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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者,无论亲疏,无论贵贱,一断于法。
荆悦纵权势滔天,二公子荆节纵仁厚有德,当他亲卫惊马,踏伤民众,这罪也得责。
“亲手送上刑台,断发为戒?”郭曲皱眉,可锐士如她,同倪昌一样没有立场去劝阻这件事,哪怕觉得欠妥,又一时想不出哪里欠妥。
“二公子宅心仁厚,不至于心生怨恨。”重黎宣道,“最多消沉一段时间罢了。”
他错了。
当这个温锦内敛,绷得如一根琴弦的二公子,一步一步地踏上高台。他刚直的性子和且直且脆的羞耻心,在民众的目光下发烫。今人诿责,前人自责;今人羞于道耻,前人敢直面耻。倪昌把他教得太好,和他一样的像镜子,映得民众小声的议论那般大,他荆节又是那样的小且无所遁形。
悔罪都要散发,他的刑罚也是断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和断头的羞愧与恐惧相类,教他突觉这刑之重。可他想起那马蹄下的百姓,当时其他民众那种惊恐不安的表情,又觉得这刑罚太轻。
政治清明是好事,可他是那般恐惧。他向下去寻父亲的身影,明知他的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可他还是心生一种不孝的悲切。
相隔太远,那台太高,郭曲还在想着有什么失策,庄重的表情倒和公子对民的哀掉肃穆切合。倪昌满心担忧几欲开口,刘舸老神在在地背着手。
其实换任何一个人,公子荆悦的任何一个庶子或嫡子,都不会有类似的担忧。大公子荆苹顶多气得摔几个碗,面上仍是诚心悔过;三公子荆芒会很诚恳地道歉卖乖;便是四公子荆芽也会越气越活跃。只荆节受不住——但谁也没想到他受不住。
当效果符合预期,公子荆悦却听到了不在预料中的哗然。谁也没想过,这位温润著称的公子会这般烈,谁也没有想过。他朝着民众下跪,磕头致歉;转向母亲,转向师长,转向好友,最后转向他那在权势中生的不臣之心的父亲。他知道最悲惨的那两年,民间有人易子而食;却也知道父亲的义父,那位被人不耻的宦官,为了父亲选择自裁,留一个“忠”的名声好为父亲铺路。
父子恩情啊……
因为此台太高,他感到一阵眩晕;同样因为此台太高,他庆幸别人看不清自己涕肆横流的情状。在民众的呼惊呼声里,他纵身向下——这惊呼将不再有他——
这一下不知道不知该说壮烈还是怯懦,他不知是清醒还是逃避。他死于当时英杰都能屈能伸故不以为然的羞耻,这一纵身,让他的母亲昏了过去;这一纵身,同样让荆悦心悸。周围的一切,身边人的反应,应采取的紧急措施,似乎都定格在这一刻了。
屡败屡战过不惮改的他,恐怕至死都不会明白怎么会有人对一出戏码认真至此,这人身体里还留着他荆悦的血……
他好像有一瞬的清醒,这顷刻的分明已足够教训。他将近四十,却感觉自己白活了半生,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他求助地看向倪昌,又感觉坠下的是他……
只那一跳仿佛在说:
若我应您的召唤而来,便该有权选择何时离开。
第二十六章 号千军自身难保 防万箭他心难测
同样是在高台之上,李澈在见到来人时下意识后退一步。
“兄长。”李清站在离他三尺处问道。
他有一瞬尴尬,但还是细细盯着他:“令牌拿出来。”
见了令牌,李澈仍不放心:“几岁的时候,孤同你弯弓射雁?射中了哪里?那雁现在养在哪儿?”
“兄长十七,我十四时。射中了雁左翅。那雁不是当天就炖了吗?”
李澈松了口气。李清好笑:“兄长受了红尘令不成?”
“嗯。”李澈也没有避讳。却听李清道:“她不敢只身闯进这里的。她只是精通易容,武艺不见得多高超——不可能在被发现后活着出岭南。那红尘令在文军中颇有威望,除非一次杀了你我兄弟二人和孩子,以命换命都不值得。”
“况且她敢留令,那都是针对没什么本事的副将。她就真敢杀主将前预告?不能的。恐怕和子澄那种迷惑手段相类,令分明暗两种。”
有一段时间,岭南军出战必喊句:“嗨——呀——”鼓足士气。有一日常叙暗下令不喊,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那她留令做什么?”李澈还未问完,已有了答案,“声东击西。”
……
暗流翻涌,岭南王明里暗里地排查了一番朝臣幕僚及他们的家人,好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死亡或怀恨在心的。这一查真出了一些小动作,但更多的还是平静。
平静?洛芷柔千里迢迢模仿一个侍卫一月,只为了恶作剧一样扔个红尘令震慑他?
李澈暂时没有时间去想此事。飓风来袭,暴雨倾盆,那淅淅沥沥时疏时密的雨延续了两个星期。把衣服放在屋内,不一会儿就浸透了湿润的空气。寻常人家,积水堆满了院落,梨木都泡坏了花纹,烂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