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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轰动。
睁开眼,是桑姐关切脸庞。
我移开双眼看向门口,这是顺德饭店的第五层,顶楼。房间简洁,白灰相间,一张木色桌子,一把白色椅子。桌上一个简单小锅,一个水壶。水壶旁边是两颗椭圆的灰黑土豆。原来生活已简单潦草至此。
我躺着的床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床,小阿诺安静地睡着。
“双儿?”桑姐声音焦灼。
“桑姐。”一出声,才知声音不知何时嘶哑至此,像一支破锣发出的最后的尾音,“我没事。”
桑姐伸出手,握紧我的手,“怎么会没事,那么多人,你说倒下就倒下了。若不是……”
她哎地一声长叹,神色郑重,摇一摇头,“小双,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该为爱所累。老人长挂嘴边的一句话,天大地大,唯我最大。在这个世上,再没有比吃饭穿衣带娃娃更要紧的事了……”
“小双……”
“小双,你手怎么这么烫……”
我认真听着,却越来越觉得听力像是出了问题,桑姐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听到急急的呼唤,“小双。小双……”
似乎还有婆婆的声音,“这姑娘是害了病了。”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是真实还是梦境,时而全身冰冷,想寻一处最温暖的躯体依偎过去,时而周身火热,想吃一口最凉最甜的西瓜和软糯的核桃冰糕。
梦里,是吖婆温暖的手,一遍遍拂过我脸庞。
“阿双……”
是吖婆唤我。
我轻轻唤她,“吖婆,我想吃核桃冰糕了。”
吖婆慈祥富美,生在商贾富贵之家的吖婆,乌发如墨,云髻横就,生逢末世,仍然豁达坚定,“阿双,馋嘴了吧。吖婆做给你吃。”
说完,软软温柔的手叩一叩我的前额。
我喜欢吖婆的手。
我偎过去,再不舍离开。
小花凑过来,湿漉漉的来舔我的手,我急急地想推,又怕蹭掉吖婆的手,只好忍着那股湿热黏腻,百般难受。
吖婆爽朗大笑,“哈哈,我家阿双跟狗儿一般无样,谁给点吃的,就这般巴巴着不走了。”
“吖婆,我才不是小花,我比小花美。”
“嗯,你美,我家阿双生的最美,将来看看什么样的男子,能配得上我家阿双,将来求娶纳待,定要细细认真看好了。”
吖婆说错了,我不是小花,我是她手里的核桃冰糕。有着脆硬外壳,柔软内心。她抚我柔软细发,暖我寒凉小手,将我拉入温暖胸怀,世间一切寂寞孤单都随着她的温柔手,消散泯去,只余柔软富足。
决断
一睁眼,婆婆熬的细白米粥端于眼前。我才知自己在床上浑浑噩噩了四日。四日里高热不退,冷热交替,梦里有温暖的手,有温暖慈祥笑脸,还有小花肉嘟嘟的爪。
我端过粥,细白米粥浓香四溢,我抬眼,凝视婆婆慈祥脸孔,一样的慈眉细目,只是吖婆的眼里更多骄傲宠溺,婆婆的眼里更多怜惜同情。
我一口一口认真喝完粥,拉过婆婆的手,“这些日子辛苦婆婆你了。你真好,跟我外婆一样好。”
“阿双……”婆婆摇头叹息,复又笑脸相绽,“你看小阿诺生的多好看,额头饱满,耳珠丰硕,将来定是奇男儿。”
我绵笑不语。
桑姐推门,一身明丽旗袍,穿的婀娜生姿。
“桑姐,我好了。谢谢你。”从来极少言谢,曾经跟着许家杰,一切有他打点,何须我言。后来,入住顺德,有银元和法币相抵,想桑姐生意场之人,不做亏本买卖,你索我取,自两不相欠。如今来看,明丽旗袍在身,也能看出她消瘦疼惜是真。
原来并非人情如纸,是我欠她。
想曾经刀尖相抵,如履薄冰日子,许家杰抚我肩背,温柔缱绻说,“这世间人心险恶,世道凉薄,权欲算计不能不时时防之。还好,有你。你我相依,是冰刀恶莽,我也能从容应付。”
当日混沌,不明是理。
今日顿悟,他许家杰所遇皆恶人。
如今,是世道轮转?还是我好运加持?为何我所遇皆是好人。比如桑姐,比如阿婆。
不提许家杰也罢。一提又是伤心事。
桌上陈旧书页,被风翻飞,发黄纸叶,映衬墨黑小楷。原来是南宋谢希孟,一首分别词,道破男欢女爱真相。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
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好一个付与他人可!
多情转薄,一别两宽,再见无期。
我抱起嗷嗷待哺小阿诺。没有爹,又怎样我周衍双从小爹娘全无,跌得下万丈红尘深渊,也踩得起无上锦绣繁华顶端。
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