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第5部分阅读
重生宜室宜家 秋十三 作者:yushuwen
还顾着些情面,些许茶叶,又不值当什么,给也就给了。”
“咦,莫非是太平州的章家?”
原说汾阳府章家,华灼还没想起来,可是清心提到是出过一任州尹的章家,她倒有些印象了,因曾祖父曾出任过太平州州尹,所以她继曾祖父之后出任太平州州尹的人都有所留意,似乎是在曾祖父过世十几年后,便有一任州尹是姓章的,据说还是曾祖父的门生,也不知真假,因曾祖父过世太过突然,不但许多产业没有留下,就连有些重要的人脉关系,都没来得及交代,而祖父又不是个善于经营的,连原有的人脉关系都没能维持下多少,更何况是那些根本就不知道的,而别人不知内情,见祖父不与他们来往,只当祖父是瞧不上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寻上门来。
如果真是这个章家……华灼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眼情不自禁地闪光,那位出任过太平州州尹的章老爷子现在还在世上,而且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虽是已经告老还乡,但在官场上影响力不可小视,如果自家能与章家攀上关系,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这时清心已有些惊异地望了她一眼,答道:“华小姐年纪虽小,懂得到是多,不错,正是太平州的章家,章老爷子虽曾出任过太平州州尹,但他原籍汾阳府,告老后便回到老家含饴弄孙,方才那位章家小少爷,正是他是疼爱的孙子。”
“哼,原来是个被宠坏的小少爷,怪不得那么无礼。”八秀继续泼章亦乐的脏水,反正不管清心怎么说,小男孩儿给她的坏印象是抹不去了。
“莫言他人是非,八秀,现在无礼的是你。”华灼斥了她一句,见八秀悻悻地垂下头,才转头向清心道,“清心师父,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请你不要见怪。”
清心见她明明是个小女孩儿,这时说话却一副老气横秋,不由得一笑,道:“八秀姑娘的话正得贫尼之心,章亦乐那孩儿实在太可恶了,若不是贫尼要修口德,不能骂个痛快,非要陪着八秀姑娘一起数落才是。”
八秀见她如此说话,甚得心意,不禁又笑了起来,道:“可不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就是要多骂几句才好,咦,清心师父要修口德,庵主便不修吗?依儿姐姐说,庵主最爱骂人呢。”
秋依儿原坐在火盆边上烤火,正烤得暖哄哄的时候,忽听八秀提到她,连忙慌乱地摇手:“没有,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话,清心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庵主啊……”
几人见她慌乱得似受惊的小鹿,不由得都是一笑。
“庵主佛法精深,早已是四大皆空的境界,只是年纪大了,便有了顽童心性,依佛法来说,便是反璞归真,见性明德,因此言语上便随心所欲,嗔笑怒骂皆出自本心,不同于一般人的口不积德。”
清心不解释还好,她一解释,八秀倒又郁闷了,嘀咕道:“合着我就是口不积德啊。”
三春离她最近,听得清楚,便接口道:“可不就是口不积德嘛,你晓得便好了,以后少说几句,不然就到庵中来清修十年八年,等到像庵主一样返璞归真了,随你说什么,再没人管你。”
八秀顿时瞪干眼,憋得小脸通红,然后跳起来便追着三春乱拍,口中道:“你乱说,乱说,我才不要出家做姑子呢……”
“噗……”
这一次,连秋依儿也随着众人一起笑了。
笑过了,华灼想了想,便又问清心:“既然庵主不让男子进庵,想来章夫人并不住在庵中了?”
“阿弥陀佛,亏得不在庵中住,若在庵中,有那个小祖宗在,大家还能安生。”清心也不忌言,便告诉了她,“过了桑树坡往南直走,出了南城门,不出二里地,便有一片田地,原是庵田,旁边建了个庄子,专为安置那些远道而来的信客,章夫人带着那位小祖宗,眼下正住在那儿。”
华灼仔细记下,然后不再提章家的事,只慢慢品着一碧痕,再夸奖清心泡茶的手艺好,喜得清心又给她泡了一盏。
第二十一章 童年故交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小姑子跑来说方氏和秋十三娘已经从庵主的禅房里出来了,于是华灼带着两个丫头和秋依儿一起,向清心告辞,并且感谢她的招待。
清心看了看天色,道:“时已近午,不如在庵中用过斋饭再走。”
华灼想起也石庵的素斋也是一绝,便有些心动,笑道:“待我问过母亲。”
清心也知她是做不得主的,于是一笑,不再言语,让那个来报信的小姑子领着华灼一行去见方氏。
方氏正在佛殿前等着,不知跟秋十三娘在说些什么,面上却带着笑,显然与圆慧师父一谈后,心情十分舒畅,忽见华灼来了,便笑道:“你这丫头,可有闯祸么?”
“哪儿能呢,灼儿可是最乖的。”华灼有些郁闷,自己最近的表现应该很乖很乖了,怎么在母亲眼里,她还是像会闯祸的样子。
方氏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玉佛坠儿,挂在她的脖子上,然后道:“灼儿乖,娘就奖赏这只玉佛给你,以后戴着,轻易不要摘下。”
华灼低头一看,这玉佛雕的弥勒佛模样,笑口常开,一副乐呵相,玉质倒算不上顶尖,只是普通货色,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送她这么件不值当的东西,还要她一直戴着。
倒是秋十三娘忍不住揭了底儿,笑道:“莫看它不起眼,这可是圆慧师父放在佛龛上,念足了一千遍金刚经,最是祛邪避凶的吉祥之物,方才夫人好话说了一萝筐,方才求来的。”
原来是经过佛法加持过的法器,华灼这才明白母亲一番苦心,想是上回落水的事把母亲吓怕了,特地来也石庵求得这件祛邪避凶的物什。
“灼儿谢谢娘。”
父爱如山,母爱似海,华灼低下头,眼睛发酸,心里却发烫,无论如何,这一世,她不要再失去。
“娘,方才清父师父说让我们吃过斋饭再走。”
据说也石庵的素斋,不仅味道好,吃了还能让人百病不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既然来了,吃过再走也无妨。
方氏慈爱地摸摸她的头顶,道:“今日不成,家中还有些事,要早些赶回去。”
“吃一顿斋饭又能花费多少工夫。”华灼撒娇。
方氏有些动摇,但想了想,仍是苦笑着道:“不成的。”
也石庵的素斋岂是那么好吃的,一顿斋饭,不知多少香油钱要捐出来,不是方氏心疼银子,只是之前为了替华灼求到这只玉佛坠儿,已是费了荣安堂小半年的进项,虽说以荣安堂的底蕴,也不在乎再多吃一顿斋饭,但她素来节俭持家,已求了玉佛坠儿,斋饭就没有必要再吃。
华灼看出方氏是铁了心不留下来吃斋饭,只好沮丧地垂下头,有气无力地道:“那待女儿去佛殿里上一柱香再走,成不成?”
这次方氏没有拒绝,由她去了。
华灼这才又提起精神跑进佛殿,七巧和八秀要跟进来,被她摆手挥退,然后独自一人站在佛殿中,点了一柱香,恭恭敬敬地对着立于莲台上的菩萨拜了三拜,认真祈求:“信女华灼,祈愿父亲、母亲身体健康,事事顺心,祈愿弟弟无病无痛,平安长大,祈愿刘嬷嬷……”
到底还是把她所关心的人,一个一个都祈愿过去,也不管菩萨是不是忙得过来。
秋十三娘和秋依儿留在了庵中,说是要跟庵中的姑子们一起做完功课才走。华灼跟着方氏出了也石庵,登上马车后,方氏让三春取出一盒点心,道:“若饿了,先吃些垫垫肚子,等到了家,你爱吃什么,娘让人给你做什么。”
华灼听得明白,这是在补偿她没有吃到素斋,便道:“娘,灼儿不饿,回了家,娘爱吃什么,灼儿就跟着娘吃什么。”
方氏极为窝心,忍不住将女儿搂入怀里,感受着女儿软软的身体上传来温度。
“方才在庵中,你可曾遇到什么人?”
好一会儿,方氏才问道。
华灼怔了怔,不知道方氏这么问的意思,下意识地回答:“没有,我们一直在精舍里烤火,清心师父还泡了一痕碧,这茶真香,可惜母亲当时不在,不能尝一尝。”
章亦乐那个小男孩儿的事情,她没说,毕竟自己是个女孩儿,撞上庵主的侄孙偷红梅这种事情,总是不方便说的,反正过后三春自然会跟方氏说。
方氏点点头,道:“娘从圆慧师父的禅房里出来时,遇上杜夫人,她邀你年后去杜府上玩儿,娘做主,已代你应了。”
杜夫人?
华灼慢了一拍才想起来,是她上一世的闺中密友杜宛的母亲。杜家在淮南府极有名气,杜宛的父亲杜如晦是淮南士子之首,清流名士,书香世家,杜家子弟代代都有才名,其中尤以杜如晦声望最高,自己的父亲华顼与杜如晦是知交好友,两家常有往来,因此自己与杜宛便也极合得来,只是……只是后来父亲落难,杜家却袖手旁观。虽说杜家其实能力有限,未必能帮到父亲什么,但是杜如晦身为淮南士子之首,振臂一呼,总还是能掀起些波浪的,但他最后竟连一个表态都没有,还不如父亲养着的几个清客,着实让人心冷。
想到这里,华灼不由得露出几分冷淡,心中不大愿意去杜府,但转念一想,这事儿跟杜宛到底没什么关系,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岂能左右得了父亲的行为,再说杜如晦虽没有出面帮助父亲,但也不曾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情,这一世那些事情又都还没有发生,自己实在不必因此而怪到杜宛头上。
不过荣安堂的人脉圈子确实需要拓广,眼下结交的这些,不是下吏,就是清流,出了事以后,能顶用的没几个。华灼琢磨了一会儿,主意忍不住又打到了章家的头上,那位章老爷子,到底是不是曾祖父的门生呢?若是,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打着曾祖父的名号,就能跟章家攀上关系,如果不是,就只能想个办法,让母亲去跟那位章夫人接触一下,好歹先认个脸儿。
方氏见她低着头,表情一会儿冷淡,一会儿平静,一会儿又热切,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又在想什么,看这脸儿变的,都快赶上二月的天儿,一日变三变了。”
华灼这才知道自己脸上露了馅儿,忙掩饰道:“灼儿在想,给宛儿带什么礼物去才好。”
第二十二章 章氏谒见
一碗绿梗小米饭,一碟菘菜,一碟梅干肉丝,再加一碗蛋汤,这就是方氏和华灼的午餐了。因为年节快到了,用过饭后,方氏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就将华灼赶回秀阁去。
华灼也没再纠缠,乖乖地回了秀阁,换了家常衣裳,休息了一刻钟,又吃了一碗消食汤,然后才吩咐七巧:“你将刘嬷嬷请来。”
七巧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八秀拿着秋十三娘送的那块绣帕凑过来,笑嘻嘻道:“先前不曾仔细瞧,这会儿再看,真是叫人觉得了不起,小姐,咱们以后就要跟秋教习学绣工,也能绣出这样的花儿了。”
华灼看她一脸憧憬的模样,不由得一笑,道:“人家秋教习十几、二十年才练了这么一手绝活,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咱们想要绣出这样的活儿,天份勤奋缺一不可。”
“啊,那七巧一定是学得最快的,她平日里就手巧,心也巧……”八秀有些沮丧。
“那也未必,七巧心思多了些,有时候反不如专心一致的人学得快。”
华灼连忙安慰她,直到八秀面上转阴为晴,这时刘嬷嬷也来了。
“刘嬷嬷,你坐。八秀,去倒茶。”
对刘嬷嬷,华灼很尊敬,即使不为了刘嬷嬷是上一世最后还留在她身边的人,只看她服侍过祖母,也不能当做普通下人看待。
刘嬷嬷懂规矩,只是矮墩上搭了半边,道:“小姐这几日的气色越发地好了。”
华灼抿唇一笑,道:“天天人参燕窝地补着,气色哪里能不好。刘嬷嬷,今日请你来,是想打听一桩事情。”
“老奴什么时候成包打听了。”
刘嬷嬷不由得打趣起来,想起上次小姐打听事情,结果没几日,夫人就派人给荣昌堂送了一批祭品去,虽然表面上只说是替祖上尽孝,但是私下来想跟荣昌堂恢复往来的意思,便是瞎子也能察觉得到。
这一回,不知道小姐又想打听什么。
“今儿跟母亲去也石庵,听庵里的姑子说,有一位汾阳府的章夫人,与庵主圆慧师父有亲,忽地便想起,曾祖父的门生中,似乎便有这么一位姓章的,只是不知道此章是否为彼章?”
华灼这次没有遮掩,刘嬷嬷人老成精,遮掩太过,反而不好,不如就直说了,依刘嬷嬷的精明,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日后自己想做什么,又不方便直接出面,不如都交给刘嬷嬷。
刘嬷嬷一怔神,而后便笑道:“小姐这可考倒老奴了,当年曾老太爷在任上,老太爷没有随侍在身边,而是留守在九里溪,直到曾老太爷突然故去,老太爷为了迎回曾老太爷的棺椁,这才离开九里溪,当时老奴是伺候太夫人的,自然也在九里溪,曾老太爷身边的事,实是不清楚,若小姐一定想知道,赶明儿老奴去问问章大管家,或许是知道的。”
华灼心中一动,华章原是祖父身边的书童,但却是曾祖父指派到祖父身边去的,对曾祖父的事情,只怕荣安堂中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多。
“那就有劳嬷嬷得空的时候跑一趟。”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眼看年关将近,也不知那位章夫人还能在也石庵住多久,若真与咱们家有故,不去拜望一下,只怕章家人还当咱们家没有礼数。”
刘嬷嬷会意,便起身道:“小姐只管放心,二、三日内一定有准信儿。”
送走了刘嬷嬷,华灼回到屋里,见八秀还拿着那幅绣帕在看,不由得感到好笑,要是盯着绣帕看就能学成一手好绣工,那还要请教习做什么,去绣坊里多买些绣品就成了。
“小姐,你让刘嬷嬷去打听,是想跟章家……”
七巧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灵巧,听到华灼跟刘嬷嬷说的话,立时就琢磨出味道,只是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这个章家这么上心。
华灼连忙摇手,制止了她的话,道:“我只是好奇打听罢了,什么章家不章家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是这样说着,但她对七巧还是极赞赏的,也就是现在年纪还小,将来再长大些,便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
七巧想了想,明白华灼不想说这事儿的意思,便不再开口,见炉里的熏香烧没了,便又取出一些暖香粉放了进去,不大一会儿,秀阁里又香气缭绕,暖意融融。
“等开了春,在秀阁外边,种上几株梅树,以后就不用羡慕也石庵的红梅花儿开得好。对了,年后要去看杜宛,七巧,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好?”
七巧还没说话,八秀却抢在前头道:“还能送什么,杜小姐是个书虫儿,送她一车书就是。”
华灼噗哧一笑,道:“本来就是个书虫儿,再送她一车书,她还不得拿去铺了床,吃也在上头,睡也在上头,再说杜家世代书香,天一阁里藏书万卷,什么书没有,我可找不着她没看过的书。”
八秀“呃”了一声,怔了半晌,才举起绣帕道:“那就送一幅小姐自己绣的帕子。”
“这么点日子,能跟秋教习学多少,不能见人的东西,给人家送去,那叫献丑。”华灼不由得又笑骂一声。
“那送什么好?”八秀连出两个主意都被驳了回来,顿时就垮了小脸,可怜兮兮。
“总归还有些日子,慢慢想好了,其实小姐自己做的香囊虽不精巧,但瞧着也挺有意思,不如再做一个,里面塞上香粉花瓣,再放个小巧玲珑的如意进去,当成礼物也不错,杜家又不缺什么,不过是份心意,不讲究贵重精巧,只要心意到了便成。”七巧在边上道。
“这话在理。”
华灼想了想,决定采纳七巧的建议,香囊本来不值什么,但里面放个小巧的如意进去,吉祥寓意有了,也不会显得轻贱。
就在她一边给杜宛准备礼物,一边等着刘嬷嬷的消息时,那位让她记挂在心的章夫人,却突然登门拜访了。
“汾阳府章家二夫人,谒见华夫人。”
投贴的时候,章夫人用的是谒见二字,方氏是受过诰封的五品夫人,而章夫人是七品孺人,在身份地位上,章夫人比方氏低,不过论家世,可就未必了,章家也是望族,虽然不比整个华氏豪族那样分支众多,盘根错节,但是跟荣安堂这一支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的。
因此这谒见二字,用得过于隆重,方氏收了拜贴,一时间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家往来的人家中,有哪一家是姓章的,还是三春在边上提醒道:“夫人,也许是奴婢前儿提到的那位章夫人,也石庵圆慧师父的俗家侄女儿。”
华灼在也石庵撞见章亦乐那个小男孩儿的事情,三春已经私底下向方氏禀告过,因章亦乐不过是个八、九的孩儿,因此方氏也没有在意,一笑置之。
“不管是与不是,请章夫人正厅相见。”
拜贴用纸是上等的蝉翼宣,贴上字迹清晰,灵动清秀,书卷气十足,不是一般妇人的手笔,只此一点,就可看出章夫人的不凡之处,所以方氏很是慎重,请人正厅相见。
第二十三章 礼尚往来
因要见客,方氏换了衣裳,又让三春重新梳了发,戴上代表她五品夫人的银镏金凤冠,打扮得端庄贵雅,才来到正厅。
不大一会儿,章夫人手里牵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正厅。方氏一眼打量过去,见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端丽,气质如华,身上穿了紫色华服,以简单的云纹做装点,大气而端庄,头上梳的是盘桓髻,左右各插了三根金簪,簪上嵌了鸽蛋大的红宝石。
确认自己不认得这位章夫人,方氏礼节性露出微笑,起身相迎,两下里各自见礼,然后请章夫人入座。
“冒昧来访,还望华夫人不要见怪。”
入座后,章夫人先欠了欠身,命跟在身后的丫头送上一盒珍珠,然后拉过站在身后的小男孩儿,笑道:“这是小儿,名亦乐,前两日莽撞无礼,在也石庵冲撞了贵府小姐,今日特来登门致歉。”
章亦乐抿着唇不吭声,被章夫人瞪了一眼,他只得老老实实向方氏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章少爷真是眉带灵气,长大后必是章家麒麟。”
方氏看了一眼那盒珍珠,个个浑圆温润,虽不如自家船行从海外带回来的大,但也是品质上等的南珠,手笔不算小,如果只为了致歉,这个礼嫌重了。
于是又笑道:“章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两小儿玩闹,何致于如此。”
虽是这样说,她却示意三春将这盒珍珠收起来,礼是重了,但若当面退回,却是不给章夫人面子了,至多回礼的时候,多添些就是。
“其实此行也不只是为了代小儿致歉。”章夫人轻轻一笑,道,“论起来,敝夫家与贵府上也有些渊源,只是多年未有来往,若不是这次小儿莽撞,我原也不知贵府上竟在淮南府,论情论理,都是应该来拜访的。”
章夫人说这番话时,其实是有些无奈的。她本来无意来拜访华府,只不过受不住儿子的纠缠,又打听了华府的底细,隐约记起似乎听夫君提到过华氏豪族有一支与章家老爷子有过师生之谊。只是两家多年不来往,自己这样直接寻上门,说起来,还是有些冒昧了,谁知道华府是不是还认章家这一门,当年断绝来往,也是华家主动的,并非章家的意愿,她原有些担心自己会受到冷落,但看方氏此时的态度,虽不十分热忱,但也不似冷落之意,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方氏思索了片刻,不记得自家跟姓章的人家有渊源,只得歉然一笑,道:“我年轻,自嫁到华家来,一心只顾着相夫教女,实是不知敝家与贵府上有什么渊源,失礼这处,还望章夫人见谅。”
顿了顿,又道:“不知章夫人可愿见教?”
章夫人料不到她竟不知两家渊源,略一怔,正要说话,旁边章亦乐扯着她的衣袖,轻声叫道:“娘……”
清秀的脸蛋上,满是不耐,他今天缠着娘来,是找华家那个挺有意思的小女孩儿玩的,可不是来听她们攀交情说闲话的。
“大人说话,不可插嘴。”章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后悔平时把这个儿子给宠坏了,如今不是在自个儿家中,而是在别人家做客,儿子没大没小胡乱插嘴,让她尴尬得狠。
方氏忙打圆场,笑道:“是我疏忽了,三春,让人将里面收拾一下,上茶水、零嘴,叫小姐出来,见见章家……世兄。”
她见章亦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约摸比华灼大一点,便称做世兄,然后又对章夫人道:“咱们说话,他不爱听,就由着他们小孩儿一边玩去。”
三春应了一声,走到厅外,指挥人去准备茶水零嘴,又喊了个腿脚麻俐的丫头,让她去请华灼。
章亦乐本来还有些不愿,一听去请华灼了,便强耐了性子,让三春领着转到大屏风后面坐下去,然后无聊地踢着腿。
章夫人这才一脸惭愧道:“这孩儿,都让我宠坏了,让华夫人见笑。”
不提方氏跟章夫人又说了什么,华灼这会儿正在给新做的香囊最后收针,才一口咬断线,蓦然听来报信的小丫头说有位章夫人来访,夫人让她去见客人,倒把她惊得从榻上跳了起来。
“怎么这就来了?”
刘嬷嬷那里还没有准信传回来,这位章夫人居然就已经找上了门,华灼茫然了半晌,连忙让七巧和八秀帮她梳头换衣裳,然后急匆匆地往正厅赶去,走到半路,才发现刚缝好的香囊还抓在手中,一时无处可放,索性就挂在了腰间。
待到了正厅,她先给方氏见礼,方氏抬手笑道:“这位是章夫人,论辈儿,你应唤一声二婶娘。”
这时章夫人已把两家的渊源说清了,方氏虽不知真假,但听得章家老爷子也曾出任过太平州州尹,心中已有了亲近之感,又听得章夫人出身崔氏,与华氏一样,同为名闻天下的豪族,便知道章家定也是不凡的,不然如何能娶到豪族之女,于是便顺着章夫人的话,论了论辈份,攀上了这门通家之好。
华灼便侧身行礼,乖巧地叫了一声:“二婶娘安好。”
章夫人连忙扶她起来,仔细打量几眼,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端秀,长大了必是淑媛之姿,华夫人好福气啊。”
方氏笑得合不拢嘴,道:“你太夸奖了,这孩子其实也是个任性的……”正说着,忽见章亦乐从大屏风后面探出脑袋,忙又道,“这是你章家哥哥,在家行五,你唤一声五哥哥吧。”
既然认了这一门的通家之好,世兄也就升级成了哥哥,更显得两家亲密。
华灼一看,可不就是那偷红梅花儿的小男孩儿,便又唤了一声:“五哥哥好。”
章亦乐脸色微红,大摇大摆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走到她面前,将脖子上面的金项圈儿摘下来,往她手上一塞,道:“原说要送你的,上回没送成,这次就给你做见面礼。”
一副我是哥哥的模样儿。
华灼有些傻眼,拿着金项圈儿不知道怎么办。
章亦乐见她没有动作,顿时有些急了,道:“喂,你应该回礼给我,快从身上摘一样下来。”
“啊……”
华灼眨巴眨巴眼睛,回礼?她身上可没有比这金项圈儿值钱的东西,就算有,女孩儿身上戴的东西,怎么能给男孩儿,就算章亦乐还是个小孩子,那也不能啊。
见她还是没有动作,章亦乐索性就自己动手了,一把扯下她挂在腰间的香囊,道:“这个不错,我拿了就算你回过礼,啧啧,你自己做的?真差劲……”
这家伙真讨厌。华灼黑了脸,想要抢回来,但是到底没好意思,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方氏和章夫人原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看到这里,章夫人的脸色也黑了,气道:“耀奴,怎么能抢你华家妹妹的东西。”
耀奴是章亦乐的小名儿。
“娘,这叫礼尚往来,怎么能叫抢呢,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问的却是华灼。
想想自己本来就想让华、章两家搞好关系,华灼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你看,她都承认了。”章亦乐占了理,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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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少爷脾气
章夫人气笑不得,只得道:“这项圈儿是你祖父在你百日时,特地叫人打了给你镇邪的,可不能送人。”说到这里,她自腕上退下一对缠丝金镯,递到华灼面前,“这对镯子虽是旧物,但用的是十足赤金,便换了这只金项圈儿,可好?”
华灼正不想要这只金项圈儿,哪有不好的,立时便应了,正要送回金项圈儿,章亦乐却生气了,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过金项圈儿,扔在地上用力踩几脚,道:“什么破圈儿,送人都没人要,不要就不要,踩烂了……”
这男孩儿怎么这么任性?
华灼有些厌恶地皱眉,忽地想起上一世,自己也是这般稍有不顺心就任性地发脾气,那时的模样,大抵也跟章亦乐现在差不多,总归不过三个字:不懂事。这样一想,倒又不觉得章亦乐可恶了,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而已,这样的脾气若不改,以后是的是苦吃。
“小祖宗……踩不得……”章夫人忙拉了他,又示意跟来的丫环将金项圈儿捡起。
章亦乐仍是怒而不依,非要踩烂了金项圈儿不可。
华灼见章夫人满面尴尬,又得安抚儿子,又要向方氏致歉,心念一转,有心卖这个好,便主动道:“章……五哥哥,我不喜欢金项圈儿,你脖子上的玉坠儿瞧着可爱得紧,便给了我吧,我拿我的玉佛坠儿与你换,这个玉佛坠儿是圆慧师父诵过经的,玉虽不是好玉,但也算得上极难得的东西,换了别人我都是不给的,只见五哥哥最好,我才舍得。”
“你觉得我是最好的?”
章亦乐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当时在也石庵不过是见华灼说话有意思,他跟着母亲大老远跑到淮南府来,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好不容易见着个有趣的,这才缠了母亲非要来找华灼玩儿,原本华灼不肯要他的金项圈儿,他是觉着老没面子,少爷性子就犯了,这时忽听华灼说什么“五哥哥最好”,没了的面子就又回来了,一边反问一边就眉开眼笑了。
章夫人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她这孩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一发作,除了章老爷子,谁也压不住他,今儿真是亏得华家这孩子机灵,几句好话就哄得耀奴收了性子。
方氏略略皱眉,那玉佛坠儿是她求来为华灼祛邪避凶,眼下要送出去,着实有些不舍,但此时情景,却也不方便反对,只得拉了章夫人的手,笑道:“你且坐着,他们小孩儿的事,便让他们自己说去,咱们不用管,管多了,反还要落他们埋怨,不值当。”
一句话,为章夫人化解的尴尬,章夫人心下越发感激起来,心中暗道:这荣安堂不愧出自世家豪族,虽说这一支不如华氏的本家显赫,但待人接物、行事举止,深有名门风范。
华灼这时已瞧出章亦乐果然纯粹是个小孩儿心性,正等着她夸呢,不由得一笑,也不吝言辞,道:“是,五哥哥极好,前两日在也石庵肯听我说话,今日又特地来瞧我,我心里欢喜着呢。”
“哈……”章亦乐一下子笑出声来,从脖子上扒下那个被华灼说成很可爱的玉坠儿,塞到她手里,道,“给你,这个玉坠儿,也是我娘从圆慧姑婆那里讨来的,说是诵过经的,不过这个玉坠儿质地比你那玉佛好,跟你换我吃亏了,这个香囊也要抵给我才成。”
华灼本来也没想把香囊要回来,只要这位少爷不再乱发脾气闹得两家人都尴尬就成,赶紧把玉佛摘下换了那玉坠儿,低头一打量,才发现跟章亦乐说的一点也不错,这玉坠儿虽只是个简单的玉扣形状,但玉质温润,满绿若盈,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上等美玉,单以价值来算,她这便宜算是占大了。
这时方氏便对章夫人笑道:“瞧,我是如何说来着,小孩儿的事,只管让小孩儿自己说去,这不就又好了,瞧章哥儿笑的那模样,脸上都开了花儿了。”
章夫人不禁也是一笑。
倒是章亦乐被笑得不好意思了,一整衣襟,规规矩矩向章夫人行礼,道:“是孩儿不好,让娘担心了。”
然后又向方氏行礼:“请华伯母恕侄儿无礼。”
华灼也忍不住低头笑了,这个章亦乐,不使少爷性子的时候,倒还是很有世家风范的。
“你呀……”章夫人伸出手指在儿子额间一点,想教训几句,终是没舍得,从丫环手里拿了金项圈儿,给他重新戴上,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见了合得来的兄弟姐妹,便想将身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们做见面礼,但旁的东西都算了,只有这个金项圈儿,万万送不得。”
说完,又向方氏解释道:“这孩子不是足月产的,刚生下时,只有猫咪大小,三天两头地病着,拿药当了饭吃,几乎没能养活,还是他过百日时,老太爷亲手画了图样,使最好的金银匠打成,又请了佛光寺的静空大师开了光,自戴在身上后,便再也不曾病过。”
方氏“啊”了一声,道:“竟是命根子,章哥儿,这个果真不能送人的。”
章亦乐这时心情好,什么话都听得入耳,忙喏喏应是,但眼珠儿却悄悄地瞄向华灼,大有要拉着她出去玩儿的意思。
华灼看得清楚,怕一会儿他又要闹起,便向方氏和章夫人一礼,道:“母亲,二婶娘,你们说话,我与五哥哥到里面吃茶去。”
方氏也确实还有话要跟章夫人说,便挥手让他们去了。
华灼便领着章亦乐转进大屏风后面,见里面已经摆了几碟子点心、零嘴,一点也没有动过,试了试茶水,已经温了,便唤了八秀去换热茶。
八秀之前不敢说话,但对章亦乐的印象是极不好的,这时候见小姐竟然还让她为这无礼的男孩儿去换热茶,顿时满心不愿,瞪圆了一双秀气的眼珠儿,狠狠看了他一眼,才气哼哼地走了。
华灼心里一沉,原以为章亦乐又要发少爷脾气,不料他竟笑嘻嘻道:“华妹妹,你这丫头好生厉害,在也石庵时便对我大呼小喝,这时候又瞪我,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么?一会儿我与她赔罪,妹妹可要帮我说情才行。”
“五哥哥莫理她。”华灼笑着回答,“八秀素来没心眼儿,她有得罪的地方,五哥哥请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哈哈……”章亦乐挥手大笑,再不计较八秀的事,端了个墩儿与华灼并排坐下,眼神弈弈道,“那日我从也石庵回来,把妹妹那日的话仔细又想了想,想出个理儿来,那红梅花儿若不想教人去赏,它开得那么好做什么?”
华灼一阵错愕,感情这个男孩儿今天特地跑来,就是来跟她辩这个理儿的,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想自己当时一个玩笑,不过是逗逗他的,他竟较起真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驳回去,低头思索了片刻,她果断认输,站起身敛襟对着章亦乐一礼。
“五哥哥聪明,妹妹无话可说。”
再辩下去,只怕就有完没完了,她可不想跟章亦乐这么个小毛孩儿斗这个嘴,无趣得很。
辩赢了华灼,章亦乐大是得意,一时间意气风发,站起来来回走动,嘴里不停,把他自来淮南府的一路上遇上的事儿通通说了个遍,说到得意处,便把小脸高高扬着,一副等着夸赞的模样,就连八秀奉了热茶来,又瞪了他几眼也不在意,反而连连赞八秀的眼睛长得好,又圆又亮什么的,赞得八秀都红了脸,啐了一口躲到华灼的后面去,再也不好意思瞪他。
华灼见这男孩儿实在好玩儿,又是个好夸赞的性子,便给七巧使个眼色,两主仆一唱一合,直把章亦乐哄得眉开眼笑,直觉自己长这么大,终于是遇到知己了,要不是华灼是个女孩儿,他估计都想撮土为香,学那游侠列传里的人物,来个义结金兰了。
第二十五章 一番讨论
方氏和章夫人谈了许久,谈了些什么,华灼不知道,她的精力都用在哄章亦乐开心上了,倒也看这男孩儿虽有些少爷脾气,但心性还不坏,听他说一路上那些趣事,也蛮有意思。
中午的时候,章夫人母子留下用了饭,方氏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席丰盛的酒菜,隆重招待了章夫人母子,席间叫来了双成姨娘做陪,过后又让刘嬷嬷准备了一份拿得出手的回礼,是一小撮自海外购回的龙涎香,看着不起眼,且份量极少,还不足一盒胭脂多,但价值只在那盒子珍珠之上,更不论其稀罕程度远超珍珠。
章夫人是识货之人,立刻就知道自己小看荣安堂了,她原是见这宅子虽是楼阁精致,但占地并不大,便以为华氏这一支果然如外头传说的那样,没落了,待见到这一小撮龙涎香,才知道即使是没落了,豪族底蕴仍然不可小视。
走的时候,章亦乐依依不舍,大有恨不得就在华家住个十天半月的意思,可惜章夫人说年关将近,这几日便要动身返回汾阳章家,方氏虽有留客之心,但听她这么一说,便不好再挽留。其实也真不好挽留,这桩事情,毕竟要跟华顼说过之后,才能算数,于是顺水推舟地又备了一份称不上是薄礼的薄礼,请章夫人一并带回汾阳,算是晚辈送给章老太爷的年礼。如果章老太爷是祖父的门生这件事情无误的话,华项见了章老太爷,少不得要尊称一声世叔。
华灼虽然不知道方氏和章夫人都谈了些什么,但是她私下里找刘嬷嬷要过那份“薄礼”的礼单,看过之后,她就猜出,章老太爷是曾祖父的门生这桩事情,只怕是铁板钉钉,确凿无疑了,母亲思虑周密,人情已做到这份上,便再没她什么事情,只等着日后慢慢让两家的关系渐渐恢复,成为真正的通家之好,到那时候,荣安堂便相当于有了一个强援,即使五年后那件祸事不可避免,只要章老太爷肯说一句话,至少父亲是绝对不会落到客死押解途中的下场。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对于章家的突然出现,从府衙回来后的华顼和方氏是有过一番讨论的。
“谒见?”
对于章夫人在拜贴上的用词,华顼沉吟了很久。
方氏道:“我收到拜贴时,原也吓了一跳,章家不是小户,又是素未平生的人,如何用了谒见二字,待知道了章夫人的出身,就更加莫名了,我虽是五品的诰封,比她高了二级,但章夫人出身崔氏,崔氏,可是当今后族,崔家女儿,便是庶出的,也比一般人家的嫡出女儿尊贵,更何况章夫人还是崔氏本家的嫡女,当今皇后,是她的姑母,这谒见二字,我越瞧越觉得心惊胆颤,总有些不安,也不知送去的那些礼,对还是不对?”
“也不必太担心。”华顼安抚了她一句,又思索了片刻才道,“祖父当年,曾主持过一任科考,当时门生无数,只是可惜那时父亲没有跟在祖父身边,后来祖父突然离世,身边也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