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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已经走到了最危险的十字路口,这个民族接下来面临的是生死考验。
林奈是有点感动的。他的老师仍然在为这个民族考虑,他是真切地希望这个民族成为一个伟大的、优秀的民族。这和贝尔拉莫维奇不一样。贝尔拉莫维奇也谈大塞尔维亚,但这个大塞尔维亚只不过是用来当枪使的工具。一旦出了问题,捅了篓子,这些自私的小人可从来不会顾及大塞尔维亚的尊严的面子。也正是因为贝尔拉莫维奇这样的人,塞尔维亚的名声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但格林金斯的逻辑有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是强者?打赢了仗的当然可能是强者,但是勇于面对错误并及时改正的也是强者。假如塞尔维亚真的再出现一个铁托,或者就当米洛舍维奇可以成为下一个铁托,把仗打赢,重新统一南联邦,赢得国际社会的认可,但民族之间的矛盾仍然不可调和。米洛舍维奇可以放肆地把所有独立民族都打成叛徒和分裂者,他可以在史书上大骂克罗地亚人和穆斯林,却不能赢得这些民族的信任和尊重。这个联邦仍然是一个脆弱的、羸弱的联邦,只不过是塞尔维亚人表面风光罢了。
但塞尔维亚也可以改变政策。米洛舍维奇可以为在克罗地亚进行的屠杀行为自首道歉,接受国际军事法庭的裁定,由政府出台政策补偿被迫害的家庭和难民,并帮助其余难民找到安身之所。就像德国人反思二战中对犹太人的迫害,不断道歉和补偿,重新正视历史和矛盾,才能真正赢得尊重,并且让几个民族重新回到沟通和交流的轨道上来。
林奈深知,塞尔维亚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塞尔维亚有任何反思和回头的可能性,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了。米洛舍维奇做不到,塞尔维亚人做不到,整个塞尔维亚民族也很难做到。
有时候林奈也会反思,他们民族的性格是不是应该有所改变,是不是太强硬太自私了。他深知塞尔维亚人的勤奋、英勇、率真、乐观成就了这个伟大的民族,他到现在也仍然认为塞尔维亚是世界民族之林里不可替代的优秀的一棵常青树。但这个民族也有它的问题——每个民族都难免都有它的问题——塞尔维亚有时候太自大了,太傲慢了,它的野心膨胀得过快,而它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匹配它的野心,再加上政客们的利欲熏心,塞尔维亚正像一架快散架的车飞驰在山道上,它再不刹车修整,等待它的就是崩溃的结局。
格林金斯是这架车最典型的代表之一,他不会改变的。林奈也不期望改变他:“老师说得对,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您年纪大了,还要劳动您就是年轻一辈的不是了。也该让后生的小子们学着为民族服务,您这时候应该在乡下享清福。”
格林金斯笑起来:“我是想拒绝的,可他们说这件事只能我来办。没办法,我只好来咯。”
“为什么只能您来办?”
“波黑政府军出现了一名非常厉害的狙击手,就在这次机场粮食战里表现极其优异,好像是只猫鼬。他们害怕接下来的任务会受阻,所以让我来制定狙击方案,以保无虞。”
林奈这回实在笑不出来了。那个“非常厉害的狙击手”估计说的就是他。人民军当然不知道他现在在为波黑政府军服务,再加上他那天晚上是和猫鼬一起行动的,难免就被人认为是猫鼬。但他实在是没想到人民军因此竟然把格林金斯请出山了。
如果说林奈是塞尔维亚最优秀的狙击手,那么格林金斯作为最优秀的狙击手的老师,是唯一能够和林奈抗衡的对象。倘若林奈这次参与到了议员的保护任务里,他就可能面临着和昔日师长为敌的情况。这不是林奈希望看到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他是不想与之为敌的,那就是奥丁·格林金斯。他们都太了解彼此,太了解彼此的习惯和招数,这会是灾难级的敌人。
“我倒没听说波黑政府军里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难道比我还优秀吗?”狙击手表面纹丝不动,甚至适当地开了一个玩笑。
格林金斯的烟抽完了,他掏出烟匣子来朝林奈递了递。林奈接了一根过来点上,他现在的确需要一点尼古丁冷静一下思路。在打火机咔哒的点火声里,只听年长的老师说:“谁知道呢?时时刻刻总有更年轻的、更优秀的人才出现,不能掉以轻心呐。”
林奈猛地吸了一口,这烟的味道比他想象中辣。他没有接话。
格林金斯透过浓密的烟雾看他:“列弗,如果可以,我是不希望和你站在战场上对狙的。”
林奈弹了弹烟灰,笑得轻巧:“老师,您忘了,我们从前也经常模拟对狙呀。”
“那是模拟,不能算数。那是为了教你。”
“您放心,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格林金斯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站起来告辞:“能见到你我是真的高兴的,列弗。无论如何,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点。你是一个值得幸福的人。”他伸出手要和林奈握手。
林奈站起来,猛地一起身他才感觉到不对劲,两条腿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肌肉和骨头都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似的,还没完全起来他已经栽倒了下去。他手指一抖,指尖中那根烟掉在地上,脑袋立刻明白过来,烟有问题。他被自己的老师暗算了。
倒在地上他露出一个苦笑,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听到格林金斯冷冰冰的斥责——
“我教过你的,在战场上,不要信任任何人。”
第38章 自身难保
雷托开会开到一半心神不宁,他有预感林奈可能会出事。会议结束后他找了个电话亭给贝尔格莱德火车站打电话,找到了在火车站等待的雇佣兵马里奥。
“他没有出现。”马里奥原本约定和林奈在贝尔格莱德的火车站碰头,但从萨拉热窝开来的火车已经抵达,林奈却没有出现。
雷托心跳漏了一拍:“他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在上车前他用萨拉热窝火车站的电话和我联系过,告诉了我他的车厢号和座位。”
“确定他是没有从车上下来吗?有没有问过列车乘务组?”
“车上的人很多,乘务员无心顾及每一位乘客,所以对林奈的印象不深。但有一位同车厢的男士提起,他的夫人在车上突然临盆,林奈帮他把夫人抬去了列车休息室以备生产。后来这位男士看到,林奈和一位老人坐在一起聊天。他没有持续关注,夫人的生产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等孩子生出来的时候,男士想要对林奈表示感谢,这时候林奈已经不在车厢了。”
“也就是说他上了车,中途不见了。夫人临盆的时候是几点?孩子又是几点出生的?”
“夫人是在上午10:15开始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