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下第37部分阅读
朕本红妆下 作者:rouzhaiwu
你身上还有几把柳叶刀?,,萧焰手掌一翻,掌心亮出五把精光灿灿的小刀:“五把o”
“两把就行,我只要一小段刀柄d”
“明白。 ,,萧焰手不闲着,飞快将其中两把小刀削去大部分刀柄,又仔细打磨平整,秦惊羽在自己身上撕下两截布条,搓成细绳,并不住拉扯,试着坚韧度口多杰在旁看着他俩默契的动作,一开始还是不屑,慢慢地,目光变得专注,认真看着萧焰磨制完成,再看她将那两把成品尖端朝下,用细绳牢牢绑在自己的鞋底,而萧焰,亦是如此。
“泰氏钉鞋,大功告成!”泰惊羽抬眸朝他笑了笑,一步一步,慢慢站在崖边,被那寒风一吹,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慎重之色。
以尖刀代替钢钉,也许可以钉进梁上的冰层之中,减少滑倒的危险,但是,若她在石梁上还是不能很好平衡身体,或者是那石梁最中间那段脆弱地段,根本负担不起她的体重,那么她还是会掉下去!
尽管有神剑暗中相护,但那半空中呼啸不住的风声,还有那峡谷底部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只怕没等她跌落到一半,就被这声响震晕,完全失去知觉了!
就在她略作沉思的时候,多杰在旁忍不住叫起来:“还犹豫什么,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上去?’;“小鬼,着急什么?”泰惊羽朝他扮个鬼脸,“要是我掉下去,含冤而死,我就当个恶鬼半夜来马蚤扰你!”
“我才不是小鬼,我都订了亲了”多杰低声嘟囔,忽然见她一步朝那石梁根部踏了过去!
“殿下,不!”萧焰本能低叫,伸手去抓她。
“你别过来!”她摆手。
一阵山风吹来’泰惊羽身子微晃一下,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场景,忽然变得有丝的熟悉。
也是悬崖绝顶,也是孤注一掷,也是直面死亡,也是有人在身后出声阻山而飘飘渺渺的碎片当中,仿若有一道身影,不带一丝犹豫,从那万丈深渊决然跳下!
不,那不是真的,只是在做梦,一个噩梦而已!
她闭了闭眼,挥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平展双臂,朝着前方石梁一脚重重踏了下去,鞋底的尖刀,如她所愿扎进冰层之中,用力向下踩了踩,这才算跨出了第一步。
一步之后,她已经稳稳站在那石梁上了,萧焰的步子停了下来,立在崖边一动不动。
多杰见状冷笑:“还以为你多担心,要追上去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萧焰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石梁上那道纤细的身影,看着她很快又迈出第二步。
此时奏惊羽脚下的位置还算宽敞,只是人在梁上,感觉风特别大,持别猛烈,刮得脸上呼呼生疼,掌心的汗越来越多,心也是忤忤直跳,她保持着平衙,直视前方,尽量不往下看,缓慢却又坚定地朝前走。
若是在平地,这样的长度一溜小跑就能过去,但是在这两处悬崖之间的几乎是半空中的险地,每一小步都是那般艰难,如果可能,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瞬间就可以化作虚无,然而眨眨眼,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不上不下,进退维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步,再一步,很好,每一步那脚底的尖刀都深深扎进了冰层,秦惊羽不住吸着气,虽然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往下看,但不经意间目光下移,望见底下湍急的水流,顿时感到了一阵目眩,身子也禁不住又是一晃!
背后有人哎呀一声叫,是多杰的声音,萧焰却是无动于衷。
剂那间,那些被她强制压下去的片段又悄然钻了出来。
山风,断崖,绝路,来人
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冲动,真想,就此停住,飞身而下!
泰惊羽轻轻甩头,努力甩去这稀奇古怪的想法,怎么会这样想,简直是疯了!
停步就可能要胡思乱想,她索性大步往前走,渐渐地,快要走到石梁中间的部份了,那需要身体绝对的平衡,极度的小心。
泰惊羽觉得自己已经够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尽量稳健,轻盈,可惜这所谓神灵的保佑,终还是敌不过物理规律,当她一脚踏下去的时候,还没怎么用力,就听得啪嗒一声脆响!
石梁那最为薄弱的地方,断了!
她的身子向前一俯,根本没有任何补救的机会,身子便从石梁中空的部份直跌下去!
那些从石梁断裂处散落下来的碎冰,晶莹如雪,冰寒彻骨,尽数落在她的头脸上,她没有更多的感觉,只是听到多杰发出的惊叫声,整个人还有些麻木,然后就见一道黑影从上方直冲而下,如同炮弹般朝自己撞过来!
“天啊!”多杰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藏在袖中还没来得及甩出的绳索。
本来就是想要试试那人的勇气,顺带吓“他”一吓,事实上他与那带路的少年早就准备好了绳索,假若“他”失足落下,他们就抛出带绳套的绳索,一个不成,另一个接着又上,这样的动作平时配合得十分熟练,出差错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会想到,就在“他”坠下的瞬间,那名本来站在崖边观望的男子会一跃而起,一把椎开他们,不假思索朝着半空飞扑过去,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却是将他们抛出绳索的视线方位全部封死!
那人长得温润文雅,谁曾想到,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难怪他一直站着不吭声,看到“他”在石梁上摇晃前行也视若无睹,毫不担心,怕是老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一一“他”一旦失足,他就随之而去!
只停滞了那么一下下,救人的机会便是瞬间即逝!
多杰站在崖边,那两人已经坠入云雾当中,不知所踪!
那个“他”,就这样死了么?
秦惊羽在空中飞速下坠,冷风灌顶,脑子里有了一丝清醒,闭上眼,她调动全身感官,灵力出窍,胸口霎时火热,只觉天外龙吟声起,琅都神剑破空而来,直入怀中!
紫光闪耀,她定了定神,勉力调整下身子,抱着神刮双手合拢向下,做好自身保护,毕竟之前目测过,这崖底深得不可想象,下坠的速度又这样快,就算有神刻护身,也不可避免会受伤,这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峡谷底下的水流够深,可以令得她像跳水运动员那般扎下水去。
胡乱想着,忽然一股巨力撞来,她被拥进了一处坚实的怀抱。
“别怕,有我!”耳边轻柔一声,那人紧紧抱着她,护着她,那样执着,却又那样深情!
是他,萧焰!
泰惊羽脑子里轰然一声,倏地,便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两人已经跌进了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令得两人直直坠下,水花溅得足有一丈高,神创在怀’
又有他护着她,她丝毫不觉得痛,只是昏沉着,实在抵不住震惊,萧焰,他竟是跟她一起跳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由于震惊,她甚至忘了闭气,一到了水中就呛了一大口水,胸腹顿时寒冷如冰,双脚在水中不住踢打着,也不知踢到了什么,他的动作也有些缓慢,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挣扎着,双足一蹬,托着她的后颈朝水面上浮去。
两人在冰窖一般的水中翻滚着,被湍急的水流椎得不住向前,好在没多久就冒出了水面,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但那水实在太湍急了,根本没法上岸,也不知水究竟会流向何处,水中倒是有些大石,却滑腻得根本没法抓握,好几次,萧焰的手都差点够着石头,但在瞬间又被水流冲开。
一直被湍急的水流向前拍打着,冲击着,也不知被冲出了多远,泰惊羽感觉自己越来越冷,先前在那石梁上就耗费了大量休力,此时坠崖落水,快要筋疲力尽了,而萧焰看来也好不到邸里去,一只手紧搂着她,另一只手还要努力去够那岸边的礁石d突然,萧焰身形一顿,左手五指抓住了岸边一块凸出的石头!
水流将两人的身子冲得左右摇摆,他竭尽全力往上攀,已经快要爬上去,忽上游冲来一根圆木,随着水流狠狠撞击过来,正好撞在萧焰肩头!
他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奏惊羽便是顺着水流朝下游而去!
如此也好,没了她这个拖累,他应该能顺利上得岸去。
秦惊羽苦笑了下,在水中打了几个滚,顺着水流飘飘荡荡,感觉到整个人越来越沉,脑子里越来越昏,意识慢慢远去。
她本能抱紧了神剑,全身放松,随波逐流。
不知道到底在水里飘了多远,又泡了多久,因为有神剑的关系,渐渐地,也不觉得冷,身体被一片温暖所包裹,到了后来,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抱着自己,只觉得身上暖暖的,又软软的,那么温柔,那么安心。
昏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透黑,耳畔是呼呼风声。
想起之前的一切,她猛得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件干燥的外袍上,身上仅着单薄的里衣,又盖着两件男子的衣物,身边不远燃着一堆火,四周却是坚硬的山壁。
“醒了?”请焰正拿个枯枝去拨弄火堆,不时翻绪着些衣裤,也许是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他的情形比她好不了多少,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露出胸前一小块麦色肌理,对着明亮的火光,脸色仍是白得几近透明。
泰惊羽咬了咬唇,扳着脸,眼神里有些戒备与疏离:“你跟着我跳下来做什么?”
萧焰侧头想了一下,含笑道:“有个问题,要向殿下当面请教。”
秦惊羽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什么重要问题,会让萧二殿下不顾生死追随而至?”
萧焰叹一口气’从身边摸出只小小的布袋,从中倒出一团白绿色的东西,低头端详了下,放在掌心轻柔梳理,再捧到她眼前,眸光温柔而迷离。
“殿下这么恨我厌恶我,却为何将它贴身藏在腰袋里,不毁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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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长空 第三十六章 相濡以沫
泰惊羽瞪着他手中的腰袋,有些恼羞成怒:“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还给我!”
萧焰手一缩,瞅着掌中鲜润如故的雪莲花,仍是温语含笑:“你还没回答我1到底为什么?”
“不就是一朵破花而已,我想收着就收着,看腻了就扔,跟你有什么关系?”泰惊羽冷着脸,一把扯过腰袋来,那花也不要了,省得有人藉此自作多情!
萧焰不再追问,只是抚着雪莲的花瓣轻叹:“要承认在意我,真就那么难吗?”
秦惊羽冷哼一声没说话,末了又想到自己这衣衫不整的模样,硬声问道:“我的衣服干了没?”
萧焰翻了翻架在火堆上的衣裤,点头道:“差不多了。”说罢衬枝一勾,将她的衣裤尽数甩过来,忽而又道,“我给你准备的衣物呢,你都没穿?”
秦惊羽接过衣裤,淡淡道:“无功不受禄,扔了。”
萧焰并不惊讶’苦笑一声道:“真可惜,那是最好的羊羔绒制成的,又轻薄又暖和”
泰惊羽转到角落里一块石头背后换衣,边换边是不耐道:“扔了就扔了,那么多废话干嘛!”本来心里也是有几分后悔的,却不愿在他面前表露半分。
几下整理好,她将外袍卷起向他抛过去,不经意见得他腿上竟用布带缠绕,有几处还透出浅淡的血水来,不觉一惊:“你的腿受伤了?”
“被某人胡乱挣扎时给踢的。”萧焰抓过外袍套在身上,在火堆旁翻了翻,又抛了团物事过来。
奏惊羽本能接住,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鞋袜,忽然想起之前绑在上面的尖刀,还有自己呛水之后似乎有些蹬踏的动作,不由得脸上一红,他口中这个“某人”,说的不正是自己?!
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至于伤人么,自然就是心软了。
他好歹是跟着她跳了崖,若不是他在水里救助自己,她还不知会被那水流冲去哪里,而她却以怨报德,还了他一身伤痕,虽然不是故意的!
想想也有那么点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她问:“你伤得重不重?”
箭焰抬眸一笑:“怎么,担心我?”
泰惊羽瞥他一眼,见他好端端坐着拨弄火堆,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心想应该只是些皮外伤,于是穿上鞋袜,信步往那洞口走去。
天色阴沉,北风呼呼吹过来,外面竟是一片茫茫雪原。
一阵刺骨寒风吹来,还夹杂着颗颗雪粒,泰惊羽禁不住瑟缩一下,赶紧退回来,望着他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焰摇摇头,轻轻敲打着腿部:“具休我也不知,也许是那水流下游地带的一处山谷。”
秦惊羽瞅了瞅那火堆,又问:“你怎么生的火?”
萧焰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物朝她亮一亮:“你忘了么,我身上的火折子一向是用油布包的,当初掉进海里都没事。”说完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暗下,轻叹一口气,慢慢站起来,朝洞口走去,“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吃的,顺便弄点柴火回来。”
秦惊羽看他慢吞吞走出去,好似有些吃力,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呼唤,却又忍住。
也罢,由得他去,自己保存些力气,以应付未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口不知道自己这一挥,能不能以命抵命,令得那多杰心生怜悯,带着他那阿金去找李一丹?
后又想起萧焰那句话,什么叫做她忘了,他身上的东西怎么存放的,她怎么会知道?
想了许久,想得头都疼了,这才作罢,开始检查自己的腰袋,随身携带的那点零嘴已经在安抚轩辕清薇的时候全都给了出去,如今身边除了把琅娜神剑,再无他物,看着地上的那朵雪莲,正寻思是不是可以用来裹腹,忽觉洞内火光一暗,竟是要熄了!
奏惊羽急忙从地上捡些残余的枯枝投进去,小心将火拨起,不知不觉枯枝用尽,外间天色更加沉郁了,估计已有小半个时辰过去,萧焰还没回来。
难道,是出什么意外了?
不,不会,他武功那么好,这雪原上渺无人迹,又没有大型野兽,怎么可能出事!
泰惊羽站起来,复又坐下,如此反复几次,眼见天气愈发糟糕,终于没忍住,束紧衣领,抓了神剑出去。
雪比起刚才又大了许多,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头完全看不见,而近处则是大片大片狂舞的雪花,犹如虚无缥缈的幻影一般,旋风不时将地上的积雪卷起来,和天上飘落的雪花撞在一起,继而散开,随风飘飞。
泰惊羽站了一会,只觉得身上积下不少雪花,这洞内洞外的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真想倒回去烤烤火,舒舒服服等着,说不定再过一会那人就回来了。
他又不是她的谁,她没必要在这样恶劣的条件去冒险找他!
奏惊羽脚步顿住,慢慢转身回去,转到一半,忽一跺脚,朝着那开阔处大步走去。
天上还在下雪,风又那么大,早将地上的脚印抹得干干净净,不时有雪花挡住视线,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只好边走边喊:“萧二殿下!萧二殿下,”
喊了一阵没得到回应,心里有些急了,拔高声音叫出来:“萧焰!萧焰,”
耳畔只有呼呼风声,秦惊羽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不知叫了多少声,越走越觉脚下沉重,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是随着风势,凭借感觉在往前走。
“萧焰!萧焰!你在哪里,回答我!”她继续喊。
风声中,似乎哪里飘来微弱一声,秦惊羽停下来,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有一处斜坡,那声响应该是从坡下传来的。
她定了定神,赶紧奔过去,到了斜坡边上,就地坐下,顺着坡道一路滑下去。
那坡下有一块直立着的大石头,石头下方仰面躺着一人,头脸上眉毛上沾满了未化的雪屑,嘴唇冻得发紫,手里还抱着一捆干枯的灌木枝,见她走近,却是唇角上扬,扯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我正在想,我是不是要死了,说不定上天会派一名美丽的仙子来接我,没想到刚一想过,就听到你在叫我,我生怕是在做梦,都不敢出声......”
泰惊羽蹲下去,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蹙眉道:“怎么弄成这样?”
萧焰轻吐一口气:“腿上有旧伤,在冰水里泡得久了,老毛病又翻了,脚下使不上力,一不小心就从这斜坡上猝下来了。”说罢又抱歉笑笑,“雪下得大,暂时还没找到吃的。”
“我还不饿。”
“嗯,等雪停了,应该就有活物出来。”
奏惊羽点点头,伸手去拉他:“这雪地上不冷么,还不快起来!”
萧焰愣了下,丢开枯技,握住她的手,手指微微颤抖,就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快起来啊!你就不怕给冻出病来?”
秦惊羽使劲去拉,他却纹丝不动,只是静静握住她的手,轻轻拉过去,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声音微颤:“我就是这一刻死了,也值了。”
“想死是吧,好,我成全你!”泰惊羽用力甩手,不想他握得甚紧,两只手掌跟牛皮糖似的粘上来,根本甩不掉。
“别生气,我只如起不来了。”他望着她苦笑。
“真的?”泰惊羽朝他上下看看,有些不太信。
“在那冰水里受了寒气,经脉阻塞,旧伤复发,可能需要养段时日才行。”萧焰轻描淡写说着,忽然对她弯眼一笑,“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才不担心呢!”奏惊羽总算甩掉他的手,站直身休举目四望,雪下得这样大,再在这里待下去,两人都会被冻坏,当务之急是先退回那山洞里去。
可是这斜坡实在有些陡,他腿脚不便,根本没法上去,只有绕道而行。
“你自己抱着柴火先回山洞去吧,我跟着就回来。”
听得他这一声,泰惊羽半信半疑:“你能站起来走路?”
萧焰笑得坦然:“我歇会,等到力气恢复下,就慢慢走回来。”
既然他这样说,她也没再坚持,过去抱了那捆枯枝,沿着斜坡慢慢朝回走。
风不住刮着,雪花飞舞,奏惊羽好不容易登上斜坡,走着走着,就听得前方远远传来轰鸣声,有大堆大堆的雪从山头滚落,飞溅而下,却是素日难得见到的壮丽奇观。
因为隔得远,她也不担心会危及自身,又走几步,忽然一个念头袭来一那个人,他真的能站起来走路?
记得他手下那个黑衣首领说过,他的腿伤很严重,需要安心静养,需要丹药调理,当初进入北凉之前,那个黑衣首领就曾经几次提出异议,反对他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别管他,他是萧焰,是南越二皇子,是仇人萧冥的亲弟弟!
她的心明明很坚定,可是,脚下却迈不开步子,非但没有前进,反而是慢慢倒退,转身。
好吧,她只是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在擞谎,看看他是否有所隐瞒,看看他是不是另有阴谋诡计。
只是,看看而已。
秦惊羽轻轻走回斜坡边上,在风雪中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超常的眼力寻找到那块大石头,然后拨寻到他,静静看着他缓慢翻身,从仰躺变为俯卧,然后一点一点,艰难往前爬。
尊贵如他,却又卑微如他。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道缓慢挪移的人影,眼眶倏然发热,来不及深思,她丢下枯技跑动两步,已经顺着坡道再次滑下去!
眼前阴影笼罩,箭焰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去而复返之人,笑容温柔:“怎么回来了?”
泰惊羽抿紧了唇,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举动。
萧焰眸光闪动,又翻身过来,依旧仰躺在地,轻轻吐气:“你就不怕我其实是苦肉计么?”
泰惊羽没说话,走过去努力抱起他来,将他的左手绕过自己肩头,再以琅嘟神刻当做手杖柱地,架着他一步一个趔趄,朝前行走。
萧焰垂下眼睫,走着走着,忽然低道:“这样的动作……好熟悉…好像梦里出现过”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其实不止是他,连她也觉得很是熟捻,但她何时扶过他走路呢,只可能是在梦境中!
难道,他们竟做过同样的梦?
用力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惊羽架着他费力朝前走,在这风雪弥漫之际,到处都是同样的白茫茫,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景致,好在他的方向感极强,她又是直觉超常,不仅绕道攀上了斜坡,捡回了那捆枯枝,而且后来的路也还算顺利,慢慢挪移着回到了那处山洞。
几乎是滚进了洞中,一进洞,两人都是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到力气恢复了些,秦惊羽爬起来,将萧焰拖到离火堆尚有五六尺的地方,待彼此身上的温度渐渐回暖,这才慢慢靠近火堆,将捡来的枯枝往里面又投了些进去,维持火势。
洞外的天逐渐黑下来,风雪依旧肆虐,洞中却是火光流动,洋溢着丝丝温暖。
萧焰靠坐在石壁前,静静看着她,黑眸中温柔欲滴,秦惊羽正懊恼自己此前莫名其妙的举动,此时被他看得烦躁,低道:“你看什么看!烦不烦啊?”
“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这一天太多惊喜,真像是在做梦”
他轻叹一声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泰惊羽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抚了下干疼的肚子,目光一转,落在那朵雪莲花上。
萧焰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道:“这雪莲花可以吃的,但它是大热之物,不要吃太多口”
奏惊羽应了一声,掰下一瓣花来,小心扯去上面的绒毛,撕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口中有一丝甜,带着淡淡的涩味,倒是不难吃,于是又撕下一瓣朝他抛过去。
萧焰含笑接过,一片一片喂进嘴里,仿佛是在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槎。
一人吃了两瓣花儿便是停下,也不敢多吃,秦惊羽又去洞口棒了两捧雪,在掌心慢慢化了,自己喝了些,又给他喝下,如此便算一餐。
这一日心力交瘁,体力消耗巨大,此刻一旦放松下来,抱着神刮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没过一会就朦朦肌脑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轻抚她的脸,那么轻柔,那么怜惜,耳畔听得一声满足的轻叹,发自肺腑,愉悦之极。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清晨,只觉光线略微刺眼,泰惊羽一惊而醒,正待跳起身来,忽觉脑袋下软绵绵的,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将头枕在萧焰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腰腹,整个上半身都被他圈在怀中,两人竟是相拥而眠。
当下只觉惊惶,本能伸手去椎,手掌刚一动,就听得他低低嘟囔一句:
“天还早的,今日不用上课,殿下再睡会。”
泰惊羽听得微惊,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正待细想,又见他睫毛动了动,慢慢张开眼来。
都说人在睡醒睁眼的那一瞬,神情最是自然无伪,但见他眼神惺忸,带着种懒洋洋的优雅气息,又有丝淡淡的忧伤与迷惘,仿佛在寻找着谁,然后看到她,眼眸顿时亮起来,笑得明媚:“早,殿下。”
招呼过后,自然而然的,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柔若羽毛的吻。
泰惊羽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那一脸纯真的笑容,手掌扬起,微微一顿,还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萧焰不避不让,白净的面颊上微红一片。
奏惊羽收回手来,冷着脸道:“我想你得弄清楚你的身份,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一创杀了你!”说罢狠狠推开他,起身朝洞口走去。
萧焰看着她的背影,手指慢慢抚上脸颊,摩挲片刻,含笑低语:“力道太轻,一点都不疼。”
泰惊羽走到洞口,看着外间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一声欢呼,奔了出去。
雪停住了!
也就是说,可以觅路回去了!
奏惊羽站在雪地里看了看,试着朝前走,东北角和正东方连寻几处都没有道路,而西,北,南三边山峰壁立,一望便知无路可通,那是试也不用试的。至于东南方依稀能有出路,可是积雪数丈,不到天暖雪融,以她低微的武功,还有请焰那行动不便的伤腿,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累了半日,废然而返,又慢慢走回山洞外的那块空地,呆望头顶高峰,甚是沮丧,随意往地上一倒,便是一动不动了。
身旁不远处传来些许声响,还有绵长的呼吸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萧焰过来了。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泰惊羽诧异侧头,却见他仰躺在雪地上,双眸静静看着遥远的天穹,面容沉静,笑容恬淡。
“如果,就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该多好”
雪原长空 第三十七章 难消难了
雪停了,但情况没得到丝毫好转。
泰惊羽带着琅都神刻在山洞周围走了大大一圈,只是零零星星砍回点灌木的枯技,别说什么雪狐雪免之类,连只虫子都没看见,到处是皑皑白雪,想要找些村皮草根来吃都是奢侈之念。
那朵雪莲花已经被两人分吃完毕,山洞里再没可以吃的东西,不得已,泰惊羽只好走得更远,甚至走到那冰河边上,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就算里面有鱼,她也没法下水去捉,还好在那岸边礁石上刮点些许青苔,装进腰袋里带了回去。
谷中到处是雪,饮水是不成问题,只是食物方面却是大大的为难,在这严寒地带,人的抵抗力也在降低,光靠这点苔葬,没点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根本熬不下去!
再有就是,山洞附近能够点火的灌木枯枝越来越少,起初寻到一丛枯枝要走一里远,到后来,距离逐渐拉大,有时要走上两三里路,才能在岩石边上找到一小丛干枯的枝叶。
没想到她贵为一国太子,有朝一日竟会为生计担忧,可笑可叹!
一晃便是好几日过去。
几天下来,雪谷周围已经被她踩了个遍,也慢慢明白过来,那日她看到的雪堆溅落,其实就是一场雪崩,将那东南方向的出谷之路完全封死了,那里积雪深达数丈,长有好几里,要想出去,就必须在厚厚的雪底穿行,那也罢了,却如何能穿行数里之遥?何况一到雪底,方向难瓣,非活活闷死不可。
这时还是初冬,等到明年春来雪融,道路通畅,足足还要挨上好几个月,在这段时日里,柴萃紧缺,食物几无,又靠什么来取暖裹腹,赖以生存?
白天还好,有时还出出太阳,到了晚上,阴风呼啸,山洞里气温骤降,冷得人直打哆嗦,靠着那个勉强维持的小火堆,时醒时睡的,尽管她紧握神刻,努力抗拒,但每天清早总是在他怀中悠悠醒来,对上那双清澈如水又满含笑意的黑眸。
那样纯净的微笑,无辜的眼神,每回都令得她发怒不得,只好在睡前暗地防备,尽量离他远远的,哪知次日一早睁眼醒来,又是被他圈在怀中,甚至有一回,她还主动抱着他的腰!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正想得郁闷,忽见一只手递到面前:“给你。”
奏惊羽没好气看他一眼:“什么东西?”她终日发愁,他例好,成天咧嘴笑着,雪水净脸,薄刃刮面,将自己收拾得舒爽整洁,一昏怡然自乐的样子,简直就把这苦寒之地当做了仙境!
萧焰手掌摊开,掌心里是一撮冒着热气的墨绿色的东西:“烧烤苔藓,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就那么一丁点,她一口就可以吞下去!
泰惊羽别过脸去:“我没兴趣,你吃吧。”
萧焰不死心凑上来:“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快趁热吃吧,真的不错,我不骗你”
“你烦不烦啊!”秦惊羽低吼着往旁边一闪,萧焰收势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她下意识过去扶,刚迈出一步,忽又停住。
他是萧家人,不能再对他心软,绝对不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把你保护好,照顾好。”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抢先自责,边说边是去拾那落在火堆旁的苔葬。
奏惊羽看着他的手在炭灰里抚过,莫名地,怒从心生,大步过去推开他,一脚又一脚,在那灰土上胡乱蹬踢,狠狠踩踏!
“你做什么?”萧焰不解望着她的动作。
“闭嘴!不关你的事!”奏惊羽瞪着他,终于控制不住,长期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你堂堂南越皇子,何苦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谁需要你假惺惺献殷勤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的什么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可你跳下来有什么用,你没有牧歌的好武功,没有一丹的医术,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你知不知道!”
萧焰脸色泛白,仍是好脾气笑道:“你别急,等到积雪再融化一些,到时候我就带你出谷。”
秦惊羽哼道:“出谷?说得轻巧,你一个跛子,连路都走不了,怎么出去?”
萧焰垂眸,轻抚着伤腿:“我每日都有运功疗伤,这腿,总会好起来的。”
泰惊羽冷冷看着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萧焰沉默良久,才轻叹道:“我上辈子欠你的,只想用余生陪着你,慢慢去还,好不好?”
奏惊羽哈的一声冷笑:“真是异想天开,你哥哥萧冥当年掳我为质,杀害我那么多患难与共的兄弟,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几十条无辜的性命啊,说没了就没了!”面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血红,她闭了闭眼,疲惫却又坚决,“我告诉你萧焰,我秦惊羽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留着你的命已经是奇迹,你别异想天开,这桩血海深仇永远都没有和解的一天,除非——”
“除非什么?”他低声问道。
“除非他死,或者是我死。”秦惊羽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扭头就走手腕一紧,却是被他紧紧攥住,泰惊羽低头看去,斥道:“放开!”
萧焰摇摇头,眸底流露出一丝浓郁的哀伤。
秦惊羽咬着唇,目光冷冽:“你信不信,再是不放,我一剑斩了你!”
萧焰涩然一笑:“爱别离,求不得,与这极致之苦相比,死又何妨?”
刷的一声,奏惊羽拔出长剑,抵上他的颈项,刹那间龙吟声声,清越空见“我早该杀了你!你是萧冥最宝贝的弟弟,是他将来执政称霸的有力帮手,杀了你,就是断他的左膀右臂,这痛失骨肉至亲的滋味,这剜心之痛,他也该来尝一尝!”,“也好,如果你杀了我能够不那么痛苦,那就动手吧。”萧焰深深凝望着她,然后缓缓闭眼。
“你以为我不敢么?以为我会心软,下不了手?”秦惊羽心一横,剑刃向前一送,在他颈上添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血珠滴落,他一动不动,唇边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秦惊羽倏然收刻还鞘,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继而朝着洞口疾奔而出口她在雪地里奔跑,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直至两脚酸软,扑倒在地,伸手一抹,脸上已是一片濡湿!
她竟然下不了手!
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报仇,可是面对仇人的弟弟,她却退缩了!
她不想杀他,手指暗地发颤,连剑都握不住!
她那么讨厌他的,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感觉慢慢变了
怎么会这样?!
她看着手中的刻,不由得一阵气恼,使出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奏惊羽静静坐在雪地里,泪水已被冷风吹干,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就这样坐下去,再不愿看到那个人,那个让她无比痛恨又于心不忍的人。
只是,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而且夜风寒冷,要是真这么一直迎风坐着,明早铁定被冻成一根冰棍!
叹一口气,她站起身来,活动下四肢,又去到一旁把创捡回来,然后慢慢往回走。
洞里存的苔葬已经吃尽,明日一早就该再去觅食,不过,那冰河边上稀稀拉拉也就那么些石头,并不是每块上面都长了青苔,这冰天雪地的,食物无以为继,两人等不到雪化之日就给饿死了,跟一刮刺死他也没什么区别。
死到临头,好歹有他垫背,她也不算太冤。
究其实,他只是投生在萧家,恰巧成了萧冥的弟弟而已,也没做过什么大j大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萧冥的滔天罪孽,不该都算在他身上。
如无救兵前来,这便是最后的时光,也不必兵戎相见了,平平静静过完就好。
胡乱想着,说服着自己,心情渐渐平复,踩着积雪慢慢朝山洞的方向走去口远远望见山洞里透出的火光,奏惊羽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前方横卧在地的人影,兀自迟疑。
看样子,他是跟着她追出来了,怕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路上口一念及此,她走上前去,轻轻摇着他的手臂:“萧焰,萧焰,萧焰?”
摇了许久,也不见他醒转,她只好加重力道,拍打着他的面颊:“萧焰,你醒醒,醒醒!”
片刻,他徐徐睁眼,看到她清晰呈现的身影,没有半分怔愣,而是唇角上扬,笑得满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泰惊羽甩手将他掼在地上,起身要走,衣摇却被他轻轻拉住:“陪我一会,好吗?”
他仰着头,颈项上的血痕已经干凝,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得真切,就像是一点嫣红的朱砂,闪着刺眼的光。
她咬了咬唇,冷着脸一屁股坐下去,却见他动了动身躯,双手枕在后颈下,保持着仰躺的姿势,静静望着遥远的天际o夜色深浓,却有颗颗星子点缀在天幕上,宛如晶莹的宝石,隔得那么远,又似离得那么近,星光辉映,雪峰耸立,一切如幻如真。
“真美啊。”他忽然叹道。
奏惊羽冷哼一声没说话,却听得他又道:“你知道么,躺在这星空之下,看雪山巍峨,天地宽广,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这数载隐忍,数载图谋,终又得到了什么?”
“恭喜你,看破红尘,境界高升了。”奏惊羽冷笑。
萧焰并不在意她的嘲讽,低沉道:“乱世称霸,两国相争,从来就是不乏白骨鲜血,你杀了我多少将士,我灭了你多少百姓,这笔账哪里算得清?
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一起努力,大夏南越卸下宿怨,重修旧好,如何?”
奏惊羽答得干脆:“没问题,拿萧冥的人头来换!”
萧焰看着她,幽幽叹气:“殿下,你站在我南越的立场想想,我大哥在其位谋其事,不过是手段凶狠了些,何错之有?”
秦惊羽笑声尖锐:“我不管他有错没错,他杀了我的人,就该抵命!”
萧焰眼神一黯,低道:“难道真的无法调解,这仇恨只能一代代延续下去?”
奏惊羽冷然一笑:“那是自然”此仇不报,我泰惊羽誓不为人!”
“殿下”
“国恨家仇,不是萧二殿下想得那么简单一一”泰惊羽扯了扯唇角,对他一扬拳头,“若是不想再挨揍,就给我闭嘴”,萧焰苦笑,半晌才道:“别叫我萧二殿下。”
“那叫你什么?”
“叫,萧焰吧”,秦惊羽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着天边闪烁的星辰。
如果可能,她也想过喜乐安宁的日子,不再有阴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