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第6部分阅读
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 作者:yushuwen
没留下个可靠的人指点父亲,以致于许多产业都下落不明,更不要提这些人脉……不过……”
他话风一转,伸指弹了弹拜贴上的“谒见”二字,笑道:“只怕这位章老太爷确实是祖父的门生,不然章夫人也不会用上这二字,她不是敬你,而是代表章老太爷,敬的是咱们祖父,所以你也不必心生不安,只管生受了就是。”
“有老爷这话,我也放心了。”方氏果然安心了不少,将拜贴收起,又将礼单拿出来,道,“未经你的同意,我先备了一份薄礼让章夫人带回章家,既然这会儿你这样说了,恐怕那份礼实在薄了些,是不是再添些,使人赶在年前送了去。”
“不用,章家的底细我们还不清楚,先着人打探仔细了,只以一般人情往来,你这份礼已足够厚重,其中的诚意想必章家也能体会得到,若是他家有心,等到年后必有回礼,到那时我们也应该打探清楚章家的底细,若是可交,两家再论通家之好不迟。”
“还是老爷想得周全。”
“应该说是夫人做得周全。”
华顼笑了一下,伸手将方氏搂入怀中,一番柔情蜜意自是不提。
之后的几天,华灼就开始忙碌起来,她原本给杜宛做的香囊被章亦乐抢了去,只好重新再做,秋十三娘按原先约定好的,每隔两日就过来一趟,教她刺绣,离开的时候,都要布置一些功课,虽说只是练习针法之类的,但这种技艺讲究的就是一个熟能生巧,她又有心在这上面下功夫,自然是每天把时间排了满满的,除去每天给方氏请安、及去看望弟弟的时间,就时刻捧着针线练习针法。
方氏偶尔也会检查华灼的功课,但时间转眼就到了年末,她要准备年货、送人情礼之类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功夫管华灼了,秋十三娘也请了年假,说好过了年初八再来。
年三十那天,华灼意外收到了章亦乐的信,咳……其实是章家二老爷章子期,也就是章亦乐的爹,写了信给华顼,顺带还送了一车年货,章亦乐的信,是夹在章二老爷的信里一并带来的,华顼看了信,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后,才命人把章亦乐的信转交给了华灼。
华灼其实很不想拆章亦乐的信,她几乎可以想像这个男孩儿会在信里说些什么,一定是在回家的路上他又干了什么得意事,又或者到家后捉弄了谁谁谁,洋洋洒洒地写下来,等她回信去夸赞。
八秀却很好奇,又有些气哼哼的,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小姐,我帮你拿去烧了。”
说着,就扯过信封,往火盆的方向走去,华灼一看不对,这丫头还准备烧呀,回头她没有回信过去,章亦乐的少爷脾气发作,还不得一天十封信的写过来,赶紧又夺了回来。
“他既写了信,不回就是咱们失礼,算了,让我看看他写了什么,若不是什么好话,然后你再烧也不迟。”
章亦乐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表面看上去字迹端秀,一笔一画,方方正正,但是骨子里透着一股疏狂之气,虽然还不太明显,但华灼自三岁起,就被华顼手把手地教着写字,鉴赏过不少名家名贴,多少还是有一点眼力的。
信里写的事情,果然没出华灼的意料之外,章亦乐以极得意的语气叙述了他在路上捉了两只小鸟,喂了它们一顿虫子之后,就把小鸟放飞了,可是小鸟吃上了瘾,竟然一路跟着车到汾阳府的事情,又说离开淮南府之前,他故意从也石庵偷了两枝红梅花儿,插在瓶儿里,放在车厢顶上招摇过市,令许多人都欣赏了红梅花儿的芳姿,还嘲笑清心师父一定气得跳脚,可惜好花不常开,还没回到汾阳府,花就谢了。
然后他在信的末尾不无怅惘的说,家里为了他好养活,给他起了个耀奴的贱名儿,让他很是纠结,又问华灼有没有小名儿,有的话一定要告诉他,最后千叮万嘱,一定要给他回信。
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华灼看着信,想起章亦乐那副得意样儿,忍不住露出笑意,想了想,让七巧取了笔墨,就写了一封回信。不过眼下已经是年三十,寻不到人去送信,华灼把信交给了母亲方氏,直到过了正元节,方氏才腾出手来,派人将信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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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本家来人
热闹的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华灼准备应杜夫人的邀约,跟着方氏到杜家去做客的时候,本家的人来了。
当刘嬷嬷特地跑来告诉华灼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才悚然而惊,这段时日只顾着练习针法,倒把本家的事浑然忘在了脑后,冷静下来,又觉得奇怪之极。记得上一世,本家的人是在年前来到荣安堂,怎么这一世,竟然到了年后才来?
华灼不知道,本家原来确实是准备在年前派人来,将她接到荣昌堂去小住一阵。
当年的事,本家一直是心怀愧疚的,不管当时荣安堂的两个女儿是否做得有不妥当的地方,毕竟是死在荣昌堂的地盘上,颇有些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尴尬感,更让荣昌堂难受的是,为这事,还断送了华顼父母的性命,嫡亲血脉,竟然就此再无来往,传到外头去,成了一场笑话。
当年华顼进京赶考,荣昌堂本来有意示好,但奈何当时的华顼年轻气盛,又满心怨恨,竟将荣昌堂的示好拒之门外,就差没说出不认识荣昌堂的话来,不管怎么说,荣昌堂也是本家,主动示好,却被嫡支的人这样践踏,一气之下,再也不管荣安堂。
可是几个月前,荣昌堂的老祖宗严氏,不知怎地,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情景已记不大清,但有一个场面却记得宛如在眼前,正是当年荣安堂的那两个女儿到来的那一日,一个穿了件粉色百蝶裙,一个戴了一对红艳艳的玛瑙镯子,过来给严氏见礼,抬起头时,一个面带英气,一个明艳若珠,明明是笑着,却从眼里流出血来。
严氏当时就被吓醒了,病了些日子,越想越觉得不安,私底下请了算命先生解梦,算命先生便神神叨叨地算了一通,为了多挣银子,便只管往重里说,什么宅里阴气重啊,怨仇难解之类的,想要化解,便要寻个相同血脉的女孩儿来镇宅,只需在七七四十九日里,当成自家亲生女儿一样养着,便可化解怨仇。
跟华珧和华珏有相同血脉的女孩儿?
原是说荣昌堂的女儿便是,毕竟都是华氏豪族的女儿,血脉相连,但严氏对当年的事心中门儿清,华珏便也罢了,宫中之事,岂是外人能插得上手的,怪只怪她命不好,一进宫就犯了忌讳,但华珧之死,虽说其中缘由有许多,但说到底,荣昌堂是脱不了干系的,那致命的一马鞭,正是荣昌堂里最受宠爱的女儿华珑抽的,华珧的马因此受惊狂奔,将她摔下了马。
所以荣昌堂的女儿是绝对不能镇宅,不但不能镇,还要赶紧送到别院里养着才成。而其他嫡支,关系却又远了一层,比来比去,还是荣安堂的华灼,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彼此不来往已经好多年,荣昌堂诸人犹豫了一阵子,但严氏的病更重了,眼前更是见不得粉色百蝶裙和红玛瑙镯子,近身伺候的丫环们都不敢穿戴这两种颜色的衣裳和首饰。最后,荣昌堂的当家主母、严氏的儿媳惠氏拍板做主,准备在年前派人把荣安堂的华灼接到本家来,谁知道派出的人还没离开本家,荣安堂送来的祭品却先到了。
摸不清荣安堂的意思,惠氏赶紧把人又叫了回来,琢磨了几天,实在是拿不准,怕荣安堂有什么阴谋,把祭品检查了又检查,确认一点问题也没有,这才明白,荣安堂是真的有心修好,这下欣喜若狂,重新又派了人出来前往荣安堂,只是事情的主次来了个颠倒,原来是想着将华灼接过来,然后顺带看看能不能跟荣安堂修好,现在是先修好,再提接人的事。最重要的是要让荣安堂明白,这次荣昌堂绝对不会再让荣安堂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为了表示诚意,荣昌堂不单只派了人来,而且还备了丰厚的礼物,路上走得就慢了,这就是本家来人比华灼记忆里来得晚的缘故。
见客这种事情,父母没派人来请,华灼就不能冒冒失失地闯过去,上一世她就是冒失了,结果硬生生将本家这棵大树给推开,这一世她自然不能再这么干,只是让七巧偷偷地去打听。
去了小半个时辰,七巧就打听清楚,回来禀道:“本家来的,是大伯老爷的心腹,一等外管事,名叫华平,还有一位内管事媳妇,唤做喜婶儿,是华平的媳妇,这会儿华平在老爷的书房,喜婶儿在夫人跟前,各自说着话,怕被发现,奴婢不敢靠得太近,不曾听到说了些什么,回来的路上碰上双成姨娘刚刚清点了本家送的礼,都是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
果然跟上一世不一样了,华灼托着腮帮子,努力回想上一世的细节,这件事情影响极大,尽管已是隔世,可是她依然记得清楚,上一世本家只来了一个人,也是个外管事,但名字并不叫华平,更没有什么礼物带来。
七巧见她沉思,便悄悄退出秀阁,又往前头打探去了。
这次不多一会儿她就又跑了回来,道:“老爷和平管事没说多会儿话,就把人撵出来了,夫人那里还在跟喜婶儿说话,情形还算正常。”
华灼一惊,父亲果然对本家荣昌堂还是心结难解。赶紧下榻穿鞋,让八秀拿了件袄子披上,然后就带着七巧匆匆跑出秀阁。
“你可打听清楚,平管事现在在哪里?”
七巧迅速答道:“奴婢见到老爷把平管事赶出书房,便赶紧去叫了刘嬷嬷,想必这会儿已经被刘嬷嬷留下了。”
“那我爹现在在哪儿?”
“老爷还在书房,关着门,连九慧姐姐都被赶了出来,不让在里面伺候。”
华灼顿住脚步,低头想了片刻,道:“你去我娘那里,跟她说派二管家去招待平管事,不要怠慢了,我去爹爹那里看看。”
七巧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去了,八秀跟在华灼后面,被章亦乐赞为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小姐,一个管事而已,你留他做什么?本家的人,指不定存了什么坏心思,早点赶走才是。”
自从偷听刘嬷嬷讲了以前的两位小姐的事情,八秀就对荣昌堂怀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仿佛那个地方的人,全部都是会吃人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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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见不烦
华灼走得不快,她需要时间理清思路,这时听到八秀的疑问,不禁一笑,道:“毕竟都是一家子,哪有那么深的恩怨,当年的事,是非对错说不清,但全部怪到本家头上,却也不应该,只能说本家要担起大半的责任,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计较,两位姑姑也不会活回来。咱们荣安堂毕竟不比当年风光,眼下正是家有恒产却宅墙不高的光景,若没了本家的照应,只怕横祸就在眼前。与其为了已经死去的亲人而彼此怨恨,不如为了还活着的亲人借势保安宁,左右荣昌堂远在京城,不在一个屋檐下,只需维持表面上的来往,不让外人瞧出底细就好。”
八秀听得似懂非懂,还想再问,但是华灼又继续低头边走边理清思路,没再理会她。
“小姐,老爷这会儿心情不好。”
书房外,九慧一直守在门口,见华灼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华灼冲她笑笑,仍是上前推开书房门,也不急着进去,只探进一颗小小的脑袋,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向里面转了一圈。
父亲华顼正站在书案前面,地上落了几本书册,明显是生气时扫落下来的,上面铺了一张宣纸,父亲低着头,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每逢大事有静气。
这是华顼的人生信条,所以他每次生气,都会关起门来一个人,用练字来平复心情,父亲的涵养很深,这次气得居然需要练字来平复心情,明显是气狠了,怪不得会做出将平管事赶出书房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肯定是平管事已经提出要接她去本家小住,勾起了父亲的新仇旧恨。
蹑手蹑脚进了书房,华灼小心翼翼把地上的书册都捡起来,放到旁边的书架上去,因个头矮,又搬了了墩子爬上去,华顼还在专心练字,一点也没发觉女儿进来,华灼放好书,索性就凑过去看父亲在写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
原来是《孝经》,华灼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隐约明白了父亲的矛盾心情,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这是父亲当年为祖父和祖母守坟三年时,立下的誓愿,但是这些年来,父亲仕途并不顺利,在府尹的任上得不到升迁,虽然这里有很多原因,诸如父亲不擅于奉承上官,政绩不显之类的,但最关键的一条,肯定还是因为和本家的关系不好,使得孝名有污,而当年圣上又是以孝治国,所以每年的吏部考核,父亲都只得了中下的品评。
得不到升迁,自然无法重振荣安堂,不能光宗耀祖,扬名后世,以显父母,更不要说忠君、立身这两项更加伟大的誓愿。在父亲的心里,显然是对祖父、祖母的愧疚更多些,再加上一直无法解开对荣昌堂的心结,这才乱了心绪,大发脾气,将平管事赶出书房。
“灼儿?”
华灼的叹气声终于惊动了专心练字的华顼,放下笔,脸一板,开口就教训了一句:“未得通传,怎么乱跑?”
“又没有客人在,女儿来看望爹爹,还要通传吗?”华灼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一眨,可爱无比。父亲的铁板脸,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只会让她开心。
华顼怔愣了片刻,面色终于还是缓了下来,揉揉女儿的头顶,道:“本家来人的事,你还是知道了。”
“是,爹爹赶人赶得好。”华灼用力点头,“不过是本家一个管事而已,爹爹你可是荣安堂的掌堂人,居然还要爹爹来接待他,哪有这个理儿,让二管家去招待,就算是给他们荣昌堂面子了,哼,这还是看在曾祖父的面儿上,不然连大门都不让他们进。”
这个说辞,是她深思熟虑后想出的最好说辞,不仅掩饰了华顼赶人的失礼之处,还特地点出华顼是懂孝道的,对本家还是很尊敬的,不然就冲两家的恩怨,荣安堂派来的人连大门儿都别想进。这样就算平管事被赶出书房的事传扬出去,也没有人能指责父亲的不是。
华顼瞳孔一缩,惊异地望了华灼一眼,也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方轻叹一声,道:“难为你想得周到,既如此,就让你母亲和华仁去招待他们。”
想了想,又道:“为父这几日要去绘芳园小住,家中事务,一并交给你母亲处理,不必再问过我了。”
典型的眼不见心不烦。
华灼知道想要一下子解开父亲的心结是不可能的,到绘芳园小住几日,已经父亲最大的让步,不过父亲对本家的人避而不见,这样一来,本家的人也就不可能将她接走,无言的婉拒,比正面坚拒,至少在颜面上要好看许多,也不会使两家的关系更加恶化。
华顼说到做到,当即就让九慧收拾了几件衣服,叫了车,带了两个长随就走了,分明是一刻也不想和本家的人处在一个屋檐底下。
华灼还想到方氏那里去转一圈,但一想不妥,母亲还在招待喜婶儿,等九慧把父亲的话传过去,还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反应,自己一来,父亲就走了,到时候母亲问起,她要怎么说?
还是去看看弟弟,反正弟弟的房间就在西跨院的东厢,母亲见喜婶儿,必然也在西跨院的花厅,中间就隔着几步路,想打探情况,再容易不过。
走到半路,七巧回来了。
“平管事让二管家拉去喝酒,刘嬷嬷去了夫人那里。”
知道刘嬷嬷是去向母亲禀告父亲发脾气赶走平管事的事情,华灼没多在意,只是想着等九慧把父亲走了的事情禀报给母亲,恐怕母亲又要头疼了。
华焰这会正醒着,被四喜抱在怀里逗着玩,双成姨娘坐在榻边,一边望着华焰笑,一边缝着小衣服。华灼进屋的时候,谁也没瞧见她,还是华焰的奶娘齐嫂眼尖,叫了一声:“小姐来了。”
四喜连忙把华焰送到奶娘怀里,拉了一下衣襟,上前行礼。
华灼上前逗了逗华焰,这一逗不要紧,小娃娃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吓了她一跳,心虚地怀疑是不是自己逗得过分了,把弟弟给惹哭。
奶娘伸手一摸,“哎哟”一声,道:“尿了。”赶紧就抱着华焰去换尿布,四喜跟去帮忙,华灼松了一口气,不是她逗哭的就好。
双成姨娘笑道:“刚吃了奶就尿,小少爷怕不一会儿又得饿了。”
“能吃能睡便是最好的。”华灼笑着应了一句,凑到双成姨娘身边,道,“听说母亲那里有客人,姨娘不去支应着,怎么有闲心在这儿给弟弟缝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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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打探情况
双成姨娘的注意力都在缝小衣服上,漫不经心地答道:“是本家来的人,一个内管事媳妇,哪里用得着在意,若不是夫人想知道她的来意,哪会让她进西跨院,打发刘嬷嬷去应付就成了。”
“两家都十几年不来往了,这次本家突然就派了人来,姨娘不觉着奇怪?”华灼又故意问道。
双成姨娘笑道:“哪有什么可奇怪的,年前夫人备了些祭品送过去,那边一定是觉着咱们家要修好,这不就派人来了。也不知夫人是怎么想的,这事儿肯定不成,老爷心里恨着荣昌堂,哪会那么容易就修好,只怕是白来一趟。”
“可是爹爹还是同意把祭品送过去了。”华灼听出点意思,双成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可以说,除了母亲之外,她是伺候父亲时间最长的人了,有些事情,说不定还是双成姨娘看得更通透。
“那是以小姐和小少爷的名义送去的。”双成姨娘随口一答,忽然想到什么,惊咦一声,放下手中缝着小衣服,“不对,事情不对,小姐你在这里坐一坐,我去夫人那边瞧瞧去。”
这话正中华灼的下怀,她说了这半天,就是打着请双成姨娘当探子的主意,没想到双成姨娘这么主动,她的话风还没转过去呢,就已经主动去方氏那边察看情况了。
不过,双成姨娘说什么不对呢?华灼有些想不明白。
八秀反正对本家人没好感,双成姨娘一走,她就抓起那件还没有缝好的小衣服看上面的针脚。
七巧安静地站在华灼在身后,见她沉思,心中了然,低声道:“小姐,祭品是以你和小少爷的名义送的,这样荣昌堂的人应该能看出老爷并没有与他们修好的意思,不过是替你和小少爷尽一尽孝罢了,两家原是不相干的,何必特地派人过来,还送了那么多珍贵的药材?”
华灼恍然,本家来人的目的是要接她,自己心中清楚,可是旁人却不知道的,这会儿见本家居然为了一点祭品而特地派了人来,哪有不心生疑惑的,怪不得父亲和母亲慎重以对,分别在书房和西跨院的花厅里接待平管事和喜婶儿。
当初母亲肯接收她的建议,给本家送祭品,本意不过是试探本家的态度,谁知这一试,倒把本家的人给试来了,在父母的眼中,本家这是反应过度,难免有什么阴谋,不能不小心以对,双成姨娘原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眼里只有小少爷了,直到华灼提起,这才突然想通,自然是吓得赶紧去花厅了。
想到这里,华灼赞赏地看了七巧一眼,这丫头心思太通透了。
“爹爹已经去绘芳园了,几日内不会回来,不管本家打了什么主意,当家人不在,总归是行不通的,你不必多虑。”
华灼越想越觉得父亲这个决定下得绝妙,颇有清风拂山岗,风动山不动的意境,禁不住就笑了。反正自己其实也没有做好去本家的准备,能不得罪而又可以不去本家,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正偷着乐的时候,双成姨娘回来了,一脸气愤道:“荣昌堂欺人太甚。”
她声量略高了些,四喜在里屋听见了,忙出来道:“轻声些,小少爷正要睡。”
双成姨娘立时收了声,对四喜挥挥手道:“你和齐嫂只管在里面照顾小少爷,外头的事不用理会。”
四喜便又缩回头,真的不再管外头的事情了。
难道喜婶儿也漏了口风?
华灼心头一跳,忙探问道:“怎么说?”又向七巧使个眼色,“给姨娘倒杯茶来。”
七巧会意,赶忙倒了茶,送到双成姨娘面前,轻声细语道:“姨娘悄悄气,是什么事儿,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总能过得去。”
双成姨娘吃了茶,果然气顺了些,才道:“你们道本家这次来人是做什么的?真真是贼心不死,竟还想接小姐去荣昌堂住一阵子,可气可恼,还嫌咱们家的女儿死得不够……哎呀,呸呸呸,瞧我这张嘴,乱说些什么,小姐你只当没听见。”
八秀吃了一惊,手里的小衣服也掉了,叫道:“不去,小姐,咱们绝对不去。”
“行了,小姐不会去的,你就别叫了,拿好你的小衣服,继续看针脚去……”七巧把八秀拉开了。
华灼低下头,从双成姨娘的反应来看,荣安堂里没有一个人肯让她去本家,刚醒过来那会儿,她还想着以一己之力,让两家的关系恢复如初,果然是一厢情愿了。
“八秀说得是,绝对不能去。”双成姨娘有些紧张,紧紧地抓住华灼的手,唯恐一松手,人就没了。
“姨娘放心,我不去。”感受到双成姨娘的关心之情,华灼心中暖洋洋的,“再说了,爹爹已经去了绘芳园,本家的人见不着爹爹,自然就没法子带我走。”
“咦?老爷去绘芳园了,什么时候的事?”
双成姨娘一脸迷茫,刚才她去花厅的时候,九慧已经走了,只听到喜婶儿吞吞吐吐地说想请八小姐到荣昌堂去,当时就变了脸色,悄悄退出了花厅。
华灼在荣安堂中虽是长女,但在华氏豪族中却排行第八,所以喜婶儿将她唤做八小姐。
“就在我来看弟弟之前……”
华灼的话还没有说完,双成姨娘已经急急掀了帘子往外走,边走边道:“不成,不成,我得派人把老爷用惯的笔墨、爱喝的茶叶、换洗的衣裳都准备好送过去,老爷也真是的,走得突然,也不让人来知会一声,这下子手忙脚乱的,还要安顿本家来的人,本来人手就不够……”
双成姨娘这一走,华灼却傻了,谁帮她继续打探情况去?
七巧低声提醒道:“小姐,刘嬷嬷也在花厅呢。”
华灼眼睛一亮,是了,双成姨娘走了,还有刘嬷嬷呢。
“七巧,你悄悄地去,不要让母亲看见,只在刘嬷嬷眼前晃一下,她是精细人,自然就会找借口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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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七巧的嘴(第一更)
七巧自然明白该怎么去做,蹑手蹑脚去了花厅,绕了一圈,却见四周窗户都闭紧了,以防冷风吹进去,她一时没法子,便在门外躲了一会儿,看到六顺从里面出来,手上拿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几片茶盏碎片,连忙轻唤一声“六顺姐姐”。
六顺见了她,不由笑道:“大冷天你躲在柱子后头做什么,也不怕风大,吹闪了腰。”
七巧啐了一口,然后才道:“六顺姐姐,谁把茶盏打碎了?”
六顺脸一沉,没好气道:“也不知那个喜婶儿方才说了什么混帐话,气得夫人摔了茶盏,我在外面听了,都吓了一跳,赶紧进去收拾,这会儿刘嬷嬷正在里面劝着呢,那个喜婶儿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刘嬷嬷劝着,她就在旁边干看着,也不说陪个罪什么的。”
六顺满腹怨气,七巧却吓了一跳,暗暗拍着胸口暗道:幸亏没有冒失地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就没法子把刘嬷嬷叫出来了,该怎么办呢?
眼珠子转了转,七巧看到六顺拿着茶盏碎片正准备离开,忽然灵机一动,道:“六顺姐姐,一会儿你还要送茶进去吗?”
“那是自然,你问这个做什么?”
七巧便殷勤地抢过托盘,笑道:“我倒要瞧瞧,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然敢招惹夫人生气。六顺姐姐,你且歇着,我替你送茶进去。”
六顺抢了几下,没抢回托盘,只得由她去了,七巧手脚飞快,跑到旁边抱厦里换了热茶出来,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花厅。
“喜婶儿,你不必再说了,方才九慧过来,你也听到了,我家老爷去了绘芳园,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我是个妇道人家,这等子大事做不得主。刘嬷嬷,你领着喜婶儿下去,好好招待了,回头我书信一封,喜婶儿你带回荣昌堂,给惠氏嫂嫂看了,这趟差事自然就没了你的干系。”
七巧刚放下茶,耳边但听着夫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她心思通透,自然就明白,夫人这是拒绝了本家人要接小姐过去的要求。真是难为夫人,明明刚才都气得摔了茶盏,这时却还要好声好气地跟喜婶儿解释。
喜婶儿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子,身上穿了一件藏青花袄子,做工精细,但用的是寻常布料,瞧着并不打眼,头发整整齐齐盘着,以两根雕工极细致的桃木簪子束着,鬓边插了一朵红花,面若银盘,唇似涂漆,肤白手嫩,体态丰润,实实在在是个福相之人。
方才夫人发怒,她只低着头不吭声,这时听夫人这样说了,才不紧不慢回道:“是我不会说话,想来四夫人误会了,生了这般大的气,实是罪过。我家夫人派了我们俩口子来,原是一番好意,荣昌堂与荣安堂,毕竟一脉同根,这些年生分了,教外人看了不少笑话,荣昌堂上下早就想和好的,只是多次探问四老爷的意思,却总是不得音信儿,时间一长,荣昌堂便也心冷了。不想前些时候,贵府以八小姐和十五少爷的名义送了祭品来,勾起老祖宗的心事,对身边人道,四老爷便是个孝子,生了一女一儿,这么小便也懂得孝道,比起嫡亲的孙女儿们,不知好了多少,真该接来让她们也瞧一瞧,学一学。因此,我家夫人才派了我们俩口子来。四夫人且放宽心,两堂过去之间的那些不愉快,实在是个意外,这次若接了八小姐,咱们必然如珠似宝,哄着捧着,万万是不敢再让八小姐受到半点伤害的。”
一番话,呛得方氏直吸气,却挑不出半个不是来,合着错都是荣安堂的,他荣昌堂半点错也没有,人家要修好,是荣安堂不予理会,现在他荣昌堂来了,也是荣安堂先送的礼才招了人来,再扣一个孝道的大帽子,让人无话可说。
方氏虽是气极,但她不是华顼,做不出直接把人赶出花厅的事情,端起茶盏用力喝了几口借以平复怒气,眼角余光一扫,才发现站在身后的不是六顺,而是七巧,不由怒道:“七巧,你怎么来了?”
七巧忙蹲了蹲身子,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听说本家来了人,可真不得了,生了三头六臂,更有一张厉害的嘴,能说得新安江翻白浪,死鱼鳖重摆尾,奴婢心中好奇,便来了,一见之下……”说到这里,她故意噗哧一笑,“果真是红口白牙,舌灿莲花,怎么就给荣昌堂做了奴婢呢?若是去说书,保准一说就红,日进斗金,岂不强过给人做一辈子奴婢,还要搭上子子孙孙,多划不来。”
喜婶儿的脸色,一下子涨得发红,又红得发紫,却顾忌着人在屋檐下,不敢当着方氏的面发作。
方氏眼中透出笑意,这丫头,真没辜负了她七巧之名,一张小嘴,灵俐乖巧,说的话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这么一想,方才那股无名火就消退了许久,喜婶儿虽然是个内管事媳妇,说到底,还是荣昌堂的一个奴婢,自己堂堂荣安堂的当家主母,与她一般见识,反显小气。
刘嬷嬷却心里一咯噔,小姐虽然没有明说过,但却有让两堂和好的意思,现在七巧这丫头一番连敲带打,把人得罪得死死的,岂不是要坏小姐的事?也不对,七巧不是冒失人,突然跑到花厅来,摆明是小姐的意思,难道小姐又改主意了?
她琢磨不定,想了想索性便上前和稀泥,道:“死丫头乱嚼什么舌根儿,这位是喜婶儿,大夫人手下极得力的人儿,哪是什么三头六臂,还不快快退出去。”
转身又向喜婶儿陪笑道:“这丫头,自小在荣安堂长大,没见过外头的世面,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喜婶儿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别与她一般见识,我在这里代她给你赔个不是。”
喜婶儿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不过是个无礼的小丫头,以后好好调教就是了,今天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出些丑便算了,日后若有外人在场,可不能再纵容了她。”
刘嬷嬷的代为赔礼,喜婶儿没敢受,刘氏太夫人身边的旧人,就是自家夫人也要礼让三分的。
七巧见刘嬷嬷暗地里使过一个眼色,悄悄一吐舌头,道:“奴婢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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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七巧的手段(第二更)
华灼不知道七巧混进了花厅里,竟然闹出一桩事来,她只是心中焦急,便有些坐立不安,八秀看了,便倒了杯茶来,道:“小姐,你方才还叫我不要担心,怎么自己反倒急了,凡事有老爷夫人顶着呢。”
“你晓得什么,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华灼说了一句,接过茶吃了一口,茶性本静,袅袅香气怡人,倒还真让她心里一静,想想也笑了,又道,“你说得也不错,有爹爹和娘亲顶着呢,我急什么,总归这次本家是去不成的,娘又是素来懂礼,便是摔了茶盏,也不会恶了本家,我这是杞人忧天白操心。”
八秀咯咯笑道:“小姐知道就好,你比我还小呢,成天想什么心事,要像我一样,只管天天笑得开心,这家中哪有什么事儿值得小姐去操心的。”
华灼见她笑得极可爱,不由得也是一笑,应和道:“是是是,八秀是开心果呢。”
目光一转,见双成姨娘走时把那件还没有缝好的小衣服落下了,便顺手拿了过来,接着没有缝完的地方,一针一针细细地缝,慢慢就入了神,心也彻底静了下去。
八秀是个闲不住的,见小姐去缝衣服,她也有些手痒,眼珠子四下一转溜,发现了双成姨娘留下的针线盒子,里面装了十七、八种彩线,粗细针头五、六根,还有一些裁好的布料,便挑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素料,取了针线,也练习起秋十三娘教授的针法。
七巧一溜烟地跑回来,一掀帘子进来,见她们俩个一个缝,一个绣,不由得嗔道:“我在外头忙来忙去,担了干系,你们却在这里清闲得很。”
八秀从榻上跳了起来,赶忙倒了一杯茶来,笑道:“七巧姐姐辛苦了,吃杯茶,歇歇脚,我给你捶肩。”
七巧果然坐下吃茶,笑道:“我今儿也做一回小姐了。”
华灼见她果然一副小姐的派头,那姿态竟都是学的自己平日的样子,不由得笑骂道:“不过让你跑了几回腿,竟这样拿捏起来。”
七巧嘻嘻一笑,这才重又站起来,道:“小姐,你今儿可得好好赏我,我可帮小姐大忙了。”
“竟越发上脸了,跑腿儿也算帮大忙么?”华灼又笑骂了一句。
“我说的可不是跑腿儿的事。”
七巧笑得得意无比,把她混进花厅里,借机骂了喜婶儿一顿的事说了,华灼立时就变了脸色,本家的人是轻易能骂得的吗?上一世她已经做错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七巧要坏大事。
“小姐,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七巧揉揉脸,换出一个可怜的表情,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你就领着奴婢向喜婶儿赔罪,任打任罚,奴婢都受着,只要喜婶儿不怪罪就好。”
华灼怔了怔,猛然间反应过来,心情激动,七巧这是在替她制造到花厅去的理由,而且还让她变相地向喜婶儿卖好,这丫头……
“你呀……”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华灼低下头,重新拿起小衣服,又缝了几针,觉得心情再次平静了,才笑道:“你这丫头,实是灵巧过头了,这次就委屈你了,过后我给斟茶给你吃。”
“想吃小姐一杯茶,真真是不容易啊。”
七巧笑逐颜开,想想不对,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换了副苦瓜脸,又伸手从茶盏里沾了茶水,点在眼角上,顿时就变成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怪呢?”八秀看得目瞪口呆,一脸迷糊。
华灼一笑,道:“八秀你不会做戏,就留下吧。”然后脸色一板,“七巧,随我来。”
来到花厅外头,六顺仍守在门口,之前见七巧开开心心地走了,这会儿却哭哭啼啼地跟在小姐后头又来了,不由得一头雾水。
“六顺姐姐,请向母亲通报一声,我带七巧来给喜婶儿赔罪了。”
华灼故意抬高了声音,不等六顺有反应,方氏的声音已经从花厅里传来。
“自己家里,还要什么通报,进来吧。”
华灼瞥了七巧一眼,见她脸上已经糊得跟小花猫似的,那眼泪珠子还在不停地往下落,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忍了笑,把小脸板得死死,一副气愤得不行的模样,就这样走进了花厅。
“女儿给母亲请安。”
先向方氏行了礼,又给刘嬷嬷道了一声好,然后转向喜婶儿,先打量几分,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本家的人,果然气派得很,但面上却露出几分歉疚之色,道:“这位便是喜婶儿吧,七巧这丫头不懂事,方才冲撞了你,我已训过她了,特地带她来给你赔罪。”
然后脸又一板:“七巧,还不跪下,喜婶儿是什么样的身份,先不说她是大伯母身边的得力人儿,只凭她是长辈,你就该恭敬有加,平日里都知道你爱嚼舌根子,自家人纵容了你,你倒把脸丢到外头去了,今儿不罚你,岂不是让本家人笑话我荣安堂不分上下尊卑,没有规矩。”
七巧便顶着一张小花猫的脸,抽抽噎噎地跪了下去,道:“喜婶儿,奴婢知道错了,这里给你磕头了,你给小姐求个情,不要赶奴婢走啊,奴婢自小没爹没娘的,是夫人见奴婢可怜,才把奴婢买了来,荣安堂就是奴婢的家,奴婢哪儿也不去,呜呜呜……”
喜婶儿脸一变,有些搞不清这是闹的哪一出,第一个念头就是方氏故意安排了这一出来落荣昌堂的脸面,可是转念一想,事前荣安堂可不知道他们会来,来了以后方氏又一直在花厅里没走开,哪里有时间去安排这一出。目光落在华灼的脸上,审视了一下,玉雪可爱的一个女孩儿,才八岁多点,哪里有这样的心机,这样看来,倒真是来赔罪的。
自觉得想得通透了,喜婶儿就忙伸手把七巧拉了起来,笑道:“哎哟,好好一个丫头,怎么哭成小花猫的模样,赶紧的,快去洗洗。说什么赔不赔罪的,这可不是把婶儿看轻了么,?br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