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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转了几转,被他念得有几许缱绻。他一向擅长对语气的把握,致使这个字听起来如同叹息一般。
欢喜的人很多,不知有没有包括他在内。他独自坐着。一声声唤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平平仄仄都咬得恰到好处。他困顿久了,放任思维跌跌撞撞流浪。意识刚踏入混沌的一脚,恐怕却使他如遭雷击:“侯爷!”
没有人回答。天子应该落泪,可他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便是起身甩袖向书房而去。
他一步一步地登上阶梯——他曾站在那里看过——高台向下望,是长达一公里的汉白玉阶梯;阶梯由高到低一层一层,其下是璀璨星空下的浩瀚山河;两旁百官分列,兵士整齐……
第五十六章 十三支君心难测 施教化锦书难托
“青霄有路,前农后富。阙台临江,江入新阳。戚城盈客,行令榭旁。廊坊伴湖,月照西墙。”民谣里的十三支,单列君心一座桥。
“跳过来。”
“啊?”
“我接住你。”
“好。”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洛芷柔两步迈过去,回头去唤她。
青卿突然沉默:若是她伸出一只手……
洛芷柔伸出一只手:“过来。不用怕的。”
就与梦境重合了。
——贞侯大人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她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而你在我眼前你在我身边
她笑着拒绝,快速走过,眼角余光见石桥上刻着:
君心如渊不可测。君心如沟一厘隔。
……
光阴回溯到仁朝七年。
“啊……”
白衣的女子从梦中惊醒,长发被汗水粘在前额上。她紧紧地抱着一床被子,双眼无神,自醒后就再不发出一丝声响。呆坐一会儿后,她复又躺下,怀里仍抱着那床棉被,好像无视外面的炎炎暑光。迷糊着打了两个滚,她长长的睫毛下终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滴到枕头上。
“原来放不下的……从来都是我……只有我……”
青卿把自己埋得更深,清了清嗓子后发出一声还带着哭意的诉说:“哥。”
没有回答,只她一声叹息:
“二十七年了啊。”
……
她太久没有时间的观念。
千人千面行迹无踪的人太难分辨。妙手丹心悬壶济世的人离她好远。高台下坠的,她不敢发一言。她像一个过客,行走在山水之间,在田埂上俯身,用使不上力的手将五谷收捡。教坊两侧她逃离:两岸歌女,再没有人一嗔青荷垂,一笑山水倾。
她守在破败的战台起舞,一如当年红衣的舞者蹈着光阴扬袂。可是风声飒飒金铃破碎,她找不到当初的节拍。太学府宅里她恭敬行礼,问她要找的人。她要找的人,今日战河东,明日在旭江以南。她唱一曲边塞,风声与她相和,只有风声与她相和。
楚馆章台的水袖下垂,有人将香囊掷进她怀。是红衣,却不是红衣的人。她眼里的希冀,在来人靠近时化作绝望。她闭关写书,门上挂一串风铃。风铃摇晃,似是故人来。
装一场啊……有人踏雪而来。将柴扉轻叩,风铃都晃歪。
她踏雪而来。
平复我所有的等待。
……
又是一个雷雨天。
当年那个常年着一袭红衣,走路是舞张口是歌、敢对天雷指手画脚、把自己嫁了天下人的少女已然徐娘半老,收敛了一身锐气,穿着一身最是不喜的素净白裳安安静静地靠在山洞里,听外面雨声细密。
“你说的对。”四十七岁的青卿合上书,轻声对空无一人的山洞说,“我果然是一个没有勇气去死的人。哪怕当年挑了手筋,也不敢对生活绝望。”
“……是为了谁呢?”她朱唇微启,似是叹息,又似是想作诗。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二十七年。”
“游四方。”
“撰传世医书。”
“载不世医术。”
她掐下一颗草,轻喃:“有时候我也会幻想此书成风云动天下惊。”
“无人受饥寒之苦。”
“无人生离死别。”
“无人……”
她浅浅笑了一下:“我不编了。我所奢求的是声名。是一个和你并肩的权利。”这么说着,她仰头向身后墙壁一靠,望着帘外雨,静静出神。
……
四十岁的青卿盯着铜镜里的人。
憔悴而且丑陋的枯黄面容,眼角攀附了皱纹。耳后甚至有了白发,对于四十出头的人,的确是过早了。她对青卿笑了笑。
青卿后退一步,镜子咣地一声摔到地上碎成两半。
——她也曾明眸皓齿,螓首蛾眉,两颊生霞。红衣似火,倾倒十里人家。
也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