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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声渐渐在耳边消了音,一瞬间她思绪晃回到了八年前。

    宏泰四十九年间,她阿玛唐恭,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因贪墨河道筑坝筹银二十万两获了死罪,全家株连,半夜额娘将她从炕上催起,叫来德顺护着她跟哥子从家府后门出走,逃至城郊,朝廷的兵马追近,她坐在马车里无处抓握,又累又困,额头在车壁上来回磕着,车身一个侧倾将她甩出,落在河里,马蹄高扬,她眼睁睁看着她哥子堕下了马,火把四起照在河间,水光粼粼刺骨瞬间吞没了知觉。

    一声马嘶,念瑭回过神,德顺躬了躬身道:“奴才原以为您也……还能活着见到主子是奴才的造化。”

    念瑭平了平心绪,点头问:“我阿妈跟额娘……”

    德顺肃声道:“奴才捞了条命回来,私底下打听过,老爷跟夫人俩主子投缳而去,走得很体面。”

    府门处人声嘈杂,念瑭理了理面笑道:“我该回去了,您往后常来。”

    德顺应是,又打了个千儿,松下肩背身去了,鞋底半挂在脚后跟上拖着地擦出一道长音,念瑭拘回眼间的湿意,折身进了角门。

    回到灶间,李贵家的正举刀架在鸡头上,鸡眼圆瞪左右抖着冠,见她进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念瑭点头靠在门边屏息站着。

    刀光一闪,白花花的鸡颈间漏了道口儿,血汁浓稠汩汩往外涌,李贵家的掂了掂刀,露出一丝得意道:“这就对了,这杀鸡跟钓鱼是一套门路儿,不能出声儿惊动,得趁它跑神儿的时候下手。”

    念瑭揪着门帘,鼻窟窿一松,血腥气冲得她脑仁儿发酸,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不舒坦,磕磕绊绊出门喘了几口气才缓下来,她打小儿见着血就犯晕,她哥子还偏爱逮着她痛处搓捻,变着方儿地吓唬她,越吓病越重,重到听见这字儿就抖腿。

    李贵家的从灶间出来,找见她人,压了颗酸枣在她手心,“搁到舌头根儿去去腥。”

    念瑭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您了。”

    说话间,常禄笑呵呵地踱进门,李贵家的迎上前,殷勤地笑了笑道:“公公怎么得闲来了?”

    常禄越眼看向她身后,勾了勾手转过身道:“老福晋有请,赶紧走。”

    ☆、荣登银殿

    常禄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走步稳稳扎扎的,念瑭低头压着他的步调走,心思随着他下摆的海水江崖纹一起一伏。

    老福晋富察金葆是第九代睿亲王,睿敬亲王的嫡妻,老亲王归位后,嫡长子祝兖承袭爵位封睿端亲王,后\庭多有富察女,宫里的皇后主子便是富察金葆的嫡姐。念瑭曾隔远见过一回老福晋散步,举手投足极有分寸,不是一朝一夕能作养出来的气度。

    沿着东路走近银安殿,常禄脚下顿了顿,转过身看了眼念瑭,凑着下巴嘶了声,“这不成,走,跟我绕个路儿。”

    念瑭赤了脸,整日在灶上跟油烟打交道,是嫌她灰头盖脸见不得人罢。

    银安殿殿顶覆着青色琉璃瓦,雪后初晴,砖瓦像窝在水里的蟹壳,锃明透亮。

    进了东侧间,老福晋富察氏坐在南面炕上,一肘倚着炕桌,祝兖坐在左下首的卷草纹玫瑰椅里。

    念瑭走近几步,磕头请安,“奴才念瑭给老福晋,给王爷请安。”

    鼻儿是鼻儿,眼儿是眼儿的,皮子腻白,这还倒在其次,见她走道儿拔着胸脯儿,挺着腰板儿,脚底踩着花盆底更显得肩背挺拔,旗袍妥帖附在身上,有腰有胯的,老福晋颇意外,这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不是随便能浸养出来的,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老福晋十分善于掩脸子,语气很平疏的说,“起来罢。”

    念瑭起身谢了恩,驱着步子垂首立在一旁。

    常禄自打进门就一直觑着祝兖的脸色,他特意去寻摸了身儿衣裳给念瑭换了,不出意料真给她穿出模样儿来了,祝兖是个不显山不漏水的性子,目光平平在人身上过了一趟就收回去了,难为他半辈子积下来的眼色,直盯得眼眶子发酸才瞥见他这主子执杯那只手的小指肚似是微顿了下,常禄暗自得意,男人嘛,谁不图个新鲜好看。

    老福晋调开视线看向祝兖问:“这是你上月带回来的人?”

    祝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碰着卖人的,捡了个便宜,留下您使唤。”

    老福晋不信,又看了眼念瑭,推辞道:“我这儿不缺人,还留灶上罢,要不提到膳房也成?”

    念瑭暗喜,膳房跟灶房的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灶上人流的是汗吃的是煤灰,膳房不同,专管摆菜,送菜,布菜的,既体面又松活的差使。

    她小心翼翼看向他,祝兖却不再多说,拊了下掌,殿外闻声进来几个小厮抬进一座紫檀木雕开光勾莲花纹三联木座屏风。

    老福晋脸上绷不住,笑开了花,问:“怎么?给我的?”

    祝兖起身大喇喇做了个揖,轻笑道:“这不您生辰快到了么,儿提前孝敬您的。”

    上了年纪的人容易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