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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充不语,似乎是睡着了似的,那人却不敢有一点动作,他安静地侍在旁边。
    半晌,谢充嘴唇动了动,“若记得不错,那个叫韦赟的小子应当是京兆府尹的外甥……”他手指叩着椅子,“他回府的路上可曾问过你们什么?”
    那人恭敬回话,“并无。”
    谢充微微叹了口气,“老了老了,没想到有一日竟要做出这样事儿来,宋家那小丫头虽然并不适合檀郎,但是这一次也算歪打正着起了点作用。”
    “老爷,若是公子事后查起来……”那人始终有些担心,谢充却嗤了声,“任他查,本就是未经过老夫的手,加之那韦赟插了手,正好将老夫摘出来,而且……经此一事,他已然打上我太师府的标记……”
    “再过几日,他定是要来找老夫的……”
    谢充心中快意,他在宦海沉浮多少年,多是阴谋诡计,谢残玉再多智又如何,他终究只是一个半大小子,而且但凡有些城府的,都会查查谢残玉的身份。
    所以,无论如何,谢残玉与太师府,终究是不可能彻底撇开关系的。
    “老爷,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公子府上的这个于笙已经查清楚了,身世简单,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各种迹象表明,公子对他是极为欢喜的,若是拿他做筏子,必是会引起公子的逆反。”
    谢充草草看了一眼,“一个乡下小子,哪里有什么值得宠爱的,檀郎冷情冷性,他或许爱护这小子,但是时间久了总会腻烦,况且,此次他将那事儿搅乱了,你觉得背后那个人能放过他吗?”
    “那位……温……”
    “就此打住。”谢充睨了那人一眼,“此事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太师府虽没有过多深入,但是也曾插过手,有那么数人与老夫有抹不开的干系,若是被捅出去……怕才是一方烂摊子!”
    昔年他刚升为三品官,正是上下都蓄谋打压坑害的时候,无意间撞破那等事,便脏了手,虽事后给他带来不大不小的收获,但终究上不得台面,一旦被带出来,若被有心人利用,与容王那事儿牵扯在一块儿,自己饶是权势滔天,怕也落不了好下场。
    那人立刻点头,“老爷放心,当年的知情人一应被杖杀,如今已然被抹去所有痕迹,除非那容王复生,否则万不可能再有什么人来阻碍大人……”
    谢充却摇头,“莫要过早卸下心防,如今皇位上的那位,可是容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他面上浮着一层晦涩地阴邪,“这多年没有一点有关容王的旧事,可不仅仅是那些人压下的结果,还有他……薛诚。”
    薛诚,当朝陛下。
    其母是先皇宠妃,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十二岁封容王,次女年少早夭,而三子正是当今圣上。皇后无子,又因病薨逝,后宫无主,遂容王之母便形如正宫。
    容王年幼时便显出过人的才能,加之性情宽和,是朝中众臣默认的储君。
    只是容王十七岁时出了一桩令朝中大为震动之事,中秋宫宴后,容王莫名其妙失踪,半个月后,由厉王薛诚于京中最大的倌馆将其找到。
    更令所有人吃惊的是,容王被找到时,正躺在一位恩客身/下。
    厉王虽立刻将当场所有的人都斩杀,可还是没能阻止消息传出去,并且三日内甚嚣尘上,整个上京无人不知。
    天子震怒。
    未来的国之储君不知廉耻的与人苟合,而且还是在那种腌臜地方。
    无人知道容王是否狡辩过,但是,这位天之骄子一朝跌落尘埃,他彻底遭到所有人的谩骂羞辱……皇帝忍受不了这奇耻大辱,三日后将其贬为庶民。
    当朝诸臣,无一人敢为他辩解一句,唯有厉王出面求情,但换来的只有杖责五十。
    一个儿子被废,一个被杖责得险些丢了命,容王之母深夜在皇帝寝宫外跪了一夜。
    翌日,容王之母被打入冷宫,又三日,被宫女发现她自尽于冷宫。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贵妃娘娘是忍受不了皇帝的指责和天下人的猜忌辱骂,可是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夜冷宫灯火通明,天下最尊贵的帝王临驾,扔给她一把匕首一根白绫。
    容王最终还是死了。
    死于自尽。
    厉王同月被废,之后便被圈禁在上京一处荒废的宅子里。
    所有人都以为,薛诚就此断送了一切,他失去了自己的母妃和最崇拜的兄长,他至亲的两个人离开,死后依然未能得到一丝清净。
    可是没有人想到,五年后,先皇病死在寝宫,而薛诚杀尽兄弟姊妹,自己一跃成为帝王。尽管先皇留下遗诏,还有一位亲王辅政,明为摄政王,但实际上,薛诚即位翌年,便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王。
    容王已逝,薛诚却在即位后拼着所有人反对也不改初衷的替他平反。
    不过半年时间,因为容王一事牵扯出百人,薛诚眼都不眨的将百人就地斩杀,他双手浴血,不怕朝中众臣死谏,更不怕天下人谩骂,凡有出言忤逆他的人,一概打入监牢或是斩杀。
    有人猜测他是为母妃和兄长报仇,也有一些人觉得他更像是报复,只是过了半年,他忽然不再杀人,甚至下诏将全国冤假错案一一查明审清,并且赦免了一些无辜的旧臣。
    原本冷血弑杀的年轻帝王忽然变了,他提拔了一批年轻官员,兴修水利,裁减将兵,改革税法,未有几年,天下已然变了另一副模样。
    暴君变明君,没有人通晓他的剧变是源自何处,更没有人知道薛诚的心思,可是谢充却窥见一二,他看着窗外的新柳,声音微沉,“我们这位陛下,其实还是个情种呢!”
    身边的侍从并没有听清,谢充也不再说,而是重新阖上眼。
    薛诚即位多年,身边始终跟着一个人,他出身寻常,除了有才些,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谢充却未曾轻看于他,这个名唤“越霖”的年轻人,哪里会是简单人呢!
    时隔多年,容王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了,谢充却觉得,此事或许还未彻底湮灭。
    第64章 君臣
    于笙窝在府中歇了几日,越霖—连三天都来看望他,日日拿着上好的药材。他上门也不多说话,只是陪着于笙读上—段古书。
    —开始,于笙以为他是来找谢残玉,但是他摇头否认了。这些时日,谢残玉早出晚归,每每回府时,于笙已经喝过药睡下了,遂他进去看看于笙的睡颜便离开了。
    直到第四日,越霖与谢残玉迎头撞上。
    谢残玉冷淡得很,“越大人很闲?”
    越霖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提着药材便错身往于笙的院里去。
    “越大人!”谢残玉背对着他开口,“你若还顾念着那—点年少情谊,便离于笙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