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38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暗算,不再有腥风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条复仇之路已经开始往前走,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一日没有手刃仇敌,她便一日不得心安,无颜面对那些长眠地下的怨民又过几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间,整夜朔风呼啸,更是奇寒彻骨。
这一阵都是靠奏惊羽去冰河边上采集苔薛过活,那礁石上的苔葬已经被她刮尽,等到最后一块苔葬吃完,便是彻底断食了。
枯枝也是愈发难寻,白天不敢再点火,就在洞口晒晒太阳,稍微活动下身子,到了晚上,就点起一个小得可恰的火堆,靠着微弱的火光,驱寒入睡。
这天夜里,秦惊羽睡得颇不安稳,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心慌。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洞口的细微声响惊醒,那好像是萧焰的低吟声。
自从那日两人沟通失败之后,彼此一直没怎么说话,目光偶尔相触,她也立即避开。
她感觉得到他的眼神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耕结缠绵,但是那又如何,她姓秦,他姓萧,他们始终是敌对的双方,就算此时共同患难,相依为命,但终究改变不了彼此的立场与身份!
她不能被他盅惑,只能硬起心肠,不理不问。
泰惊羽闭上眼,翻过身去,但那低低的声响回荡在空寂的山洞里,带着微微的压抑,一声一声撩拨着她的心。
“半夜鬼叫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呢!”她忍无可忍,低吼。
萧焰恍若未闻,仍是低吟着,听起来甚是痛苦。
她无奈起身,裹紧衣袍走过去,听得他分明在喊:“殿下,别跳!不要跳!求你不要跳!”
那种从胸腔肺腑之中满溢而出的懊悔与悲愤,近乎心碎的哀鸣,却令人神魂俱恸,无不为之同伤。
奏惊羽有些怔愣,只觉得心头不知被什么刺了下,竟有微微的疼。
他在叫殿下,那么,他叫的可是她?
“求你,不要跳,不要跳,不要”他攥着拳,双目紧闭,用力摇头,明明睡得昏沉,却叫得如此大声,显然是在做着噩梦。
她眼尖,在看到他额上冷汗的同时,也看到他眼角滴落的一点晶莹d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究竟是怎样深刻执着的记忆,才有如此无休无止的凄厉低吟?
奏惊羽揉了探额头,实在想不到,自己失足掉下石梁的一幕,会被他记得这样深,明明都平安无事了,还这样呼天抢地,哀嚎不断o“好了,我不跳,不跳了还不行吗?”她低低保证着,想要制止他,不想却摸到一掌火热!
老天,他在发烧!
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不仅是额头,还有脸颊,颈项,胸心都是烫得吓人!
她呆了呆,想到他腿上的旧疾,想到他在冰河里添的新伤,想到他颈项的血痕,想到他从高处毫无保护的坠下,想到他靠坐洞壁的虚弱,想到他雪地爬行的艰辛,还有最近几日低头垂眸默然无语的沉静
他,毕竟不是铁打的,宿疾在身,又屡屡受创,早就撑不住了,而她,竟丝毫不察!
见惯了光鲜亮丽的他,丰神俊朗的他,腹黑内敛的他,却从来没见过卑微至此的他,孤独无助的他,奄奄一息的
秦惊羽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微微起伏的男子身躯,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不再绵长,而是变得细微而急促,在这寒冷刺骨的夜里,缺医少药之地,他旧伤未愈,高热不止,若不采取救治措施,必定凶多吉少。
仇人亲弟,命悬一线。
救,还是不救?
“殿下,别跳,不要跳”他声音沙哑,无意识低吟着,手掌在半空挥舞,忽然抓到她的手,死死握住不放。
奏惊羽浑身一震,却挣脱不得。
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被生生扯断,有些压抑已久的东西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泛滥成灾!
“萧焰我该拿你怎么办”
雪原长空 第三十八章 翎裳羽衣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泛着五彩斑娴的颜色,微微刺眼。
山洞里,火光愈发微弱,跳了两跳,终于熄灭了,一缕灰白的轻烟在洞内飘飘荡荡,显得宁静而安详。
衣袍底下,裹着两道紧紧相偎的身影,睡得正香。
忽而半空中传来几声鹰唳,熟睡的少年十分警醒,倏然睁眼,首先便是去摸男子的额头。
还好,已经不烫了。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奏惊羽长舒一口气,挪开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慢慢起身,穿上外袍昨夜他突发高热,生死一线,她再是痛恨冥,厌恶萧家人,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各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就此消逝,别无选择,她只好出手相救脱去他的衣裤,抓了积雪在他身躯四肢用力擦着,直到那麦色的肌肤变得微红,如此简陋的环境,半棵药草都没有,她只得将雪水化了,一口一口喂他,一遍一遍拭擦他的掌心足心,最后,又尽数脱去自己的衣衫,仅着一件最里层的亵衣,以近乎赤程的方式拥住他,把自身的温暖传递过去。
足足折腾了半夜,到了后来,终是敌不过倦意来袭,抱着他昏昏睡去口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简单处理,没想到却甚是管用,一夜过去,不仅退了烧,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却逐渐有了自然的光泽,不再是那种青灰色的濒临死亡的颓态,“殿下,别走,不要知 ”似是感觉到她的远离,他蹙着眉,低低呓语。
“没走,我在的。”泰惊羽坐正身子,伸手排去他覆在面颊的碎发,露出那张消瘦憔悴却依旧俊逸的脸庞来。
眉长入鬓,睫飞似蝶,挺直如刀削的鼻梁下,是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薄唇,不能不说,他实在长了一副好皮囊,俊美得宛若画中之人1尤其这温柔无害的睡颜,五官轩秀,气质清润,还带着那么几分天真纯情的味道,一如落难中的王子,百看不厌。
只是,嘴唇周围一圈杂乱的胡茬,破坏了那份清纯与唯美。
不知是基于什么心态,她直觉伸出手去,摸向盖在他身上的外袍’记得他应该还刺下一柄柳叶刀,却不知是藏在哪里,是否好用。
在他贴身衣袋里模索一阵,没找到刀,却摸到一样用布包包裹的细长物事口她有些好奇,随手掏了出来,打开布包一看,竟是一只半成品的木刻人俑,约莫半尺长,玉冠束发,长刻悬腰,面容俊秀中又颇具英气,看起来风姿绰约,栩栩如生。
这木俑的刀痕略显陈旧,想必已经有些岁月,而表面却十分光滑,应是被人经常抚弄摸索。
这个萧二殿下,原来竟是如此自恋,雕了他自己的人像随身携带!
泰惊羽冷笑了下,正待放回原处,忽而一个念头冒出,不由得轻咦一声,又慢慢收回手来。
不对,这身姿打扮看着眼熟,却跟他并不太像,反而有些她。
方才只是晃眼一看,此时细细端详,那眉眼五官,那神情姿态,捕捉得恰到好处,俨然就是她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他有个木刻人俑带在身边,却哪里想得到,竟是雕刻的她的模样!
难道他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怎么可能?!
她告诫自己不可多想,除开他南越二皇子的身份,他还是个有妻有子的男人,这自作多情的傻事,她从来都是不屑去做的。
有妻一一叶容容。
有子一一萧景辰。
胸口忽然有丝沉闷,匆匆包裹还原,将那布包塞进他的衣袋,她在他身上又翻找一阵,便是找到了他那柄柳叶刀,却再没了兴致,只是盯着那雪亮的刀刃怔怔出神,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什么都没想。
“殿下”忽听得他哑声低唤,原来是醒了。
泰惊羽答应一声凑过去,硬声道:“你觉得怎样?”
“挺好的。”他努力扯起唇角,朝她微微一笑。
泰惊羽直觉撇嘴,差点就去见阎罗王了,还好什么好!
萧焰忽然道:“我好像听到有鸟儿的叫声。”
泰惊羽这才想起,赶紧去到洞口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有两三只秃鹰盘旋而过,一见之下,倒是心生羡慕,这大雪封山,无路可走,除非像这些老鹰那样生有翅膀,能够展翅高飞,否则根本没法出得谷去!
又站了一会,这才转头回去,却见萧焰已经撑起身来,盯着自己赤程的上半身,神情怔仲,若有所思。
“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你昨晚高烧不退,差点就没救了。”她也不扭捏,替他拉上衣襟,大方道出事实。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萧焰眼眸一亮,微微笑道,“我正纳闷呢,迷迷糊糊不知抱着什么,那么软,那么香,难怪我一觉醒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我大病一场,却换来如此艳福!”
奏惊羽满不在乎耸耸肩:“我只当是抱着一只猪睡了一觉。”
萧焰也不生气,放柔了声音,浅笑晏晏:“不论如何,殿下总是占了我的便宜,该对我负责才是。”见她脸色一变,又含笑续道,“要不,我对你负责也行。”
“你脑子烧坏了吧!”秦惊羽斜睨他一眼,哼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哪需要我来负责!”
萧焰抿唇:“怎么,吃醋了?”
“哈,我会吃醋?吃谁的醋,你那皇子妃?”奏惊羽禁不住冷笑,“得了吧,萧焰,你别以为自己魅力无穷,这天底下的男人多了去了,我随便跟谁,都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萧焰摇头笑道:“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人,””
“什么叫做不相干,萧焰,你怎么这样不负责任!你已经娶妻生子,却任其留在南越,置之不理,反而追着我辗转奔波,你到底把他们当什么?!
”她忍不住低吼。
萧焰眸光一凝,那清澈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涩难懂,他瞅着她,慢吞吞开口,不答反问:“你…这样介意我已婚的身份?”
秦惊羽被他气得无语,别过脸去不想理他,忽听得他轻叹一声道:“殿下,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爱一个人?
她心底直觉晃过一道人影,模糊而高远,是雷牧歌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雷牧歌,她应该是爱他的吧,他帅气阳刚,英姿挺拔,自始至终都是全心全意对她,他的家世,他的条件,也完全配得上她,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那么喜欢,那么满意,这桩姻缘实在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而她,戴上了他送的戒指,也算是默认了不是?
只除了,心底某个角落一丝浅浅的,莫名的惘
“爱一个人,很爱很爱,爱到骨血之中,灵魂深处,恨不能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奉到她面前。因为深爱,所以变得惶恐,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只期盼能够排除阻碍,与她携手终身,却终究躲不过命运的安但如果注定是一场分离,我宁愿生离,让她在另一处好好活着,也总好过天人相隔,永不再见。”萧焰垂眸,面色苍白而虚弱,轻飘飘一笑,“不过是娶妻而已,却有何难,只要她好好的,无痛无灾,我就是娶一干人一万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给出个名号,其余的,从来都是给了她,再无别人。”
他喃喃说着,似在自言自语,奏惊羽耳力超常,自是听得一字不漏,也听得个一头雾水。
听这里的意思,难道他与叶容容的婚姻竟有着不可言说的苦衷,说是政治联姻只怕太抬举了,看样子却是一场料结缠绕的……三角恋?
这南越二皇子,不仅是长了一雷好皮囊,还生得一颗多情心!
家里有个皇子妃,心头有个深深爱着的女子,此刻却还来招惹她,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不过,复杂也好,简单也罢,都是他一个人的事,跟她并无干系,她再是不济,也绝对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她蹙眉想着,仿佛听得他含含糊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那些话飘荡在耳畔,似懂非懂,他说:“我发过毒誓,今生今世将这件事吞进肚子里,直到我死…现在,是时候了,我不愿死了还让你误会,心里还存着这么个疙瘩,即使你不在意我,不明白我,我也必须在你面前把话讲明白”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眼神也变得迷离。
泰惊羽抚上他的额,果然又开始烫起来,只是温度不如夜间那么高,这风寒发烧什么的,原本就容易反复,他体力空虚,又勉力说了那么多话,此时虚弱也是自然。
“好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出去找点吃的。”喂他喝了口水,她起身欲走,却被他拉住衣袖。
“别走,听我说办”萧焰摸索到她的手,一把握住,微微喘气,我娶亲只是逼不得已,这桩婚事非我本愿,根和做不得数”
“信我,一定要信我”他手上力道加重,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不可闻,“那个孩子”
“别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信你,信你便是”泰惊羽见他已经神智不清,赶紧打断他,满口答应。都半死不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把她当做别人胡言乱语,又有什么关系!
他闻言神情放松,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这一晕,却是整整两日。
期间秦惊羽真担心他熬不过去,没想到他的状况却一刻比一刻更好,就好像是在睡眠中调节自身,补充体力,她思来想去,仿佛记得听谁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早已失传的龟息神功,修炼之人可以进行自我修复,大抵就是说的他这样子。
这两日当中,她刮遍了冰河边上的每一块礁石,所有的苔薛都被她翻找得干干净净,也曾用雷牧歌教的吐纳之法勤加练习,压制饥火,但过后还是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还好有积雪,不至于缺水,但是有水无食,也撑不了几日了。
只好听天由命吧。
外间寒风呼啸,只能缩在山洞里,闲来无事,她还是没忍住,找出柳叶刀来,将他面上的胡茬仔细刮去。
奇怪,她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此时做起来居然毫不生涩,无师自通,仿佛前世做惯了一般,不仅给他剃了胡子,还将那一头乱发梳理整齐,邋遢男人又变为翩翩公子口看着他沉睡的俊颜,她不由得突发奇想,要是他真变成一只猪就好了,她会毫不犹豫将他绪了吃掉!
话说回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俊美无俦的猪
想着想着,不禁咧开嘴,呵呵直乐。
男子声音微哑,带着迷人的磁性,回响在耳畔:“梦见什么好事,都笑出声来了?”
奏惊羽一惊之下,猛地睁开眼,但见那原本好端端睡着之人堪堪蹲在面前,正俯身瞅着自己,而她本来只是靠坐在石壁上打个盹,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吞了口唾沫,她无力应声:“没什么,只是做梦而已。”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好啦?”
萧焰点点头,直直望着她,眸光里满是爱恰:“我好多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眼见他伸手过来,手掌就要抚上她的脸,泰惊羽朝后一躲,避了开去:
“好了就好,你在洞里坐会,我出去找东西吃,这次须得走远一些o”说罢起身奔出山洞。
站在洞外,看着漫山遍野的白雪,却有一丝迟疑,不知该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去。
忽又听得几声鹰唳,抬头一看,半空中又飞来一群秃鹰,正越过雪峰,不住盘旋,数目比上次看到的还要多,共有十来只,看得出,它们也在到处觅食。
“殿下还没吃过老鹰的肉吧?”
背后轻笑一声,她转头回去,只见萧焰一步一顿从山洞走出来,步伐稍显吃力,精神却是好了许多。
奏惊羽看看他,再看看头顶上高高飞舞的秃鹰,直觉不信:“你能将它射下来?”就算他再好的腕力,也不可能将柳叶刀射出那么远吧!
萧焰笑了笑,慢吞吞挪动步子,走到一块空阔处坐下,继而仰躺在地,一动不动。
“喂,你做什么”刚喊出半句,她突然心有所悟,好一招置之死地诱敌深入!
当下退得远远的,看着那半空中的秃鹰飞来飞去,不住盘旋,又过一会,忽见一头兀鹰猛然扑将下来,直冲而下,朝萧焰额头上啄去。
萧焰倒也沉得住气,仍是纹丝不动,待到腥风袭来,立时睁眼,手掌一翻!
那秃鹰见他身子一动,急忙扬翅上飞,不想一道白光闪过,毛羽纷飞,径自落下,腹部却是插着一柄柳叶刀,深深没入!
萧焰哈哈一笑:“想来欺负我,没那么容易!”说着一把捏住秃鹰的头颈,那秃鹰双翅扑腾,极力挣扎,鹰血流淌在雪地上,如同溅开朵朵红花。
泰惊羽看得入神,忽听得他叫道:“殿下快来!”
她闻声而去,只见他已经掐断那秃鹰的颈项,递了过来:“新鲜血液,最是滋小”
泰惊羽知他说得没错,也不矫情,一口咬在那断裂处,鹰血带着腥气,有些咸咸的味道,大口喝在嘴里,只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手脚也是充满了力气。
她喝过之后,他又接着喝,两人饥肠辘辘,久未进食,此刻也不顾形象,几乎将那只秃鹰的鲜血饮尽。
饱餐一顿之后,萧焰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闭目装死,继续吸引秃鹰飞来靠近,大半个时辰过去,不断有秃鹰冲下来,他就以那柄柳叶刀为武器,接连射中好几只兀鹰口这秃鹰着实蠢得厉害,眼见同伴接连丧生在他飞刀之下,却仍是不断飞来送死,又过一阵,方才天空中的秃鹰都被他射杀得一干二净。
雪谷之中,气温极寒,一片冰天雪地,根本不惧肉类腐败问题,两人一起将死鹰洗剥干净,留下一只架在火堆上烧烤,其余都埋在洞口的雪堆里,随时取用。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食物,简直是欢喜若狂,当晚就美美大吃了一顿烤鹰肉,直吃得她肚腹如鼓,这才靠着火堆,满足睡去。
从那开始,几乎每过几日就有秃鹰飞来,萧焰也不嫌多,依法炮制,雪堆里的肉食储备越来越多,有了这些高能量的食物补充休力,泰惊羽也走得更远,砍到更多的灌木枯枝,终于顺利解决了生存问题。
这天又下了一场雪,睡到半夜,秦惊羽蓦然惊醒,却见微微的火光映照下,萧焰盘腿而坐,正低头整理物事。
“怎么还不睡,在做什么?”她迷糊低问。
“没什么,你先睡吧。”他朝她笑了笑,又埋首下去。
泰惊羽探了揉眼,定睛一看,只见他面前是一大堆杂乱的鹰翎鸟羽,暗黑深灰,长长短短,足有千千万万根”
她早知道他暗中留存着所有的秃鹰羽毛,每天都在悄悄捶弄,却并没有太过在意,这山洞里没针没线的,难不成他还奢想能做件御寒的羽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下又不去理会,翻过身又自睡去。
大雪初停,一连几天都是暖阳高照,秦惊羽掐指一算,自那日从悬崖石梁上飞身坠下,两人在这雪谷中待了已经一个来月。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发生太多事,她心忧谷外的局势,却哪里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到来年春暖花开?
眼看萧焰腿伤渐愈,慢慢行走自如,也该思量这出谷的计划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寻觅枯枝,一边心底盘算,折返途中,忽然间,隐隐听得远处传来吱吱的叫声,有丝耳熟。
她一愣之下,啊的一声叫出声来:“雪兽!”,那声音越发接近,没多久,就见几个小黑点从远方雪山上疾驰而来,待靠得近了,她眼尖看见,那是三只体型特别庞大的雪兽,块头比之前遭遇过的还要高壮,而且,每一只雪兽的背上都乘坐一人!
奔在最前方的那只雪兽,所乘之人最是矮小,正是逼她走上绝壁的少年多杰!
紧随其后的那只雪兽,所乘之人身材高伟,面容俊朗,一双明亮的黑眸不住暖巡,除了雷牧歌,还能是谁?他后边那骑兽之人,淡眉细目,姿容清俊,却如李一丹!
没错,她没有看错,是他们!真是他们!
他们可是前来寻她?
秦惊羽嘴巴张得大大的,蓦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将手中枯枝一丢,大叫着奔过去。
“我在这里!”
她挥舞着双手,大声笑着,朝着他们奔跑。
听得她的声音,雷牧歌先是一怔,继而箭一般跃下兽背,施展轻功在雪地上飞驰,奔到跟前,忽然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起来。
卷六:雪原长空 第三十九章:问情问心(大修)
骑在雪兽身上,裹着温软的披风,迎着暖阳柔风,在茫茫雪原上飞驰,朝着高处的雪峰攀登,所到之处,雪末纷飞,伴着雪兽欢快的吱吱声,仿佛身处一个悠远又纯净的梦。
是啊,这些日子就像是做了一个梦,寒冷、饥饿、伤痛、凄凉……再到后来的犹豫、踌躇、挣扎、共处,一切都过去了,没有等到来年春天,就应经走出困境,回归人世。
不经意回头,但见静寂的雪原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那些彷徨的心思,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天际。
然而,真的都过去了吗?
一路上,对于背后不远投射过来的那道温柔而绵长的目光,不是没有感觉,却只能视而不见,雪谷里尚能和平相处,但是脱险之后,彼此的身份地位信仰理念又重新回来,很多事情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无法调和,不可改变!
他,终归是姓萧……
“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嗯?”
眸光垂凝,魂游太虚,以至于雷牧歌在旁连问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脸上洋溢着愉悦安心的笑容,对于她的归来,他选择了不问过程,只管结果,而他的担忧煎熬也是丝毫不提,她看着他,心头微愧,慢慢扯出个微笑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多杰说大祭师明日要见我们,到时又不知会怎样。”
雷牧歌笑了笑,大掌覆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有一点,今后再不能抛下我,独自一人去冒险了。”
秦惊羽点点头,算是蒙混了过去,转头去看四周的景致。
那多杰带了雪兽寻得他们回来,并没有让他们再回碉房,而是带到山脚下几座紧挨着的大帐篷前,红帐黄顶,在周围一圈低矮灰白的帐篷当中显得尤为气派,进帐一看,里面摆设物件应有尽有,还专门隔出了更衣间,更有干净的衣物与大桶的热水备用,不用说,应该是这摩纳族中极好的待遇,跟当初在碉房中头枕干草手脚被捆的处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月不见,这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不在的时候,这族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将自己洗得清爽舒畅,换上厚实的兽皮衣袍,再美美吃上一顿||乳|酪烤肉加小米糍粑,秦惊羽才有机会来问这个问题。
雷牧歌的回答很简单,那日她被多杰以李一舟的毒伤要挟逼得掉下悬崖,萧焰也莫名其妙跟着跳下,一个恶作剧断送了两条人名,还是大祭师指明要接待的客人,饶是那多杰人小胆大,也是给吓得不轻,还惊动了族长巴桑。好在她坠崖之时御剑护身,这天际紫光乍现,龙吟声动,雷牧歌在碉房内眼见耳闻,只是担心她的去向,却并不畏惧伤亡之事,经他一再解释与保证,巴桑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前所未有召集了巨型雪兽前往寻找,多杰在愧疚之余让人给李一舟送来个小瓶,瓶中正是那金毛小狗的眼泪。
那几只巨型雪兽乃是同类之中的长辈,脚长手长,行走如飞,就是在冰峰雪山,悬崖绝壁驰骋也是如履平地,原想顶多一日就寻人回来,没想到众人到了那崖底,才发现竟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冰河,人从高处落下,直入河中,却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无奈之下,只好沿着河流慢慢寻找,这片巴彦大雪山中山岭峡谷多不胜数,途中又遇上些大大小小的雪崩,在茫茫雪地里穿梭搜索,经历不少艰险,到后来李一舟伤势痊愈,因他的大夫身份,便将他带上一同寻找,在她坠崖一个来月之后,终于找到她栖身的雪原。
“对了,那神族血祭后来如何了?”秦惊羽想想问道,她见雷李二人表情无异,回来又远远瞥见轩辕清薇,知道她人没事,暗地松了口气,却更加关心这事态发展。
“那个王姆和梅朵,一直没找到,那族长巴桑带人几乎把整个平原都翻过来了,依然是一无所获,巴桑估计两人是已经趁乱逃出去了,外间近来风暴不断,派出去追的人手都回来了,都说风雪大得睁不开眼,根本无法前行,她们两个女孩子,也没个代步牲畜,多半是给雪埋了。”雷牧歌轻叹一声,又道:“人祭少了一名,血祭自然没法进行,族人都是惶恐不安,生怕天神降罪下来,后来大祭师出关,与巴桑关起门起来一番密谈,居然不急不躁,泰然自若,向全族宣布另有安排,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秦惊羽哦了一声,想着那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的王姆,着实没什么好感,虽然自己是心甘情愿将计就计上当,但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心里总是不舒服的,这样小就这样隐忍腹黑,长大了还不知会怎样祸害人!
转念又想,既然外面正是暴风雪,相比轩辕敖的援军也没法进得山来,他们总共不到十人,势单力薄,又是在别人的地盘,还得好生想想,如何将身为人祭的轩辕清薇带回东阳去。
好在李一舟剧毒已解,在寻人方面那族长父子也表现出极大的诚意,眼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谓道路曲折,但前途光明,圆满收尾看起来也并不太困难。
两人商量一阵,又闲聊几句别后情景,说着说着,忽闻雷牧歌长声一叹,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低低呢喃。
“羽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如果找不到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的。”秦惊羽拍拍他的肩,难得他处处强势,却也有这样示弱的时候,也是,自己身份特殊,如果一直不回来,这留在平原上的一干人等又将如何?身处天京皇宫的家人又将如何?亏得她那时还暗地幻想,要是谷口的大雪终日不化,就待在那山洞之中,也未尝不可……
终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忽觉额上一暖,却是雷牧歌捋了下她鬓边的碎发,一个温湿的吻落下来。
秦惊羽心头一颤,偏了偏头,轻轻推开他,嗔道:“你做什么呢,外面到处都是人,好歹注意下身份!”
“不怕,没我命令,谁都不敢进来。”雷牧歌笑着在她脸上又亲了几口,这才放开些,退后半步,细细端详,“气色还不错,没瘦,看来没怎么吃苦,没被人欺负。”
“那是当然,向来只有我欺负人的,谁还敢欺负我!”秦惊羽轻哼一声,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另一张苍白憔悴的俊脸,在那雪谷中度过的一个来月,她没瘦,他倒是清减许多,特别是最后那几日,天气寒冷,他不分昼夜窝在那堆鸟羽当中,手指不住动作,她好吃好睡,无心理会,却原来,他是在徒手编织御寒的披风……
那披风,是编给他自己的,还是……给她的?
心里隐隐知道答案,她却不敢深思,就连想一想都觉得烦躁。
“怎么回事,老是不专心……”雷牧歌扳正她的脸,笑得明朗,柔和的眸光闪耀着,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么微微一黯。
“哪有,我只是有些犯困。”她回神,辩解着,还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有些赶人的意味。
雷牧歌过去朝帐外望了望,笑道:“真是过得快,我觉着才待了一会,不想天就黑了。要是困了你就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帐帘拉开,有风吹拂进来。
雪山上吹来的夜风,到了平原上已经不觉得寒冷,只是有些凉意,众人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到了此时,周围都静了下来,伴着风吹草低虫鸣的声响,还有附近帐篷的细微的闲话,宁静而温馨。
看着他眼神中的宠溺与期冀,她忽然有丝汗颜,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气氛,本该郎情妾意,她却要巴巴赶人走,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也不是很困,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提议道。
“甚好。”雷牧歌唇边扬起笑意,答应得干脆,与她并肩走出帐篷,没行几步,他又停住脚步,折返回去,将那件灰狼毛里的披风带出来,亲手给她裹在身上,柔声道,“那日我无意中听说个好地方,猜想你一定会喜欢,今晚正好有空,走,我带你去瞧瞧。”
“远吗?”
“不远,就在前面小山坡上。”
刚出帐篷,就见一道人影迎面而来,确实李一舟,一来就是满面委屈,大声嚷嚷。
“我说雷啊,你的话也太多了些吧,从白天说到晚上,我等殿下出来等得脚都酸了,这个雷婆婆的称号,真是当之无愧……”
雷牧歌笑着捶他一拳:“是谁前些日子感激涕零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说要做好兄弟的,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编排我的不是来了?”
李一舟哪敢生生承受,赶紧躲开,不迭叫道:“我可不是来捣乱,我是来给你说好话的!”
雷牧歌停下来,疑惑瞥他一眼:“什么好话?”
“保密,保密!”李一舟边说边是推着秦惊羽往帐篷里走,“殿下我先借用一回,很快就还给你,你就在外面守着,是个爷们就别来偷听!”
雷牧歌听得哑然失笑:“好小子,用这话来堵我……”
进了帐篷,李一舟换上一副正经神色,朝她深深一揖:“谢殿下救命之恩。”
秦惊羽还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恭敬周到,做足礼仪,只看得瞠目结舌:“李一舟……你吃错药啦?”
李一舟行完礼,自顾自道:“当日那多杰回来说,殿下为了帮我讨要解药,从那悬崖上失足掉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李一舟何德何能,竟让殿下不顾生死,如此相待?”
“这还用说,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秦惊羽被他紧紧盯着,越说越是心虚,呐呐笑道,“那个……我不是有神剑护身么,再高的悬崖也不在话下。”
李一舟静静看她,眼神里有敬、有爱、有怜、有憾……诸多复杂的神情停驻片刻,终是怅然轻笑:“殿下这一跳,我这辈子怎么都值了,无怨无悔……”
秦惊羽笑容发窘凝在脸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只低叹:“一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并不是丝毫不知他隐在毒舌嬉笑之后的心意,但她的桃花已经泛滥成灾,伤人不浅,没必要再多他一个,这个时候,装作糊涂是有效且唯一的法子。
“哈哈哈!”李一舟沉默一会,突然爽朗大笑,“殿下这么就被我吓到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殿下这样胆小……”
“小命都差点没了,自然该胆小些。”
秦惊羽轻舒口气,附和着他笑,忽听得他轻唤一声:“殿下。”
“呃?”秦惊羽迎上他的目光。
“雷是我最好的兄弟,而殿下是我最在意的……主子,我只盼你们……你们……”李一舟说得极慢,有些说不下去,无奈中带着一丝认命,“雷对殿下一往情深,殿下别辜负他,如此,我也安心。”
秦惊羽咬唇,轻轻点头:“我不会的。”轻飘飘几个字,却似重逾千斤。
“说话算数。”李一舟会心一笑,再看她一眼,如释重负般转头就朝外走,边走边叫着雷牧歌的名字,“我讲话可是长话短说,干脆利落,你好好学着,有缺点就得承认,大男人别那么鸡婆……”
“知道啦,毒舌男!”帐帘一掀,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探了进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擦肩之时,一声低喃轻不可闻,“谢了。”
秦惊羽听在耳中,突然有种踩进陷阱的感觉。
这两人,怕是蓄谋已久,早有协议……
想了一会,秦惊羽一拍脑门,低叫:“哎,竟忘了件大事我回来这么久,这么没见轩辕清薇过来瞧我?”这个成天追着自己跑的黏人公主,一月不见,难道转性了?
“这是好事啊,你胡乱操什么心,话说你平日管的闲事也够多了,今晚难得清静,好好顾我一回,行不?”
映着帐篷外点点灯光,他的眼亮若星辰,她还能说什么,想着方才答应李一舟的话,只是点头。
雷牧歌兴致勃勃,瞧着四处无人,拉着她一路疾走。
两人绕开一大片帐篷,又过了一个小树林,沿着山路慢慢朝高处走去,走了没多久,登上一座小小的山坡,那山坡上十分平整,长了层软软的青草,以及大片大片的灌木,夜风中送来缕缕幽香。
“就是这里。”雷牧歌在她耳边低道,“还记得那年在你寝宫的屋顶上,我们饮酒赏月,好不快活,而今晚,条件有限,就将就着坐会……”
明华宫……饮酒……赏月……
秦惊羽偏着头想,好似是有这么回事,但又记不太真切,正待细细回想,忽然脚步一顿。
不对,这附近除了风声,还有一丝细细的低低的声响,这声响她并不陌生,甚至还可以说是熟悉,这些日子每日每夜都听在耳中
那是……那个人的呼吸声。
他,也在这里?
她这一迟疑,雷牧歌立时眼露警惕,上前一步,对着那丛黑黝黝的灌木厉声喝道:“是谁?”
那边枝叶缝隙中,光影斑驳,淡淡的雾气中,一团阴影从地上撑起来,慢慢站起,转身,继而轻声叹气,淡淡微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正是她的口头禅,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偏偏会在这里遇见!
秦惊羽心底叹气,面上却未有表露,瞥见雷牧歌唇瓣紧抿,一言不发,只得自己点头招呼:“原来是萧二殿下,夜晚出游,好雅兴!”
“萧二殿下?”萧焰重复着这一称呼,眸色幽深,自嘲一笑,“不过半日,又打回原形。”
“并不奇怪,人生本就多变,有时出点差错,走点弯路,也属正常。”雷牧歌忽然开口,朗声言道,“然而邪不胜正,一切终究会回归本性,功德圆满,殿下你说呢?”
秦惊羽呵呵几声,笑得有些尴尬。
但见两名同样出色的男子迎面而立,眼神对峙,一个温润轩秀,一个阳刚俊朗,本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她也想抱着欣赏的心态去看,但这场面堪堪充满了火药味,仿佛一点即燃,一触即发,再加上那些争锋相对又让人听得迷糊不解的言辞,敢情在比谁更深奥?
“你以为,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萧焰冷笑。
“不是以为,而是事实。”雷牧歌说完,对着她轻轻抬手,“殿下,过来。”
秦惊羽正微微呆愣,听到这一声唤,本能朝他走去:“什么?”却没注意着看,对面那人虽未出声,却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雷牧歌并不作答,等她几步走近,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面颊相贴,神态亲昵。
“放开……”碍于那人在场,秦惊羽压低声音,维护着他的面子,手指悄然落在他腰间,狠狠一掐,雷牧歌吃疼,却丝毫不松手,斜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