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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第14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她扶了起来。只听干爹又道,“回去吧,阿果,回到你的爹娘身边去。过几年,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霍伯伯的苦心

    霍公亮隐晦而含蓄的指点着她,“江南景色秀美,来看过也就足够了。若是实在舍不得,带些土仪回去,日后想起时拿出来看看,也是个念想。只是花木之类的就不要带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纵是勉强活了也长不好的。”

    乌拉善听得心悦臣服,霍公亮一番话已经把道理全都点透了,“霍老爷说得很是,小姐听话,跟善叔回去。咱们是定州土生土长的人,自然还是定州更适合咱们。你若是喜欢江南,过几年,问过你爹娘同意,善叔再陪你来逛逛,可好?”

    阿果满心满眼都在大叫着不好,却偏偏开不了口反驳。只有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在木乔的手背上,诚挚而湿热。

    拿手绢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木乔心疼的轻声哄着她,“阿果姐姐,你要是想我们了,还能给我们写信的。这样就算我们人不在一起……也象时时在一起一样。”

    能一样么?只有几个字,看不到也摸不善,又能说明什么?

    阿果从朦胧的泪眼中搜寻着霍梓文,那个俊美无俦……让她义无反顾,千里迢迢找来的男孩子,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霍梓文没有回避,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无比淳和,“阿果,你能顾惜着我们的友情来看我,我很欢喜。但现在……你真的应该回去了。”

    他的眼睛,仍是如月光般好看。阿果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不自觉的喜欢上了这双眼睛,总想看着他,总想把那样的目光掬在手心里。可是她忘了,月光怎么是能掬得住的呢?

    哇地一声大哭,阿果转身就跑了出去。

    霍梓文的目光里有自责……有愧疚,但他没有追出去。一时的伤心,总好过让她一世伤心。

    乌拉善道了个歉,留下一人收拾阿果的东西……自己带人追了出去。

    #阝梓谦看着此刻的霍梓文,目光里分明有些同情。阿果是个好女孩,只是可惜,二人在一起确实不现实。

    造化弄人啊!他老气横秋的上前拍拍堂弟肩膀……本想顺嘴吩咐下人上一壶酒来,与他解忧……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这是在大伯家里,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收了手……如长辈般表示关怀,“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

    霍梓文瞥了他一眼,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咳咳,霍公豪憋着笑,起身替他二人解围,“都回去歇着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众人退散。

    霍公豪等大哥房中的灯都熄了,才过来敲了敲木乔的房门,“侄女,是我。”

    木乔刚刚躺下,忙又披衣起来点了灯,“二叔,进来坐吧。”

    “不坐了,就有样东西要给你。”毕竟是这么大的侄女儿了,霍公豪还是要注意避嫌的。

    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石印章,低声交待,“这个东西你收好,若是家中有急需的时候,无论你上哪个钱庄,只要招牌上面有个晋字,都能提出银子来。”

    木乔呆了,招牌上有晋字的钱庄?那可全是山西人开的。而这些山西人,几乎可以说垄断了大半个魏朝的钱袋子!

    财大气粗有信誉,几乎民间所有的金银都是存在他们开的钱庄里。难道二叔也是其中之一?那他家得多有钱啊!

    霍公豪可不知小侄女心里的震惊,匆匆忙忙只又交待了句,提钱的上限是一万两之后就走了。

    留下木乔又是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一万两?那是多少钱啊!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接了多么烫手的一只山芋。被巨额钱财带来的欢喜瞬间被霍公亮发现的恐惧所冲淡,可是现在,要怎么还回去?

    算了,她也找个下家吧。木乔把衣裳一拢,就去敲霍梓文的门。

    “你怎么来了?”霍梓文不在房中,却在院里。抬头看着黑黢黢的天,也不知是发的哪门子兴致。

    木乔顾不得他那些风花雪月的少男情怀,很快把事情跟他一说,霍梓文也怔了怔,不过很快就做出决定。

    “这印章既是二叔给你的,你就收着,说不好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只是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千万不要告诉爹娘。”

    “那要万一被发现了呢?要不你收着吧。”

    木乔明显想推诿责任,却被霍梓文用力敲了一记额头,“胆子这么小,将来怎么做大事?让你收就收着,怕什么!瞧这手凉的,过来,把我的汤婆子拿去捂着,回去睡觉!”

    木乔就这么被半哄半赶的轰了回去,等进了房门才回过味儿来。

    什么叫她胆子小?他胆子要是够大,为什么不自己拿着?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第61章 回京 t

    次日一早,霍公豪就带着霍梓谦走了。木乔连个单独说话机会都没有,当然也没能把那烫手的印章还回去。

    第三天的早上,给带走的阿果又回来了。跟她的族人们一起,送来不少礼物,然后,告辞。

    原本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大大的眼睛却肿得跟桃子似的,愣是小了一圈,说不出的难看。但谁都没有笑话她,反而打心眼里生出无限怜惜。

    青春年少的时候,谁没有萌动过这样最纯净最透明的爱恋?若是没有,这世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关于爱情的美好诗篇了。

    于是,连霍公亮都通情达理的给了她和儿子一个单独话别的时候,只是让女儿前去作陪。

    “小文子,我要走了。”失去大半神采的乌黑双眸望着那个仍旧令她心动的男孩,阿果嗫嚅着说话的模样,楚楚可怜,“你再给我出个谜语吧,难一点的,最好让我一辈子都猜不出来。这样,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就有件事情可以想着,我就……就不会太难过了。”

    真是作孽哦!木乔看得眼中酸楚,一把同情泪几欲落下。

    “猜谜太费神了,我不想你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你若是有空,不如背背这本书吧。”

    呃?木乔听得懵然,这谈情说爱的时候,他怎么提起书了?

    霍梓文当真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厚重如砖头的医典,“这里讲了许多草药,有些是你们定州有的,有些是你们定州没有的。后面还有一些药方……大部分还能用,有些不大好的,我都做了标识。你把这本书读熟读通,将来族中有人生病……你也可以医治他们了,可比成天想着猜谜语要有意思得多。”

    木乔听完,只觉心里更酸了。霍梓文这是连惦记都不愿意要阿果惦记着他了,他好无情!可是……他真的是为了她好。

    阿果慢慢的伸出双手……慢慢的接过这本书,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想来已是伤心之极,眼中必定又有泪水在凝聚了。

    木乔心中不忍,想上前去劝解一二,忽见这姑娘猛地将脚一踮,亲了霍梓文一下!

    这绝对不是她眼花……木乔瞪大了眼睛,阿果真真切切的亲了霍梓文一把!好象,还亲在他的唇上。

    咳咳,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回过神来的木乔象自己做错事一般,小脸涨得通红。

    而那位偷人初吻的女孩同样霞飞双晕,狠狠的一跺脚,似是给自己鼓劲一般……就是眼睛不敢抬起来,四下乱瞟,“你……小文子你要记着我一辈子!”

    他记不住,我也会帮你记住的。木乔就见阿果红着脸抱着书跑了……而霍梓文一张脸过了半晌才微微泛起粉红。一层一层,一点一点,如掉进清水里的朱砂,慢慢晕染开来……最后连耳朵尖儿都粉了。

    这小子,原来他也有害羞的时候!可还没看得及让木乔多看会子热闹……耳边陡然听到一声大吼,“这事不许说出去!”

    然后……那位被偷走初吻的男孩也又气又窘的跑了。木乔倒是被那声大吼喝得心中一惊,脸色恢复如常,出去向干爹复命了。

    当然,最后那个桥段是一定要隐瞒的。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干爹因此要霍梓文娶了阿果都不奇怪,所以木乔很好心的替他们隐瞒了。

    霍公亮没有详加追究,只是霍梓斐傻里傻气的问了出来,“为什么三哥送她本医书,弄得她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跑出来?”

    这话说得真没水平!木乔投去鄙视的一瞥。甘婶在一旁叹了口气,很通人情世故的把话接了过去,“那是憋得,肯定想哭不好意思哭呢。”

    哦,霍梓斐恍然大悟。木乔心内暗叹,甘婶您实在是太纯洁了。

    总之,霍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但也不算太过平静,起码霍梓文就忙得很。他自归家后,因先后医好了父母和佟氏母子的重病,于医术上有了些小小的名气。虽未挂帐设诊,但总有些乡邻在遇到些不好治的麻烦病症时,上门求治。

    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霍公亮于此事上支持得很,只是不许他收受别人的钱财,除非人家送些不太贵重的礼物,比如鸡蛋瓜菜之类,才勉强收下。

    如此一来,那些人家心里越发过意不去,使劲往霍家送东西。时常有吃不完的菜蔬,甘婶还得给左邻右舍分一些去。

    大家也不好意思老是承他们家的情,于是有时送条鱼,有时烧盘好菜,常来常往的,倒是愈加和睦了。

    木乔那点贩卖私盐的银子当真被霍梓文收刮了去,还逼着她写信给展云飞借了一千两来。更为过分的是,他居然还把她好不容易赎回来的祖传珠宝又给送进了当铺。

    只是,用途依旧不详。木乔牙根恨得痒痒,但是怕惹干爹生气,不敢吱声。

    霍梓文在凑够二千两银子之后,就出了趟远门,打着探望空谷道长的幌子,可天知道这小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那个老道也神神秘秘的,他不是本地人,在木乔撞上他之前,在朱桥镇的山林里也不过住了五六年的光景。带霍梓文出门之后,就没再回来了。听说是在一个什么道观里落下了脚,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那空谷确实有几分本事,传授给霍梓文的一身医术也没有半点作假。

    霍公亮相信,医者父母心。就算那道长有些难言之隐,但一个肯不计名计,经年累月游走在乡村市集之间,给穷苦百姓看病的道长绝不会是坏人。

    所以他放心的让霍梓文又去了,只是交待他别忘了回来参加秋试,先考一个秀才功名。若是道长往后要是年纪大了,想找个地方落脚,可以把他接回家中养老,尽心侍奉。

    对此木乔没什么意见,她只是在霍梓文走前反复念叨一事,“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贩私盐是出于无奈,还可以扯扯女孩儿家见识浅的由头,你要是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会把干爹活活气死的!”

    每回她说这话的时候,霍梓文都绷着个脸,回答她好,但木乔知道,他根本一字没往心里去!瞧他那张脸,绷得都快四分五裂了,分明是忍笑忍的。

    算了,多的话她也不多说了。

    摊上这么个人,她能有什么方法?不如好心把自己的铺子经营好,才更实在。

    得到宝华阁所有股份之后,木乔拿了两成干股出来,招徕大师兄俞丙坤入伙。

    至于顾松,木乔也给了他两成干股,“却不是在朱桥镇的宝华阁,而是京城的某家银楼,顾师傅,您愿意要么?”

    顾松终于色变,“霍小姐,你的意思是……”

    木乔点头,“我也不会干别的,就会画些首饰样子。若是去了京师,依旧会干这老本行。当然,那时就得在名义上换个老板了。但只要你愿意,就依旧是我的大师傅。你若不愿意,我也可以给你两成的干股,换俞师傅去。不过我觉得你更年轻,也无家室之累。不象俞师傅,刚刚成了亲,新婚燕尔的也不好让他跟着我离乡背井。”

    “我……我愿意!”顾松咽了咽唾沫,微微涨红着脸才抢着说出这话来。

    京城,几乎云集了所有的工匠业的顶尖高手。当然,在别的地方,也有着各行各业的翘楚,但从没有一个地方,能象京城那般汇聚那么多行业的优秀工匠。

    到那样一个激烈竞争的地方去打拼,对于每一位有野心有目标的工匠来说,都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挑战。

    木乔眼中多了抹赞赏之意,“只是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头,京城不比乡下,那儿上百年的老字号多的是,咱们未必能闯出一番名堂。顾师傅,您还愿意么?”

    “愿意!”这一回,他答得铿锵有力。

    从前,在柳家学艺的时候,顾松就不止一次听到去过京城的大师傅们说起那里的盛况。那是一个即使败北,也会让人引以为荣的地方。只要你曾经在那里打拼过,就足以够你回到朱桥镇这样的小地方,吹嘘一辈子了,所以顾松义无反顾的决定去了。

    说起来,木乔的内心是绡点小小的失落。

    从她私心来说,是想让大师兄去,把爹爹的手艺发扬光大的。但是通过这几年的接触,她也确确实实的看到,自家传承了几辈子引以为傲的手艺,其实也不过是个二流匠人的水平。象从柳家出来的一个学徒,都能轻易的比下去。

    那真正的高手又该是何等水平?木乔在心驰神往的同时,也不得不做一番认真考量。

    大师兄手艺不错,但为人有些清高,若是遇到重大挫折,未必就能从逆境中奋起。而顾松更年轻,在柳家也见识过更好的东西,所以相对来说,他的姿态更低,也更能接受失败的打击。

    所以木乔选择了顾松,她已经想得很通透,不管她用哪个工匠,只要最后能将岑记银楼的招牌再度发扬光大,又有什么关系?所以她安下心来,等待随干爹复职进京。

    只是这一等,她也没想到,居然就等了整整一年。

    霍梓文出去又回来了,当然是财去人安乐。回来之后,顺利的考中个秀才,成绩恰在上等偏末,既不丢霍家的脸,也不过分扎眼。然后在老爹的授意下,借口年纪还轻,放弃了乡里的举人试。

    等到第二年的春暖花开,终于有圣旨星夜传来,召霍公亮回京。

    第62章 担忧 t

    春水悠悠,天青如洗。

    坐在二楼舱房的窗边,做针线的间隙看一眼两岸的湖光山色,春花烂漫,心情比想象中更加愉悦。

    四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让最深的伤痕结疤,也能让曾经日夜噬骨的仇恨在如水时光中渐渐化解。

    不是忘却,而是将它们封存,凝结如山。木乔想,当有一天,她能把这座山给那个人压上的时候,自己应该也就能得到解脱了。

    “怎么又做上针线了?小心花了眼!”房门被推开,是阮玉竹进来和甘婶进来了。为了省钱,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租了两间舱房,男一间女一间,彼此也好相互照应。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阮玉竹一直有些晕船,坐一时就一定要出去走动走动。木乔看甘婶脸色也不大好,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看行李,照管诸般琐事,让她们得以偷闲,多出去走动走动。

    “干娘放心,我一点也不晕船。这船上左右闲着也没什么事,横竖鞋底都是甘婶纳好的,我不过绣几双鞋面子,倒也解闷了。”

    “你这孩子!”阮玉竹嗔着,但眼底却满是温馨笑意。

    木乔虽然不说,但她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京师,那可是个先重衣冠冉重人的地方。在乡下穿得寻常些倒还罢了,若是在京城也这般随意,走在大街上问个路都没人搭理!

    虽说为了上京,阮玉竹已经给家里人都各自置办了几身行头,但象这种东西,又岂会嫌多?尤其是体恤霍公亮夫妇要不时出席体面应酬……木乔在他们的鞋子上更是下足了功夫,不敢有丝毫马虎。

    可见她做得越认真,阮玉竹心里就越愁闷,不觉轻声叹息……“也不知道老爷这回会授个什么官儿,万一到了京师又放外任,咱们又得波折一场了。”

    木乔听得一怔,抬头和甘婶面面相觑……都不好接话。

    一般来说,皇上若是起用某官员,在圣旨下达的时候,就会说明授予的官位。可霍公亮这回接到的圣旨却甚是奇怪,只诏他回京,至于具体安排何职,无半字定论。

    这圣旨千里迢迢的送来,一路传令的小兵都不知换了几人……霍公亮知道打听也打听不出所以然来,接了旨后只渭然长叹,“只怕此次回京,要连累你们跟我受苦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甘琼花两口子都没叫跟来,只待京中局势大定之后再作安排。

    顾松自然也没跟他们一处同路,找了个由头假意辞了宝华阁……独自先行一步上京了。那头有展云飞在接应,木乔不必担心。

    干爹干娘别的都好,就是有时过于方正了,所以不得不瞒。但霍梓文却是知道……也支持她的,所以木乔就偷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了这么件坏事。

    银楼虽然只有俞丙坤一人掌管,但大师兄为人傲气,想来不至于贪心昧主。何况二叔家的管事周思勤还时常在江南走动……可以定期去查查账目,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现在全家人最关心的大事……便是霍公亮到底所授何职。

    木乔可怎么也没想到,干爹还有一种可能是放到外地为官……若果真如此,她岂不白费这么大周折,带顾松进京了?

    见阮玉竹心情低落,甘婶想了想才劝道,“老爷都这么大年纪了,皇上瞧他那一把白胡子,也未必就好意思再把人往外地赶。况且这么大老远的跑了来,不说加官进爵,起码官复原职也是应该的。”

    阮玉竹听得只能心中苦笑,霍公亮从前就已经做到丞相一职,算是位极人臣了,再要加官进爵,就得封侯进王了,这有可能么?

    只怕是朝中形势逼得皇上不得不召他回来,但又不愿意委以重任才下了这么一道旨,最后不管给他放到哪个位置,估计都是极其吃力而不讨好的。

    若是从私心上来说,阮玉竹宁肯跟自家老爷一块儿老死乡间,也不愿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出来劳心劳力。

    但作为妻子,她又无比了解霍公亮,知道他除非是实在年老体衰,否则怎么也不会放弃为国尽忠,为民效力的政治抱负。所以她现在所能做的,除了支持,只有支持。

    木乔见甘婶没劝到点子上,忙忙又补了一句,“就算皇上不给干爹什么大官儿做也不打紧,只要不难为干爹就好了。咱们还是回乡下去,也免得咱们走了,琼花姐一人在家日日惦念。”

    她这话说得故意带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听得阮玉竹终于笑了,“傻孩子,琼花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一个人?不过你说得很是,只要皇上不难为老爷,咱们也就别无所求了。”

    “就是!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咱也躲不过。”甘婶一脸正气的道,“咱们老爷积德行善这么多年,何曾干过半点昧着良心的事?我就不信皇上会这么不分好歹要为难老爷,至多咱不当这个官儿,回乡下种田,没事儿!”

    “谁丿下种田啊?都不管我这老头子了?”

    说曹操,曹操到。霍公亮方才在一楼船舱内和那些水手船夫聊了聊民生之计,顺便又指使俩儿子帮人写了几封家书。那些水手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些顺手新捞的鱼回报,他就乐呵呵的亲自拎上来了。

    木乔放下针线上前接过,赞了鱼的新鲜,又顺便拍了拍马屁,“还是干爹厉害,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

    对于女儿的迷魂汤,灌再多当爹的也不介意,只哈哈大笑着交待她,“一会儿多放些醋,做道醋鱼给大伙儿醒醒胃。”

    在他的面前,众人都有意回避了京中职务安排的话题。横竖不过是甘婶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那么多有用么?到底还是要听皇上的就这么着吧!

    于是自这日偶露担忧之后,阮玉竹一路上再也不提半字。想方设法的活跃气氛,一家子放开怀抱,尽情享受两岸的明媚春光如郊游一般,开开心心往京城进发。

    就连路过当年被霍梓文搭救的浦口小镇时,木乔的心中都没有太多的波澜,除了感觉自己幸运还是幸运。

    不过过了浦口,再往京城,那船只就要被多收一道过路费的,管制也严。船家不愿意再走,横竖离京不过三十里地,一家人便弃船换车,略加休整便继续北上。

    邻近京师,这一路自然平坦不必担心会遇到什么波折。中途可以在个叫双驼岭的地方歇息一日,第二天便能到京师了。当然,若是赶路,一日走完,天黑前也是可以进城的。

    只不过,大多数体面人家,或者进城要见客的多半会选择歇一宿,梳洗打扮好了再走。但霍家虽是奉了圣旨,却是低调进京,不必多耽误一日行程早跟车夫说好了,直接进京。

    坐在车中,再走过这个地方,木乔心中颇多感慨。她就是在这里救下了真正的木乔尔后才有了这番奇遇。

    想起木乔,不禁有些伤感这个小姑娘虽说是被自己所救,但确实也是被她连累得无辜丧命最可叹的是连她的生身父母是谁,家乡何处也不知道,就是自己以后想报答这份恩情,也无处寻觅。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霍梓斐骑着他那匹小红马一直跟在车边,瞧她看着窗外半天眼睛都不眨,出声相问。

    木乔还未答话,旁边的霍梓文催马上前,一本正经的揶揄,“她啊,肯定是在想,这到了京城,晚上到底是吃粥好还是吃稀饭好呢?”

    木乔脸上腾地就飞起两团红云,这个臭小子,怎么总记得她这一

    霍梓文这么说,是有典故的。在来的路上,有一日,他们在一家饭馆打尖,当时她就叫了碗粥,那伙计就回她说,好的,稀饭一会儿就上来。

    木乔一下没听明白,又特意跟人强调一遍,她是要粥,不要饭。

    结果那伙计就乐了,说这粥和稀饭不是一回事么?

    他那嗓门大了些,一桌子人听到此处,都笑得前仰后合,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故意逗她,“阿乔,这是要粥呢还是要稀饭呢?”

    霍公亮听孩子们议论起吃饭的事情,也笑着插话,“进京城的头一日,怎么能喝粥?稀饭就更要不得了。我请大伙吃好的,咱们到京城最出名的东兴楼去吃一顿。那可是地道的京城风味,尤其是烧鸡做得最好。哎呀,说起来老夫都要流口水了!”

    这话题一转,便给木乔解了尴尬,顺势就扮起乖乖女,请教起京城的名胜古迹,小吃特产。

    她从前便是家中独女,干起这个最是得心应手,一派娇憨自然,毫不做作,哄得霍公亮当真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他学问渊博,见多识广,不仅是经书礼仪,于民间的野史游记也多有涉猎。听他讲起这些东西,往往妙-趣横生,于历史中穿插传说,在传说中又带几分真实的人物故事,听得人津津有味,极是有趣。

    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京城。

    因天色已晚,不欲惊动旁人,先寻一家客栈暂时落了脚,稍作梳洗后,霍公亮果然守信,带着一家子去了京城闻名遐迩的东兴楼。

    虽是人多,幸喜他们到的时候吃饭的正点已过,有些客人已经走了,刚好空出来一桌。欣欣然坐下点菜,霍公亮自然就要了他们的招牌烧鸡。

    但那店小二却赔笑道歉,“真不好意思,我们今日的烧鸡已卖完了。剩下几只,都是有客人提前订下的,得请诸位包涵了。”

    真令人失望!只好点了几个别的菜,但心中到底不爽。可是上菜的时候,却有一只完整无缺的烧鸡上来了。

    第63章 寻亲 t

    看着这道突然冒出来的烧鸡,众皆愕然。

    小二笑道,“是有位公子请你们的。”

    霍公亮更加奇怪了,他此次进京并未通知熟人,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一见他来,就上了只烧鸡?“

    是哪家的公子?”

    小二挠头,却看了木乔一眼,“是沈家的公子。”

    姓沈?霍公亮更纳闷了,他在京中没有姓沈的知交故旧啊?

    阮玉竹道,“别是人家送错了吧?小二哥你要不再去问问?他既送来,知道我们姓甚么么?”

    这个那位公子还当真没提。小二只好再跑一趟,很快回来道,“那位沈公子说没错,是请你们的。他还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姓什么,但若是这位小姐见了他,必定是知道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都看向木乔,“阿乔,你在京中还有熟人?”

    “没有啊!”木乔被大伙看得红了脸,若说姓展还有可能,姓沈怎么会?“我才来京城,哪认得什么姓沈的公子?”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那位请客的沈公子已经站在了门外,眼神急迫,语气之中已经颇有几分指责的味道。

    因为来得仓促,霍家所坐的并非包间,而是用一人高的屏风在大厅中隔成的小间,那位公子却是从楼上下来,自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容貌。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年轻。

    不过十来岁的一个少年,个子与木乔不相上下,但面庞似乎还显得更小些。穿一袭酱色暗纹圆领长衫腰系白玉带,衬得他一张白皙的小脸,更是欺霜寒雪。虽是小小年纪,但站在那里却是气度沉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飞扬英挺的帅气,一望便知是世家子弟了。

    木乔乍看这朗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左想不认得,右想也不认得但仔细看看,却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得苦笑着摇头,“对不起,这位公子,您应该是认错人了。我才来京城,实在不认得您。”

    那姓沈的公子不死心,“那冒昧问一句小姐闺名可是唤作木乔?我方才听见他们唤你阿乔来着。”

    木乔吓了一跳,这少年怎么一口就喊出自己的名字?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霍梓文已经猜出了一些,冷冰冰的道,“不好意思,沈公子,我妹妹从前受过伤忘记了许多事情。她现在是我们霍家的女儿,除了这个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位沈公子震惊了一瞬,随即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伤心张了张嘴,看向木乔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亦儒,你怎么还在这儿?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让你如此留连?”一个略带调笑的年轻声音从背后响起。

    名叫沈亦儒的少年迅速转身,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木乔的身形似是不愿给来人瞧见,转身迎出去道“还以为是从前在平凉城的熟人,原来竟是认错了。走我回去认罚!”

    沈亦儒刚错开身形,霍梓文便补上了他的位置,挡住了那个只有十三四岁锦衣少年投射来的狐疑目光。

    一顿好好的饭,就给这突发状况搅乱了。大家心里都存了一个疑问,那位沈公子是不是知道木乔的过往?而心情犹为复杂的就是霍公亮夫妇了。

    “老爷,咱们该不该寻找沈公子,再单独叙叙?他可能真的知道阿乔的家在哪儿。”阮玉竹按捺下心中的不舍与酸楚,回到客栈后关了房门才问出口。

    霍公亮却摇了摇头,“你没看他一看有旁人来,就撒谎了么?想来咱们阿乔从前也是个苦命孩子,那些深宅大院里,不知有多少腌事呢!此事不急,不急。”

    “可是……可是我好怕他们还是要来把阿乔要回去。”阮玉竹说着,已经落下泪来。

    “夫人,这还没发生的事情呢!你哭什么?”霍公亮虽是嗔怪着她,但自己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

    相处四年多,他们是真心拿木乔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现在骤然有人要把她给领回去,怎能不伤心?

    阮玉竹擦擦眼泪,问起一个关键所在,“老爷,你听见没有?那位贺公子提起平凉城呢,难道阿乔竟是那边的人?”

    霍公亮听到此话,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说出在他心头盘桓已久的一个猜测,“难道你没看出来?阿乔的长相,尤其是眼睛,象极了敦煌索氏的人。可索氏是名门望族,如果阿乔果真是他们家的女儿,不可能丢得无声无息,连个告示也没留下。当年咱们捡了阿乔回家,我就怕这其中有文章,特意修书给京城的贺大人,让他帮忙在周边打听来着,可是却没有半点音信。”

    他顿了一顿,方才又道,“平凉城的沈氏,也算是一方大族了。”

    竹此时已经收了泪,操心起女儿的前途来,“那就是说,卅便阿乔跟过索家或者沈家有什么关联,也必定是不太受重视的。否则,哪家丢了女儿能不找的?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帮她寻亲做甚么?”

    “可不是?”霍公亮两手一摊,貌甚无辜,“人家不要的女儿咱们捡回来养了,这有什么错?他们要不来找,咱们白把阿乔还回去,说不定还是害了那孩子。”

    “老爷说得很是,不能把阿乔送回去!”阮玉竹忽地欢喜起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承认错误,“老爷,妾身是不是很不懂事?明明知道阿乔不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应该帮她追根溯源才对,可是妾身却巴望着她一辈子想不起来往事,长长久久的给咱们做女儿。我这心思,是不是该被天打雷劈?”

    霍公亮瞥了夫人一眼,“真要天打雷劈,也算上老夫一个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却是同时噗哧一笑。转而又各自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只为他们的阿乔这不招人待见的命运。

    他们的阿乔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会有人家忍心不要呢?活该便宜他们夫妻捡到宝了。

    “不过今日出了此事,还不知阿乔自己怎么想,如果这孩子想知道自己身世呢?要不,夫人你过去问问她吧。”虽然很不愿意把辛苦养了好几年的女儿交出去,但霍公亮毕竟做事坦荡,是非分明,也够气度。

    阮玉竹点头,“老爷提醒的很是,我这就去。”

    木乔房中,却早已有了一位问客。

    是霍梓斐。他年纪最小,也最心直口快,便给哥哥打发来问上一句,“阿乔,你想你的家人么?若是他们要接你回去,你会不会跟他们走?”

    阮玉竹在门外,正好听到木乔的回答,“我都不记得他们了,怎么会想?若是他们要来接我走,我也只听干爹干娘的吩咐。他们若是让我走,我就走,否则旁人说什么,我都是不听的。”

    当了这几年的爹娘,能得着这么一句话,阮玉竹也觉得值了。推门进来,让小儿子出去,才跟女儿说起体已,“阿乔,你能这么信任干爹干娘,干爹干娘都很感动,咱们也会替你负责,日后不管你在哪里,永远都记得,霍家有你的干爹干娘。”

    说到最后,她和木乔同时都红了眼圈。

    因为她们心里都明白,就算双方再不舍,但如果木乔的亲生爹娘真的找上门来,那是一定得分开的。

    阮玉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率的告诉木乔,“如果那位沈公子再度找上门来,能说清你的来历,还是要听的,知道吗?毕竟是你的亲生爹娘,不管他们犯下怎样的过错,你都不能怪罪他们,毕竟是他们生养了你一场。”

    木乔知道,这个世道最重孝道,哪怕是木乔的亲生父母抛弃了她,她也不能怨恨。只是从前的木乔从未说起过她的身世,只说是上京寻亲路上遇劫和亲人失散,这让现在的木乔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到底会面对一个怎样的过往。

    翌日一早,霍公亮就到吏部去报到了。

    他回来的消息一传开,很快就有不少官员故友争相接待。但大家于热络中又透着一股疏离,非是挚交好友,不会给他半点有用的暗示。

    官场,就是这个德性。

    等到将他宣进宫中,却没有能面见圣上,据说是身子不好,不便见面。也念他长途劳顿,让他好好将养将养。至于官职,只字不提。

    此种境遇也早在霍公亮的意料之中,他并不着急,也不追问。

    只幸好皇上做事还算地道,给他安排了一处官邸并二十个下人,还有些金银赏赐,虽不太丰盛,但足以让霍公亮在京城安顿下来了。

    领旨谢恩,收拾新家。

    这是木乔第一次见识真正的官员府邸,除了地段好之外,其实内里也不算太过奢华,但不经意间却散发出的一种庄严味道,加上周边多为官宦之家,不时便有身着朝服之人出入,与民间气象极不相同。

    只是唯一让木乔觉得不满的是,为什么皇上赐了那么多的下人,却不管他们的工钱?要养这批人可是不小的开销呢!

    “我们能不能不要他们来伺候?最多十个也就足够了!”

    霍梓文一副没见识的眼神鄙视着她,“天恩浩荡,你居然还敢不要?怕不怕杀头的?再说赏赐这些人,你以为是来伺候你的?是让你伺候他们!以后老实点,好好干活!”

    霍梓斐捂嘴偷笑着告密,“阿乔,别信,哥骗你呢!”

    木乔气得直跺脚,暗下决心,往后有此等事情再不问这小子了。

    第64章 宫花 t

    迁新居的喜气还未散去,皇上御笔一挥,又给霍家添喜事。霍公亮加封太子太傅,金灿灿的圣旨摆在那儿,端的是荣耀无比。

    这太傅一职,位列三师之一,已经算是文官中的极品了。比从前的宰相还要高出半等不说,还是个虚职。便是一天课也不上,太子见了霍老爷子,也得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

    但问题是,太子是谁?如果没有太子,那这位太傅又要去教谁?

    得甘成普及常识的木乔撇了撇嘴,对那位传说中的九五之尊印象又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愧是当皇上的,果然思路异于常人。手底下一共领导着七八个儿子,就是不定下带头大哥,倒是先把这东宫太傅定下来了,让你们自个儿猜去!

    但即便皇上给的是个虚职,但有些事却可以基本确定了。最起码,阮玉竹不用担心皇上把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踢到哪个边疆苦寒之地去活受罪,可以安心留在京城了。

    霍梓文想得更加实在,“没太子教,更好!爹还可以少操些心,反正俸禄不能少咱们的!”

    木乔深以为然,尤其是在她看到俸禄单子时就更以为然了。

    上面清清楚楚的列明,干爹光月俸就是三百贯,这就相当于三百两银子了。

    还有每月禄粟一百石,春、冬衣共赐绫四十匹、绢六十匹,冬棉一百两。随身仆人衣粮按七十人计,每月给薪柴一千二百束,每年给炭一千六百秤(古时十五斤为一秤)、盐七石。

    至于其他林林总总的福利,譬如什么公用钱……茶汤钱等等就以后再说。

    而最让木乔感觉兴奋的是居然还给了四十顷田的职田!

    要知道一顷就是一百亩,这可就是整整四千亩田地啊!还不需要你操心,那些地方都由佃农耕种,只等到年底收租便是。【注:此处俸禄引用了宋代制度。】

    顿时……木乔对思路奇特的皇上印象大为改观,不过却有一事不明。既然从前干爹也拿这么高的俸禄,他得多败家才清贫成那样啊!

    瞧她这一脸兴奋又纠结的小样儿,霍梓文凉凉的扫过去一眼……“觉得很多么?过几天就让你尝尝挥金如土的滋味。”

    不可能!木乔对他的话保持高度警惕,这么多的钱,就是再挥霍又能挥霍到哪里去?

    可是事实很快就证明,她错了。

    随着旨意的传出,京城之中便有许多官员纷纷上门道喜。他们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