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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第39部分阅读

      重生之药香+完整番外 作者:yuwangwen

    论起亲疏来,顾乐山一家是跟顾海最近的,这要万一雷霆震怒牵连亲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顾乐山一家,原本想顾长春将这一家人除族也就好了,但迟迟不见动静,顾乐山等不及了,连吓带骂的去曹氏那里闹,终于让她搬离了“劳生”宅子。

    “搬哪里去了?”顾长春冷脸问道。

    “……药铺里吧……”顾乐山期期艾艾道。

    顾长春啪的一声用手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顾乐山不由哆嗦一下。

    “去给我接回来!”他喝道。

    请神容易送神难,众人看向顾乐山的神情不由有些幸灾乐祸,早看这老小子下作惹人厌,这下子有他低声下气了。

    顾乐山却并没有什么颓丧之气,爽快的应下了,那个曹氏泥捏的一般,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还得对自己感恩戴德的,于是他回头就派自己夫人郭氏去了,这等小事还用不了他这个一家之长出面。

    “老爷…”不多时,郭氏急匆匆的回来了。

    顾长春手里的茶还没凉,“挺快的嘛,”他吹了吹茶末,带着几分得意。

    “快!可不是挺快的!”郭氏坐下来,抓过小丫头手里的扇子,自己用力扇了扇。

    看她神色不对,顾乐山这才问道:“怎么?她不回来?给你甩脸子了?”

    “甩脸子倒好了!”郭氏有声说道,“走了!人都走了!根本就没见到!”

    顾乐山放下茶杯,急忙忙问:“走了?去哪里了?”

    “京城!人家那个有钱的女儿派人接走了!”郭氏设声好气的答道。

    据说是三匹马拉车,用的是京城最时兴的薄纱花样,让建康街上很是热闹一番。

    不就是有几个钱嘛,瞧那炫耀的样子!再炫耀也不过是低贱的匠妇!

    听了顾乐山的回禀,顾长春久久未言。

    “这孩子是要跟咱们划请界限,”他带着几分疲倦说道,“乐山,你做得太过了……”

    顾乐山一脸不以为意,“怕什么,还有渔儿呢,我们渔儿绝非池中之物,不过是一时运气不好罢了,那小子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省的将来再给添祸事。”

    听他提到渔儿,顾长春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对于顾渔的遭遇,他们都暗叹晦气,但正如顾慎安所说,这也是皇帝对他的一种历练,并非坏事。

    细论顾渔此番终归是由顾海惹火在先引起的,渔儿的行事与顾海想比,要让他们安心的多。

    幸好还有渔儿,顾长春欣慰的舒了口气,纵观这一代没个像样的人,可以想象将来顾慎安之后,就只有靠顾渔撑起整个顾家了。

    “走了就走了吧,”他伸手接了按额头,想到那顾十八娘的种种行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样大家都清净了。

    曹氏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六月下旬,一同进京的还有彭一针的妻小,浩浩荡荡的三四车人,煞是热闹。

    母女相见自然先是垂泪一番,细说别来诸事。

    曹氏并没有说被顾乐山为难赶出宅乎的事,还是仆妇们见了小姐如同得了主心骨,三言两语的讲了。

    “不用理会他们。”顾十八娘闻言淡淡说道。

    仆妇们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一段时日不见,小姐好像变了些,眉眼也平和了几分,不似住日那般戾气外露。

    “那娘就住在铺子里了?”顾十八娘问道。

    这时彭一针一家见过,也进来了,听见她的话,彭家娘子立刻笑着答道:“那铺子小,怎的委屈了夫人,是信家嫂子邀了夫人和她同住去了。”

    信家嫂子?是信朝阳安排的吧,顾十八娘面上浮现笑意,看向曹氏,却见她神情有些异样。

    “那要谢谢她才是。”她点头说道。

    “谢什么,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彭氏笑道。

    “大妹子!”曹氏开口打断彭氏,神色几分惶惶。

    一家人?顾十八娘神色微凝,看向彭氏,又看向曹氏,看来除了被顾乐山刁难外,还有别的事发生。

    第143章无意

    夜色上来时,彭一针一家告退歇息去了,舟途劳顿的仆妇们也被贴心的打发早歇息。

    灵宝挽着曹氏的胳膊,引着她在卧房里四处看,说着这是哪里买来的绢纱,哪里买来的铺设,又引着好看窗台上一溜的时令鲜花。

    “已经花了不少钱打点,还费心这个……”曹氏只说道,一面又拿帕子擦眼泪。说着话,顾十八娘进来了,灵宝便要告退,却被曹氏伸手拉着。“你哥哥可有了消息?”她问道。

    灵宝摇了摇头,但旋即又露出笑容,“小姐说了,一定会找到的。”曹氏念了声佛,又拉住要走的灵宝,感念她对顾海的有情有义。

    “这是我该做的,夫人一家对我们恩重如山,灵宝就是能用命换少爷的命,也是值得的……”灵宝说道。

    顾十八娘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说话,一面轻轻拔弄自己的手指。这些日子她荒废了技艺,手指甲都长长了。

    这边曹氏絮絮叨叨拉着灵宝说个没完,灵宝渐渐也察觉不对,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不是应该急着彻夜长谈,怎么瞧着这样子,夫人好似有些害怕跟小姐独处一般。

    “好了,灵宝去歇息吧。”顾十八娘终于发话了。曹氏顿时变得有些惶隍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着灵宝告辞退了出去。

    女儿清亮的双目直直看着自己,曹氏只觉得更加手足无措,她刚想找借口躲开,却见顾十八娘起身走到她向前,挡住了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顾十八娘看着娘如同受惊小鹿般模样,觉得想笑,但还得压制住。

    "没什么……"曹氏垂目喃喃道。

    “没什么是什么?”顾十八娘忍着笑绷着脸,“是不是你把女儿我给卖了?”

    这句话让曹氏惊得抬起头,忙忙的摆手。“不是不是,那信家公子跟他们家别人不一样,是个读书人,并不是要算计女儿你的手艺谋利……”她惶惶的说道。

    话未说完,看着顾十八娘似笑非笑的面容,又讪讪的低下头。

    “哪个信家公子?”顾十八娘问道,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曹氏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小声道:“信大公子的族弟,唤作春芳。”

    “信春芳……”顾十八娘皱眉念了遍。

    “你可能不认得,他是个读书人,跟你哥哥也是认识……”曹氏解释道。“

    “我认得。”顾十八娘打断她,点了点头。绿竹亭外,温婉谦逊的求学少年。

    她慢慢的转过身,面上虽然依旧古井无波,但嘴里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蔓延开来。这么说,那一天,那一面,就是为了这相人,而并非自己笃定且微微得意猜透的求药事。

    “十八娘……”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曹氏面上更加惶恐不安,“你,你是不是生气娘的自作主张?”

    不待顾十八娘答话,她声音凄凄的接着说起来。“……在他家住着,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也是早早没了父亲,只留下母子两个……”

    “性子柔绵,勤奋好学……”

    “……那时候,人人对咱们避之不及,更不敢提跟你哥哥相识,只怕牵连遭祸,他们母子两个却是满心不平……

    “……十八娘,娘是想万一你哥哥去了,娘是个没本事的,你能有个好归宿,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娘死也能闭上眼……‘’

    话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是哽咽。

    顾十八娘的眼泪忍不信掉下来,转过身,对着曹氏屈身跪下:“娘,你……你受苦了。”她亦是哽咽道。

    曹氏疾步扶起她,一面帮同她拭泪,一面摇头强笑,“怎么这么说,娘哪里苦,到时你,苦了你,娘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反而时时拖累你,要你担心……”

    “娘……”顾十八娘埋首在她向前哽咽,“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娘的苦,女儿才是让娘担心……”

    这一段人人知道是她顾十八娘在外奔波,受苦受累,可是曹氏在家就过得轻松么?儿子生死未卜,却由弱女在外奔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心里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她担忧儿子关切女儿,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又要受自己内心的煎熬。

    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他们家中没有支撑门户的父亲,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就是要为儿女遮风挡雨,但是自从女儿大病初醒后,一切都颠倒了。

    强势的女儿,挣钱让他们衣食无忧,又挡住了一切外界欺凌。

    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身为母亲自然骄傲,但母女关系的颠倒,却又难免带来压力,这种压力表现在她身上就是焦虑惶惶无助、茫然以及深深的自责。

    自责自己没用,恨自己救不得儿子护不得女儿,以至于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自己死了,儿子和女儿会少些牵绊,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些。

    顾十八娘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但今日娘一句一个自己没用,面对自己时惶惶的神情,眉宇音的焦虑,才让她警觉,一直以来她戒备森森的对外,披荆斩棘的一往无顾,却从没回头看看身旁的亲人承担着怎样的压力。

    她自己是重生的,对于那些目前未曾发生的种种悲剧亲身体会过,但娘和哥哥却并没有如此体验,他们却都选择了支持相信,掩藏起自己的惶恐不安,踉中盘跄跄的跟在她身后,力图不落后与她,不拖累与她。

    一家人的神经都已经崩到极限,疲惫不堪,他们有钱了,且化解了种种危机,但他们有幸福却没有快乐,这就是她要的好结果,所梦求的好命运吗?

    “十八娘,我觉得也许并非其然……”她想到顾海说的那句话。

    那是顾海出狱后,面对自己悲愤的控诉命运,沉默一时后说的那句话。

    “……也许并非命运不可改变,而是我们主宰命运……”少年带着几分磨难后的悟彻,“每个人的命运,论起来都由自己选择的,经过这次事,我更加觉得是这个道理……十八娘,不是命运逼着我们往既定命运上走,而是我自己选择要什么样的命运,十八娘,你别怕,别怕命运会逼咱们踏上原路,放开心,大胆的安心的过好眼下的日子……”

    “这就是放下?”顾十八娘喃喃道。

    曹氏并不知道女儿在这一瞬间想到什么,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只当她因为自己冒然应下的闲事而上愁。

    “那信家说了的事,你要是不满意,就、就回绝了……”她伸出手,轻轻抚着女儿微皱的眉头。

    “还没定?”顾十八娘有些意外,按照曹氏的性情,事情只怕已经没有回旋之地了。

    “还没纳吉……”曹氏带着几分惶惶垂目小声说道。

    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六礼,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纳吉,这也意味着一聘书,就类似于商场上的合约,一旦落成这一步,就意味着契约已成,此时反悔,便可视为违约。

    顾十八娘微微松了口气,旋即笑了笑,“怎么没纳吉?”

    按理说信朝阳不会任事情停在这个关键时刻,应该在放曹氏离开前将婚事完全的定下来,这才符合他行事。

    “我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曹氏轻声说道。

    “真的吗?”顾十八娘不信。

    真要问她的意思,根本就不会走到纳吉这一步才想起来。

    曹氏面上微红,真实情绪在顾十八娘面前一展无余。

    “是因为,是因为家里有人说……有人说……”她迟疑说道,抬起头看向顾十八娘。

    “说什么?”顾十八娘问道。

    “说你可能要当郡王侧妃……”曹氏鼓起勇气声如蚊蝇说了出来。

    顾十八娘哑然,“我当什么侧妃?”

    文郡王帮顾海说情的事已经传遍了,一般百姓们对这些朝中大事清流浊流的站位权衡等等根本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大家都喜欢演义风格的故事,弱女勇闯京城,孤注一掷惹恼王室贵族,得以见的郡王面,至此才求的贵人出手相助,这样的故事才可以广为流传。

    流传来流传去,则需要添加些更适合大众口味的调料,例如公子多情,红颜可怜之类的……

    “简直一派胡言!”顾十八娘竖眉喝道,转眼看曹氏一脸愧疚自责,忙缓了语气,“娘,这话以后万万信不得说不得……”

    曹氏点点头,迟疑一刻,又轻声道:“十八娘,其实我不是想要你攀高枝……我真是想要问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十八娘垂目不言。

    “十八娘,你还年轻,不管那一世……那一世如何……如今看来究竟是如梦一般……”曹氏抚着女儿的肩头,看着灯光下女儿疲态的面容,只觉得心酸之极,“人这一辈子还长得很,总不能孤零零一个人,娘心里难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室内一阵沉默。

    过了一时顾十八娘才择头,摇了摇头,“娘,等哥哥成家了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想这个。”她说着露出一丝笑,握着曹氏的手,“不过,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其实信家那孩子真的不错……”曹氏轻声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我知道。”

    虽然出自信朝阳的安排这一点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抛开这一点来看,信春芳是很好很合适的成亲对象,她见过他,其人如何多多少少心里也有底,

    相貌堂堂,又是个读书人,关键是对他们家无丝毫偏见,什么都好,只是遇见的时候不好。

    现在的她,无心婚嫁。

    “既然如此,娘听你的。”

    曹氏吧了口气点了点头,抚着女儿削瘦的面颊,“十八娘,娘只想你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顾十八娘冲她笑着点头,“我知道。”

    “那娘这次拖累你的名声了……”曹氏带着愧疚说道。

    此时拒绝信家婚事,错的只有是他们,而按照大家一贯的印象,只怕顾十八娘的名声将要更添几分污。

    顾十八娘哈哈一笑,“名声?那东西又有何用?”

    曹氏的回绝信是精心写了,满纸都是自责以及歉意,但这并不能让看的人缓解郁闷的心情。

    “我早就说过,京城什么地方?花花天地,到了那里一双眼都看不过来,各色妙人多了去……”信朝凌一脸向往的说道,似乎已经身在花团锦簇中恨不得口水四流,“就春芳那小子人家能看上才怪!还不如哥哥你……”

    “闭嘴!”信朝阳顿喝一声。

    信朝凌忙缩头噤声。

    “她不是那种人……”信朝阳轻声说道,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信朝凌忍不住又竖起耳朵,“哪种人?哥,那是京城啊,顾娘子到了京城,那句话怎么说的,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等着将她娶回家的人海了去,人家自然要好好挑选,我早说过,春芳那呆头呆脑的……”

    “闭嘴!”信朝阳再一次喝道,一向喜怒不显的面上浮现一丝怒意。

    到底哪里错了?这个结果不应该啊,他的安排再贴合她心意不过,再合适不过,纵然知道这是自己特意的安排,顾娘子也能体会自己的好心,纵然想要留住她的利益在其中,但人品也好家门也好,绝非盲婚哑嫁胡乱相凑……

    不可能,不可能回绝的如此决绝,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夏日的院内树木茂绿,几乎遮住了院子上空的湛蓝的天,一只鸟儿在天空划过,飞的那样肆意畅快。

    那个人也如同鸟儿一般,终于是跃出了他眼前的这片天空。

    “我去京城!”信朝阳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而去。

    信朝凌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追了出去。

    “去京城做什么?”他问道。

    他们已经走到门外,站在门匾下,信朝阳将手伸展在眼前,继而慢慢的合上,紧紧的攥住。

    就在此时,一阵厉风袭来,信朝阳下意识的侧头,一支箭从他耳边擦过,咚的一声射入门板上。

    信家门外顿时一片惊叫,门房们乱喊、乱跑、把信朝阳护起来,信朝凌已经抱头钻到门洞里去了。

    “安静!”信朝阳一声顿喝。

    那只羽箭颤颤巍巍,将一张纸牢牢的钉在门板上。

    “拿来!”他伸手说道。

    就近的门房立刻伸手拔了下来,将箭和纸小心的拿了过来。

    “小心有毒!”信朝凌在内探头喊道。

    信朝阳没有理会,接过羽箭,在手中翻看,这是一只杀矢,近射威力极强,军中惯用,用来暗杀自己?也太小题大做……

    他又看被箭穿破的纸,窄窄一张拆成一条,隐隐可见其中字迹,他随手抖开,见上面赫然写着“敢谋吾妻,死也!”

    第144章相护

    破败的县衙里,一身发皱官袍的顾海一脚踢开了大门,庭院里,或坐,或站二三十个官兵正说笑饮酒,闻声都看过来。这些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没人手上都有不下数十条的人命,齐齐的看过来,顾海顿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过来,他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一刻。

    “来者何人!”兵卫们站起来,抓起各自的武器喝道。

    顾海肃穆哼了声,目光扫过这群人。

    “主人!”他说道,继续迈步前行,只向正堂走去。

    “县老爷来了,快些让开。”堂内走出以将领模样的中年人笑道,挥退挡住路的兵卫,冲顾海拱手。

    顾海没有理会,越过他,迈入大堂。

    大堂里面有些阴暗,站着职位级别大小不等的十几人,正围在一行军图前,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先退下吧。”人群中传出一沙哑声音。

    人便如水般退下了,室内只余顾海以及坐在县老爷审案高桌上看着悬挂在明镜高悬下行军图的男子。

    “你们打算在我这里常住不成?”顾海忍着火气,沉声问道。

    男子并没有回头,微微晃着细长的腿,看着行军图。

    “县老爷肯屈尊见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

    “你们如是肯走,我再屈尊也是可以。”顾海沉声说道,“我南漳深受战火困扰,民乏物贫,实在养不起各位军爷,军爷们耗在这里,倒不如辛苦多行几步,往唐州那边去跟金钩打一场捞得多。”

    沈安林笑了,转过头,手一撑跳下高桌。

    “不过是吃了你们一些米面,县老爷真是小气。”他说道。

    “米面也要看给什么人吃!”顾海淡淡哼了声说道,“别说米面,如果能杀金狗,百姓们就是割肉放血也舍得!”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

    “看来刑部大牢的板子打得还不够。”沈安林笑道,走下来几步,看着顾海。

    比起去年在建康那一面,这少年变得沉稳了许多,因为操劳,面上难掩疲态。

    做这个南漳县的父母官可不容易。

    沈安林的目光里不由得柔和几分,“怎么样?可还熬得住?”

    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责问,他们之间的气氛应该是剑拔弩张才对,没想到沈安林竟突然转了话题,语调态度带着亲人般的关怀。

    而想到这般态度是因何而来,顾海压制的怒火一冒三丈,这也是这半个月来,他不跟沈安林打照面的原因。

    只要一想到是这个人,让他的妹妹绝望而死,他就忍不住想要打他,唾弃他,狠狠地踩踏,或者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现,可是,这个偏偏又出现在眼前,而且言谈举止总是以他妹夫自居。

    休想,做梦!

    顾海大笑三声,以发泄难掩的怒火。

    “你们这群虎狼兵要是不走,我真不敢说还熬得住否!”他收了笑说道。

    沈安林看着他,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走了几步。

    “顾海”他抬起头,“子不言父过,我知道家父所做让你们寒心,但我说过了,这门亲事我认,待我这次回去,就迎亲!”

    顾海嗤声一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你做梦。”

    沈安林微微怔住,目光闪烁看着他。

    “你做梦!我妹妹嫁谁都不会嫁你!你,死了心吧。”顾海带着一丝嘲笑说道。

    “嫁信家那个书生?”沈安林忽的接口道。

    顾海一怔,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对于顾十八娘来说,这件事完全没有必要在信上谈起,而曹氏自然更不好意思谈起,但他更不想从沈安林口中得到证实,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反而不知道。

    “不管嫁谁,都好,除了你。”他随口道,脑子里已经飞快的根据有限的信息分析起,信家,信朝阳家,书生,他曾认识一个信朝阳家的书生,信春芳!

    “谦和有礼,知人达义,护家守亲,确是良配。”他语气加重几分,说道,“好过你这个忘恩负义……”

    想到毕竟此时沈安林还没有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如此指责说不过去,便停了口。

    沈安林听到了,沉默一刻。

    “这次的事,我没有帮上忙,是我无能。”他低声说道。

    顾海一怔,没料到他竟然想到这里,而且竟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无能。

    “我何用你帮忙!”他哼了声说道,转过头。

    “我护不得你,是我无能,不能上达天意,但十八娘我却能护也要护的,”沈安林接着说道,“一个小小的商户,趁机谋利,欲借恩义要挟婚事……”

    他说这话看向顾海,脸上带着一丝笃定。

    “十八娘必定回绝,j商小人也必定会夹缠不清,出手相护是我力所能及,也是义不容辞……”他沉声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

    像他这等身份,荫荣之家唯有进学入仕又无建功立业,在朝廷重臣眼里自然没有说话的地位,但对一个商户而言,却好似一座能压垮人的大山,不得不敬畏,这就是等级特权。

    顾海看着他,忽觉得心内百般滋味。

    虽然这半个月未曾正面接触,但所闻所听所见,也可看出,这个沈安林形式果断,为人冷厉,绝非浮夸庸庸之徒,就这边界留守军将中来说,也并非贪生怕死求功祸民之人,以他的年纪,以他的出身,能做到这一点很不错。

    但偏偏这果断冷厉行事也施与妹妹身上,作为旁人欣赏与作为其被施受者就不同了。不管顾十八娘那一世做了什么,作为哥哥,他相信妹妹罪不至沈安林如此对待。

    他很想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对待十八娘,将她孤女休妻出门,逼之死地,但张口确实无言,此等荒诞之事,从何问起?

    “大人还是早些起程吧,捉匪也好,追逃也好,杀敌也好,南漳的百姓经不起战火了。”顾海低声说道,转过身,听了一刻还是回过头道,“至于我妹妹的事,沈大人休要再提,如今非我们怨你们无信无义,而是此门亲事,我们不认。”

    她在最后一句上加重语气,看了沈安林一眼,举步而去。

    沈安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不动不语。

    杂乱的脚步从外而来。

    “大人,赵大人有令,命速向西与左司部围剿卧虎贼人!”传令者单膝下跪,手持令箭,大声说道。

    “这么说,那狗贼离开南漳界了?”沈安林低声说道,一面回头看了行军图,用手在上划了一道线,“传令,即刻出城。”

    看着十几人的大军策马而去,城门上的顾海舒了口气,但心情却没多轻松。

    “大人,那卧虎贼凶狠狡诈,人数众多,且有唐州金钩相助,沈大人就这么点人吗,行不行啊?”旁边的衙役小吏们面含担忧的问道。

    “敌强我弱,进退有招,他们这些行军的人还能能不知道,你瞎操什么心。”顾海沉声说道,“给我把嘴闭严点,少给我扰乱民心,多引水灌田才是你的正事。”

    小吏们忙笑着应了,对这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县太爷虽然非恭敬十分,但相待却是真心,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年,没想到倒也踏实肯干,非是纸上谈兵虚夸捞政绩,对于经受战乱洗礼的南漳县实在是幸事。

    “今日加强警戒。”顾海说道,目光再一次i的投向远方,沈安林的人马已经化作天边黑点。七月末,彭一针的药铺已经开了半个月了,但是生意却不尽如人意。

    “舌淡、脉沉细无力,需温补肾阳……”彭一针诊完脉,抬手要写药方。对面坐着的胖乎乎的富态老者似乎急不可耐。

    “大夫,大夫,多开点右归丸,来,来三百个……”他眼睛笑成一条缝的说道。

    又是这样!彭一针差点将笔摔在那老者脸上。

    “三百个,当饭吃啊!”他嘀咕一句,压下脾气,说道:“用不了那么多,十个就够了,吃完了再来。”

    老者脸上有些失望,目光却在药柜上扫来扫去,十分不情愿的让伺候的小厮取来药。

    “这不是刘公的药!”老者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眼,忽的说道。

    “小店薄利,进不起刘公制药。”彭一针咬着牙说道。

    “大夫,你尽管开价……”老者脸上堆着笑。

    “没有就是没有,想要去别的药铺买去……”彭一针没好气,“你是看病呢还是抓药?”

    老者显然没受过这等气,哼了一声,撇了彭一针一眼,“没刘公的药,谁要你来瞧病!”说着拂袖走了。

    “这死老头!”彭一针在后跺脚骂。

    这一下老者的随从不干了,挽着袖子就回来了。

    “乡巴佬,你骂谁?”

    “谁不知道顾氏顺和堂是刘公高徒开得,你竟然说这里没有刘公的药,老小子,你欺诈人的吧?”

    “对,这老小子,送他去官府。”

    彭一针坏脾气纵横乡下无敌,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理直气壮的刁人,眼瞧着对方人多势众且牙尖嘴利,心里火气顿时冒上头顶。

    “来呀,来绑我试试,我一没诊错病,二没开错药,绑我去官府?绑呀!”他也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孙子,不敢绑得得是孙子!”

    如今的大夫,或者是温文儒雅,或者是脾气怪癖,但似这等粗鲁的还真少见,一时间针尖对麦芒,两伙人在才开张不就的顺和堂闹起来。

    彭一针的妻子以及在后院的灵宝都跑了出来,拉架劝说,灵宝一个不下心,被人推了下,绊在门槛跌了出去。“干什么,干什么!”四五个衙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抖着锁链大刀凶喝,很快将混乱的两方分开。

    “六爷!”一个小厮看到来人,立刻堆上笑脸,自来熟的上前,“正要去请您老人家呢。”

    为首的衙役斜着眼看他,小厮们忙向门外已经上了马车的老者方向指了指。

    “我们太爷……”小厮说道。

    “哦,是贾老太爷……”衙役点了点头,似乎才认出他,“怎么,老太爷无碍吧?”

    看着客气态度,看见日常的关系没白处,逢年过节的酒钱没白送,小厮们的腰杆挺得更值了,看着一脸不服鼓着腮帮子的彭一针。

    土包子!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是由你横行的!”小厮们齐声冲彭一针喊道,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彭一针扔过来的一只鞋子扔在头顶,引起一片怪叫。

    “六爷,你瞧这凶人,哪里有半点大夫的样子,定认识假借行医骗钱讹人!”小厮们喊道,“快将此人拿下!”

    “孙子,有眼不识泰山!爷爷一身好技艺,荣你们羞辱!告诉你将来你求着爷爷看病,也轮不上,爷爷以后不做堂,要请爷爷,非得是高头大马驾车不可。”彭一针光着脚骂道。

    “都住口!”衙役们被吵得头晕,拉着锁链喝止他们。

    “走,走,给我带走!”为首的衙役不耐烦的挥手喝道。

    小厮们幸灾乐祸的直笑,却见衙役们一拥而上,将他们扭了起来。

    “哎,六爷,六爷,错了错了!”小厮们顿时喊道。

    却被衙役们用刀柄戳了两下。

    “喊什么喊!”

    “错什么错!”

    “六爷什么时候错过?”

    “”抓的就是你们!

    只打的小厮们抱头求饶。

    “六爷,六爷,这,这误会了,误会了……”最先说话的小厮哭丧着脸想揣着手在一旁的衙役六爷求情。

    “什么误会!”六爷马脸一拉。“人家开药铺,请你们来了还是绑你们来了?诊错脉了还是开错药了?治死人了还是勒索要价了?”

    小厮们一脸错愕,彭一针等人则是一脸惊喜。

    “还有,”六爷马脸神情一缓,指向揉着胳膊站在一旁的灵宝。他似乎想要笑一笑,但这笑容浮现在他脸上显得更加恐怖,灵宝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都敢打!真是无耻下流!”六爷义正言辞的喝道,说罢带着几分恭敬迈向灵宝几步,“小姐,可还好?摔得重不重?快让大夫瞧瞧……”

    “六爷,我们老太爷……”小厮都要哭了,转头往街上一指,却见老太爷的车吗早就一溜烟的不见了。众人顿时傻了眼,得,这次可是撞铁板上了。

    这家后台真硬,看来不仅药行界恭敬几分,就连官家都给面子,小厮们终于醒悟了。在坚持得到灵宝说自己没事的回答后,六爷才赶着一群小厮热闹闹的走开了,不忘对围观的众人大声训斥。

    “瞧见没,这就是无理取闹的下场!”伴着这声音一众人热闹的远去了。

    彭一针激动地满面红光,瞧瞧,这就是京城,天子脚下,天下最讲理最公平的地方。

    “老爷,你的脾气可得改改了!”彭氏担忧又不满的说道。

    “改什么改,我有错吗?”彭一针瞪着眼道,“我当大夫的,治病救人,又不是杀人越货,做什么要低声下气!是他们不是真佛!”

    说到这里有些气闷,抬头看了看门匾,这是从建康的顺和堂摘下来的老匾。

    也许,真佛要离开名庙才能被世人所识。

    彭氏则拉着灵宝说话,帮她揉跌伤的胳膊。

    “不过真奇怪,这里的差爷真不错……”她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体贴人的差爷呢,果然是天子脚下,世道清明。”

    灵宝点点头,一脸期许,“这里的人都这样好,那哥哥在这里一定也不会受很多苦。”

    街道上,不远处的房檐下,一个消瘦的被宽斗笠遮着半张脸的男子微微伸手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如果灵宝此时看过来,一定会惊喜交加的扑过来。

    灵元却没有走过来,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时,放下帽子,转身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消失了。街道的另一旁,饭庄酒肆林立,其中一间门面清幽,一辆马车正徐徐停下。顾十八娘才走下马车,另一方就奔来一个锦衣年轻人。

    “顾十八娘!”他不客气的喊道。

    顾十八娘停下脚,回头看他,面上闪过一丝疑问,显然不认得来人。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是不回来赴宴的!”年轻人神情激动道,眉宇间一派忿忿不平。

    十八娘闻言了然。

    “我又没请你。”她笑道,对年轻人明显的敌意并不在意。

    “我爷爷不会来的!年轻人哼声说道,“你想请我来,除非给我下跪叩头!”

    “你这不是来了吗,王家少爷。”顾十八娘抿嘴笑道。

    年轻人似乎没料到她竟是这种态度,一时间涨红了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眼前还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小娘子,那些原本预备好的斥责辱骂的话一句也讲不出。

    “我爷爷以德报怨,你愧疚吧,你……你可知错?”年轻人憋红了脸,沉声喝道。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

    “王家少爷,我什么都知道,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错……”她笑道“快回去吧,遇上你爷爷,小心挨训……”

    说罢不理会他迈步进去了。

    “无耻啊!无耻啊!”听那年轻人在后跺脚道。

    顾十八娘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脸颊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更添几分风姿。

    “原来顾娘子竟哎听人骂……”

    一个声音陡然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戏谑以及几不可寒的酸意。

    顾十八娘抬起头,笑意更胜,看着蔓藤围搭穿廊里款步走来的信朝阳。

    “大少爷也是来问罪的吗?”她笑道。

    第145章未知

    “我可不想被我爷爷训斥!”信朝阳笑道,一步步走近。

    他这句话对应的是顾十八娘那句“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自己有错”那句话。

    “只怕信老太爷找这个机会不容易。”顾十八娘笑道。

    二人相对一笑。

    “什么时候进京的?”顾十八娘问道,一面伸手做请,“我定了醉乡亭,大少爷来坐坐?”

    “不方便吧?”信朝阳问道。

    “方便的很,且省了我一顿饭钱呢。”顾十八娘笑道,侧身让请。

    信朝阳不再推辞,先她一步前行,一面问道:“此话怎讲?”

    顾十八娘叉手相随,一面答道:“我请了保和堂王一章老先生,谢他倾力相助,请了宿安药行会诸家,谢他们贴心安排衣食住行,大少爷如果不来,我还要回健康相请,谢大少爷解我后顾之忧。”

    信朝阳闻言一笑。

    醉乡亭是这里最大的包间,众多小厮守在门外,见他们来了立刻殷勤的拉开纸门。

    二人分主宾安坐,上了香茶时令鲜果,小厮侍女退下。

    “顾娘子能这样想,我就安心了。”信朝阳浅饮茶,接着方才的话说道。

    “这话怎么说难道我在大少爷眼里是那种不知恩的人吗?”顾十八娘整容说道。

    “顾娘子见冷脸反喜,或许因关切而生误。”信朝阳转着茶杯亦淡淡回道。

    “冷脸不一定心恶,关切不一定情真。”顾十八娘举着茶杯亦淡淡回道。

    室内一阵沉默,只闻其他屋子传来的丝竹歌弦笑语炎炎。

    “顾娘子透彻。”信朝阳展颜一笑,将手中茶杯一举,“我道歉。”

    “这透彻来之不易。”顾十八娘举杯回敬,微微一笑,“我谢大少爷其中真情。”

    二人将茶一饮而尽,相视一笑,那关于信春芳婚约的事便算是被二人说开了。

    门外此时一阵热闹,伴着老者宽醇的笑声,纸门被拉开。

    “顾娘子,恭喜恭喜。”

    宿安药行界的一众人走了进来,纷纷拱手带笑说道。

    顾十八娘在门外笑声响起时就站起身来,面带微笑还礼,伴着一声开席,酒水美肴鱼贯而上,歌姬舞娘盛装而入,欢声笑语盈盈满室。

    酒过三巡,跟顾十八娘便熟络起来。

    “顾娘子的药铺开张了,怎么不见售药?”有人问道。

    “因与大有生有约,所以暂不外售。”顾十八娘答道,一面伸手将信朝阳介绍给众人。

    这些药行多数在各地有分号,对于健康大有生倒不陌生,尤其是去年一年时间,大有生迅猛发展,名震健康,诸人皆有所闻。

    信朝阳端着酒樽,嘴角含笑,跟在座人一一打招呼,对诸人姓氏称呼准确无误。

    看来这大有生是准备在京城立足了,诸人对视一眼,如果是别人要在京城打码头不是容易的事,但这大有生竟然有顾娘子制药专售,事情就容易多了。

    这等大药师很难与人签约,大有生真是好运气,就凭这一点,将来也少不了打交道。诸人按下心中嫉妒,有心与其交好,而信朝阳自来是个很容易让人心有好感的人,虽是初次见面,双方交谈甚欢。

    唯一例外的是王一章,他端着酒杯,坐在一旁冷眼相看。

    “王老似乎对这大有生有些芥蒂?”有人在旁低声笑道。

    保和堂败走健康,累及祖业,元气大伤,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想必健康这个两个字已是保和堂王家的噩梦,更何况就是这大有生收购了健康保和堂所有产业,虽然商场如战场,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