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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簿可还记得那年雨中在我书房内烹茶,主簿言令堂神主奉于梵宫某处,我随即遣人查访,方查知中有一比丘尼眼角生朱砂痣,俗家姓宋,廿载前便皈依三宝。她其实便是主簿生母吧,如此亦可解释,五年前中秋,我被禁后主簿为何告假只身返乡,以致误班半日。主簿是咨询旧事,以为参谋的罢?”
许昌平无言以对,浩浩春光中忽惊觉冷汗如雨,定权亦注意到了,上前为他整了整衣领,笑道:“主簿母与孝敬皇后既属旧日至交,主簿却为何定要向我隐瞒萱堂尚在之事,我想,大约只有一个缘故,咸宁公主夭折或与令堂有关。我问过宫中旧人,映证揣测,不敢确定——当年冒主簿姨母之名,入宫侍奉公主的当为主簿亲母,孝敬皇后理应心知。事后所以隐瞒,所以逆天命立主放她出宫,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主簿尚在人间吧?大概也是想保护主簿不至牵连曝露吧?我身为人子,为尊者讳,不敢诋诟父母,此事不敢深想,也不敢再深究。”
许昌平终于膝头一软,跌跪在了地上,稽首至尘埃,垂泪道:“臣有万死之罪。臣父既殇,臣母不堪苦痛,怨怼无门,嗔恚为蛊心魔作祟,不得自拔,以至于重跻天宫,戕害旧主。虽得沐旧主无限慈悲提拔,幡然醒悟,然大错已经铸成,虽死无可补救,唯归正释门,二十年日夜为旧主祷祝,以赎罪愆。臣首次见殿下时,所言其实本心。臣所以登堂入室,实非为未曾谋面之臣父,不过愿肝脑涂地,以报臣母恩人,以赎臣母罪业。有成功一日,真相昭白,臣虽盘水加剑,受王法显戮,臣母或可得安乐涅槃,或可免下无间地狱,轮回永不得解放。”
定权淡淡一笑道:“我早该想到,孝敬皇后就是那之后沉疴的。”
许昌平泣血道:“臣罪丘山,万死莫赎。然今时今事,不敢殒命以害殿下大业。望殿下早下决断,时至而行,殿下践祚之日,即臣以死报殿下大恩之时。”
定权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什么。我望主簿忘却纷争,此生安度。你为我已做得太多了,那些都是前人的纷纭恩怨,你本无罪,如我本无罪。”
许昌平抬起为血泪模糊的双眼,良久方笑叹道:“殿下待人,有时候实在太过仁慈。”
定权微笑问道:“假如这份仁慈是给主簿的,主簿还会这么说么,主簿还是不需要么?”
许昌平举手加额,向他艰难行大礼,道:“臣需要,且臣感激。”
定权背手望着他,一笑道:“哥哥,保重。”
☆、靑眼白云
太子还宫正赶在宫门下钥之前,一入延祚宫便见有内臣迎上,报道:“太子妃娘娘请殿下到阁中。殿下,皇孙的病怕是险了。”
定权一愣,问道:“不是前几日尚安么?”
内臣答道:“正是今日午后转急的,殿下不在宫内,太子妃娘娘亲去请了陛下旨意。”
定权沉默片刻,问道:“太医到了么?”
内臣答道:“已都到了。”
定权点点头,道:“那便好。”
说罢转身入阁,那内臣硬着头皮追问道:“殿下不去……”
见他面上虽无表情,却也吓得半句话不敢再出口。
如此内臣所言,太医院在值的医官皆已齐聚,然而不巧的是,精于小方脉科院判张如璧及太医赵养正本日却皆未坐班,宫使按照皇帝的旨意出宫寻找,也直到傍晚才将二人召回。而此之前,其余医官已经会诊守候了半日,见他们入宫门,连忙迎上前,附耳悄声道:“携寒风邪,化热犯肺。之前症状不显,误了。”
张如璧大吃一惊,问道:“现下情形如何?”
太医道:“脉数,高热,气促,痰黄稠,又伴惊厥抽搐。”
张如璧连忙问道:“可伴呕吐?”
太医道:“吃过常方,呕吐不止。还请张大人速往诊判,或得回天。”
张如璧蹙眉摇头道:“皇孙年幼,素又柔弱,果如你言已经逆变,如此险急,尚何谈回天?”
那太医沉默了片刻,道:“张大人通达于此,尚请张大人亲自告知陛下及殿下,这可不与……太医院相干。”
张如璧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先看过了再打算吧。”
张如璧与随后即到的赵养正先后仔细诊判过,虽已明知无济于事,仍旧重新写了一纸常方交由典药局前往熬制。两人至太子妃阁外廊下交头接耳道:“若早两三日,或可转圜。”
赵养正摇头道:“年幼羸弱,正气不足,卫不御外,逆变过急过凶,便早两三日,也难定论。”
张如璧道:“若一早便仔细调理,不至迁延过久以失治,或不至此。而今……只能看能否过得今夜了。”
忽闻身后一人泣道:“二位先生,我儿可还有救?”
二人诧异回头,却见太子妃泪痕阑干立于阁门外,大吃一惊,连忙回答道:“殿下勿忧过早,臣等今夜会彻夜守候。”
太子妃点点头,转身似欲回阁,忽向二人拜倒道:“我儿性命全靠二位先生相救,妾生生世世不敢忘二位先生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