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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比东洲大了近一倍,水陆两便,三省通衢,甚是繁华。故丘夫人一介寡妇,也能凭一座宅子供养全家,并能让儿子丘原专心向学。丘公子亦不负母亲厚望,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圭臬,考取功名成为天子门生、光宗耀祖亦是他报答母亲恩情的唯一出路。
三月的一天,连日春雨终于歇息,天放晴了,家家户户忙着洗衣晒衣。丘原带着他的小厮阿屿去书肆,他镇日苦读,平日并不常出门,除非去访师会友,一是为了心无旁骛地学习,二来也是为节省家用。他素爱母亲,深知她之不易。主仆二人一路步行,丘原也不是一昧死读书之人,一旦出门,他会穿流人群之中,细细观察人情世务。除去为报答母亲而读书,他自己更有远大抱负,期望成为一方官吏,护一方天地,展平生所学。
天气渐热,丘原走得略微有些出汗,他看阿屿在这春日里倒轻松享受,不免疑惑。阿屿埋怨道:“公子,我早晨间就让你不要穿棉裤,你偏不听。”
阿屿刚说完,他们俩忽然听见后面传过来笑声。回过头一看,一位戴着帷帽的青衣女郎想必是听了棉裤之争,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们回头,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偏过头去。这位女郎后面跟的小厮,阿屿倒是认识,就是租赁他们房屋的钟界水。彼此见了礼,原来都是去书肆,丘原邀请他们一道,界水也道很好,省得他们自己四处找寻了。
丘原问池小姐想要找什么书,池鹿鸣道随便,她看书本就很杂,况且她又不能考功名,漫无目标,只是打发时日。丘原也不再多问,就领他们同去他惯常去的地方。两人因男女有别,且又很陌生,一路无话。他们各自观看街景,只是丘原是看民生,池鹿鸣是看风土人情。
到了丘原常来的书肆,这里颇大,丘原欲要引导第一次来的小姐,池鹿鸣连忙谢过丘原,请他自便。丘原也不勉强,知她其实是要自己自便,两人于是分开各自选书。
待两人选完在大门会合,彼此都瞄向对方是些什么书。池鹿鸣拿了些杂剧小品与及其他,丘原选的是诸子散文。池鹿鸣见丘原有一本《五蠹》,问:“公子好非子?”
丘原点头:“治世当以法,道德教化只能约束君子,法制才可震摄小人。”
池鹿鸣拿过此书,大致翻看起来。春日的阳光照过来,少女认真的样子让丘原颇感异样。他身边的女人,母亲与表妹赵央儿都是以理家为天职,跟一位小姐逛书肆论书还是头一遭。丘原盯着她看了看,忽然自觉无礼,连忙看向她选的书,见有一本《东坡易传》,礼尚往来地问道:“小姐原是喜欢东坡先生。”池鹿鸣嗯了一声,不读苏东坡,如何消耐这般痛苦的日子,忍受这翻天覆地的人生起伏变故?
丘原忍不住又问:“小姐最喜欢东坡先生哪首?”
池鹿鸣不假思索答道:“一蓑烟雨任平生。”说完,又有些后悔,似乎不该对这位不熟悉的公子吐露喜好,违背了母亲要隐藏身份的叮嘱。
丘原极善察颜观色,不动声色,引向自己说道:“我倒爱东坡先生《念奴娇》。”丘原于读书极通,前程无量,当有千古风流气概。
池鹿鸣体谅他的善意,对他赧然一笑。不知为何,一向只管读书的丘原忽然觉得全身在血都往上涌,一种别样的情感像热汤一样,霎时浇遍全身。片刻,他才沉着嗓子对鹿鸣道:“我们回吧。”他自己都未察觉他此话说得异样温柔,阿屿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家公子一向心怀大志,不近女色,从不曾如此。
丘原欲要阿屿帮池鹿鸣结账,池鹿鸣不肯,丘原不再勉强,随阿屿与界水各自付款。收拾了书,四人离去。回程的路上,池鹿鸣在想韩非子,忽然觉得自己读书太杂乱,第一次觉得仅凭喜好读书,于自己似乎并无进益,想着届时找丘原借来看看。
丘原佳人在侧,脑海里全是那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他迫切地希冀自己能立即金额榜题名,京城跑马;他虽不知池鹿鸣身世,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庇护她安然一生,免其于乱世之中流落无依。
四人回了丘府,各自用饭。晚间,赵央儿进来收拾白日所晒衣物,丘原待这位表妹客气有余,情意不足。赵央儿从不多话,用心做事,轻手轻脚,唯恐吵扰了他。丘原有些莫名的烦躁,他走出房间,独自在院子里走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赵央儿忙碌,只有歉然,却毫无心疼的感觉,全然不像今日见池鹿鸣那般,对她自有一种悲悯与怜爱。或许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丘原与赵央儿并无正式婚约,因赵央儿父亡母嫁,自幼便由姑母抚育。这位丘夫人果真是位能干有责之人,自己青年丧夫,独自抚育一位遗腹子,还不忍甥女无依,作主接了她过来。虽因经济所限,不能让她如丘原一般使奴唤婢,倒也不比她在家更差。赵央儿极是知恩,奉姑母为母,勤朴细腻,倒为丘夫人分忧不少。是以丘夫人有意亲上加亲,也算是告慰弟弟,只待丘原高中,便为他们办事。
赵央儿自家境况并不如姑母家,自父亲意外落水死亡后,母亲无以守节,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