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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甚至还记得元彩那疯癫的形容,与歇斯底里的叫声。她被他,甚至于他们的父皇母后囚禁于逼仄的宫殿。那宫殿常年阴冷,显少住人,甚至于就连寻常的冷宫也不如。那一抹鲜活的生命,就如同欲绽放的花骨朵,将绽未绽,却直接枯萎,再也不会拥有完全绽放的可能。
如今,他明明是后悔了。但那充斥在他年少时代的背伦的恶意,却像是藕断丝连的网,明明他好似忘却了,但稍稍一想起,却又是一次次没顶的铺天盖地。
他这一生之中对不起很多人。但唯独他的妹妹,是他连想起都不愿想起的所在。
因为,实在是耻于细想。
他缓缓地闭了眼睛,捂住胸口,胸腔之中顿时一阵气血荡漾。
皇帝面前的萧子杞以为皇帝只是心疾犯了,站起身子走上前去。
“皇上,用不用我叫御医?”
皇帝捂着心口睁开眼睛,那一双眼睛浑浊,像是青黄交错的沟渠,看起来让人生不出一丝好感。很难想象,在不久以前,皇帝还是一派生龙活虎,年富力强的模样。
皇帝透过这样一双令人没有好感的眼睛望向萧子杞,那面前之人离他颇近,明明见他犯了病,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惊慌失措,甚至于反应平淡地有些冷血。
蒙了尘的记忆一经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皇帝伸出颤颤巍巍的手,试图拉住萧子杞的手腕,却被萧子杞不留痕迹地错开了。
“阿杞,是朕对不住你娘……”
萧子杞冷冷地望着皇帝,没有回话。他的身体紧绷,那一双藏在宽袍大袖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多年来的恨意就像是燃烧正盛的炭火,而皇帝的一句迟来的道歉,如同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嘶”的一声,炭火被冷水覆灭,但仇恨,却出其不意地达到鼎盛。
有些事情,它一旦发生,岂是一句清浅的道歉便能了结?
萧子杞冷厉地笑起来,望着皇帝的眼睛,也变得怨毒起来。就连那一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不见血色。
皇帝感觉到萧子杞的变化,有那么一瞬间,皇帝甚至觉得,这立于他面前的萧子杞,甚至会出其不意地出手杀死他也说不定。
但萧子杞似乎并没有杀死他的意思。他敛下自己那一双赤红嗜血的双目,身体微微地颤抖,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而后,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那自那鼻端吸入肺腑的龙涎香和着皇帝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药草气,顺着肺腑走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待那口气被他吐出,萧子杞突然发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嗤笑。
而后,他道:“皇上,臣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
皇帝一怔,继而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他重新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九五之尊的架势,但那自内而外的衰败之气,非但没让他显得威武,还让他在故作姿态之余,平添了一丝可笑。
他道:“阿杞,朕……可能活不久了。”
萧子杞兀自回了自己的座位之上坐下来,就好似没有听到皇帝说话一样。末了,他才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愿带兵攻齐,并非是我贪生怕死。”
这似乎是一句交心的话,皇帝突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笑了。末了,又前言不搭后语地道:“阿杞,你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一声“好孩子”,萧子杞的脸上讽刺意味更甚了。正想拂袖而去,那身旁,皇帝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却又继续响起:“不过,朕这一生,南征北战,开疆拓土,那萧齐,的确是朕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朕八成是要不行了,只可惜在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大魏挥军南下的那一天……”他叹出一口气来,又落寞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自你入魏以来,朕便知道,朕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拿下萧齐了。朕啊,酒泉之下,恐怕无颜去见拓跋氏列祖列宗……”
萧子杞失笑,他挑了挑眉,在皇帝感叹完之后,终于抱手向前一伸,作了一个标准的揖。
“那臣感谢陛下庇护!”
又道:“谢陛下,不曾逼迫臣带兵伐齐。”
……
萧子杞自永安殿出来,那时间正值晌午,午时的阳光耀武扬威地洒在人身上,刺目,却并不温暖。
萧子杞谢绝了皇帝午膳的邀约,走过漫长的楼阶,他由小太监引着,缓缓往宫外而去。
进入深秋的皇宫,到处都是一片凋零的模样。无数纷扰的落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洋洋洒洒,如同天女散花。
无数的宫人拿着扫帚在扫落叶,但即使如此,那头顶的大树依旧绝情地褪下一身旧皮,惩戒似的让树下的人们不能停歇。
萧子杞说不上多喜欢或者多厌恶秋天,但今年这秋天,他无来由地有些讨厌。而这讨厌又绵延开来,一会儿工夫,他不仅是讨厌秋天,更是讨厌起了整个大魏皇宫的秋天。
那带路的小太监看着年纪还小,并不是个擅于言谈的模样。萧子杞心情欠佳,也不愿意多加言语,以至于快要步出皇宫了,他才想起自己那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