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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静得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岑瑜坐在案前,一一过目。

    里头有一折有关他的恩师,也就是前太傅的密信,是昨日送来的。

    前太傅投靠了寿王和陈贵妃,现已在大理寺病亡。

    岑瑜面无波澜,提笔在上头写了好些字,然后顺手放在左侧。

    屋中燃着苍炱,焚香的烟细细一缕,带着沉静的苦味。

    岑瑜揉了揉额角,抬起头。

    他直直看过去,能见那半开的窗扉,外头杏树上的积雪被风吹着,打着圈落在地上。

    杏花如雪,雪如杏花。岑瑜看着雪,便想起花盛开时的模样。

    他年少时的模样。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十二年。一年年过去,他也不再勉强自己记住。

    那年母后带他去清远观拜见观主,回来时便在此落脚。春日里杏花开得极好,他站在花树下,看见书房里有个蓝衣的太监在与母后禀报,声音透过这扇窗,传到他的耳朵里。

    “娘娘。”那太监艰难道,“陈贵妃……诞下了龙子。”

    她的母后静默片刻,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

    “好,本宫知晓了。”

    从那时起,他就注意到母后总是害病。

    也或许是他从前未放在心上过,还以为每逢冬天,周遭的人都会害一场风寒。

    父皇看见那孩子,龙颜大悦,即刻便赐名岑璟,封了寿王。

    寿王岑璟打小就生得好看,岑瑜虽然不喜欢陈贵妃,却很喜欢这个长得跟妹妹似的弟弟。

    而岑璟,一度也很喜欢跟在岑瑜后面叫皇兄。

    只可惜,岑璟长大了一点,变成寿王殿下,就明白叫皇兄是不够的,应该成为皇兄那样的人。

    岑瑜第一次指点小寿王读书,一句“之乎者也”都没说完,外头进来那个眼熟的蓝衣太监。扑通跪地,带来另一个消息。

    “皇后薨了。”

    后来岑瑜才明白,那些总是会害病的,除了渐渐长大的孩子,还有渐渐消逝的人。

    父皇第一次落泪,然后饮了许多酒,当晚宿在了御书房,还拉着一个宫女。

    朝臣们有时会上奏提议继后的事,父皇却力排众议,昭告天下。

    只要他还在坐在龙椅上一日,大梁朝就只能有一位皇后,一位太子。

    当年一同打天下的老臣们激动得泪流满面,尤其是岑瑜的恩师,赵太傅。

    太傅拍着他的肩,语中皆是劝慰与鼓励。还许诺他,要带他去一直想念的邯郸学宫的遗址见识一番。

    然而,他没能见识到学宫遗址,他见识到东宫的一场大火。

    火势汹涌。

    仓皇欲逃出宫殿时,他看见了太傅的背影。

    浓烟滚滚中他大声呼救,太傅的脚步停顿一瞬,然后匆忙走开。太傅身边一名禁宫侍卫上前,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火光灼灼,刀光森森。

    那个蓝衣太监舍身救了他。

    东宫里的奇门宫道是唯一没有被火舌吞没的地方,少年的岑瑜在露重风寒的角落里躲了一夜。

    初春的夜里总是很冷,比冬天还冷。

    那个春天的岑瑜从宫中出来,来到别院里,将母亲传给他的遗言兑现。

    别院的书房,正对着窗外杏花树的柜子上,第三个抽屉后边的暗格里,有个银牌。此后有一个难以度过的生死大劫,拿着银牌上岐山,去寻叫岐伯的隐士,他是母后的……人。

    岑瑜静静看着窗外那株杏树,苦笑一声。他明白,太迟了。岐伯已仙逝,映枝不通卜筮之术,他也不会让她……

    突然,那杏树后的墙头上冒出一个脑袋。

    映枝的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

    乍然四目相接。

    岑瑜:……

    映枝:!!!

    映枝左手捂住嘴,眉眼弯得如月牙。右手撑在墙头上,一跃而入。

    门口的寇真听见声响,拔刀怒喝:“什么人?”

    就算是早知道有人守在门口,映枝也措不及防被吓一跳。

    岑瑜立刻出声阻止了寇真。

    映枝站在青石板路上,掸了掸衣摆上的灰渍。她的玉钗上仿佛卡了根断枝,越想取就越缠在头发上,使劲一拉,发髻就歪了。

    映枝沮丧地扬起脑袋。

    岑瑜的眼中好似有波光流动,或者是星星掉进了夜空里。他的眉尖微微皱起,却依旧放轻声,叹道:“郡君快进来,外头冷。”

    映枝捂住自己的发髻,脸色微红,抬腿就要往边上走,绕去屋门。

    她已经翻墙了,就在行止有度的子瑕面前,给自己可怜的礼仪留点面子吧。

    走正门,不跳窗,她还是一名恪守礼节的贵女。

    “郡君。”岑瑜冷不丁出声,声音低沉,在这静寂的庭院中格外明显。

    映枝蓦地被叫住,回头问:“子瑕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