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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陷入了沉思;敬嘉年在短暂的震惊后似乎裂开了,但旋即非常专业地展现出了一个毒唯的自我修养,开始缠着徐步迭问有没有那件雕像作品的照片视频可以看……
徐步迭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拍过一张像样的全景,唯一拍下来觉得好玩的还是那个雕像倒下以后拍的混乱喋血照。他有点恶作剧地干脆把那个拿给敬嘉年看,惹得他大惊小怪:“我靠,这么新现实主义的吗——这是什么,《碎布中的金色维纳斯》?”
徐步迭有点感激地笑了笑,知道也许敬嘉年只是不想过早地面对现实,他转向丁奇逸:“抱歉,所以这所有事情可以说根源是我……但是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我认出你就是雕像模特那会儿挺惊讶的,现在已经不惊讶了。”丁奇逸中规中矩地说,“只要看到那件作品就挺明白的啊,程老师基本什么该表达的不该表达的都表达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通常会把一些雕塑的面目塑造得似是而非,基本上不会特别还原模特本人,或者会做一些夸张的变形和改动,否则有的时候这个就像暴露的伤口、翻开的内心、过分的坦诚,实在太容易被看穿了……”
丁奇逸是在工作室的仓库里见到那件原作的,防撞和防倒地裹上了一大层遮挡和泡沫,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当他好奇地揭开时,在那么灰暗的环境里,它却居然像是在发光——不是聚光灯和展台打出来的效果,而是由内而外,自然迸发而出的一层微光,像是最稀世的宝物得到最体贴的打磨:每一处流动的纹理和线条,都让你似乎能透过它们看见创作者的双手如何抚摸过的痕迹,那是纯粹的理解与浓郁的倾慕……
在这一瞬间,欣赏者和创造者似乎达成了共识,建立起了情感上的通道,你的眼睛与他的眼睛重合,你的手与他抚摸时触感相连,你全然感觉得到那种观察与迷恋,欣赏与解构——你听得到创作者如取下自己肋骨的神明,在你耳畔骄傲地宣称:看,这就是我的爱人。
这是个典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区别,身为当事人的徐步迭反而一直觉得有些羞耻而不敢主动细看,再加上参与了烧制的过程,会淡化掉一层这种感性的光辉,变得非常“就事论事”,因此反倒一直没有特别深沉的感触——当然,即便是这样,他也似乎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当场攫获,看到的同时就直接省去了表白的过程,实现了关系的跃进式突破……
如今听别人讲出来,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令人扶额的羞耻:你以为只有你俩明白,还藏得很好是吗?其实全世界但凡长眼睛还有点艺术细胞的都能看出来,老程就差在上面刻上“我们有一腿”几个字了。再想到他居然还打算拿这个参展……小徐突然很能体会容宛琴得知他把她的雕塑捐给学校后大发雷霆的那种感觉了。
“我艹,程翥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我失忆了……”程翥否认三连,干脆醉倒装死。
只有敬嘉年怔怔地放下手机,似乎有点接触不良,处于灵魂震撼但是勉强维持平静拿胶布把自己粘起来不想太丢份儿的状态:
“其实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是认真的……我本来打算你被拒了之后过来找我痛哭,那个时候就可以好好嘲笑你了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实在太塑料了,另外仨人都发现了他的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徐步迭拉了他一把:“喂,敬子……你没事吧?”
他却伸手反而一把搂住徐步迭的肩膀,十分热切地说:“你们才没事吧?那不是好事吗!干嘛搞得那么沉重还苦着脸?这应该是庆祝啊!怪不得今天你拔毛也要请客——老板,再来瓶白的,再上点肉——”
他殷勤地把酒杯各个满上,用一种不太正常的亢奋语气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脱单可是大件事,必须得走一个!……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当中,总算有人得偿所愿,做兄弟的当然是要高兴才对……”
“不是,”徐步迭给他说得浑身长刺,把他的手从肩上秃噜下来,“并不是因为我得偿所愿了,就觉得你们被连带效应受到的这些影响是应该的、就没有愧疚了……我是真的不想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是你去举报的?还是老程不让我们参赛的?是既然都不是,你愧疚个屁啊?”敬嘉年有点不是控制的拔高了声音,“那还是我叫你去……叫你去追他的,我要是不撺掇不就没这事了吗?我留给我心里一个念想就放那不好吗?我是不是也该愧疚啊?啊?!”
丁奇逸赶紧打断他的话:“好了,你喝大了……”
“我没有!”敬嘉年猛地一掼酒瓶,全店的人都朝他们这个角落望过来。“我只想让大家高兴!就高兴一点啊……高兴一点不可以吗?我们宿舍的老三追到女神脱单了,我们可是给他办了个盛大的脱单派对,大家发疯似的闹到凌晨,派对上还成了几对……干嘛我们现在要像开答辩会一样,还来个概述,提问,讨论,总结啊?回顾过去,放眼未来?”他又对徐步迭不满起来,“还有你刚才讲的那叫什么?什么‘因为所以前因后果’的,你谈恋爱跟那写论文提要呢?就没点……没点普通人都有的那种,冒粉红泡泡恶心吧唧露出猥琐笑容的,让听的人想揍你的那种故事吗?老三在脱单派对上喝多了,逢人便逮住讲,把我们全部听吐了……”他想要笑,可手上用力过猛,将手中一直打不开的白酒防盗瓶塞被暴力地整个拔断了一半。而这一点事居然像某个强烈的刺激,把他一下子摁下暂停键那样,突然就愣住了,傻乎乎地看着酒液流到手指上、桌面上。“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丁哥没了你的导师,我也没了我考大学进来的目标,我们做的项目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连老程也丢了名额、丢了工作……可这又不是徐行的错?……我是明白的啊!我明明很清楚……我为什么就不能再高兴一点呢!”
徐步迭把酒瓶从他手上夺下来防止他割伤手指,却忍不住赌气地给自己满上满满一杯,干脆地一口喝到底——从喉咙到胃部像火一样烧起来,强烈的灼痛感转移了其他注意力。
“好,高兴一点!只要你想听,我可以讲啊,我还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没有讲呢,我清醒的时候讲不出口,”他又牛饮般地喝了一盅,混掺的酒劲开始上头,“你想听什么?我告诉你个好故事吧……我按你说的去买了票……但原本其实根本没抱什么希望,这家伙看起来不想搭理我,我根本没戏……再说,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看到一半睡过去?但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我定好了完美的计划,然后我接过‘好心人’给的一杯水,我还跟他道了歉怕耽误了他的工作,跟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