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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暖的涟漪漾开。
一剑封禅欲言又止。其实剑雪与练无瑕并不十分相似,剑雪无名如白梅,生于冰雪之中,虽无出众容色,然冰心傲骨,大巧若拙,素日观之纯澈可亲,内里却有十分凛然气度,干净得漂亮。练无瑕却如墨梅,其花艳幽,明明是浓华如鲜血沉淀至深的颜色,偏生清洁之极,似温实冷,以女子独有的柔美态度,将血之恶与雪之洁灼灼然融为了一身,漂亮得干净。
只是后面的话,一剑封禅只是在心头转了转,觑着少女微带潋波和若有所思的殊丽目光,便下意识的打消了将其说出口的念头。
良久之后,有云字浮现在一剑封禅面前的虚空中,练无瑕眼望着自己的影子,没再看他:“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那名叫剑雪的剑者爱梅如斯,或许只需往梅花开处寻找,终有一日便会相见?”
一剑封禅有些意外,青面上露出很明显的思索之色,最终却果断摇头:“有缘,定会再见。”
“那,你等待的便是你那位叫做剑雪的朋友了?”练无瑕问。
一剑封禅点头,神色凛然。
“你要找的仇人又是谁?”见他表情不同寻常,练无瑕不免好奇了起来。
这个问题似乎对一剑封禅有着莫大的意义,因为他的目光瞬间沉凝了起来,以冷然而又微带恨意的沉凝语气,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吞佛童子。”他说着剑指一挥,地上立刻多了一个火焰印记,“这是他的招式所留的印记。”
吞佛童子。四个字似是一把细小的凿子,在心头轻轻的挠了一下。
一丝一缕的似曾相识。
练无瑕凝眉半晌,可惜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有关此人的半点讯息,只得道:“我会留心打听。”观此人之名,似是佛门之敌,而这份邪妄逼人的杀气,倒似是出自邪魔之流。可惜万圣岩已经封闭,不能去问圣尊者和月座,不过母亲学究天人,疏楼前辈博闻强识,有机会倒可以问问他们。
“需要吾提前道声‘多谢’吗?”一剑封禅笑道。
练无瑕当即摇头,旋即意识到他只是在开玩笑,不觉也微弯了眉眼。
那是一枚火焰形的印记,笔法流畅,入石三分。
它在燃烧。
凄烈的火不过弹指间便吞没了一切。眼前被无边无际的红莲大火占据,地底的恶魔之魂在狂笑,空中的僧道幽灵在厉啸高歌,遍地流淌的鲜血被火光炙烤成一束束或惨白或腥烈的烟气,酷热得似乎能够榨尽身上的每一滴水分和理智。火焰的中央立着一个白色的背影,长衣负手,焰色的长发几乎与周遭叫嚣的烈焰难分彼此。
持于手中的尺素丹青霍然落地。
绝谈不上细微的坠地声竟无法把练无瑕从定境中唤出,她只能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前所未有的难受。想要呼吸,却无法喘息;想要呼喊,破败的喉咙却并无发声的能力;想要闭目,一股莫名却强势的力量却强迫着她睁大眼,一寸寸的看清这森罗地狱的惨象,欲挣扎而不能。
一剑封禅被梅枝的坠地声吵醒,见本来端坐在火堆对面打坐的练无瑕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奇异的气场之中,似有阴影在她发间蠢蠢欲动。他正欲出声提醒,那阴影已然喷薄炸开,练无瑕素日盘束严谨的紫发登时散开,明明没有风,那发丝却恣狂而舞若飞蓬。浓紫玄紫的光交相争斗,隐隐还掺杂着一缕灵蛇一般游走的墨色之光。深浓的色彩,衬得此刻冷汗涔涔双眸紧闭的练无瑕面容苍白如绢素,平日里看来湛澹的眉目忽然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极美艳,又极危险。
一道瑰凝的琉璃华光掠过,一剑封禅定睛细看时,却已没入了那□□的光流之后。他不及细想,高声叫道:“练长生!”
练无瑕没有反应,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动着,似乎沉浸在某种可怕的梦魇之中。一剑封禅眉头微皱,背上杀诫骤然发出龙吟之声,圣气随清越之声而大作,掉在地上的尺素丹青受圣气所激,氤氲仙气合着寒梅花香刹那间大盛。练无瑕身体一震,终于睁开了眼,周遭云涌的清净之气使得她散乱的眸光稍稍凝聚。她面无表情的四下环顾,那双浅褐得几近透明的眼向来是绝美的,因为气韵的幽丽,往往给人清冷妍婉的情态,从来没有人发现,当这双眼褪去了所有情感的点染时,会泠清得令人畏惧。
这个样子的她,与往日意态幽容的道者判若两人。
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剑封禅脸上,隔了会儿,她很自然的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一剑封禅迟疑的上前握住,她仰起头,明澈到无心无感的眸瞳倒映出剑者的青颜,嘴唇隐约动了动。因为隔着面纱看不清唇语,也不知她究竟说了什么,却在说完后虚脱一般的按住胸口大口的喘息着。
那一刻,练无瑕并未意识到自己是不能说话的。
因为不能说话的是练无瑕,所以说话的不是她。更因为练无瑕是说不出话的,所以她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在说话、说什么,她甚至晕得太快,连自己一度开口的事实都忘却了,也因而无从抓住自己神智浑噩的一刹那间的那一线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