那时生活条件不好。
后来方琼渐老,脸上起皱纹,孕育过两个孩子的肚子剩两圈陈年赘肉,她反而变得温和耐心。
虽然温和耐心并不曾体现在袁木的身上。
袁茶说话极晚,方琼守在她身边不厌其烦,拿着识字卡嗲声嗲气教授她。
如此日复一日地度过两三年,所以那个场面很深刻,袁木作为旁观者,她们屁股底下的凳脚颜色至今都记得。
再然后,袁茶会说话,懂人事了,方琼更被改变得积极。
袁茶读绘本,读完一则小笑话,先是方琼笑,接着袁高鹏笑,两个人在沙发上东倒西歪。
袁木被他们笑声中的快乐深深震撼到,留心记住那段滥俗的文字。
倒一直没体会出它妙在何处,只是慢慢破解了他们快乐的真正源头。
如果叫四五岁的袁木想象妈妈居然能和一屋子的陌生人聊得忘情且热络,全由她活泼大气地主导氛围,把大家的笑声拔高,饱满似雷掀翻屋顶。
想她像个能量永恒的太阳?那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但很奇妙,此情此景正在他眼前上演着。
那些人黑黄的牙齿和卡嗓的痰,还有被围坐在其中的方琼。
袁木一边脱鞋,一边想,她明明是外人。
袁高鹏的远房亲戚,她得见过一面吗?
桌面比他离开前更狼藉,瓜子壳飘在残汤上。
已近十一点,袁茶坚守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那些人还不打算走。
袁木在鞋柜旁静静站了一会儿,决定去卫生间洗漱完之后直接回房间,和乌烟瘴气的客厅彻底隔绝。
水龙头刚出水,方琼叫他,袁木。
袁木缓缓拧合,他还以为她看不到他。
一叫他的名字,喧喧嚷嚷的聊天声奇异地消减不少,于是方琼就坐在原位说:“今天晚上安排你去许娘家过夜哈,还有你的这两个婶婶。
我跟你许娘讲过了,再等会儿你就带两个婶婶去许娘家休息,这样才够睡。”
她什么时候和许娘熟到这个程度?
婶婶?我的?我们认识吗?
许娘家,那岂不是,没悬念地要把自己分配给裘榆?
脑中念头纷杂,袁木一个也没顾上。
袁茶被惊醒,苦着脸说:“我也要去。”
方琼不同意:“都安排好了,你照样睡你的床。”
“我想去,我想和裘禧一起睡。”
方琼两边嘴角向下一撇,斜斜地瞪视袁茶。
这多是妈妈妥协的前兆。
袁茶笑嘻嘻地向她卖乖:“耶!”
方琼只好笑了笑:“那婶婶们就睡小茶的床,你和哥哥一起去许娘家。”
袁木还攥着牙刷,需要他照顾的对象就在一来一回间改变了。
怎么说呢,袁木最初十分庆幸袁茶的到来,她分散了方琼的大部分注意力,呵斥和责备便很少再集中地落在他身上。
也不可避免的,他之后厌恶她的存在。
不是她,是她的存在。
方琼赶他们:“那你们两个现在就去,晚了打扰人家睡觉。”
袁茶眼睛亮晶晶地看袁木:“哥,走!”
像邀功,像要一起去干大事。
可能她意识到袁木不愿意和两个陌生人去到陌生的地方过夜,考虑着换成妹妹他的心情会好些。
但袁茶应该想不到,在今晚的袁木看来,她和那两个婶婶并没有区别。
裘榆洗完澡在卧室收集准备丢进洗衣机的衣服,忽略了客厅突起的一团喧闹。
许益清来敲门时,他像囚犯终于等到行刑时刻,有点烦躁,又有点义勇地拉开门直面她。
谁知她身边还有高她一截的袁木。
许益清说:“你快好好收拾收拾床和屋子,今天方姨家客人多,袁儿来和你睡啊。”
她把裘榆手上的一堆衣服拢到自己怀里:“都是要洗的?”
“啊。”
裘榆看着气质拘谨的袁木,低了低头,“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