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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着无比沉重的身体站起来,“在地下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从没见过太阳吗?现在快要日出了。”
    它皱起眉头,眨了几下眼睛,却没有动。它不明白管重六想做什么。
    重六对它伸出手,“来吗?”
    第123章 千人鼓(17)
    它望着重六伸出的手,迟疑着不敢动弹,像一只受了伤惊疑不定的兽。重六有耐心地等着,不催促也不放弃,终于看到它试探着伸出手,握住重六的。
    和自己一样的手,只是因为不见阳光而苍白失色,透着青蓝色的血管。
    他们本来的血,是红色的吗?还是说红色也不过是一种伪装,就像他们的人身一样?
    它被重六拉着,钻出破败的小庙。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万物都添了淡淡的颜色,却仍然蒙着一层夜色的余灰。东面的树梢间露出远处青烟般的山景,山脊已经开始发红,像被火烧淬炼透了一般。山后仿佛隐藏着什么无比强大炙热的东西,以它为中心向着青蓝的天空迸发出气势磅礴的金红落紫。
    它睁大眼睛,全身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景物。它在重六的记忆中已经看到了不少人间景象,可在记忆中看见,与亲自目睹有天壤之别,就如同听别人讲故事和自己亲历故事一样巨大的差别。它的身体颤抖如秋叶,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在这么多前所未见的景物和颜色中的惶恐。
    太阳在山脊后呼之欲出,它却害怕得缩到了重六身后,如果不是手仍然被重六握着,它恐怕已经转身冲回庙里了。
    重六转头看着它,语气温和轻柔,“别怕,太阳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它紧张地盯着重六的眼睛,手心已经汗湿了。它低声说,“我没想到太阳是这样的。”
    重六笑起来,转头让越渐浓烈的阳光落在自己脸上,缓缓闭上眼睛,“很美,是不是?”
    从被唤醒开始,它就能闻到重六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气味,一种地下的生灵在受伤或感觉到痛苦时会散发出的生铁气味。但是它并未看到重六身上有伤痕。而此时此刻,这种气味有了片刻的减淡。
    它于是也抬起头,迎向越来越辉煌的日光。
    温暖的感觉……
    它不太确定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有一点让它回忆起了自己刚刚被那个人类从源汤里抱出来的时候,他皮肤上散发的温度。
    它喜欢这种感觉。
    重六睁开眼睛,看到它站在他身边,学着他闭上眼睛,让日光浸透自己冰冷的皮肤。它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不带任何恶意、任何虚伪的笑容。
    重六心头酸痛。他不确定自己把它从黑暗中带出来是不是对的。它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属于他们的。如果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模样,它们随时会被销毁。
    “重五……”它闭着眼睛问,“为什么要给我名字?”
    “你不想要名字?”
    它沉默半晌,低下头道,“那个人类……勾陈,从来没给过我名字。”
    不仅仅没有给它名字,就连那个人类自己的名字,也是它从重六的记忆里搜寻到的。
    重六转过身,望着它平淡表情下隐藏的未曾释怀的伤痕。
    “如果生在前面的是我不是你,我会有一样的下场。”重六认真地望着他,“我不过是运气比你好。”
    “你可怜我?”
    “不……”重六叹了口气,道,“师父已经走了。你是我最后的亲人。”
    它愣住了,“走了?”
    “他的使命完成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它怔怔的。大约是两人过于相似,重六甚至能感觉到它意识深处轰然坍塌的某种执着。
    它大概一直都抱着某种连它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幻想,幻想着某天那个曾经温柔地照顾过它、抚养过它的人类,还会回来寻它,会对它道歉,告诉它他后悔抛弃了它。
    可是现在,这支持了它所有执念所有怨恨的基石被抽掉了。
    重六无言地望着正在无声无息地崩溃着的它,忽然伸出手,环住了它的肩膀。
    它吓了一跳。身体僵硬如木桩。除了勾陈先生,除了它伪装成重六时从祝鹤澜那骗到过的一个拥抱,没有人主动拥抱过它。它本想挣脱,或是借着这个机会偷袭重六,但是顷刻之间,所有情绪突然决堤,眼泪从它眼中喷涌而出。
    它没有出声,没有动弹。在朝阳的光线里,两个拥有同一张面孔和截然不同命运的人影长久地伫立,相互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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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鹤澜看着重六留给他的信,表情尚算冷静。可是整个院子里原本在寒冬季节也茂盛葳蕤的怪花却都在瞬间同时枯萎腐烂。
    朱乙小舜等一干人急着火燎地冲向掌柜的小院欲要汇报重六不辞而别的消息,结果便被满院弥漫的腐烂阴沉的气息吓到了。廖师傅忙扯住闷着头要往里冲的小舜,道,“你不想活了?”
    朱乙道,“怎么办?咱们要不等在院子外头吧?”
    廖师傅喝了口茶,琢磨了一会儿,“你们在外头等着,我进去看看。”
    一进门,廖师傅就险些被溢满整个房间的红丝带般的触手逼出去。祝鹤澜听到开门声,在顷刻之间将自己的畸变之态收拢,强压怒火的面容显得阴森森的。
    廖师傅关上门,问,“他信上说了什么?”
    祝鹤澜不做声,直接将信纸递给廖师傅。后者接过细细看了一遍,眉头扬起。
    “客栈停业,我现在就动身。”祝鹤澜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里间走。廖师傅忙问,“跟那群小子们怎么说?”
    “照实说。”
    “……真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祝鹤澜头也不回地说道,“只要我一离城,松明子他们立刻就会跟上我。有他和柒曜真人在人手应该足够了,若是不够,再加人也不过是送死。另外客栈这边也需要有人坐镇。”他顿了顿,又加了句,“客栈有槐树护佑,再加上青冥派,应该不会有危险。但万一除了什么危急的情势,你的茶可否停几天?”
    廖师傅点头道,“客栈这边你放心。”
    祝鹤澜匆忙去了密室,收拾了几样东西,又来到槐树面前。
    现在的槐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样子,根系如无边无际的网网住视线所及的所有横向的平面,每一条都如隆起的小型山峦,上面覆盖着奇异的苔藓、菌类和花卉,全都有着介于木头和肉之间的奇怪质感。树身是原来的五六倍粗大,令人恍惚以为是一堵缠着肉块和血管的木墙。它巍峨地冲向无涯的高空,骄傲而肆意地突出整个星球的表面。巨大的会蠕动的伞盖包裹了大片的寰宇,上面长出了密集的手掌般的叶子,垂挂下数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