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第51部分阅读
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 作者:yuwangwen
临近年根的药商们来说,这无疑是从身上割下一快肉,尤其是今年这数又涨了,一时间大厅里无人出声,只闻丝竹。
通常情况下,齐会长应该是第一个认报,但今次他似乎忘了这个,带着和蔼的笑目光扫过大厅诸人,然后停在临近门口处的一今年轻公子身上。
此年轻人身穿白袍,头发乌黑,气宇轩昂,流露出一股优雅气息。
信朝阳抬起头,与齐会长的视线相对,心里微微一沉。
“这位公子是……”齐会长一笑,伸手冲他示意。
“在下大有生信朝阳。”信朝阳施然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原来是建康府的大有生,久闻大名,在京城开了分号,实在是可喜可贺。”齐老哈哈笑道,话音一转,“既然贵号新开张大吉,不如再吉上加吉,给大家起个表率可好?”
这叫什么吉上加吉,信朝阳心里闪过一丝冷笑,不过是要捡软柿子捏一下。
思忖间面上依日笑如春风。
“承蒙会长看得起,不胜荣幸,那我就冒犯诸位了……”他笑道,冲在座的诸人拱手。
冒犯的好,冒犯的好,在座的同行们纷纷笑起来,鼓掌的叫好的。
独那女故面色闪过一丝不忍,伸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这第一份认报的可不低的……
“那我大有生就出一千个。”信朝阳笑道。
他的话音才落,便有人轻轻笑道:“一千个怎么配得上建康药行魁首大有生,怎么也得三千斤吧。”
信朝阳闻声看去,依着个美妓吃的微醉的中年男子,冲他笑着举了举酒杯。
“是啊,是啊。”大厅里立刻哄笑起来,别人认得越多,他们就分的越少,这真是舍己为人的好做派值得鼓励赞扬。
齐会长含笑不语,似乎并没有听见这男子的说话。
“大有生在京城毕竟是后辈,不敢跟诸位老号们相比……”信朝阳笑容温温,目光看向那依着美妓的中年男子,“不过,如是贵保和堂认报四千斤的话,我大有生便敢认报三千斤。”
轰的一声,大厅里热闹起来,好家伙这两家就分走了七千斤,简直是搬走了一座大山!
“好……”众人纷纷起哄,冲那中年男子大呼哨举杯,更催着自己身边的美妓们一涌而上,丰胸红唇将那中年男人淹没。
中年男人怒火腾腾而起,却忍着不能发作。
最后还是齐会长出面打了圆场,大有生和保和堂各认了一千五百个作罢,接下来分完这年例药材,聚会也就也结束了,醉蘸蘸的人们或者归家,或者再另寻地方吃酒,更多的则是拥着美妓坐车而去。
“公子……”女妓盈盈望着身前迈步而行的信朝阳,轻声唤道。
信朝阳回头冲她笑了笑,“哦,方才多谢你提醒我。”
女妓竟忍不住如同第一次踏入欢场时那样觉得脸颊发烧。
“公子客气了……”她欢喜说道,再看信朝阳已经转过身继续前行。
此等男子,错过了可是可惜,女妓立刻加快脚步追上去。
“公子……”她柔声唤道。
“哦,还有事?”信朝阳并没有停下,只是淡淡说道。
“公子可赏脸到我那里坐坐……”女妓柔情似水的看着他低语。
她的话音才落,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怎么?琴娘,这么快就找到新恩客了?”一声不威不淡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王三爷……”女妓颇有几分尴尬,却又不能坏了规矩,半真半假的点了下他的额头,“是王三老爷有了新人就忘了日人才是吧。”
“好,看来是我冷落我的琴娘了,今晚我好好陪陪你……”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拍了下女妓的肥臀,目光含着几分挑衅看向信朝阳。“怎么样?信大少爷有兴趣一起来?”
信朝阳嘴角含笑,拱手道:“娇人佳客,我去了岂不是煞风景,王三老爷请。”
中年男人嘴边闪过一丝冷笑,果真揽着那女妓摇摆而去。
信朝阳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转冷,怎么?以为在这京城你们盘根错节积势已久,就想要报仇解恨了?
在建康我能推到你们保和堂分号,在京城我照样能推到你们保和堂老号!
“公子,请。”小厮牵过马车,恭敬说道。
信朝阳紧了紧身上的黑锦大衣,移步上车而去,马车缓缓穿过闹市。
门窜晃动,信朝阳半眯眼养神。
“停车。”他忽的睁眼说道。
车夫很意外,忙勒马。
信朝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掀开车帘,回头看去,见那边路旁两辆马车并排,方才那中年男人身旁早没了女妓,衣帽端正带着亲切又和蔼的笑,对着顾十八娘不知道说什么。
顾十八娘的身子羸弱,一到冬日整个人便总是囊在夹大的厚厚的斗篷里,此时她掀开厚厚的帽子,专注的听中年男子说话。
“走吧。”信朝阳垂手放下窜子,淡淡说道。
马车很快前行远去了。
“如此就有劳顾娘子费心了。”中年男人舍笑说道,拱手作揖。
“三老爷客气了。”顾十八娘领首说道,“将参茸送顺和堂便是,我今晚便察看。”
中年男人再三道谢,又问她年货备的可好,家里人都好,顾十八娘一一答了。
“顾娘子是要出门?”他看着马车,又看了看身旁侍立的小厮,随意问道。
顾十八娘面色淡然,只是一笑,却没有答话。
中年男人也察觉自己问的太过了,忙咳了一声,说了句过年到家里玩便告辞了。
看着他走了,阿四忙扶顾十八娘上车,一面献宝般的低声说道:“小姐,小姐,你看到没,这王三老爷车里坐着粉头呢……”
但凡酒宴必请女技酒娘相陪,风气如此没什么稀奇,大药商们的聚会更是不可或缺此项。
顾十八娘横了他一眼,“你倒眼尖……”
“那是,这香味大的我站这么远都闻到……”阿四得意洋洋的说道,看到小姐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吐吐舌头,伸手轻打了自己脸一下,“该打,胡说八道!”
他有时候总不自觉地就不把自己家小姐当女子看,这话可是在小姐跟前能说的。
顾十八娘笑了,没有说话,刚在车上坐好,就见斜刺里跑来一人,青衣小帽高高瘦瘦。
“可是建康府顾娘子?”他恭敬问道。
“你是?”阿四问道,打量此人,面生,不认得。
男子并没答话,而是继续冲顾十八娘垂首说道:“我家少爷请顾娘子这边一叙。”
他说着话,往对面指了指。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一层当街酒楼,装饰简朴内敛,里面客人并不是很多。
顾十八娘嘴边扬起一丝淡笑,松手垂下车帘挡住身形。
阿四白了这人一眼,牵马就赶人,“让让让让。”
此人甚是尴尬,却并没有让开。
“顾娘子,别误会,我家少爷是故人。”他忙说道。
“今人也好,古人也好,拜会请到顺和堂递帖子,问药请到大有生。”阿四甩着鞭子不耐烦的说道。
似乎已经料到这样,来人也不急,依日不紧不慢的说道:“顾娘子,我家少爷姓沈。”
“管你神还是鬼……”阿四哼声说道。
话音未落,顾十八娘拉开了车帘,看看来人。
来人似乎也料到他如此反应,并没有答话,而是伸手往酒楼方向微微一指。
顾十八娘将视线转过去,这才看到二楼一间窗子半开着,窗边罩着宽鳖的沈安林一只手搭在窗边,另一只手举着酒杯,正慢慢饮啜,见她看过来,便微微一笑。
“少爷问顾娘子敢不敢见……”男子的话接着说道。
顾十八娘嘴边扬起一丝冷笑,敢不敢?该问她想不想,想不想……
想不想见见这个人论为废人困于座椅?想不想见见这个人悲愤落魄凄然?
再想不过,做梦都想!
她起身下车,大步向酒楼而去。
“顾娘子这边请……”引路的男人停在一间房门前,恭敬说道,自己让开身形。
顾十八娘脚步微顿,看着眼前这个简简单单的木门,眼前一阵恍惚。
“林少爷回来了……”
“还不快去接……”
“这里门槛太高了,不是早让你们挖了去?”
“少奶奶,别忙了,林少爷到门口了……”
“哎呀,少奶奶,你的衣服……”
声音曹杂,人影晃动,顾十八娘不由轻轻闭上眼,旋即猛的睁开,伸手推开门。
第166章秘密
略显狭小的室内沈安林依窗而坐,宽大的青色鹤氅罩住了他的身形。
顾十八娘在门口略一停顿迈步而进,门在身后被掩上,阿四似乎要跟进来被人拦住。
顾十八娘并没有理会,她只是认真的将视线放在沈安林身上。他的形容略显瘦削神色微带憔悴密密的胡茬与记忆中的画面渐渐重合。
如丧神识神情阴郁的公子,四周众生百相讥讽惋惜嘲笑关切她都不在乎,她心里甚至还带一丝欢喜,这个困坐于木椅上的男人终于能平视自己,各种场景面容交换最后还是停在了一张飘落的纸上。
休弃……休弃,那傲然而立的男子面满都是不屑,他不要她……
“请坐。”他含笑说道。
“林少爷看起来心情不错啊。”顾十八娘依言坐下,看着沈安林微微一笑,也不客气,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而尽。
沈安林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这姑娘还是头一次对他露出笑容,看她今天的神情动作,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还好。”沈安林笑道。
折了翅的雄鹰心情能好才怪!顾十八娘嗤声一笑,再一次自斟一杯酒,然后看向沈安林,指了指他手里的酒杯,“林少爷请……哦我忘了林少爷不方便……”
她站起身来,拿着酒壶走到他身前,微微低头俯视坐着沈安林。
“我来帮林少爷斟酒。”她说道。
沈安林往椅背上一靠,带着几分玩味的笑道:“顾娘子心情果然不错。”
“的确不错。”顾十八娘笑答,“我师父说过一句话,人生最大的乐趣其实是自己坐拥千金而看别人因一文钱走投无路。”
她转身坐回去,又自行斟了杯酒。
“顾娘子大药会一战成名,虽然说有名师指点,但短短时间能做到如次此也是让人刮目相看。”沈安林并没有在意她话里话外的含义,淡淡一笑,转开话题说道。
顾十八娘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边浮现一丝自嘲,“没什么,这都是被人逼出来的……”
他逼她踏上死路,命运逼她重蹈旧路,重生这两年来,她忍着痛,背着苦,挺着身,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不能停,更不能退。
大药会上一个药师给顾十八娘下毒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沈安林以为她说的是这个,神色更加柔和几分看向她,顾十八娘也正抬眼看向他,那眼神落在眼里,却让他心中如针扎了一下。
依旧是怨恨么?一个女子,但凡可以,谁想抛头露面在男人行当里奋力相搏,如果当初父亲依约而行,这姑娘已经嫁入他们家,虽然内宅中的日子不一定好过,但至少衣食无忧,而且至少不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对她来说自己便是背信弃义的仇人,世间最痛快的事莫过于看到仇人不得好报下场凄然,无关道德,人之本性,所以就让她痛快的嘲讽奚落吧。
顾十八娘已经自斟第一杯酒了。
“你身子还没好别喝那么多。”沈安林微微皱眉提醒道。
顾十八娘一饮而尽,冲沈安林拱手做请,“难得高兴,林少爷别扫兴,请。”
沈安林点点头,浅尝一口。
“林少爷请我来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我来瞧瞧你的伤腿吧?”顾十八娘似笑非笑道,目光在沈安林身上一转,“哦,怎么说也是差一点成一家人,也该关心一下,不知道伤的如何?”
“差一点成了一家人?”沈安林转动酒杯,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听顾娘子这意思,是没希望做家人了?”
顾十八娘失笑。
“一家人?”她问道,面上闪过一丝嘲讽,“林少爷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该当一家人?”
她的话音一落,沈安林不急不闹,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薄纸。
“这个。”他抖了抖,淡淡说道。
沈三老爷竟然还留着这个?顾十八娘心中一跳。
“什么?”她神色不动,口中问道,一面起身慢慢走过去。
她走的很慢,心跳的也厉害,短短的几步如同过去了很久。
终于走到沈安林身前,她伸手去拿,却扑了个空。
“顾娘子小心点,别扯坏了,我拿着给你看。”沈安林微微一笑道。
顾十八娘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回去坐下。
“你以为拿着这个,就能吓的住我?”她说道。
别说这格式不全的婚书,就是三媒六证的齐全了,她顾十八娘难道便吓得会自己去送死?
沈安林沉默一刻,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十八娘淡淡道。
“为什么不认婚约?为什么……不肯嫁?”沈安林沉声问道,随后一手撩了衣袍,露出里面的劲衣,伸手轻轻拍了拍腿,“因为这伤腿么?”
为什么?顾十八娘的手忍不住轻轻发抖,那压制这情绪因为这一句话而瞬时沸腾起来。
“没有为什么,什么都不因为……”她抬起头看着沈安林,那双一向深邃的眸子里跳动着一丝火焰,慢慢的吐出几个字,“只是我不要你。”
这句话说出口,看着沈安林微微错愕的神情,顾十八娘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似乎要涌出来,而与此同时那深深刻在心底的耻辱悲凉绝望,伴着这一句同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终于轰的一声消散开来。
这两年来,她咬牙所作的一切便是为了能够不让前世的命运重来,为了失去的亲人不再失去,得到过的耻辱不再得到,为此她绷紧了神经,扭转了本性。如今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沈安林,是我不要你,是我不要你了,你再也没机会说不要我了,再也不会将此等羞辱加于我身。
她再一次端起酒杯,沈安林手一扬手中的酒杯,准确无误的砸中顾十八娘面前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在地碎了。
顾十八娘猝不及防,酒水撒在了桌子上她只是看了眼沈安林,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
结束了,从此后我们再无瓜葛,今生再不要相见。
“顾湘。”沈安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无奈。
顾十八娘并未理会,手扶上门框。
身后衣响风动,紧接着一只手探来按住门。
“顾湘,别闹。”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热气拂过顾十八娘的耳廓。
什么?
顾十八娘惊愕转身,目光对上沈安林胡茬密布的下颌。
他的宽氅已经解下,独穿着深色箭袖圆领劲衣,长身而立,身姿峻拔。
“啊!”顾十八娘一声惊叫出口。
但声音很快便被沈安林伸手掩住她的嘴压了回去。
“嘘!别喊!”沈安林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的腿?他的腿不是断了?顾十八娘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对他用手掩住自己嘴浑不知觉,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别喊,这是……秘密。”沈安林低头看着身前的人,如此近的的距离可以清晰的看到她面上肌肤如同细瓷,一双眼中各种情绪交错,惊讶、愕然,惊慌,愤怒……愤怒?
他的手忽的一痛,那姑娘狠狠的咬在他的掌心,有血透过指缝浮了出来。
沈安林眉头都没眨一下,任她狠咬。只是看着她,那姑娘瞪大的眼睛里愤怒中有泪光闪烁,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瞬时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松开了口,靠在门框上,唇边残留血迹,跟她瓷白的面容构成极为诡异的画面。
“骗我……”她大口大口的深吸了几口气,喃喃说道。
“我这不是正要告诉你……”沈安林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也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敢骗我……”她接着喃喃自语,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狂暴,“连他也要骗我!”
她猛地转过身又要夺门而出。
“顾湘!”沈安林再一次伸手抵住门,同时抓住她的胳膊,微微提高声音,“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顾十八娘并没有转头,而是低声说道,声音带着满满的悲凉,“说彭一针怎么救治的你?”
沈安林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什么彭一针?关他何事?”
顾十八娘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
“那是谁治好的你?”,她问道,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沈安林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坐下说。”
顾十八娘冷笑一声,动也不动,“说。”
沈安林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人。”
顾十八娘嘴边一丝冷笑,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林少爷的腿,筋脉已伤,如小心护养,便不会伤及五脏,不过若想重新站起走路,除非华佗在世,神医天降。”
这句话说出来,沈安林脸上笑容微凝。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这是大夫对沈三老爷和沈三夫人说的话,因为顾忌伤者修养心情,所以连他的这个患者都不该知道。
这个姑娘,难道已经有能力在沈家安插眼线了?而且是安插到沈三夫人身边?一个药师,一个偏远地区的七品县令,一个怯弱守礼的寡妇妇人……?
我当然会知道,我亲耳听到的,顾十八娘看着沈安林凝重质疑的眼神,冷冷一笑。
“告诉我谁治好你的。”她依旧问道,也没有答他的话。
二人目光僵持。
“没有人,”沈安林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低,身子微微前倾,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因为我的腿没伤。”
“不可能……”顾十八娘再次失声喊道。
沈安林的手又一次盖住她的嘴。
“这是秘密。”沈安林冲她郑重的摇头,“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你是第四个人。”
顾十八娘眼神闪烁不定,满含惊疑以及不信。
“十八娘,我信你。”,沈安林定定看了她一眼,站直身子,收回了手,转身走回窗边,重新坐下。
室内顿时陷入沉默,只闻顾十八娘略急促的呼吸声。
“为什么?”似乎过了很久,顾十八娘略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沈安林抬眼看着她笑了笑,自己斟酒。
“不为什么,因为我如果不装伤,现在就已经死了。”他淡淡说道,语气轻松,对于那曾经的生死险地轻描淡写。
“为什么?”顾十八娘还是问道。
沈安林慢慢饮啜一口酒,将酒杯在手中轻轻一转,嘴边勾起一丝怪异的笑。
“因为我的至亲想要我死,但却被我识破反击而死,如果我还好好的话,他背后的那些人必将不肯罢休加倍报复与我。他们的目的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将我变成一个废人,所以我便先当一个废人。”,他淡淡说道,眼中还带着笑意。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顾十八娘惊讶失色。
“你的至亲?要害你?”她怔怔问道,前世的记忆瞬时涌来,让她思维一时混乱。
他的至亲,沈三老爷久病在床几年的时间多数在昏睡中度过,直到彻底的睡死过去。他的母亲,是继母,但也是他的婕母,知礼守节……念头及此而至。
就今世沈三夫人留给她的一次印象,完全颠覆了她记忆中的印象,知礼守节,端庄可亲是绝对算不上了。
莫非……她的脑中亮光一闪,抬眼看向沈安林。
沈安林冲她一笑,点了点头,举了举酒杯,“你猜对了,就是她。”
顾十八娘身形一晃,坐在椅子上,扶住桌角。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完全不对……莫非是他们的命运也变了?
“她不顾廉耻勾引我父,气死我抱病在床的母亲,夺我母亲之位,享我母亲之财,又视我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为她亲子谋嫡子之位……”沈安林慢慢说道,手里的酒杯应声而碎,碎片刺入手掌,有血慢慢滴落。
顾十八娘怔怔看着他,脑中轰轰乱响。
“她早知你我两家亲事,本欲加与我身,顾娘子想必也明白,姻亲之事,借力扶持干系重大,她此举便是要我无姻亲家世可借,没想到你家家世虽衰但财力丰盈,她便谋你与我庶弟,借以掌控你的财物,不想你竟然拒绝了,她还言辞激烈……”沈安林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想起此事心情大为畅快。笑声中,顾十八娘猛的站起身来,疾步就走。
“顾湘!”沈安林一怔,站起身唤住她。
“大少爷还有何事?”顾十八娘并没有转身而是问道,声音低沉,带着满满的疲惫。
沈安林微微一怔,我还没说完呢,怎么不听了?
“你的家事我不便过问,也没兴趣过问。”顾十八娘答道,声音略一停顿,“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他人,告辞了。”
“顾湘,”沈安林神情郑重,再一次唤她。“你且等我,不出两年,我许你富贵荣华。”
“去你的富贵荣华!”顾十八娘转身,哈哈大笑,眼中却是泪光闪闪,她伸出手,颤抖着指着沈安林,似是要说什么,却只是重复这一句,“去你的富贵荣华!”
这反应完全出乎沈安林意料,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面上神情迷惑不解。
“沈安林,你现在想娶我了?”顾十八娘淡淡说道,面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是现在,是知道婚约之后就已是如此。”沈安林亦是淡淡答道。
“那我再一次告诉你,这婚约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而是我们,我不认。”顾十八娘冷冷一笑。
“为什么?”沈安林哦了声,问道。
“因为你不配。”顾十八娘微微抬着下颌,一字一顿的答道。
沈安林伸手按了按额头,似乎有些头疼,“顾湘,俗话说,凡事留一线,你这是何必……”
顾十八娘一声冷笑,凡事留一线,凡事留一线……
“你也知道凡事留一线?那当初你又是……”她一字一字顿说道,话要出口又夏然而止。
“我当初如何?”沈安林看着她立刻接口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当初你做的那样决绝,完全将自己逼入绝境,难道可想过什么留一线?不过,那不是当初,而是那一世,也不对,也不是那一世……那时,此时,还是彼时?
那时,已是茫茫虚境,如是来时,则是未知水月,自己还是自己,但他是他,却又不是他。
“十八娘?”沈安林皱眉唤了声,看眼前这姑娘神色变幻不定。
顾十八娘的视线终于再次聚焦在他脸上,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相貌,陌生的是神情。
她从来都不曾在自己认识的嫉恨的那个人面上见到过的神情,此时他的眼中闪着一丝探究一丝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顾十八娘眼中闪过一丝疲倦,她携着浓浓恨意重生,却陡然发现恨不得食其骨饮其血的仇人,于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耶非耶?
如果她是死去的顾十八娘,那么她所面对的仇人,应该还是那个按照该有的轨迹,过着荣华富贵娇妻美妾生活的沈安林。如果她是此时的顾十八娘,眼前的沈安林又与她何干?
那个伤害自己的人已经伤害了,除非她活着,跟那个十年后的沈安林一起活着,才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是她死了,死在了十年后……十年后的这个沈安林对她来说,算什么?
她恨他,嘲讽他,咒骂他,处处设障阻拦陷害他,又能如何?那个伤她的人已经伤了她,纵然杀掉眼前这个沈安林也改变不了曾经伤痛的事实。
罢了,到此为止吧。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再也不要给这个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再也不要跟这个人有任何干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转身,那个困住她的身体,折磨她的灵魂,压的她随时都要喘不过气的重担随着这一口气被卸了下去。
耳边沈安林又唤了声,顾十八娘没有再说话,她拉开门大步而去,并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第167章决定
一场大雪突如其来,几乎是一夜间,整个京城披上一层厚厚的外衣。顾家小院子里,两个穿着厚厚皮袄的丫鬟,抱着手匆匆从院子里盛开的梅花树下而过。
“小姐,小姐,夫人问好了没?”她们娇声问道。屋门应声而开,穿着暗红缎子袄,披着银妆缎滚灰鼠毛荷叶短斗篷的顾十八娘走出来。
“好了。”,她含笑说道。
“夫人一早上来问了一遍了…”
“嘻嘻,这就是人常说的归心似箭?”
在她身后一竹小丫鬟抱着包袱嬉笑。
“什么归心,是见少爷心似箭。”来的两个丫鬟笑道,一面从三人手里接过多余的包袱。
女子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的上空,拥簇这顾十八娘向前院而去。
就在几天前,顾十八娘突然决定去南漳过年,这个消息简直让曹氏喜极而泣,接下来这几天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吃的喝的用的满满的装了两大车,曹氏犹自看着因为实在没地方被挑出来的那此东西不舍。
前院里里曹氏等人整装待发。
“你好好看家。”顾十八娘拉过眼睛红红的灵宝低声嘱咐。
灵宝点点头低头拭泪。
顾十八娘迟疑一刻,看了眼一旁曹氏正和仆妇们说话,丫鬟们也都各自在告别。
“过年的时候,可以让你哥哥来家,但你不可跟他去那家。”,顾十八娘神色郑重说道。
灵元点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顾十八娘伸手帮她擦了眼泪,“哭什么…"
“小姐,你还会回来?”灵宝哽咽道。
顾十八娘一怔,却并没有立刻答话,她的神情微微的怅然。
“小姐…”灵宝心中的猜测更明晰,泪如泉涌,“小姐为什么卖了顺和堂?”就在做出去南漳陪顾海过年决定的同时,让众人大吃一惊的决定还有一个,就是顾十八娘要出售顺和堂。
最不理解,最吃惊的自然是彭一针。
他一边忙着带着老婆孩子回河中县过年,一边抽出空跑来质问。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初为了得到这个顺和堂,顾十八娘是怎样的损人不利己,是怎样的势在必得,而且如今的顺和堂发展正好,没有任何理由要卖出去。
“一心不可二用,我需潜心钻研技艺,这做生意的事还是太分心了。”顾十八娘只是说道。
虽然这个姑娘的心思自来都是深不可测,但对于彭一针来说,他还是比别人多此了解。
说着话时,顾十八娘垂着视线,声音淡淡一如既往,但彭一针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十八娘可是有什么事?”他试探问道。这个姑娘看上去文弱,却无比的倔强,认定的事哪怕前方刀山火海也不可阻挡,而且最关键的是,虽然看上去温柔可亲,其实却是整个人包裹这一层硬壳,她人站在你面前,心却远在天涯。
遇到事,她总是一个人默默的抗,不说,不问,不求。
“没有啊。”顾十八娘冲他笑了笑,答道。
彭一针一脸不信,却也知道如果她不想说,问也是白问。
“好好的怎么…”他叹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起身告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顾十八娘垂下视线,一滴眼泪跌落在她的手背上很快滑下消失了。
“小姐是不是不回来了?”灵宝掩面哭道,“小姐…"
顾十八娘伸手帮她擦泪,沉默一刻,才缓缓说道:“不会,我不会扔下灵宝的。”
灵宝抬起头,“姐说话算话。”
顾十八娘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灵宝塌着嘴,想哭又想笑。
曹氏走过来委婉的提醒时候不早了,而且镖局的人也来了。
顾十八娘拍了拍灵宝,曹氏也再嘱咐她几句,众人便上车,大门打开了,在十几个镖师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五辆车便离开了。
灵宝一直送出城,直到车队化作天边黑点,才哭着转过身。
她相信小姐不会扔下她,甚至也不会扔下哥哥,但她知道,小姐这一去,是无心再回京城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灵宝转过头,再次看了眼空荡荡的白茫茫的天际,那一天,小姐从外边回来,整个人都变了,那一夜,一向到很晚的小姐,屋子里意外的没有半点烛火。
夫人当时还很高兴,女儿天天辛苦,终于知道休息一下了。
她当时虽然奇怪,但也是这样认为,心里也很高兴,后来过了没几天,小姐就决定去南漳,就决定卖了顺和堂,这不对,这一切事情都太突然,太不像小姐的做派。
可是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是跟着小姐出门的阿四一定知道,她转过身,无奈的吐了口气,晚了,要问也问不得了,阿四跟着小姐走了。
年很快就要到了,对于忙碌新年节的人们来说,京城里走了谁又来了谁根本无心知晓,这难得一遇的大雪,并没有阻挡人们迎接新年的热情,街道上车水马龙欢声笑语,间或爆竹零星响起。
一辆马车穿行在热闹的街道上,进入药行街,空气中特有的药香味飘入车内。
沈安林伸手掀开车帘,形容憔悴,他的视线似乎是不经意的随着车行在街道上扫过,无神的双眼偶尔闪过一丝犀利的亮光,彰显着这颓废落宾的外表下也许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慢。”,他忽的说道。
车大有此慌乱的忙勒马,带着几分探寻回头看他。
沈安林的视线落在一个不大不卜的店面上,与四周的热闹不同,这里四扇门只开了一扇,当中挂着竹写有盘售的牌子。
“盘售…"他眉头微皱,低声自语,视线上移,落在那金底黑字的“顾氏顺和堂”牌匾上。
与京城相同,建康迎接新年的气氛同样热闹,顾家巷子里积雪早已经打扫干净,穿着棉袍的孩童们扯着各种玩物欢笑跑过,来往的小厮仆从脚步匆匆。
顾长春的宅子里已然装饰一新,屋檐下挂着鲜亮的红灯笼,院子里不时响起啪啪的爆竹声,以及顽童们大呼小叫的笑闹声,家仆们忙着送礼安置年货,脸上都带着喜色。
此时屋内顾长春的神情却与这节日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的脸色阴沉,忽的重重吐一口气。
“这么说小渔也不回来了?”他似是自言自语。
“渔少爷说,因雪大,六亭县部分遭灾,他在其位不敢忽其职,只能不孝了。”一个家院恭敬的答道。
六亭县的雪有下的那么大?顾长春心里嘀咕一句,但他又无话可说,只是心里觉得有此失落。
“他身为一县之长,如此爱民敬业是再好不过,去,多备些年礼派人给他送去,一个孩子家的,独自在外…”顾长春说道,轻轻叹了口气。
“是,三奶奶已经备好了。”家院笑答道。
顾长春点点头,家院便知趣的告退了。
“没想到他也回不来了…"顾长春轻轻叹口气。
顾海一家很早便捎信回来,说曹氏身子不好不宜周途劳顿所以不回来,这个理由的真假大家都心知肚明,听到他们说不回来,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想当时他们对待曹氏的态度,如果那暴虐的丫头回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们呢!不回来,大家都好,都能过个好年了。
只是顾渔也不回来,还真是让大家很失望,纵然因为顾海的拖累,顾渔前一段际遇不好,但据最新消息,顾渔政绩出众,且六亭县出了祥瑞,这不仅说明当今圣上厚德载物,也说明顾渔受天之佑,要不然祥瑞出哪里不成偏偏出在六亭县。
对于久病在身的皇帝来说,这个消息让他很高兴,大大的表彰了顾渔,还赐了御膳,据说皇帝有意让他转任京畿地界,但顾渔谢绝了,认为自己资历尚浅,升职太快,难以服众,且愿代天子近民身,察民意,尝百姓疾苦,当县令是最合适不过了。
识时务,知进退,前途不可限量啊,顾长春脸上不自觉的浮现笑意,待顾慎安之后,顾家的将来就寄托在他身上了。
“不该回来的不回来,该回来的也不回来…”顾长春静默一刻,自言自语的说道,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心里浮现一丝莫名的滋味,有些难过,有些酸涩,枝枝蔓蔓的蔓延开来。
这时的顾十八娘一行人,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雪天路难行,因怕曹氏身子吃不消,他们走走停停,这一半路走下来花去了将近十天的时间。
“照这速度,能在正月初六赶到南漳就不错了。”曹氏面带忧色的说道。
此时她们落脚在一处破庙里,因为曹氏急着赶路,错过了一个城镇,找不到可投宿的客栈。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们能见到哥哥了不是?”顾十八娘笑着说道。
曹氏点点头,心里宽慰很多。
顾十八娘与她说了些闲话,看着倦意浓浓,便由丫鬟们服侍歇息了,自己则起身走到庙前,这里十几个镖师并五六个家院点燃篝火,但却并没有喝酒吃肉说笑,而是神情带着几分紧张望着庙门外。
瞧见此等状况,顾十八娘心中不由一跳,伸手攥紧了斗篷领口,越往北边走,所见景色便越与那边不同,物资贫瘠一些,盗贼则便张狂一些,尤其是她们一行,女子内眷且携带金银细软,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抢劫对象,这也是她为什么重金聘请京城最好的镖局护卫。
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的很,但此时情况似乎不对。
正在紧张时门外跑进来几个镖师面上神情古怪。
“怎么样?”为首的镖师神色凝重的问道。
“没了…"进来的镖师答道,显然自己也很疑惑。
“不是说足足有二十个盗匪?难道咱们走眼了?”镖师们一怔,瞪眼问道。
“也不是…”进来的镖师低声说道,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划子下,“都死了…”
“死了?”众人大吃一惊,“怎么会?”
“我们也说奇怪呢,从昨日起这些人就跟着咱们,但似乎就在方才瞬时被人全部灭了…一个活口也没留…”镖师说道,想起方才见到的场景不寒而栗,同时心里又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如果不是这些人突然死了,那么现在只怕就是他们躺在血泊中了…
“怎么回事?”一众镖师面面相觑,“难道他们有仇人。正好被寻仇了?”
这也太巧了…
“对了,杨爷,这几天我察觉有人跟踪咱们…”一个人忽的说道。
“什么?”众镖师微微色变,方才说话的是他们中最擅长观察追踪的,反应感知较别人灵敏些,既然他如此说,那就是无误了。
“不过,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只是,只是不想跟我们打照面…”那人低声说道,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哪矗立在破败佛像前,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姑娘身上。
“顾娘子。”他忙含笑打招呼。
众人便纷纷打招呼。
顾十八娘冲他们点点头,笑了笑,便垂首退了进去,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值夜的丫鬟守着篝火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