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17

      人在无视肃静规定而拼命飞奔。
    大半夜的,哪里会有这样的病人,除非是什么丧尸鬼怪,宗迟觉得有些滑稽——难不成在那么多愿望里,唯独让人类毁灭世界消亡的愿望成真了?
    可是幻听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真实。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病房门被大力推开来,又因为用力过猛而从墙上回弹。走廊上的光刹那间趁虚而入,一个人影站在门口,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撑着门板。
    宗迟惊呆了——简常彻的五官隐在背光的阴影里,他站在门口定了片刻,一边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
    惨白的光映照出宗迟茫然的面孔——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任何人。
    可简常彻却没有给他犹疑的时间,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走廊的光自他剪影的边缘析入,把虚无和混沌撕裂开。宗迟不由自主地直起背,甚至有些畏缩地朝后靠了靠,毕竟此时此刻,他周遭空气脆弱得一碰就碎,他被剥掉皮肤的血肉一碰就疼。
    简常彻肩膀一垮,随手将背包扔在地上,走到宗迟面前蹲了下来。他张开双臂,蛮不讲理地将人一把搂住,沉声说:“我听到就赶过来了。”
    他劲儿实在太大了,宗迟肩膀都被他勒得生疼。
    他跑来干什么,宗迟愣愣地想,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上次那个小女孩儿去世了,简常彻都没有去安慰孩子的父母,却为什么连夜赶到了这里?他迟缓地抬起头,试图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点声响,简常彻意识到这一点,松开手臂微低着头看他。
    “奶奶死了。”
    宗迟说完这四个字,便再也多发不出一个音节,他半张着嘴,英俊的脸上全是空白。
    “我知道,我很抱歉。”简常彻说。
    宗迟缓缓闭上嘴巴,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于是他沉沦地狱的心脏又重新开始搏动,将滚烫的岩浆泵入动脉血管,沸腾着贯穿四肢百骸,炽烈燃烧。
    滚烫的岩浆一路上行,好像火山喷发,地心巨大的压力终于找到一块地壳的裂缝,即刻间全部奔涌而出。
    岩浆从他的眼眶流淌出来,化作血泪。只是那猩红爆裂的液体在体内有多狂妄,偃旗息鼓的过程就有多仓促。和空气接触那一瞬间,岩浆凝结为温热的水汽,化作冰凉咸湿的海水,吞噬了他漫无边际的忧伤与寂寞。
    这下他的故事里,就真的只有他自己了。
    宗迟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多的眼泪,他今夜是个伤心的小孩。
    第13章 葬礼派对
    一个人从死亡到离开其实是很快的。
    传统中式葬礼有停尸一说,尸棺会在家中放个三到七天不等再出殡。家中晚辈还需守灵,这过程有时是纯然的折磨,有时又是最佳的告别。白事时,家中会彻夜燃灯,吸引来不少巨大蛾蝶,被认作眷恋不舍的往生亲人,扑簌簌留下星星点点的鳞粉。
    如今却不一样,一个电话的功夫,殡仪馆便会派人来将尸体运走,白事热线,礼厅预定,尸体美容,追悼仪式,流程顺滑得近乎机械。
    解英槐生前是个天主教徒,宗迟特地去联系了奶奶常去教堂的神父,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想做。但是不做不行,他还得发正式的丧礼函给无数他根本不关心、也并不想要见到的人,他得设计追悼流程,安排致辞顺序,还得给集团大小股东和权益关系者都安排些社交的机会,以供他们彼此打听八卦一番——更多股份被释出,这下权重又要洗牌了。
    父亲过世的时候,爷爷过世的时候,再加上这一次,相似的过程宗迟已经经历了三次。每次有挚爱之人离去,一小部分的他便也随着他们死亡,一个人从小到大在成长中逐渐完整,又在失去中逐渐残缺。
    一个人从死亡到离开又是极端漫长的。
    如果这人运气不错,为人也善良,那ta死后还会有人记着、念叨着。每当活人见到了往日的旧物,看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尝到熟悉的味道,听到共同回忆的歌,心里酸楚的那一丝波澜,便会将故人远去的身影往回拖拽一下。直到这世间所有认识ta的人都死去,这人和现世的联结全部斩断,人才算是真的离开了。
    一个普通人要如何证明自己活过呢?向谁证明呢?宗迟想。
    选定的殡仪馆在不算太市郊的地方,礼堂外面的空地很快就被各种豪车停满了,宗迟站在礼堂最前面,和每一个上前吊唁的人点头致意。很多人和他说无关痛痒的话,类似于“我很抱歉”或“节哀顺变”,亦或是一个简短的“节哀”。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从天灵盖飘走,悬浮在礼堂的上空,俯视着这个凝重的小队伍,一点一点向前磨蹭着,好像一队在烈日下奄奄一息的蚂蚁,费力地舔舐着龟裂地表干涸的糖水。
    他又俯视豪华木棺里安详睡着的亲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又断掉了一根,恍惚间明白了奶奶的嘱咐与忧愁。
    “奶奶就是怕你以后寂寞。”
    “她是个好人,脾气倔强,年轻时就这样,老了后只怕更厉害,但我会很想念她的。”
    闻言,宗迟的灵魂沉降了一些,这是他听到的第一句除开“节哀”之外的话,也是他第一次抬起头来正视宾客——面前站着一个他没有过印象的老妇人,兴许是奶奶的旧识。
    宗迟冲她点点头说:“我也是。”
    所有人排队吊唁结束,陆续就座,大屏幕上放了一段临时拼凑起来的照片视频,又轮过好几个人致悼念辞,宗迟就一直在旁边站着。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衣翻着领,袖口和领带没有一丝花纹,面容英俊又肃穆。他低头看着手中稿子上的短短几段话,又抬头扫视全场的人——大部分的人在他眼中只是一团模糊面容,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对于葬礼而言有些过于华丽的打扮。
    他注意到席间有些人哭了,有一个他以前甚至根本不认识,更没见她来过医院。他又看了看坐在第一排母亲——对方头发束在脑后,帽子前垂着半片黑纱,熟悉的五官透露着陌生的气质,黑纱装饰的作用大过遮掩。
    宗迟是最后一个讲话的,他昨夜写发言稿写到天亮。一开始,稿子是写给宾客的,后面变成写给奶奶的,最后变成写给自己的,于是全部不能用,他都给删了,直到上台前才又准备了短短的几段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礼堂里,平静,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面向公众的追悼会就到此便结束了。助理和殡仪馆接待将外人引至宴会厅吃些点心聊聊天,宗迟和其他亲属等待火化结束,再一起到礼堂背后的公墓下葬。
    他的母亲,小姨,姨父,舅姥爷等众多亲戚站在等候室里,宗迟和所有人隔开了一点距离,不说话,也不坐,就直直站着。一个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