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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卫兵带着医生喧嚷着围上来,挤挤挨挨,叫人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她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见浮在半天边的白色月牙,颤颤的,几乎要掉下来。
她低头,这才看见自己墨绿色旗袍的肩膊上也有一个血洞,倒也不觉得怎么痛,只是淋淋沥沥的血浸了一大片。枪口四周的皮肤灼热得难受,可身体里的热气似乎随着那两个血窟窿消散了,一丝一丝的冷气沁进来,冻得人好像掉进寒夜的水。
程公馆里的下人们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在两日后报纸上得知了这则暗杀的新闻。
事情发生后,日伪政府先是秘而不宣,直到抓到了凶手,是军统中人,便开始拿此事大做文章,勒令上海的报业必须以头版头条报道此事,而且须口径统一,言称此次政治暗杀是重庆方面针对上海政府官员有预谋的刺杀。
标题中要带“军统”、“恐怖”、“残忍”、“肆虐”、“垂危”等极具倾向性和煽动性字样,以图博取人民的政治同情。
通过报纸,人们这才知道市长秘书王世安身亡、特区办事处处长程征受伤,另有一女眷性命垂危。
这女眷便是林念。
空气里涨满新鲜湿溽伤口散发出的腥气,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屋子里深蓝色的天鹅绒窗帘拉着,外面只透进来一线淡薄如水的月光,流泻在雪白的地毯上。
林念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杏色流苏穗子挂在浅金色床幔的四角,家具都是旧式的,再上去是白的天花板,灰的墙。墙上还有一道门,不知道通往哪。那一线月光最后越过织金锦缎被子,落在了她的床头。
这是在哪?
她手上还吊着水,寂静无声的月夜里,嘀嗒,嘀嗒,嘀嗒。
林念伸手去够床边的呼唤铃,一动作,右肩像撕开了一样的疼。
她“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声音很小。但立即有人弹坐了起来,她这才看到原先有两个人影正伏在那小门旁边的茶几上,想是累极了,这么不舒服的姿势竟也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那人用操着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不知朝谁说:“她醒了。”
见她醒转,另一人也醒了,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小门里立刻涌进来了一群医生护士,顷刻间便站满了一间原本应该算大的房间,这架势像是把私人医院都搬来了。
原来这房间是个极大的套房,以小门相连。林念所在的这间改成了临时病房,外面的几间全是待命的医生。
她昏迷了许多天,医生护士也吃不消,奈何程征命他们一直在此候着,便在夜里轮值看护她。
林念在这个房间扫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想看的人。她张张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只能以眼神示意看护:“程先生呢?”
看护竟然看懂了,轻声道:“我们已经给程先生打电话。”
房间里又寂寂无声。护士们训练有素地在房中交错动作,有的拿着蘸水的湿棉签润她的嘴唇,有的给她量体温和血压,有的换吊水瓶子,而她一动不动地任凭摆布。
她波浪似的卷发被编成了一条粗粗的辫子,放在肩膀旁边。脸上无半点血色,苍白得可怕,长长的眼睫无力垂下来,似又要睡过去。
程征接了电话,从市政厅的会上匆匆赶回绮楼的时候,林念又睡过去了。
绮楼是这宅子原本主人最宠爱的小妾的住处,设施都是最好的。富商去世后,大房太太命人将这小妾卖了,将绮楼封了,再不使用。
此处离公馆的大门很远,前面还有一方人工湖,本不方便行走,因此程征从未想过搬到这里来。
林念受伤后做了手术回来,他才想起有这么个地方,静谧又干净。
干净指的是没有被日伪装窃听的可能。
林念现在像婴儿,虚弱得每天只醒很短的时间,醒来一会,又昏睡过去。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枪伤加上药力,多睡觉多休息才有利于伤口愈合。
他也累极了,索性在她的病床前坐下来。她额头上起了冷汗,看护拿了干净的湿纱布进来要替她擦,程征接过纱布,做了个手势让看护出去。
他极小心一点点拨开她脸上被汗黏着的碎发,把她额上细细的汗珠擦去。她的辫子垂到颈侧,鼓鼓的一坨包。她在睡梦中都锁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的辫子捋平,又帮她把轻薄的鹅绒被掖好。
屋子里有水汽管子通上来的暖气,热烘烘的。她以一贯的婴儿般的姿势地缩在阔大的雕花四方床上,仿佛极冷的样子。脸色几乎透明的惨白,嘴唇亦死灰样的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不知道她是不是做梦了,梦里梦到了什么,淡淡的眉毛纠结拧着,牙关咬得紧紧。
他正要出去,听见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小四……姆妈……疼……”程征心中抽痛,像是有人在他心上重重地开了一枪。
在林念的身上一共取出来两颗子弹,一颗打在她的右肩,一颗打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