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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你要走出来想必相当容易吧?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麻木迟钝,以自我为中心!你现在来怪我没有说再见,你明明早知道我们要分开!你明明知道,就算我没有出国也不可能和你考去一样的大学!可你从来不担心!你根本无所谓——”“因为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
尹昱打断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为什么那么自说自话?你以为我说没事只是为了安慰你吗?你对我没有信心吗?你对我们没有信心吗!都说好了异地就异地,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小题大做!”
林语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我小题大做?那你在那里自作多情地纠结于一句告别又是什么?好像要了你的命——”“是啊!”尹昱狠一点头说,“就是这么一句告别,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他妈就是场噩梦!”
他忍无可忍地转身走开,抹了一手的泪,又大步走回来,狠狠指着他道:“明明是你!搞砸了我的生活!十二年前就是,现在又来!”
林语风瞪着他,差点笑出来。
“我搞砸你的生活?!行啊!你是受害者,我有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是我勾/引了你!哪想到那么容易就把你骗上了床!”“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想跟你上床吗?跟你上床我还不如去干一条狗!”“你以为我不是吗!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恶心!你每次碰我我都恶心得想吐!你以为自己有多好吗,配得上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上床?你有什么资格能跟我谈恋爱?!”“我没资格!我能有什么资格!我是配不上你!我根本不配认识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认识了你!”
尹昱大步冲过去,紧紧逼近林语风,指着他的脸:“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和你在同一所学校同一座城!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希望你已经死了!不是离开了而是死了!我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希望听到你的死讯!飞机失事也好出门被车撞死也好随便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
“可就算、可就算你死了!我还是得一辈子都记得你!我他妈一辈子都得记得我认识过你!记得我因为无能而失去过你!”
林语风看着他,怔住了。
同样的惊愕被映射到尹昱脸上,他深深喘着气,浑身颤抖着,朝后退。雨夜的风强劲而凛冽,混着雨的泪从他脸上流下来,将那五官全都扭曲了。
他后退着,捂住自己的眼睛,撑着膝盖,站不动了。然后蹲下去,又双膝跪地,像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薄薄的雨幕里,他弓着背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
林语风望着他恸哭不已的身影。连呼吸都带来阵阵撕裂的痛。
他走过去,到他面前,也跪下来。地面潮湿而坚硬,雨水立刻浸湿了裤子,从膝盖处传来刺骨的冰凉。
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他的背。
“我们……从朋友开始吧。”
等了好久,尹昱才抬起头来。
林语风望着他,竭力勾起一抹笑容。
“从朋友开始相处,别有压力,以前的事也别再去想。慢慢来,一步一步。就当刚刚认识的朋友,轻松地相处。好吗?”
尹昱看着他,嘴角轻轻抽搐,像是想笑。
“尹昱——”
“上过床的朋友吗?”
林语风倏地皱起眉额,像被刀尖刺中一样。
“这样也能‘轻松相处’吗?”
没有退路了。
所以只是想留住他,无论如何。
“那如果我等你,你会来找我吗?”
林语风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哀求。
“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告而别,我不应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我对不起你。
“我很自私,很残忍。我很为所欲为。我没有资格来找你,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回应,我没有资格挽留你。能见到你就已经是奢望了。
“所以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无所谓。我的心随你摆布,我的自尊随你践踏,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想拿我怎样就怎样,都是我欠你的。”
尹昱紧闭上眼睛,只觉得喉头涌上来一股鲜血,喉咙里都是辛烈刺鼻的血味。
“我会一直等你。只要——”
“你已经走了。”
他抬起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
“尹昱——”
“你十二年前就走了。”
可眼泪还是下来了。
捂着脸的手不停发抖。他努力地深呼吸。
别再哭了。
从来都不想哭。
“他妈的……”
可是泪水就这样接连不断地涌出来。每一滴泪都像要耗尽他全部的体力,从眼眶里流出的那一刻,就将他的生命也带走一些。
林语风看着他,心早就碎成粉末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进烟雨迷濛的夜空,被灯光映亮的丝丝雨雾,迎面飘下来。深呼吸。似乎就能缓和此时筋皮骨血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痛。
他从未承受过如此之痛。
也从未如此束手无策。
可你明明还喜欢我。
他望着天空,喃喃地说。
尹昱的肩膀倏地僵住了。
“你爱我。”
一阵鼻酸猛然袭来的时候,他嘴唇颤抖着,说话音调都变了。
“你明明爱我。”
“没有。”
尹昱抬起头,拿开自己的手。
那张脸早已哭得眼眶通红,泪痕满面。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在此时,莫名笑了起来。好像眼前人讲了个笑话。
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笑着,泪水止不住地流。
“我喜欢的是过去的你。而那个你,连同过去一起……”
这该死的眼泪。
“都已经不在了。”
三十二
林语风这人……
还挺教人捉摸不清的。
初次相见时,会觉得他非常友好。越是陌生的人,越是友好。一见如故,三句交心,五分钟之后无所不谈。要是气氛怡然,时机恰好,再对酌一杯,从今往后便是生死与共的挚友了。
如果说尹昱是外冷内热,那他就是典型的外热内冷。
朋友组局吃饭,问都有谁去,他会关心到场的人里有没有他不认识的。如果有不认识的,他一定会去。如果全都是已经认识的,他反而会三思再决定。
莫逆之交,生死与共,都是错觉。真正走近他就会发现,要是哪一天真共患难了,他大概是会抛下你扭头就走那种,不带一点犹豫。
不过,这么说又有些绝情。他的冷,倒也不至于像阿尔卑斯山的雪冠那样亘古不化,抑或前寒武晚期的江河湖海那般冰川广布。只是那层冰雪,平心而论,着实厚得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