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第52部分阅读
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 作者:yuwangwen
头,一路颠簸大家都是疲惫之极。
“你去睡会儿。”顾十八娘走过来轻声说道。
“不,不,小姐你去睡…”小丫鬟受惊,忙说道。
顾十八娘笑了,“我刚睡了一觉,不困了,去吧,你睡一会儿,再来替我。”
大家都知道小姐的脾气,因此小丫鬟也不再推辞,说声多谢小姐,便依言在一边干草铺设的地铺上躺下了,不多时轻轻的鼾声响起。
顾十八娘坐在篝火边望着篝火出了会儿神。
“是灵元吧…”她忽的喃喃自语,旋即又苦笑一下,灵元动用的自然是朱春明的人手,这么说来她到底是欠了谁的人情。
对于灵元来说,这样做也是心情复杂的很吧,所以才躲避起来不让她知道。
“替我谢谢你们…你们二少爷…”顾十八娘微微提高声音说道。
风声呼啸的墙外并没有异声。
这之后道路顺畅很多,经过几天跋涉,终于进入了南漳县的地界,远远的就见顾海催马迎来。
第168章放下
家人相见,自是悲喜交加,顾海看着因长途跋涉而满面疲惫的母亲和妹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自责,而曹氏看着半年多未见,高高瘦瘦因操劳而略显憔悴的儿子,则是又欣慰又心痛。
南漳县衙略显破旧,用于家眷居住的院落虽然狭小,但显然是精心收拾过。
仆妇们忙着铺设,母子三人坐在前厅围桌边吃边谈。
菜肴虽然不多,但色香味具好。
“娘,这是县城最好的酒楼做的,是这里的特色,你尝尝可合口?”顾海不断起身布菜,“十八娘,这是炸鹌鹑,你最爱吃…”
曹氏吃了几口,看着对面而坐的儿子女儿,带着满满的感触叹了口气,“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粗茶淡饭也胜似神仙。”
“来,娘,请喝一口神仙酒。”顾十八娘笑道,一面冲她举起酒杯,自己抬手先饮。
“十八娘,不许你吃酒,身子还…”曹氏立刻说道。
顾海神情一凝,看向顾十八娘。
“妹妹怎么了?”他的视线在顾十八娘面上巡视。
“哦,没事,”顾十八娘一笑,依言放下酒杯,“前一段过于劳神,彭一针那家伙便说了些吓唬娘的话…”
顾十八娘中毒的事,瞒住了曹氏。
这个毒已然无解,但不接触炼油又不会诱发伤身,只要为了师父报了仇,哪怕技缺一角又如何,顾十八娘并不在意,但不代表曹氏听了也会不在意,她如是知道了,只怕这辈子都要揪心挠肺。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这半年来,他们兄妹书信来往频繁,但却有一个相同的习惯,那就是报喜不报忧,更何况自己妹妹的性子顾海也知道,因此根本就不信她的轻描淡写。
但他没有再问,妹妹如果不说,自是有不说的理由,她从来不是任性行事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他觉得心疼。
酒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黯然。
顾十八娘察觉了,一笑道:“这是怎么了?咱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莫非神仙快活就是这样的?”
曹氏和顾海都笑了。
“这里条件不好,娘和妹妹委屈…”顾海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比咱们当初在仙人县还要不好吗?”曹氏说道,嗔怪的看了儿子一眼。
更何况当初还是前途茫茫未知,那种心境跟此时相比是天上地下。
短短两年时间,他们的日子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母子三人同时想到这个,抬头视线相对。
“我说过,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顾十八娘说道,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曹氏和顾海也都吃了酒。
“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曹氏轻声说道,声音微颤,当初女儿的话带给她的冲击从来未曾消失。
“是,”顾十八娘轻轻吸了吸鼻子,眼圈微红,她再一次重复一遍,“是,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差点忘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一句话终不可闻。
“过年呢!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呢,这是大喜事。”顾海笑道,拍了拍桌子,自己斟了酒,又给曹氏斟上,“来,为了又过了一年,为了这这第二年,咱们同饮。”
第二年这个词让曹氏和顾十八娘面上都一震,没想到一直以来被大家刻意回避的那件事,他如此轻松畅快的说出来。
“不管明天会如何,我们活在当下。”顾海神色朗朗,含笑说道,举起酒杯,“活得快快活活乐乐呵呵,活得畅快淋漓无怨无悔,这就是值了,管它明日是生还是……”
他终于咽下那个死字,大过年的,还是不说的好。
“是。”顾十八娘举起茶杯,“哥哥说得对。”
曹氏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眼中泪光闪闪,也举起酒杯。
三人虚碰一下,仰头饮尽。
南漳的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起来,这里比仙人县还要小一些,再加上金兵铁蹄的连年蹂躏,人烟稀少,自从双方停止交战,再次划定界限而制,这半年多的日子修养,渐渐才有了几分生机。
曹氏只守着儿子便心满意足,每日在家里带着仆妇们安排三餐,或者与来访的乡绅家妇人们座谈,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得,相比于不出门的曹氏,顾十八娘倒是更爱出门逛逛,并不要公务繁忙的顾海相陪,而是只带着一个丫鬟,由阿四赶着车,随意而行。
“小姐都去做什么?”顾海有些好奇一日趁空闲叫来阿四问道。顾十八娘跟曹氏去一乡伸家赴宴了。
“也没什么做什么。”阿四挠挠头。
“没做什么。是做什么?”顾海笑道“逛街吗?”顾十八娘自来没有这个习惯,再者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可逛的,“去哪里了?”
“哪里都去。”阿四说道,皱着眉苦苦的回想,“山脚下小河边城门外…”顾海皱起眉头,这不对,妹妹这样子不对
“采药吗?”他问道。阿四摇摇头“没有,就是什么都不做”
“嗯?”顾海疑问。_
“就是坐下来什么都不做,看”阿四结结巴巴的描述。
“看?看什么?”顾海皱眉道。
“看天,看山,有时候还看枯草……”阿四说道一面伸手指指天指指地。
天气晴好,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投在小院子里,隔壁仆妇们在浆洗被褥衣裳,传来阵阵说笑。
顾十八娘躺在摇椅上,裹着厚厚的斗蓬,眯着眼望着青蓝的天空,身子随着摇椅轻晃,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
这样的神情,顾海还是头一次在顾十八娘脸上看到。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将近一个时辰了,真的是看天,看云,顾海不由再一次抬起头,也看了眼天。
“十八娘。”他慢慢走过去,顺手扯过一张长凳,在顾十八娘对面坐下。
顾十八娘抬眼冲他笑了笑,唤了声哥哥。
“说说吧。”顾海看着她低声说道。“说说吧,怎么突然决定来这里,怎么突然整个人变了个样,还有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十八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慢慢的流下一行泪。
顾海心里一沉,却并没有出口询问,就那样凝视着她。
“这已经好多了”顾十八娘笑着抬手用袖口擦去眼泪,“哥哥别怕,我已经不常哭了。”
“哭也没什么,哭不是丢人的事,该哭哭该笑笑才好。”顾海说道,伸手帮她擦去另一边的泪。
顾十八娘深吸了一口气,略一沉思避开身子中毒的事,而是语气缓缓的将沈安林的事说了。
待听到沈安林家内不为人知的暗潮,顾海面色变幻不定。
那些可都是至亲之人,竟然互相以命相搏,荣华富贵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笑语炎炎之下,竟然是生死相斗。
“原来一切都是个笑话”,顾十八娘喃喃自语“可笑啊可悲啊可叹啊,我顾十八娘原来瞎了眼,白活了一世……怪不得那老和尚要我放下,要我睁眼细看…”
对自己的亲舅舅,沈安林都能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对自己的亲外甥,赵大人也能不惜迫害,这些人决绝到令人心寒,决绝到没有人性,这样的人信奉的是死亡终结,一切在这样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有无辜一说,只有敌友之分,且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就为了这样的人,我还曾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顾十八娘自嘲一笑,“为了这样的人,我竟然不惜再次舍得性命,舍得好容易得到的娘和哥哥,我满腔仇恨,生不如死,却发现一切原来恨无所及,原来只是自己折磨自己…”
顾海看着妹妹,满眼的疼惜,忽的他笑了。
“十八娘,你放下了,这样不是很好?”,他含笑说道“何况也不晚,现在才第二年而已,我们还要过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
顾十八娘也笑了随着摇椅的摆动点头“对,我放下了,从此后我要好好的活,吃好玩好”
“哦”顾海拉长声调,带着促狭的笑,“所以你现在早睡晚起,携酒观景赏风闲云野鹤了…”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她知道哥哥对自己的变化一定看在眼里。
“是啊”,她笑道,眯起眼随着摇椅轻晃,“我已经决定要好好享受人生了,吃喝玩乐,挥金如土,挣一个花两个,所以哥哥,以后养家就靠你。”
“享受人生,跟挣钱养家不冲突的,妹妹可别这么说”顾海故作严肃的道,“快起来,大有生催药的信来了四五封了,钱我都收了,你可不能撂挑子”
笑声在院子里响起,传到隔壁曹氏的耳内,端坐着挑拣布料的她,一脸满足的看了这边一眼。
日子如流水而过,转眼积雪消融大地回暖,似乎是一夜间,人们换下厚厚的棉袍穿上夹衣。
“我是不是长胖了?”,顾十八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小丫鬟帮她挽好发鬓面,答道“哪里胖?我这才叫胖呢。”
她说着话捏了捏自己圆都都的脸颊
镜子里的顾十八娘笑容散开。
“小姐咱们今天去哪里玩?”,小丫鬟问道,一脸雀跃。
“你们说吧。”,顾十八娘笑道站起身来。另一个丫鬟捧着外衣过来解下云肩给她穿上。
“叫阿四他们一起去河里叉鱼”,这个丫鬟抢着说道。
“那个没意思,去过好多次了”,梳头的丫鬟摆手,抬头看外边春风习习的,眼晴一亮,“不如去放风筝”
又到放风筝的时候了啊,顾十八娘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小姐,你的信。”,一个丫鬟拿着两封信走进来。
顾十八娘就这她的手扫了眼一眼,认得其中一个是信朝阳的笔迹。另一个则有些面生。
她伸手拿起信朝阳的信,拆开看,飘落一片压干的花瓣。
这是什么?她不由捏起来再看信,除了一如既往简单明了的列了要炮制的药,另多一句桅子花已开,送顾娘子共赏。
顾十八娘嘴角浮现一丝笑,再拿过另一封信来看,字迹潦草似乎是仓促写成,又或者是写信人心情激动以致握笔不稳,一眼扫过不由微微变色。
“保和堂王洪彬顿首求助”几个字首先闯入眼帘。
家人相见,自是悲喜交加,顾海看着因长途跋涉而满面疲惫的母亲和妹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自责,而曹氏看着半年多未见高高瘦瘦因操劳而略显憔悴的儿子,则是又欣慰又心痛。
南漳县衙略显破旧,用于家眷居住的院落虽然狭小但显然是精心收拾过。
仆妇们忙着铺设,母子三人坐在前厅围桌便吃便谈。
菜肴虽然不多,但色香味具好。
“娘,这是县城最好的酒楼做的,是这里的特色,你尝尝可合口?”顾海不断起身布菜,“十八娘,这是炸鹌鹑,你最爱吃…”
曹氏吃了几口,看着对面而坐的儿子女儿,带着满满的感触叹了口气,“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粗茶淡饭也胜似神仙。”
“来,娘,请喝一口神仙酒。”顾十八娘笑道,一面冲她举起酒杯,自己抬手先饮。
“十八娘,不许你吃酒,身子还…”曹氏立刻说道。
顾海神情一凝,看向顾十八娘。
“妹妹怎么了?”他的视线在顾十八娘面上巡视。
“哦,没事,”顾十八娘一笑,依言放下酒杯,“前一段过于劳神,彭一针那家伙便说了些吓唬娘的话…”
顾十八娘中毒的事,瞒住了曹氏。
这个毒已然无解,但不接触炼油又不会诱发伤身,只要为了师父报了仇,哪怕技缺一角又如何,顾十八娘并不在意,但不代表曹氏听了也会不在意,她如是知道了,只怕这辈子都要揪心挠肺。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
这半年来,他们兄妹书信来往频繁,但却有一个相同的习惯,那就是报喜不报忧,更何况自己妹妹的性子顾海也知道,因此根本就不信她的轻描淡写。
但他没有再问,妹妹如果不说,自是有不说的理由,她从来不是任性行事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他觉得心疼。
酒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黯然。
顾十八娘察觉了,一笑道:“这是怎么了?咱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莫非神仙快活就是这样的?”
曹氏和顾海都笑了。
“这里条件不好,娘和妹妹委屈…”顾海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比咱们当初在仙人县还要不好吗?”曹氏说道,嗔怪的看了儿子一眼。
更何况当初还是前途茫茫未知,那种心境跟此时相比是天上地下。
短短两年时间,他们的日子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母子三人同时想到这个,抬头视线相对。
“我说过,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顾十八娘说道,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曹氏和顾海也都吃了酒。
“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曹氏轻声说道,声音微颤,当初女儿的话带给她的冲击从来未曾消失。
“是,”顾十八娘轻轻吸了吸鼻子,眼圈微红,她再一次重复一遍,“是,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差点忘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一句话终不可闻。
“过年呢!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呢,这是大喜事。”顾海笑道,拍了拍桌子,自己斟了酒,又给曹氏斟上,“来,为了又过了一年,为了这这第二年,咱们同饮。”
第二年这个词让曹氏和顾十八娘面上都一震,没想到一直以来被大家刻意回避的那件事,他如此轻松畅快的说出来。
“不管明天会如何,我们活在当下。”顾海神色朗朗,含笑说道,举起酒杯,“活得快快活活乐乐呵呵,活得畅快淋漓无怨无悔,这就是值了,管它明日是生还是…”
他终于咽下那个死字,大过年的,还是不说的好。
“是。”顾十八娘举起茶杯,“哥哥说得对。”
曹氏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眼中泪光闪闪,也举起酒杯。
三人虚碰一下,仰头饮尽。
南漳的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起来,这里比仙人县还要小一些,再加上金兵铁蹄的连年蹂躏,人烟稀少,自从双方停止交战,再次划定界限而制,这半年多的日子修养,渐渐才有了几分生机。
曹氏只守着儿子便心满意足,每日在家里带着仆妇们安排三餐,或者与来访的乡绅家妇人们座谈,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得,相比于不出门的曹氏,顾十八娘倒是更爱出门逛逛,并不要公务繁忙的顾海相陪,而是只带着一个丫鬟,由阿四赶着车,随意而行。
第169章回京
建康,挂有王宅二字的深宅大院里,万物复苏春意盎然,但来往的仆从神色却带着一丝惶惶。
宽敞的大厅中本就沉闷的气氛因为屋子里坐满人而更加压抑。
此时所有人的面上死气沉沉。
“这么说药价又降了三成。”王洪彬的脸僵硬,手中紧紧攥着茶杯,站得近的人甚至都听到茶杯因受外力挤压而发出瓷裂的声音。
大厅里众人神色领然的点了点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该死的!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低价抛售!”王洪彬终于怒气爆发,他站起身来,将茶杯摔在地上咆哮道,“买,再买进,将药市上所有的桂枝我们都买了…”
此话一出,满大厅的人神色惊恐。
“二老爷不能再买了…”两个年长的人颤着手说道,“我们的本钱投入太大,已经周转不灵…”
资金周转不灵,这就犯了商家大忌。
“怕什么!”挨着王洪彬而坐的一个男人也站起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他们现在压价,第一无非认为我们家有大量桂枝囤积,认定我们想要急着销货,所以才一再压低价格,想要捡个大便宜,第二,则是这药市上还有桂枝,他们认定就算我们不卖也能从别的地方买进…”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几声,一拍桌案也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人。
“所以越这个时候,我们也越不能退让,我们就要买,大量的买进。告诉他们,我们保和堂不急着销货,也告诉他们,除了我们,他们买不到材枝!”中年男人冷声说道“这就叫奇货可居!”
大厅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显然这个道理大家也懂。片刻便都认可了。
“可是,我们的可用的钱…”年长的人有些迟疑的问道“已经不多了…”
“已经向那几家商行钱庄借去了,就凭咱们与他们多年的交情,也凭咱们保和堂的信誉,他们肯定会…”中年男人带着满脸的自信说道,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二叔三叔…”王晋一陡然冲了进来,满色激动,“快,快,爷爷他…”
这一句话让大厅里所有人都面色大变,王洪彬与那中年男人一起冲了出去。
浓浓药味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低着头槎着手,不时的唉声叹气。
头发花白,穿着官袍的老大夫颤巍巍的出来了,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老大人,怎么样?”
“周医官,老太爷怎么样?
询问声低低杂乱的响起来。
老太医带着习惯性的笑,点着头恩恩的说醒了醒了,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众人的问话。
“王二爷,王三爷,老太爷让你们进去。”他看向王洪彬说道。
王洪彬二人立刻冲进内室。
王一章躺在厚厚的被子下,面色灰暗短短了几天时间,这个老人如同突然被抽去了灵魂。
王洪彬二人只觉得嗓子哽咽,一左一右跪在床前。
“爹…"
“叔…”
二人低声唤道。
王一章慢慢的睁开眼,吐了一口浑浊的气。
“怎么样?”他声音沙哑的问道。
王洪彬强笑一下:“二叔您好好养着,别担心,生意没…”
“现在还瞒得住吗?”王一章打断他“我是病了却还没瞎了聋了…"
“爹…”中年男人一脸自信,“你放心,这次是难了点,但我们绝对能撑过去…”
“抛售吧。”王一章打断他,简短说道。
中年男人脸色一僵“爹,我这是争…”
你这是赌气。”王一章说道。
“赌气就是争气,会赌气就是会争气!”中年男人紫红脸说道。
“不懂争气才是赌气”王一章依日短短说道。
说完那这句话,他一阵巨咳。
王洪彬二人大惊,忙不敢再争辩,接过侍女手里的茶水,喂水顺气,好一阵忙碌,王一章才缓过劲。
“你们打算怎么做?”他缓缓问道。
王洪彬便将先前的打算一说了。
“只需这一次,再撑一个月,如果他们还不松口,就不能再撑了,就是损失一半也得卖了…”王一章颤声说道,看着面前二人,保和堂是咱们王家百年积下的,人说富不过三代,如果真应验了,也没什么,保住咱们的根,总有再长成的时候…”
王洪彬二人点头,面色羞愧又焦急。
正说话间,一个身高瘦长的人冲了进来,面色焦急张口就要说话。
王洪彬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立刻冲他使个眼神。
那人领会转身就走。
“给我站住。”王一章看到了,说道。
那人转过身,垂着头唤了声老太爷。
“说吧,他们怎么说?是不是要了很高的利息?”,王一章缓缓问道。
那人抬起头,看了王洪彬二人一眼。
“说,多高的利息!”中年男人一咬牙问道。
来人面色极为难看,咬着下唇,看了看他们二人,又看了看王一章,似乎难以启齿,声如蚊蝇。
“什么?”王洪彬问道,“大点声。”
那人一咬牙,心一横,跪下说道:“他们…都不借…”
“怎么可能?”中年男人脸色顿变,失声问道。
“你有没有去信义和?”他上前一步,喝问道。
“去了,去了,三老爷,我都去了,人家见都不见,说聂老爷子没在家…”来人连声说道。
中年男人蹬蹬后退几步满面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说道,“他们,他们跟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见死不救…”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有什么不可能的!”王一章长叹一口气说道,他的双眼更加浑浊,目光扫过眼前二人,王洪彬虽然还保持坐姿,但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而三老爷已经微微发抖了,两个人显然已经被突然的状况打击的失魂落魄了。
“看来,是那此人堵住我们的后路了…”王一章长叹一声,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栽了过去。
一阵慌乱之后,走了又被请回来了的老太医在屏退其他人,对着王洪彬二人摇了摇头。
王洪彬二人顿时脸色灰白,噗通坐下来。
“他本来就底子差,这些年硬撑着,这大限到了…”老太医低声说道,见惯生死,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老家伙,这次我要先走一步了…”王一章的声音从床上幽幽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老太医呵呵笑了,“是你这老家伙的福气…终于能歇歇了,这些身外物儿孙事你就放下吧。”
“爹…儿不孝…”二人同时跪下来,头枕手伏地哽咽道。
王一章虚弱的笑了笑,吩咐人送老太医出去后,看着跪地闷声哭的二人,缓缓吐了口气:“收手吧,这次咱们是斗不过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保和堂这个名字,哪怕只剩下一个名字…”
“二叔,二叔…我已经请了顾娘子相助…”王洪彬跪行过来,拉住王一章的手哽咽道。
“你要顾娘子助什么?”王一章忽的问道。
“钱!”王洪彬说道,带着几分期盼看向王一章。
“对,爹,她是刘公的徒弟,继承的不只是技艺,还有刘公的钱,刘公纵横药界几十年,只怕有多少钱自己都不知道…而且只要她扬言说要炮制桂枝,肯定大家都要抢着送去,那这桂枝的价格肯定就翻着滚的…”王三老爷也振奋起来。
王一章带着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洪彬,医者不治必死之人,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保和堂的内里朽的太久了,自己先动,许能保全其身,如是再赌气,那可就…”
“爹,只要撑过这口气,只要我们再囤积一批材枝,局势就能扭转…”王三老爷早已经因为自己方才的话而激动不已,攥着拳头说道。
王一章看向王洪彬,王洪彬虽然没说话,但面上的神情显然也是如此想法。
“罢了,你们去吧…”王一章慢慢合上眼,低声说道,“我累了…”
王洪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终于低头应声是,垂头退子出去。
“所谓争气,一则要有一争的条件,二则要有争之能胜的手段,三则要有争之必胜的时机…”信朝阳端坐桌案前,身旁两个美貌侍女动作娴雅的泡茶斟茶。
“这王家此举果然如大少爷所料,犯了商家不可意气用事不可赌气而战的大忌啊。”在他对面坐着两个老者面带笑容端起茶杯轻轻品尝。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信朝凌带着两今年长的人冲了进来。
“如此我们就告辞了。”两个老者站起身来含笑说道。
信朝阳站起身来,含笑看了看身旁两个侍婢,侍婢心领神会,放下手中茶具,乖巧的站到二位老者身后。
二位老者对视一眼,看着信朝阳一笑道:“大少爷这是何意?”
“这两个丫头烹的一手好茶,我这个人不懂茶,留着倒是糟蹋了,听闻二老深谙此道,所谓宝剑赠英雄,还望二老笑纳。”信朝阳含笑说道。
二老哈哈大笑,冲信朝阳拱拱手,“那就多谢大少爷美意了。”
信朝阳含笑还礼,二老便转身而出,两个侍女碎步相随。
“这位信大少…”其中一个老者回头看了眼绿竹拥簇的小亭,带着几分赞许点头,“知情知趣知人知心,果然非碌碌之辈。”
另一个老者点点头,捻须说道:“这京城的药行,也是该充充新鲜的时候了,保和堂,老了…”
看着这两个老者离去,信朝凌才急忙忙说道:“大哥,不好了,顾娘子回京了。”
信朝阳恩了声,看他,“这是好事啊,你不是想念她很久了?”
信朝凌讪讪笑了,瞪了身旁两个捂着嘴偷乐的年轻人,“我是想顾娘子的钱嘛,不过,顾娘子自从那次以后,就退出赌场,怪可惜的…”
信朝阳微微一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止你一个人想着她的钱…”
说罢不待信朝凌再说什么,他伸手拿起一旁的墨绿披风,大步向外而去。
“哎,大哥,你去哪?”信朝凌忙问道。
“我也想她了,见见去。"
扔下这一句话,信朝阳施然而去。
信朝凌面色古怪,看向身旁两个年轻人,“真的假的?”
“假的。”两个年轻人耸耸肩齐声说道,“大哥从来不想人。”
“也是,对大哥来说,人有什么可想的,太简单了…”信朝凌也耸耸肩,拍了拍二人的肩头,“走,走,咱们不跟他一般,该想还得想,怡红楼新来了一个姐儿,我请客…”
听到信朝阳来了,正和灵宝互叙别后的顾十八娘不由愣了愣。
“请。”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含笑迎了出来。
门外信朝阳踏步而来,看着顾十八娘含笑而立。
“怎么,大少爷可是来请我赏栀子花了?”她笑道。
身形未变,穿的还是旧年的春衫,但信朝阳却闪过一丝念头,这姑娘变了。
至于哪里变了,却是说不上来,他不由将视线仔细的扫过她的眉眼。
在客厅分别安坐,灵宝带着丫鬟斟上茶,便屏退左右,自己侍立在顾十八娘身后。
简单的互相问候过后,顾十八娘轻抿了一口茶,道:“有一事正想要问问大少爷。”
“请说。”信朝阳答道。
“我对生意不太了解,听说保和堂因为采购出售桂枝跟药棚会斗了起来是怎么回事?”顾十八娘看着他问道。
“你问对了。”信朝阳一笑,“这是我们大有生做的。”
顾十八娘面色微微愕然。
“这很稀奇吗?”信朝阳转着茶杯笑道,“天下生意为利益,利益总共这么多,你多赚了我就少赚了,但凡做生意的想自己多赚钱,应该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没有。”顾十八娘苦笑一下,“我并不是稀奇这个,而是稀奇大少爷如此畅快的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信朝阳放下茶杯,看着她整容道:“如果我想说,要顾娘子莫要插手此事,顾娘子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大少爷猜到那样。”顾十八娘也神色郑重缓缓答道。
“我可以告诉顾娘子,这一次就是你倾家荡产之力,也保不住保和堂。”信朝阳淡淡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有些事必须做是不是?”
“是。”信朝阳点点头,“所以,我并不要顾娘子放弃援手…”
顾十八娘再一次愣了愣,面上带着几分不解。
“我只是想告诉顾娘子,我是个只知道铜钱眼里翻跟头的生意人,所以这一次你做你该做的,我不怨你,我做我该做的,你也别怨我。”信朝阳抬眼看她,缓缓说道。
第170章不同
顾十八娘神色微动,目光闪烁,显然心中正在分析他这出太意料的话。
“要说大少爷你这个人,还真是……”她缓缓笑了,“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说的。”信朝阳淡淡一笑,示意旁已经听傻眼的灵宝斟茶。
“的确是没必要说,”他许是自嘲的一笑,“我也知道顾娘子一向不信我防我,这事说与不说,其实结果都一样……”
顾十八娘略有此尴尬的笑了笑,平心而论,自结交以来,信朝阳对她还真的没得说,不过,因为一则前世印象在心,二则携着仇恨而生的她的眼里,这世上已是无真情只有假意,所以她对人由心而生疏离客气,别人对她是喜还是恶,与她来说又有何干?
一个人要想得到别人的善待,总得有她值得善待的地方,如果她不是刘公的徒弟,信朝阳再对她这么客气友好,反而才是奇怪。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叹一声,这世上,付出并不是一定有回报,关键还是要看你付出的值不值得人家回报。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是得来千辛万苦。
信朝阳笑着站起身告辞。
顾十八娘在后相随,二人慢行而出,一时间似乎无话可说。
“其实结果也不一样。”临到门口,他略一停,说道,“至少我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告诉了顾娘子,总好过将来顾娘子由他人之口……”
说到这里,又是自嘲一笑,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十八娘抬眼看他。
“不管在顾娘子眼里我是个好人还是恶人,至少,我是个坦坦荡荡的人。”信朝阳微微侧头,淡淡说道。
顾十八娘眼神略有此惊异,竟不自觉地的上下打量他一眼。
信朝阳这等人难道是在意世人谤我还是赞我的人吗?
她神情的意思,信朝阳自然一眼明了,低垂的身侧的手微微的攥了攥。
“我是什么样的人,顾娘子知晓,顾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明白”,他慢慢转过头,接着缓步而行,春风卷起他黑里青面的披风,“我这样坦坦的告知顾娘子,只是希望将来有一天,顾娘子闲来无事想起我这个人时……”
他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身形微微一顿,“心有微悦,而非厌恶。”
他并没有回头,因此也不知道身后的女子面上是何神情,但猜也猜得出,那女子定是面色如水,嘴角会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绝不会散到那双幽深到双眸里,她的眼,跟她的脸如同是两个不同的人所有。
“谢谢。”
顾十八娘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信朝阳的脚步一顿,似乎有此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由转过头来。
顾十八娘冲他一笑,神情明亮而柔和
“俗话说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大少爷能做到如此,值得对手生怕,却不该得时手生厌,我顾十八娘就更没理由厌恶大少爷,而且该说一声谢。”她一笑,眼中有波光一闪而过,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将双手叉在身前
这一刻,换做信朝阳微微失态,眼带惊异之色,打量顾十八娘。
顾十八娘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再一次微微一笑。
信朝阳眼神一亮,他明白了,明白这姑娘哪里不一样了,是她的笑!
她的笑是真的笑,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盈盈的笑意,不再是蒙上一层薄雾遮挡住内心真实感情的笑。
“不过,请恕我不能虚情假意的恭祝大少爷心想事成了。”,顾十八娘抿嘴一笑,长眉微挑,“说实话,我可不想自己的钱白白打了水漂……”信朝阳朗声笑了,伸手抚了抚高挺的鼻粱,“顾娘子还是不要想了,这一次,你是注定要血本无归了。”
“那就试试喽。”,顾十八娘笑道。
信朝阳嘴边带着笑意,冲她抬抬手,转身大步而去。
“小姐,你们方才说的什么意思啊?”灵宝这才站到顾十八娘身边低声问道。
“我们啊,在互相宣战。”,顾十八娘笑道,挽过她的手转身。
“哦,我方才听见了,是信大少爷要对付王老爷家了吧?小姐你肯定要帮王老爷的吧?”灵宝歪着头认真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是啊,王老掌柜的这次真是遇到大坎了,闹不好,一点生路也没了……”
“是啊,我明白这个,只是……”灵宝微微晃头,声音带着疑惑。
“只是什么?”顾十八娘转头看着她笑问道。
“那你和信大少爷岂不是站在敌对面了?人家都说翻脸无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怎么你们方才都好像很高兴的……”灵宝看着她小心问道,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在嘴边转啊转的,只是不能说出口。
”因为虽然是立场不同,但他……”,顾十八娘略一沉吟,捡着合适的字眼,“他为我着想了,他坦诚待我,所以我很高兴,他呢……”
说到这里,想起方才信朝阳那句只愿心有微悦而非厌恶,想必他这种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说这样的话,所以语调甚是怪异,她不由轻笑出声,“他呢,本意就是为了让我高兴,既然我高兴了,那么他自然也就高兴了,所以我们就都高兴了……”
看着顾十八娘,灵宝微微一愣,这时候她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升起一个念头,过了这今年归来的小姐,似乎比以前多了点什么……
看着小姐嘴角那若隐若现的笑容,灵宝的面上闪过一丝苦涩,强笑道:“他威胁小姐,吓唬小姐不要帮王老掌柜的,这还叫为小姐着想,要是真为小姐着想,他就该为了小姐,不要再对付王老掌柜的…”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伸手揽住灵宝的肩头。
“傻丫头!”她笑着只重复这一句话。
灵宝被她的笑的,眼圈一红。
“灵宝。”顾十八娘收了笑带着几分凝重看着她,“如果将来有一个男人肯为你做这等事,你千万不要信他,要立刻离开他,离得远远的……”
“为什么?”灵宝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肯定不是人。”顾十八娘笑道,再一次重重拍了拍灵宝的肩头,施然先行。
灵宝站在原地,面上一片不解。
“哦,对了。”顾十八娘停下脚,“你哥哥他可来过?”
灵宝的脸上又瞬时浮现笑意,她小碎步紧走,站在顾十八娘身前,重重的点头。
“哥哥很听小姐的话,并没有要带我去那坏人家里……”她急忙忙的说道,“…而且哥哥这些日子也没有出过门,他一直留在京里……所以……所以哥哥也没有去做坏事…”
“他没离开京城?”顾十八娘问道。
灵宝重重的点头,只怕她不信哥哥没去做坏事。
顾十八娘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是一笑,挽起她的手,向屋内走去,“灵宝,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叫他来家里坐坐……还有春光正好,咱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灵宝欢喜到眉眼都笑开了,唯有点头连连。
躲在一株大树后,灵宝望着那威严让人不敢直视的府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怕错过了要寻的身影,不知道过了多久,见一个裹着漆黑镶金边披风的瘦高年轻人走了出来,接过小厮手里的马,翻身跃上。
灵宝便站出半个身子,旋即转身调头疾行,穿过一条街,拐进一个小小的巷子里她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