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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并雨的腥气在这一天蒸干一空,按理岭南王连同属下应该去巡查:听说这场雨压塌了不少人家,淹死了不少孩童。
有的地方道路本不平整,他一压过,便险些陷进泥里。途径坝上,工头仍汗流夹背地敲打着堤岸,还给他指出:“这里有几道蚂蚁咬的裂痕。”
沿着河岸,走过洲头。工头追过来,跪地求见。李澈刚问他:“有什么冤屈?”那工头竟露出一种搏命神情,左肘夹着那岭南王向河水里一滚——与此同时,刚途经的堤坝上裂痕撑大,一向静静的旭江沸腾了,迎接着这两个星期的蓄水,跳动着向本打算施救的人群里冲……
勉强爬起来的李澈被一个浪头拍下,底下工头还死抱着他的腿,那神情分明是面对杀身仇人才有的神情……
于是他突然醒悟,洛芷柔那一月并不是为了红尘令,而是为了仿他李澈的音容相貌;她没有杀肱骨之臣的能力,却选择了借刀杀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可笑他防尽万箭,算不透人心……
……
“快捞啊,你们快捞啊……”李清就差跪在地上,被常叙止住了。“兄长,兄长……”
“公子冷静!”常叙道,“已经过去一旬,主公他可能已经……”
“不可能!”他大声地辩驳,只不知说给他人,还是说给自己听,“兄长体魄强健,水性最是好,怎么可能……你们怎么不救他啊……”
都说贵人家里无兄弟,看一眼哭得哀戚的青年,再看看虽然也哭,但半个“找”字没提过的岭南王世子,常叙叹了口气。他先一抑一扬说得当时人心中惭愧,后请岭南王世子为父亲守孝三年,果不其然听到一句不满。李清却跪地:“清愿为兄长守墓三年。”
雄主已去,在仁主和庸主间挑,常叙绝不会选后头那个。他摸摸有点儿长了的胡子:他已经有家室,此事却得合计合计……
……
“李澈死了。”荆悦在挑烛心的间隙,突然加了这么一句。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倪昌还是要说:“是失踪。”
“十多天了,应该是没命了。”荆悦挑完烛芯便坐回去,“他儿子和他弟弟哪个上位比较好?”
“岭南王世子有一腔之勇,李清有妇人之仁。”倪昌说。“前者莽而后者懦,前者不可控,而后者可预测。”
“好。”
……
“公子认为世子好过李清?”郭曲却是抱着暖炉反问。
“嗯。”
“世子不会纳谏,而李清应该会听。”
荆悦沉默一会儿,最后笑了:“眼前两条路。选大道,恨不选小道,错过风光万种。选小道,恨非大道,而前路难行。选哪个都是错。”
“也是。’
……
这一年旭江的倒灌,压垮了大片良田,夺去了太多生命。而这江现在又没事儿发生过一般波光敛艳,晃得神台清明。神山巍峨,甚少滑坡:大抵它已经失去了可滑的东西,磨得自己像一把刀。
山缺了水的温柔,水少了山的刚烈。“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险峰藏宝,青山妩媚催人老”。水自有水的优势,其最大的优势在于海纳百川的包容和契合万物的可塑性。温柔的是溪流,澎湃的是浪涛,宜人的是池塘,润养的是江河。
说水多变吧,它从亘古起便一直这么流动着;说水永恒吧,它又狡猾地从你掌心指隙间溜过去了。可水太柔和了:什么人都碰得,什么事都容得。大善大美的,也不是没有江边逼死过;臭万年的罪人,也不少在江边绝处逢生过。山就不一样,最奇伟最瑰丽的景色一定在山顶,而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到达山顶。
“无论是怎样的人,真上过什山顶一趟,都会有些不同的。”
“那样难的地方都去得,那样的苦涩都吃得,还有什么看不开,攻不克的呢。”
夕阳残照,芳草鎏金。灿烂流光中,红衣的美人立在湖畔,身姿婀娜,体态窈窕,红衣胜火,像是锦绣绸衣身上穿。正如民歌中唱的那样,她是淇河的“神女”,淇河的神女站在河岸那头。
每踏一步,腕上的铃铛便叮当作响。如画的眉眼不加粉饰,更胜过世间任何一种姝丽,直照得春花失去了颜色,湖水忘了起波。美人垂下眼睫,似有万千愁绪,便让人恨不得把心都交付给她。她忽而扬眉泠泠一笑:“所以人们在雨里哭,在山间笑。”
……
山是无情的,它阻碍着任何一个试图踩在它之上的人;水是多情的,它抚慰着任何一个接触了它的人。
晚霞坠雨,旭江畔有妇人的低低哀哭,哭的是啊:
“十三随君去,白首不相离。自图许良人,一生休矣……啼向江潮水,何苦夺我君?君既不幸死,妾何贪生?不如归去……”
其声凄凄,直哭到孤夜现月,哭乱了多少思妇的梦!
被时代束缚的可怜人,头一次下了莫大的勇气:她死死撰着一支儿子送的发簪,像握着人世间最后一点温存和念想,犹豫着脱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