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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出,那是极度绝望崩溃后的平静,是想通了什么决意之后的平静。
他慢慢地说:“我好害怕,我怕他会一睡不醒,怕他会死,怕得心都冷了,但我后来又想,有什么好怕的呢?就当我自私吧,如果他不想再睁眼,大不了,我就去陪他......”
舒玉卿浑身一僵,用力地捂着嘴,不敢失声大哭,眼睛里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来。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话更能击碎她的心了。
司宣阳轻轻从她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抹了下泪痕,握住舒玉卿的手,脸上的皮肉长时间没动过,笑得有些僵硬:“不过已经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会好的,妈你别担心。”
他这个样子,舒玉卿恨不得让他痛哭一场,也能将心里的难过释放出来一些,好过现在的强颜欢笑。
又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哭过了。
舒玉卿看了床上一眼,道:“我已经让你爸联系了国外的权威专家,看你是不是想把他转到国外的医院治疗?”
“不用,”司宣阳的目光轻柔地落到郁森身上,“这个伤不会再复发,只是他恢复的过程会有些辛苦,不过我会陪着他的。”
床上那人浓密的睫毛忽然在这时候颤了一下,司宣阳的目光瞬间凝住,猛然起身的时候身体晃了晃,然后快步走过去,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死死地盯着郁森。
薄薄的眼皮缓慢地睁开,轻眨了两下适应光线。
郁森的眼瞳比普通人的棕色要更黑些,看过来的时候,像一汪幽深的寒潭,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就陷进那样的神秘诱惑中。
他看见司宣阳后,眼神中多了丝神采,嘴巴翕动两下,却因为脸上的呼吸罩而显得有些茫然,动了动手指。
司宣阳知道他想说话,犹豫一下,还是帮他将呼吸罩拿下来。
郁森有些难受地喘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又轻又淡:“我梦到你了。”
司宣阳忍着泪,屏住呼吸:“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你说想我了。”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病都是胡编乱造的,莫打我~~
第81章 你最重要了
“梦到你说想我了。”
事实上他现在还看不太清楚,接连不断的病痛已经把他的身体消耗得太过虚弱,再加上昏迷的这两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虽然挂了营养液,但毕竟是无奈之选,能起到的效果有限。
这会儿浑身虚软得很,还有些发热,没什么力气,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只不过模糊的人影是司宣阳,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认得出来。
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他的小男友声音更沙哑了,似乎是在竭力地忍着某种情绪,平静柔和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嗯,梦得没错,每秒钟都在想你。”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将司宣阳挤到一旁,对郁森的身体做进一步检查。
整个过程安静又严肃,护士报身体数据的时候声音都极小,贴上来的手和动作也小心翼翼。
郁森的身体太过虚弱,此刻还有些眩晕,但总能察觉到呼吸喘气的时候比平常受伤后艰难许多。
他撑着眼皮轻声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一旁的护士愣了一下,低声道:“两天多了,郁先生饿了吗?可以先吃一点滋补润肺的东西。”
尽管才醒,但过了这会儿,就又开始感觉疲惫了。
郁森没应声儿,回想着在堕落天使号上最后的画面,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在最后时刻掉进了水里,又在死前及时地被送回了现实世界,才得以保命。
只是他那会儿呛进了很多海水到肺里,大约回来之后便会转化为现在的症状。
顿了两秒,他又倏而一怔,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他记得那时候司宣阳是跟他一起跳下来的,有没有受伤?
呼吸一乱,肺部便开始没有征兆地胀痛,眼前一阵发黑,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但又伴随着呼吸不畅的哽咽,气流在气管里乱窜,呛得昏天黑地。
“咳咳咳!咳咳咳......咳呕——!”
天旋地转中,他感觉四周一片惊呼,脸上被匆忙地再次套上氧气罩,医生在他身上操作着什么......
脑中强撑的精神也再次被抽空,司宣阳慌乱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疲惫感像潮水一般袭来,掌控了他的身体。
意识重归黑暗。
......
房间里的人来来去去,没弄出过太大的声响,夕阳西沉,秋冬的夜晚渐渐来得愈发早了,但不管屋外是什么时辰,屋内依旧是那盏柔和的暖光,在静静守着一个不知何时能醒的人。
再次睁眼的时候,郁森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兴许是睡够了,困倦的状态没那么严重,反而察觉到了一丝丝的饥饿。
手指上被夹着什么仪器,有点重量,刚轻微地动了一下,头顶上便探过来一个人,用体温器在他耳边挨了一下,声音低沉:“烧退了一点,要喝水吗?我的睡美人儿。”
郁森扬起嘴角,没有说话。
这次醒过来没有戴着氧气罩了,大概被小心照顾着,嘴唇上也没有干裂的不适感,只是睡了这么久,还是挺想真的喝一杯水的。
司宣阳显然极为了解他,没等他出声,就端过床头的水杯,将一根吸管搁到郁森的嘴巴里。
“你慢点喝,慢点咽,慢慢来知道吗?不要急。”
这小心紧张的样子像是哄孩子,郁森有点想笑。
温度适宜的甜水将喉咙滋润得很舒服,抿了几口后他才尝出来有丝梨水的味道,但应该还加了其他东西,暂时没办法喝出来。
过了会儿,郁森动了动脑袋,示意喝够了,待司宣阳将杯子拿开后,又用手指轻轻勾了勾他。
小男友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低声问:“怎么了?”
郁森轻喘了两口气,缓声道:“你有没有......受伤?我看到你也,也跳下来了。”
提到了那时候,司宣阳的呼吸微微一窒,安静凝视他半晌,才开口:“当然没有,我还没落水,就被挂钟吸走了。”
在给床上那人描述那刻的情况时,司宣阳按在床头的手指用力得似乎快要折断。
他没有说,当看着面前这人狠狠地摔进海水里,而自己还在半空的身体已经被挂钟开始往上吸的时候,那种以为就要永远失去爱人的——心脏骤停的恐惧感,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同样难以忘记的,还有醒来后怀里的人一口口咯血,那些鲜红的液体在他发颤的身体上一点一点凉下去时,那种天崩地裂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