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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颌枝狠狠抽动了一次,这是耳朵疼的征候。
然后他猛地跪起来,用与方才的忍气吞声全不相同的态度高声说姚岸耳朵不舒服,现在必须去医院。
“你的中耳炎是什么时候的事?”
姚岸在医院做完了纤维耳镜和听力检查,听什么东西都像一汪水,包括姚辛平问的这句。
CT室外候诊椅还有一个空位,两人都没坐,姚岸无意识地搓弄着手里的胶片袋一角,低头看自己换的衣服。
又是姚见颀的。
没听到他的回答,姚辛平皱了眉,要上前,却听见医生报名字。
姚岸被姚辛平推进去,躺在CT机上浑身发冷,一个小时后拿到结果,出来后又见医生,是姚辛平在医院的熟人,数落了他几句不该淋雨没保护好耳朵,感冒了更麻烦,后来决定做鼓膜穿刺。
没他想象的疼,也不算慢,做完后好像一阵风刮出去,轻了半边耳朵。姚岸笑了又像没笑,当初姚见颀劝他做,他不听,用鼻喷剂挨了好多年。
“听得见了?”姚辛平站在病床边问,医生替姚岸回答了,说还没好全呢,起码四五天,又列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这几天就住医院,衣服给你拿来。”姚辛平在手机上打。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他回家。
姚岸盯着屏幕没反应,挺木,听觉好坏和愈合时长似乎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听你的。”过了一会儿,姚岸从床沿站起来,镇定地看向姚辛平,“你别打他。”
姚辛平眼神一下严厉了,叱了几个字又忍住,许是想到他根本听不太着。
姚辛平继续在手机上敲打,一长段,又全部删除,最后只剩一行字。
“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爷爷奶奶还在医院,就住楼上,你想想他们。”
第130章 叮嘱
落了半晚的雨不够时光晾干,永远都慢奢奢地存着点儿昨日的汛,连三天都是这样。
上学放学,成了唯一需要去做的事,姚见颀感受不到强压一如感受不到逼仄,谨慎地避开关怀,维持着得体的表面,回到家时于绾和姚辛平永远都在,却各自默不作声,对各自的情绪严防死守,那么不经碰。
还有一件事是他的手机被没收了,有关姚岸的消息彻底中断在那个雨夜。
走神的时候要姚见颀会想,不知道姚岸耳朵好了没有?从衣柜里取走的衣服够不够厚?还在这里吗?回过神了也在想。
他就是这么消耗光阴。
昨晚雨厉,像雪籽,更要砸碎玻璃似的。
姚见颀没睡好,凌晨才刷牙上床,倦倦沉沉,像是感冒的征兆,他不作声,情愿糊涂。
试卷扔在地板上,曲别针松脱,顺序全乱了,做到哪科了都不知道,姚见颀闭着眼醉沉沉地呼吸,梦中又听到下雨,却没那么疾,只是偶尔地叩一下窗扉。
脸上被软软地压了压,姚见颀拂了一拂,往里滚,猫的肉梅垫却踏得更远,从头到脚,姚见颀被磨得没了倦思,坐起来,正要训,猫两下跳到了窗台。
朦胧,像海底的日出,姚见颀甚至看不清是哪只猫,但听得见时不时的叩击,像清亮的唤名。
他痴了一瞬,然后猛地将被子掀起,赤脚踩在地面上,猫躲过开窗的风。
插梢才一抬起,左窗已经自外拉开,有只大手按在窗台上,一使力,黑色的影子朝姚见颀倾了过来,他只来得及拥住来不及站稳,颠颠踬踬,一齐倒在了地面的纹路上。
姚岸抱着姚见颀的脖子,头抵在他肩上耳边,仓促的喘息像受潮。
“幸好我会翻墙吧?”
一楼的大门从内反锁,手机被没收,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们没法光明正大的相爱,都是偷来的苟且。
姚见颀手爬着他峋峋的脊骨,将姚岸更紧地摁向自己,战抖着闭上眼睛:“谢谢你来了。”
姚岸是听不清的。
这个点的生物还未苏醒,不久前他蹬着自行车,风帽被刮下去,也不必担心突闯的车辆或行人。
他好像忘记了减少运动和外出的医嘱,也忘记了世界的声线对他来说有多么单一。
但他能听到姚见颀。
“别傻,别傻。”此刻他们对卧在床,姚岸和他并着额头,从他翕张的唇线中注解每一个涵义,“你在想我,我怎么会不来?”
姚见颀捂住他通红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心疼,小声问:“好点没有?还痛吗?”
“好得差不多了。”姚岸掩上他的手,“一点都不痛,很舒服。”
姚见颀望着姚岸,不去拆穿他的掩饰,一条条掰开了说:“饮食要清淡,不要吃辣的,医院再过去一个公交站有家源记粥铺,那里的小米南瓜粥就很好,也不要去太吵的地方……”
也只有到他这儿,叮嘱才能是叮嘱,别人怎么说都没用,都不算。
“对了。”姚见颀半拄起,边说边掀起一角被子往外退,动作不敢太大怕风进来,“我去给你拿件厚点的棉袄,帽子里有绒的……”
“晚点再去吧。”姚岸将手放在他颈上,摩挲着鬓一厘厘抚低,“我一会儿就走了。”
姚见颀刚一触枕就听到这话,有些如梦方醒的意味,徒然地眨了眨眼:“就走么?”
“嗯。”姚岸用温笑抵御着。
“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奶奶手术完就走。”
姚见颀稍停,恳恳问:“我可以去吗?”
不待姚岸回答,他又低下眸,说:“我去不了。”
姚岸的心口抽了抽,他快要把他的鬓角揉痛:“奶奶不让你去,说你去了她紧张,要你好好上学,什么都别担心。”
确然算一种妥切的慰藉,尽管他们都知道,不能去的原因应该是什么。
离开的时候是堂而皇之地走正门,姚见颀先到一楼打望,确认主卧的门尚闭,招呼姚岸下来。
两人小心翼翼地敛着足音,临到门口,姚见颀压着声问他:“暖宝宝开始起效了吗?”
姚岸穿好鞋,拍了拍肚子:“一前一后烫得慌,别烧穿了就成。”
“约的车已经到大门口了吧?”姚见颀再次确认。
“到了到了。”姚岸朝他晃发亮的手机,“打电话催我呢。”
姚见颀不敢再耽搁了,给他把衣帽戴好,高领抻出来一截遮着下巴,口罩带子捋好,直到再也没什么能打点的,他才舍开手。
“记得吃早餐。”姚见颀最后嘱咐。
口袋里还塞着两个镇肚的小面包,姚岸将塑料袋弄出了点儿响,说:“都记得。”
天际翻亮,不够依依惜别了,互相看顾了一会儿,姚岸忽然一把搂过他,扶着他左肩头。
“别怕,有哥呢。”
姚见颀心悸了一刹,待要说什么,姚岸已经松了手,跑到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