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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大窗,明亮的阳光把不算大的房间照透了。房间里摆着许多舒适的暗红色沙发,其中一个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长相漂亮的少年,看着和莱尼差不多大,或者比莱尼更小,白皙的脸蛋还有点婴儿肥,但眉目已经长出了点青年人的锐意。他慵懒地坐在那儿,端着一个白瓷茶杯在慢慢地喝茶,翡翠一样的绿眼睛不急不缓向他们瞟来。
约翰,说实话,觉得这个少年可爱得惊人,特别想把手放在他那头柔软的棕色头发上,好好地胡撸一下。
但是莱尼却到抽了一口气。
第6章 白塔法师柏蒙特
待那少年把茶杯从唇边放下时,莱尼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塔姆林大人。
你是我的学徒,莱尼·盖沙,叫我老师。塔姆林说。他的语气带着和他那张稚嫩的脸不相符的沉稳和居高临下。
老师。小法师从善如流。
约翰看着莱尼,突然发现,自己之前面对赫莫斯时,是多么的……欠……
这时塔姆林把目光移向了约翰。约翰顿时紧张起来:他有点拿不准现在他该怎么办,他本来以为和这位法师见面应该是握个手寒暄一下——但小法师刚才的举动似乎暗示他该朝这个法师鞠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他鞠躬那是十分可笑的……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刚才的纠结毫无必要,大法师塔姆林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试验品的虚礼上。
四周突然变暗,约翰发现自己站在扭曲,波动,旋转,运动的星空中,不管超哪个方向看都是一片广袤无垠——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幻术,他感到自己眼中所见和他身躯感受到的不一样——世界在变化,在波荡,他站在静止的地面上,但身体下意识跟着视觉开始协调——
这带来眩晕。
在站不稳摔倒前,约翰慢慢蹲下,半跪在地上。
他感到惊惶,恐惧——任何一个凡人在面对超凡的事物时会产生的情绪一一在他心中掠过——他感到憎恨,他感到愤怒——莱尼居然把他交到这里,这法师竟敢这样让他不适——
约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安安稳稳地呆在平坦的地面上,脚步声由远及近,但是,从他贴在地面的手掌上他得出,没有任何人在走进,地面很静,没有任何细微的振动。他抬起头,慢慢睁开眼睛。星空依然在变动,但已经没有那么让他眩晕,主要是他已经知道这是假的了。在旋转的星空前他看到了棕发的少年,翠绿色的眼睛冷冰冰注视他。
“对不起,你看起来不太好。我忘了这景色会叫人犯晕——我喜欢它。”法师挥挥手。旋转的星空变成了一片空洞的白色。
“您喜欢星空?”约翰坐下后问他。
“那不是星空,”法师回答他,“那是我在黑渊看到的星界。您觉得震撼——不——您觉得美吗?”
约翰没有说话。好在塔姆林并不指望约翰的回答。
“我觉得那真美啊,”塔姆林自顾自说,“我多么想靠得再近些,穿过物质和精神不定的介质,用自己的双眼看看没有被扭曲过的星界——啊,可惜,我不能,那是半神才能到达的领域。”
约翰保持沉默。他实在听不懂塔姆林在说什么,生词太多了。
少年轻轻勾起唇角。
“盖沙告诉我,你是被复活的。”塔姆林说。
“您信?”约翰问,“只有那头龙这么说……”
“龙是极为傲慢的物种,它们太强大了,强大到从来不需要学会那些卑劣的生存技能——说谎,它们不止不屑说谎,它们不会说谎。”
约翰脑海里响起了赫莫斯的那句话:你说你爱我,你说你从来没这样爱过谁。
“我听说您主攻永生。”
“那是学会肤浅的分类,”法师轻蔑地说,“我研究的是——如何能达到真神的领域。而复活,自古以来只有神能做到。”
约翰微微愣神。
“我以为,人死不能复生,自古以来毫无例外。”
“恰恰相反,自古以来皆有例外,最喜欢破例的就是爱神,她让不幸的恋人们在人间团圆,两个人分享一个人的寿命。这些传说渐渐壮大了人们内心汇总的火苗,那些叛逆的法师声称,既然真神可以做到,我们也可以做到——很可惜的是,直到如今,决定谁是例外的权力一直被神牢牢把持。当今,我们可以重造肉体,我们可以融合鬼魂制作灵魂,最顶尖的法师可以凭空造出一个人——但从虚无中召回灵魂,从死亡中挽回逝去的亡者,真正的复活,仍旧无人可破。”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您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么多?”
“因为我对您感兴趣。”
“身为一个凡人我真是受宠若惊……说真的莱尼比我更值得您的兴趣。”
“盖沙先生很有天赋。但在这个学校,根本不存在资质平平的法师。神眷者就不一样了。既被神所眷顾,又被龙所迷恋,古往今来多少人渴求其一却不得,您却占有了两样。”
那我可真是幸运啊。约翰说。他的表情显示他完全不这么觉得。
命运把别人渴求的赐予你,塔姆林说,把你渴求的赐予别人。说来真让我觉得有意思,您看起来既不像个有壮志雄心的人,也不像个浑浑噩噩的人,说您淡薄好像不太对,说您尖刻似乎又太过,您的眼睛告诉我您轻蔑您面前的一切,可您的态度又表示您不以凌驾别人为乐——我实在好奇,您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令真神认为需要使您重返人间?
生前这个词让约翰轻轻皱了一下眉。
也许这和我没关系,约翰说,也许这是因为……那头龙的缘故,可能它的爱情太感天动地了,爱神就把我复活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他是被复活的那个,可他只是故事里的配角,赫莫斯才是故事的主角,它欢笑,它痛哭,它的恋人死去了,又活了。他是由于它才被复活的,约翰冥冥中能知道这一点,这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反感。
不过,就像一个古老的笑话讲的那样,骗子总是在骗人,后来他说真话时,人们还是觉得他在骗人。
塔姆林觉得他刚才是在扯淡。约翰能从他表情的细微之处读出这一点。
法师念起了一首歌谣:爱神眷顾值得她眷顾的人,命运眷顾对她有用的人,日神眷顾传奇,月神眷顾独特者,星星是四处游走的孩子,幸运热爱把局势搅乱,死神青睐志趣相投者——最后这句话被他拉长了,他对约翰露出了一个微笑。
祂们都憎恶龙。塔姆林念出了最后一句。
神憎恶龙。约翰突然回忆起一个声音。塔姆林刚才的语调让他感到熟悉,他觉得好像当年也有一个法师用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