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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井有条。
坤都顺着众人视线的方向回头看。
皇帝拧着眉、眼里寒霜点点,嘴角偏还带着笑,那神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因皇帝生得个儿高,龙头遮蔽了落日, 挺拔的身量映在地上, 黑峻峻的阴影发散开来,压住了坤都, 压住了小灰堆, 也压住了祁果新。
视线里一旦没了阳光, 寒意眨眼间就簇簇占了上风,凉意从跪地的膝盖骨窜上去,激得人牙花儿发颤, 冻得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坤都是独子, 小时候发花儿差点没去了,福大命大痊愈了, 被当金疙瘩似的宝贝着养,迄小儿就是个没眼力劲儿的。坤都只觉着万岁爷今儿脸色不霁,愣是没往心里去。
想当初大阿哥和三阿哥都还在世的时候,皇帝没少跟贝勒、贝子们一道瞎闹腾,坤都对皇帝天然就没存畏惧心。他嗖嗖挥胳膊掸了两下箭袖,跪下给皇帝请安的时候,甚至还想诚邀万岁爷一道尝两口他们新鲜出炉的土芋。
谁知坤都刚唱完一句“奴才坤都,恭请万岁爷万福金安。”安字还没断音, 对面的皇帝眸中寒光一闪,冷漠地朝坤都发难了:“谁让你在这儿起火的?随御行走生火有定例,你不知道?”
坤都都愣住了,往年秋狩,谁逮着鹿抓了羊,不都是就地生火烤了分食吗?怎么换了土芋就不成就了?
皇帝没给坤都机会辩解,他目光里阴森森地环视一圈,随行的太监宫女一个没少,一人手握一根小树杈,脸上这儿那儿都沾了灰,快乐尚没来得及被惊惧覆盖完全,狼狈中还残留了一丝丝欢快的影子。
皇帝看得莫名搓火,心火顺着喉咙攀升,一路灼得口干舌燥,最终燃烧到眼睛里,两团旺火在黑眸中迸发,骇人极了。他厉声叱道:“主子犯浑,你们也跟着瞎胡闹?全都不知道劝诫?出了宫,规矩体统全忘没了?”
坤都回过神来了,面露疑色地迟疑道:“万岁爷,往年咱们猎羊不也……”
皇帝心思缜密,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诡辩奇才面不改色地打断坤都:“这儿这么多枯叶,捎带着引起山火怎么办?”
放眼一瞧,果然漫山金黄的落叶,很有一点即着的架势。
万岁爷的顾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坤都瞬间就被说服了。
皇帝面对着坤都,一副痛心疾首怒其不争的模样,“一草一木皆是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是要朕、要你,拼了身家不惜洒热血也要捍卫的使命。坤都,朕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
坤都心服口服了,长拜下去,话里自责不已,“奴才惭愧,奴才谨记万岁爷教诲。”
祁果新心头一跳,皇帝骂完固山贝子了,大获全胜,下一个就该轮着她了。
祁果新跪在地上缩着脑袋,一道严厉的视线从她头顶上反复扫过,她心头惘惘的,还没等她组织好措辞,皇帝下了命令:“皇后,你随朕来。”
得了,死期到了。
死就死了罢。史官总要记她这一笔,在一众或是娘家失势、或是争宠失败的废后中,她祁果新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因焖土芋而被废的皇后,多么的与众不同,多么的标新立异,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祁果新视死如归地站了起来。
一对上皇帝那双冰冷彻骨的黑眸,祁果新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腿弯子一打颤退了半步。
算了算了,还是别死了罢。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活着多好,想不开是图什么哪。
祁果新有了计较,立马咧嘴挤出一个谄媚的笑,“万岁爷,您稍待半刻,奴才得把土芋捎上。”
这人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皇帝简直惊了,“还惦记你那几个破土芋?”
祁果新敛眉哈腰说是,“奴才从一堆歪瓜裂枣里挑出最漂亮的几个,打算焖好了孝敬万岁爷的。万岁爷您在宫里炊金馔玉的应有尽有,铁定没尝过这一口纯朴的天然的山芋蛋子,您赏脸试一口民间吃法,也能算是与民同乐了。”
连帝王的盛怒都制不住她了,她是不是蠢到不知道要怕死?就算自个儿视死若生,也不怕连累家里一道死?
皇帝突然像是脱了力,气也撒不动了,“你专门给朕留的?”
语气里软和与别扭交缠,气势全无。
再掰开揉碎了往这句话里琢磨琢磨,竟然还能品觉出一星半点儿的喜悦来。
祁果新用力猛点头,一眼从土芋堆里找出了最俊的那个,双手当宝贝似的托至皇帝身前,“万岁爷,您瞧这一颗,是不是浑圆饱满,像不像合浦南珠?”
皇冠上嵌的名贵珍珠,被她拿来跟土山芋打比方。皇帝斜眼睨着,就这圆咕隆咚的,皮儿上还裹着泥土木灰,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他不屑地挥手格开,“皇后,你当朕是瞎了?”
祁果新悻悻放下手,“奴才不敢。”
看来这招没奏效啊,那可怎么办才好。
皇帝默不作声地瞥了一眼不知死活的祁果新,心口像闷了一座大山,他喘息困难,“皇后,你眼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