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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地去找大白鹅,大白鹅气势凶猛,“嘎哦嘎哦”地扑着翅膀飞起来啄人,逼得岱耶大张旗鼓地使了个法术,才老老实实断了气。
    他得意地拎着鹅翅一回头,见白沃正坐着一边削芋头一边嘲弄地瞅着他:“嚯哟,神仙就是不一般,刀都不会使。”
    “小仙这不是没做过饭嘛。”他苦着脸看了看鹅,又看了看老友,心里乱糟糟地。
    行走人间的雨神比之以往衰老了七八岁,或是俗物缠身心烦,或是在茶地间行走时晒黑了,右眼下本来长着三颗撩人的小巧泪痣,如今也渐渐模糊;不朽的身姿憔悴些许,时常弯腰做活让脊背出了弧度,从来纤尘不染的仙衣换成粗布,如今沾惹糠皮。
    万人敬仰默念的名字站在凡尘中,凡尘却不认识他,他可有后悔吗。
    岱耶深深吸了口气,哀哀愁愁地打算说实话:“我友,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听说你……”
    “去河边收拾干净了。”白沃用下巴点了个溪水的方向:“给我做鹅油饭,吃了再说。”
    “好,吃了再……啊?我哪里会做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白沃嫌他笨,给了个更难看的眼色:“不会的问我啊。”
    岱耶无奈地看着死不瞑目的家禽。
    也只有这一位神仙会受这一位凡人的使唤,姜要用手刨,丹桂要碾磨,岱耶折腾了大半时辰才把饭菜端上桌,自洁的身上几乎出了汗,凡物的油腻也令他头疼;指甲里残存着血,发上插着鹅毛,整个人眼神呆滞地坐在房门口怀疑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了,这就是他老友,以往想平平和和地说句话,也要先这样任他支使之后才能说。
    白沃沏上茶,腾腾水汽带着清馨冒发四散,他略有得意:“这是我自己种的,你没尝过的。”
    他自然不会参与寨里对任何神明的祭祀,什么祈舞祷语、泼水焚香、庙中供奉,一概不再沾染,故此经他手作之物真是神仙们没尝过的味道。
    远离仙界,抛弃过去,白沃寻找自己在人间的位置,但人间接纳了他吗,为何还是如此孤独?他来到这里,被炊烟浸满,怎能甘心?
    岱耶缓缓摩挲着茶杯,看他已驾轻就熟的动作,想他所经历的种种困境,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听说灵卵一直没动静,是么。”
    白沃刚舀了一勺缸里的甜米酒给他吃,已亲自喂到嘴边,听见这话又收回手来,自己喝了。将岱耶刚才的一番卖力瞬间丢到脑后。
    “不要这样对我仿佛仇人,谈谈吧。”岱耶恳切地望他:“灵卵本是修炼进式,为我等自用,若要它当作自己的子孙抚养……也不是不成,可它有灵无魂,难以破壳啊。”
    “那个土地官儿。”白沃想起来是谁告的密了:“一会儿拿刀杀了他去。”
    岱耶挡在他面前:“同别人生什么气呢,你就给我看看,我来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我的修为已私自留下了,足够护他平安长大。”
    “这壳不是壳!”岱耶着急了:“是心界,亦是天人之界,它本来是你,但你让它不要成为你,那它要怎么做?心不能通,又不得信者的呼唤,如何出世?”
    这分明是数落,责备他当初的决定太过轻率,白沃“啪”地把碗筷放下,进了里屋:“不吃了。”
    岱耶追上去:“你不要怪我多嘴……我错了,但我还得说。”
    白沃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一路引到了床边一手扯开自己的被褥,薄被下面正藏着一枚南瓜大的金卵,圆滚滚地安静置卧。
    “如何没呼唤过?我天天跟它说话!”
    白沃指着那不争气的儿子,气道:“从前就是得了它才决心归隐,要得人之姓氏,继我之遗志,结果百年来空梦一场,从心口而出的鹌鹑蛋大小一直长到现在,还是这副样子给我看呢!过年时就切个韭菜把它蒸了吃,你要想办法就赶紧想吧!”
    “小心气坏身体……”
    岱耶顺他的背,总算知道为何白沃的脾气越来越差,就劝道:“我能感觉到它,正与日月同呼。这是天脉留给你的子嗣,天意无声却有情,他定是知晓你在的。”
    “那又如何。”白沃愤愤不平,胸口起伏:“衣服已然买好,长成多大身量的都准备了。还给他做了小玩意儿,小木马,做好多少年了……”
    岱耶心一紧,连忙握住他手:“有这份心意,他怎舍得不来看你呢?让我试试。”
    及才进屋,便有一波/波潮水般的心跳涌来,岱耶寻思此胎定是活物,仿佛是个玩累了的小孩子在里面吮着拇指睡得安稳,听不见父亲的心愿。
    “这脾气随你呀。”岱耶稀奇地上去摸了摸蛋壳:“都是难伺候的主,谁能令他欢心?”
    白沃抱着胳膊冷冷淡淡:“哦。”
    “小仙是认真说的,不是指桑骂槐。”岱耶给他拜了一拜,想了想说道:“让你高兴起来的法子,说不定也能让你孩儿高兴呢。”
    他敲敲壳子:“哎,侄儿!”
    白沃方才失了态,自觉难看,心里也没指望他能成功,遂扭头离开去冷静冷静了。
    现下房门虚掩,室内只山神一位,岱耶立即设下屏障不叫外头察觉,便脱鞋翻身上床,盘腿运息,与灵卵对坐。
    要引出壳的法子,不能叫白沃知道。
    不然他定要气嚷嚷地说什么“这是我儿子,须要你插手来折辱我?”之类的毒话,不禁起大争执。
    但他已不在仙位,修为再多,神魂已逐渐逝退,从天脉赐下的灵胎便不能再出世了,除非……
    “我把山神魂送你。”岱耶叹着气:“侄儿啊,等你长大了,是想做神仙呢,还是像你父亲一样要做个凡人呢,都随你。等你炼出自己的仙魂,再把我的还回来。”
    他苦笑着自嘲:“这天边霜山似是地极,将人的脚步都冻住了。我生何心思,得了何病,不说出来就永远没人知道……这与你父亲的孤独,实在也没太大分别。”
    他们分开了,还是历经着沦落的情愫。
    难道天地间独来独往,修的是寂寞大道?但那是雨啊,它是诗人的长歌,修成了无限海供人漂泊,与红尘人海最适合。
    “有多少神仙像人一般,不能摆脱天地的怆悲?但你爹有了你,有了盼头,我还有什么呢。”
    岱耶望天摇头,又想了想:“是了,叔公就愿你——千情万意多知己,不作飘零。要多点人爱你,不离不弃陪着你才好。”
    他下定心意,将寄托着福缘的山神魂默默转移在灵卵身上,这气息是山松谷风,乾坤堂堂,与往日雨神的灵性/交织,让百谷在未出生前已得山巅之召唤,又吸引水域之神明。命数既定,地上晓枝初发,天上星河盈动,百谷的未来如长浪大河滚滚向前。
    岱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