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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夫人说,你要进宫做娘娘去了,不会再回来了。”说着,便真真哭了起来。

    这话儿说的稚气,可教她心头酸楚不已,这一去,合家相见时,不知是何年月了。

    她将苏芷揽到怀里,安抚了几句儿,说,便是当真入了宫,就接她进宫顽,宫里有各色好吃的、好顽的。

    苏芷一听,想了想,果然不哭了,撑起身子问,“长姐也会变坏么?就像上回罚你的那位娘娘一样。”

    “不会,姐姐永远不会伤害你。”两姐妹搂在一处,又一同将那点心吃完,才各自睡下了。

    秋雨连绵不绝,下了好些日子,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赵氏已有几日不曾见她,连用饭也是端到房里,苏嫣明白,她是心疼女儿,似这般不攀慕权势之家,实在是难得。

    她亲自下厨,煲了一盅鳜鱼笋丝汤,端到赵氏屋里。

    大约站了半个时辰,赵氏才将门打开。

    苏嫣将鳜鱼汤放下,道,“娘尝尝女儿的手艺。”

    见赵氏许久不答,只得转身离开。

    “这些日子,你将礼仪琴书仔细温习一遍,若是将来入宫,自是少不了的,还有你这顽淘的性子,也要改一改…”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她声音微哑,可见憔悴,苏嫣便趁势偎到近前儿,道,“女儿记住了,到时候绝不能损咱们苏家的脸面儿。”

    “说甚么脸面儿,你能平安便好。”

    苏嫣晃晃手臂,笑道,“瞧您说的,表姐也在宫里,林姐姐也要参选,我们互相照应着,娘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罢。”

    “你父亲不见你,心里却疼得紧,你莫要怪他。”

    苏嫣点点头,赵氏又道,“文远那里,你也需得一个交代,我实乃不忍心…”

    入宫那一日,丑时刚过,苏嫣便被窗外那几只青鸟唤醒了,她迷蒙着眼,但见骤雨初歇,半轮弯月如钩,倒挂在那一丛西府海棠的树梢头,天边儿已微微泛起了白光。

    苏嫣这会子大约醒了,这几日歇息的很好,养的起色红润。

    兰若还没起更,她便自行梳洗了,坐在镜前上妆。

    这一张面皮,便是不施粉黛,也足见颜色。只是今日华清宫里,定是群芳镜像逐艳,要保万无一失,自不能大意了。

    她本就肤色莹白,只挑了几缕玫瑰露匀在细粉里头,将面颊和雪颈薄了一层儿,唇若朱丹,添一份红色,便嫌太浓,只得用蜂蜜酿制的唇脂,均匀涂了,越发水灵娇嫩。

    待妆成之后,她左右端详了,遂捻了一撮儿朱砂香粉,在眼皮眉梢间轻轻一抹,霎时明眸流转生波。

    兰若端了铜盆推门儿进来,却见小姐已是梳妆完毕,坐在镜前回眸,若流云绯霞。

    “小姐起的这样早。”兰若过去,替她细细理鬓。

    苏嫣忽而摆摆手,道,“你先坐下。”

    兰若见她不似顽笑,便站到面前,苏嫣抬眸,容色静丽,道,“你我朝夕相处也有六年,可愿随我一同入宫?”

    兰若一听,屈膝便跪下了,“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话儿却不是这样说的,上回你也瞧见了,我不过是犯了小错,就显些丢了性命,在宫里做主子的已是多有为难,况那些下下人。你服侍我多年,情分不浅,若你心有顾虑,我决计不会强求,不论是留府服侍老爷夫人,或是许个人家,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帖。”

    兰若仍是跪着答,已见泪痕,“奴婢早已想过,必追随小姐入宫。”

    “傻丫头,你要与我同去,也不必闹得生离死别一般,若我能得皇上眷顾,便有我风光一日,就保你一日周全了。”

    兰若这才破泣为笑,“有小姐这句话,兰若便知足了,时辰就要到了,我去将衣服取来。”

    一席早膳用的十分缓慢,因着怕弄花了妆,苏嫣只喝了几口花茶,便不再进食,只陪着家人同坐。

    赵氏替她夹了菜,便道,“宫里的吃食,哪有家里的好。”

    “且不说女儿不一定会选中,便是真入了宫,也是锦衣玉食,怎会受苦了。”苏嫣知她不舍,特意宽慰了几句儿。

    一家子人便不再说话,待将她送上车马,苏复才开了口,“凡事小心,三思而行。”

    苏嫣望着仍站在远处的阖府老少,久久没讲车帘放下,直到轩车消失在街尾,再也瞧不见。

    通往玄武门的路宽阔笔直,一路上皆是入宫选秀的车马,苏府虽不是甚么高官世家,也不能教女儿太寒酸了,这一顶翘盖四角车,内外皆是重新漆了一遍儿,马匹是新配的,四蹄健壮,打外头看去,颇具气派了。

    马车有序前行,奔着巍巍皇城而去,到底是官宦人家,虽多却不拥挤,次第而行。

    她微微撩开帘子,便见斜后方是一驾拢花车,里头坐的正是京兆知府谢大人之女谢云锦。

    前方一顶黄带轩车,不知又是哪家,左右瞧了,却不见林府的。

    半个时辰,便到了玄武门脚下,一眼望不尽的宫门前儿,各色车马停靠,众多卫尉监守城门,宫人总管则盘查往来行人。

    苏嫣扶正了发髻,由兰若搀扶着下了车,罗裙委地,步态娇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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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虫】

    ☆、海棠秋夕

    放眼瞧去,端的是裙钗粉面,环肥燕瘦,淡淡的脂粉香气随风飘散。能将如此众多的美人儿聚在一处,也只有天子威仪了。

    她随着人群步入宫门,从前后宫内,妃嫔不多,东西六宫不曾住满,也只有她独掌一宫,其余皆是共处。

    如今群芳争艳,只怕往后的日子,断是不能太平了。

    她仪态优雅,双手半拢在身前儿,打进了玄武门起,便目不斜视,将步子迈稳,现下眼线众多,若是一个差错,白落了他人口实。

    华清宫于□最西侧,平素里圣驾不常至,少不得有些个冷清。不过今日一瞧,路面平整新亮,高墙修缮,想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每过一道儿门槛,便摆有秋海棠作饰,华清宫外,错落有致地栽种了飞燕草和美人蕉,象征着美人如花。

    旁边儿不时有秀女的轻语传来,她们从不曾到过宫内,自然是处处新鲜,景致宜人了。

    苏嫣在门前观望了片刻,便仔细提了裙角,还没迈出步子,就教人从后面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子。

    幸得有兰若扶着,才没跌跤,可颈间佩戴的玉璎珞,却掉落在地,直直摔成了三瓣儿。

    苏嫣微微蹙眉,不悦地回头,但见身后站了名绿衣少女,正拍打着群面儿,原是脚底下踩到了石子,这会子方站稳了。

    这样的场合,碎了东西自然不是甚么好兆头,若说不生气,当真是假的了。

    兰若正要讨个说法,却被苏嫣暗暗拽了胳膊,现下不比家中,这宫里聚集的,哪个不是有些地位的官家小姐,万一唐突了,便不好收场。

    苏嫣扶了扶腰带,话到嘴边了,却听那绿衣少女先开了口,“你这璎珞要多少银子使?我并非有意撞你,可现下却拿不出,等殿选完毕,归家之后才可还你了。”

    明明是她犯了错,可这话却听不出悔意,倒像是理所应当的了,在瞧她的装束,头上只别了一枝翡翠玉兰,裙子亦是寻常款式,略有点缀。

    苏嫣不禁生了好奇之心,若从表面看,应是小门户出身,可若从神态看,倒是不卑不亢,很有几分傲骨。

    兰若忍不住,福了福身儿,道,“这位小姐,怎地不问问我家小姐有没有伤着?”

    绿裳少女便望了望苏嫣,道,“这不是好端端地站着,我也道了歉,为何要多此一问?”

    苏嫣摆手,示意兰若噤声,浅浅一笑,将璎珞握在帕中,“不过是一支璎珞,便是少了也无妨,左右也是碎了,想你不是故意的了。”

    楚晓棠不应答,苏嫣接着笑道,“不知该称呼姐姐,还是妹妹?我乃兵部左郎中之女苏嫣,敢问姑娘又是身出何门?”

    “颍州巡检之女楚晓棠。瞧你面嫩,我自是比你年长。”绿裳少女说完,便转头就走。

    苏嫣在原地颔首,巡检勉强够上六品,自家并没料错儿,再见她并无家眷随从,可是不算齐全。

    恰时,林清清便走了过来,携了她的手,两人一同往正殿走。

    “可教我好找,车子路上出了些差错儿,显些误了时辰的。”林清清妆容精致,平素里只算上清新淡雅,今日配了一身儿淡青色素绒穿花罗裙,头戴两枚珍珠卷云簪,当真是秀丽可人。容色亮丽了不少。

    苏嫣不由地凝着这张相似的脸庞出神儿,这样的林清清,段昭凌若是瞧见了,不知会如何做想了。

    林清清四下望了望,便见温家三女温绮和顾府长女顾眉然也在,从前有过照面儿,算不得熟络,只微微点头示意了。

    苏嫣着了碧霞烟云绉纱锦裳,云纹暗坠,罗袖轻分,深粉与素白相搭,几分飘逸,几分艳丽,头戴累丝嵌宝石玉簪,当真是明艳夺目。

    “少见你着粉色,这样多的秀女,竟教你都比了下去。”林清清脸上惊艳一闪而过,从旁过来的秀女,不时朝她们二人投来目光。

    到了对玉牌的时候,雨溪扶着林清清过去,正与那楚晓棠挤到一处,她停了步子,不想那楚晓棠却不推辞,径直排到她前头去了。

    “怎地行事这般生硬,好歹讲个礼数的。”雨溪嘟囔了,林清清便答,“都是一样的,早晚不过片刻。”

    可那楚晓棠领完玉牌,折回来时,却道,“方才你我若是推辞,只会教后面更添拥挤,总归有人要先上去的。”

    “你说的没错,只是凡事要讲求个方法儿。”林清清见她气性儿不小,亦是微微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