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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什么要那么好呢?他那么好,在我贫瘠的世界里,他成了最好的存在,像是沙漠里的水、黑暗中的光,他那么好,我当然会忍不住。
    我当然忍不住爱他。
    我爱他,所以希望他有很好的生活,我爱他,所以希望他能脱离这个灰色的小镇,去更大更远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每天都能看到明亮的太阳
    我爱他,所以希望他能摆脱掉我这个累赘,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的肮脏的不愉快的被忽略的垃圾一样的过去都抛在脑后。
    我曾经那样地爱过他,在我还很年少的时候。
    我不把那看作是多么高尚的事情——我觉得那是理所应当。就好像珠宝应该放在天鹅绒上、花朵应该开放在花园里、而天使就该用猪伊甸园里一样。
    江河也该奔向更辽阔的海洋。
    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沿途经过的风景,那些破败的残垣断壁,理所应当被忘记。
    可我又不甘心被忘记。我不甘心他离我而去。
    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藏着阴暗的欲望,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叫嚣着要冲出我的身体。
    仔细回想,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变坏。为什么我渐渐开始对周沿江直呼其名、为什么我开始试探我能对他做到何种程度的亲昵、为什么厌恶书写的我会写下那样压抑的又充斥爱语的日记?
    我妈的突然到访到底是无妄之灾还是我的蓄谋已久,为什么那篇日记就那么轻易地被我遗忘在一个显眼的位置?
    为什么我会期待来自母亲的打骂和折磨、为什么我会给周沿江留下那样似是而非的话语?
    在山上清修的一年半里,所谓的平静和淡泊到底是修行的成果还是放长线的耐心?
    我为什么要在周沿江和母亲之间制造矛盾、为什么要直白赤裸地表达我的爱意、为什么要用那么极端病态的方式逼迫他对我的爱有所回应?
    我为什么会那么坏,不放过周沿江也不放过我自己?
    我难道不知道他会伤心吗?我难道不知道他会在知晓我的秘密后感到惊愕和痛苦吗?他那样好的人,是不是每一天都在自责把我教坏?是不是每一天面对我妈的哭诉都感到无力?是不是在每一天看似平静的日常中感到窒息?
    短短的一年半,那么短,又那么地长,我躲进深山、藏身庙宇,把世俗的烦恼都抛给我的家庭、我的母亲、我的周沿江。
    我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坏到如此地步。
    假如我现在冲进屋里,牵起周沿江的手,炽热地表白,他会不会跟我走?抛弃家庭、抛弃生养我们的母亲、抛弃家乡抛弃这座我们出生的城市……?他会不会跟我走?
    在我们已经苦苦挣扎这么久之后?
    我被我脑子里冒出的这个想法逼疯了。我很清楚不能那样做,我已经足够自私自利,我不能再做这么恶毒的事情,我应该把我的疯狂揣进肚子里,咽下去,藏在最深的地方,等我死后同我一起埋进墓地。
    趁我还有一丝理智,我得控制自己。
    我已经摧毁了自己的生活、也把周沿江毁了个差不多,我不能再拉他和我一起沉沦。
    哪怕我已经陷入渴望望到要发疯的境地。
    至少乖巧一次,做个好的弟弟。
    我踉跄地站起来,仓皇失措地从此处逃离。正午炽烈的阳光落在我的面庞上,像是一把从我的额角开始放肆燃烧的烈火,烧得我的肌肤开始皱缩、神经开始麻痹。
    我用了最大的力气逃跑,脚却沉重得不像样子。
    道路两边是我熟悉的建筑,空气里是我熟悉的味道,连灰尘都是我亲切的模样,我惊恐万分,街道上的每一个行人都有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们看向我,偶有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向我打招呼。
    “哟,周家的小儿子。”
    他们坐在街边阴凉处,笑得和善,蒲扇摇得轻松。
    那张慈祥的脸逐渐液化,变成了热浪中旋转的血泊。
    整座街道于是都沉浸在黑色的血里。
    我再也跑不动,腿脚陷入浓稠的液体中,像是吞人的泥沼又像是盘错的蛛网,回过头,家的位置已经离我很远。
    而周沿江就死在我脚下。
    这是世上最可怕的梦魇。我绝望地大叫,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人、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只有我和死去的周沿江,只有快要将我吞噬的黑血和绝望。
    周沿江,哥哥。
    我开始喘不过气,明知道是梦魇依然觉得万吨的恐惧压在心头。我想醒过来,我想从噩梦里逃过来,可是眼皮千斤重,手脚也像是被锁链束缚,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周沿江……?”我惶恐不安,忍不住大喊,“周沿江……?周沿江!”
    突然,耳边传来重物跌落的“砰”的一声,止住了我的呼喊,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我的脸颊。
    伴随一声叹息,充满爱怜地,他说,“……?我在呢。”
    终于,黑色的血泊退去了。
    可可怜怜小喻舟:哥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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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睁开眼,是周沿江略显疲惫的面容。
    我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抱他——然后有些惊讶我们现在的这个高度差。
    “你怎么坐到地上去了?”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掌碰了床沿,一阵疼,只好改用手肘。
    “有些使不上力。”周沿江说得含糊。
    我这时才注意到我临近有一张空着的病床,被子呈现掀开的姿态,床单微微有些褶皱,似乎还能感受到残存的体温。
    回想起刚刚的那声响,周沿江该不是直接从床上摔下来了吧?然后爬了过来?
    “你腿怎么了?”我一边问,一边下床把他扶起来,发现他右腿是木的,一动不动。
    我扶他到床上,他靠在床头,语气轻松,“骨折。”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
    我脱了鞋,和他挤到一张病床上,他愣了一下,往边上挪了挪,给我腾出位置,眼看再移就要掉到床下面去,我伸手揽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上。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
    “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调侃我,“哟哟,瞧瞧这小可怜样子。”
    我喉咙发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都快气死了,他怎么还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
    “周沿江!”隔了好久,我闷声闷气说,“你不能再这样了。”
    “我怎么样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我的背。
    “你不要找死!也不要找我陪你送死!”
    “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语气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漫不经心,“你哥不会让你死的。”
    我真的快被他气死了。
    我开始控诉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难道你把褚颂抓了你们警察局长就会把女儿嫁给你吗?你可是有儿子的人,怎么还那么贪心啊?立功重要还是命重要?还有,虽然我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职业也不能为国家做贡献吧,但也有生命权啊,你干什么找死还要把我捎上?”
    我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