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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第15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有霍公亮前去应酬,但阮玉竹却需要根据和道喜官员的关系亲疏与他们贺礼的不同,给随行的各家下人们进行打赏。

    这不仅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木乔作为家中最细心的女孩……被阮玉竹委以重任,配合霍梓文,二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的负责这个活。

    那三百两银子的月俸如流水般往外流淌,就是好些布匹也拆作尺头分送了出去。

    忙活了几天,一家子累得人仰马翻,木乔只觉得全身都象被拆散了架似的疼。听甘婶说……幸好现在还没有女眷来访,否则她就要被推到台前,跟霍梓文一般如木偶般不停的行礼傻笑了。

    此时还不能歇息,得赶紧把各家各户送的礼清点出来。有些好东西可以留着送人……有些不咋地的能用就用掉,实在用不掉的,也只好放着,看日后有没有机会换几个小钱。否则再有什么往来……上哪儿找钱找东西去贴?

    阮玉竹做事心细,叫来木乔和几个稳妥下人……在一一看过之后,将礼物收拾编号。

    “记……城阳王府送上等紫檀玉石屏风一架,并笔墨书研若干给二位少爷,宫花一盒给小姐赏玩。”听下人念到这一句的时候,木乔提笔誊抄的头早已怔怔的抬起来了。

    “应该是这个。”旁边负责清点礼物的大丫头初见先打开一只挺精致的锦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支新制宫花,鲜妍异常,还熏过香料,气味馥郁。

    阮玉竹只扫一眼便道,“想来是佟大人念旧,念着咱们是老乡,才特意给你们准备了这份礼物,横竖也不算贵重,就各自收着吧。这宫花是纱做的,搁久了就没用了。阿乔你若喜欢

    就拿着戴,不喜欢

    就赏给丫头们吧。”

    木乔会意,她这些天已经知道了,皇上派来的二十个奴仆可不是来吃干饭的,这其中肯定有来监视的。所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留心,别给人抓了破绽。

    顺着干娘的话,她迅速恢复了常态,只说回去再看,便搁在一旁。跟佟家沾边的东西,她是怎么也不会要,不过当着下人的面,还是要应付下的。

    等着礼物清点完毕,又是一

    去了。

    别的倒好,唯有几位殿下送的礼物颇耐人寻味。以三殿下为首,有几位的礼物送得很是丰厚,明显在执弟子礼了。但也有几位殿下却送得很不张扬,只似寻常长辈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亲厚之意。

    这个中关节就不是木乔应该操心的,将礼物誊写清单往霍公亮手上一交,等干爹自己去琢磨了。

    只是霍公亮收了清单,还不忘交待一句,“阿乔,你这两日可都没抄心经了。前两日忙,干爹没说你,今儿忙完了,是不是也该把那些都补上啊?”

    知道知道,木乔还以为能偷个小懒混过去,却不料干爹可不老糊涂,依旧记得这般清楚。她咕哝着故意抱怨几句,引得干爹开怀一笑后,回去继续抄字帖了。

    等字也写过了,木乔才有空闲把那宫花拿出来把玩。其实若不是顾忌着身边有丫头服侍,她宁肯拿去卖掉,换两个钱花花。可是现在却没有这么自由了,将花放在鼻子底下,琉璃色的眼珠子略带狡黠的瞥着大丫头初见。

    这个是鹅蛋脸的白净姑娘,行事沉稳,仪态端庄,是来的这拨丫头之中最拔尖儿的一个。但阮玉竹也私下嘱咐过木乔,她也最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耳目。因为丫头不比小厮,她们是可以在内宅出入的,最容易听到一家子的私房话。

    而阮玉竹身边,多涉及霍公亮机密,一定不能将这丫头放在跟前,霍家兄弟年岁渐长,也不适合放这么大的丫头,所以只能塞到木乔这里,由她来应付了。

    趁初见替她铺床的工夫,木乔将暗挑了些胡椒面的小指甲伸进鼻中,使劲嗅了两口,猛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出来,赶紧把珠花丢开,“看来我是没福带的,初见姐姐,你拿去分给几个丫鬟姐姐吧。”

    如此一来,算是自然不做作的了吧?

    可是初见微怔了怔,上前仔细检查起每一朵花来,“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惹得姑娘打喷嚏呢?这些香也是寻常,没什么特别呀。”

    呃……木乔只得又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我自己不习惯吧。”

    “那也不应该!”初见忿忿的道,大有不追查个水落石出就不罢休的势头,“这些宫花是宫里的造办处所出,制作都是有规矩的。用什么料,熏什么香,都得拿捏得稳妥了才能敬献给各位贵人。否则若是触怒龙颜,谁担待得起?”

    没这么严重吧?木乔手心捏了把汗,觉得自己这场戏实在演得实在不高明之极。找什么理由啊?不如直截了当的说一句不喜欢

    不就得了?干嘛这么耍小聪明,这下可好,还让人揪着小辫子了。

    也不知这个初见是真这么惯会捕风捉影,还是看出自己在玩花样了,木乔虽然没经过深宅大院的洗礼,但毕竟前后两世加下来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很快便急中生智想出个最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初见姐姐是关心我,但这宫花是城阳王府送来的礼物,若是就因为几个喷嚏便追究起来,也未免让人说咱们府上轻狂,过于小题大做了。不如把这花儿多放两天,让我适应适应。若无事便罢,若还不行,那才可能是花有问题,或是我的鼻子出了毛病,到时咱们再细查,可好?”

    这话说得初见总算服了气,把那一盒宫花收起,又请她过来梳头更

    木乔现在年纪尚小,头发也并不浓密,戴的珠花首饰自然有限,不过两三件小玩意儿,却都打造得极为精巧别致。

    初见快手快脚的将她头上一只银制花胜卸下,给`她梳头时笑问,“姑娘这首饰样子倒有趣,在京城都没见过。当中可是个草书的什么字么?”

    木乔见这丫头颇有几分见识,心中一动,问道,“你觉得这个好看么?”

    这只花胜说来还是霍公亮的创举,他每每看干女儿在那儿画首饰样子,有一日便玩笑问她,能不能打个霍字戴在头上,让人一看就是霍家女儿。

    起初木乔只当成干爹逗弄自己,可阮玉竹听了却很上心,一连翻查了好些古书字帖,写了几个草书的霍字让木乔去试验。

    要说这一点,木乔真觉得自己应该向干娘学习。不管干爹说什么,有时明明听着很玩笑的话,但她总有办法把它落到实处,让霍公亮满意的同时,也能给生活带来些小小惊喜。

    当然,这么做的同时,也会让干爹对她愈发爱恋。

    第65章 赴宴 t

    阮玉竹的书法极好,写出来的字飘逸洒脱,很有美感,木乔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在旁边补上些小装饰,弄成适合打首饰的模样让顾松试验。

    顾松也非常感兴趣,花了三天的工夫把那枚花胜打了出来,又别出心裁的不用金叶和翠羽贴翠,而是采用了银白色的贝壳,因为贝壳有天然的纹理和光彩,一经贴上,整个首饰立即就生动丰润起来,如淡墨写的字,非常雅致。

    木乔很是喜欢,成日戴在头上。后来也曾在宝华阁内推广,只是小镇上读书识字的女子少之又少,故此懂得欣赏的人实在不多。却没曾想,在京城,一个小小的丫头都能知道这里头是个草书的字。

    初见是诚心赞赏她这件小首饰的,“好看,而且不俗。姑娘你不知道,每回到首饰铺看那些东西,好的咱们买不起,便宜的又俗不可耐,想挑个合意的首饰可真不容易!”

    木乔心思一动,在京城读书识字的女子可太多了,就连一般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乏文墨通顺之人。若是能满足这一部分需求,她的银楼是否也能蹊径,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子?

    “听说太傅从前就在家乡开过银楼的,对吧?”初见稳稳的给木乔梳着头,但话题却蓦地有些变味。

    木乔虽有些分神,却没中她的圈套,“干爹从来没有开过银楼,那银楼是我的。”

    她简要的把银楼的来历交待了一番……并且申明,那是干娘作主,拿柳家答谢她的银子给她置办的一份嫁妆。

    末了,她睁着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故作天真的问,“初见姐姐,你在京城懂得多,是不是干爹做了太傅后就不能开店了?我并不是干爹的亲生女儿……那银楼又是干爹不做官时买的。若是不能留,我可得赶紧卖掉,别给干爹惹祸才是。”

    见她小脸上满是紧张,初见反倒笑了,“姑娘说笑了,慢说是您名下的一个银楼,就是太傅大人再多开几间铺子又如何?总不过是记在他人名下,做个障眼法而已。”

    她压低了声音……作推心置腹状,“京城这么干的官员,不说十成十,也起码有七八成了。”

    木乔断然摇头,“干爹肯定不会干的,你不知道,我们从前在乡下可穷得很。田都给人租了……自己成天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接下来,木乔就将在棠浦镇过的清贫岁月讲了个大概。就算说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又如何?霍公亮确实做过这些事,是经得起查证

    初见听得不住点头……也不知是真信假信,末了不住称赞霍公亮的

    翌日觑了个空,木乔偷偷把宫花一事回说给干娘知道,惹得阮玉竹好一顿敲打了……“我话已经说得如此分明,让你喜欢就戴……不喜欢就赏人,你何苦耍这些小心机?这幸好还是咱们家人少……初见又不过是个丫头,还惮压得住。若是有几个平起平坐的,瞧你怎么收拾!”

    木脊大窘,却给骂得心悦诚服。

    阮玉竹给她支了个招,暂且不理此事,往后霍公亮留在京城,她们有的是在京城女眷间走动的机会。到时不拘拿那几朵珠花如何打赏,都是极容易的事情。

    木乔之后反思,也觉得此事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就算再不喜,也是顶着城阳王府的名声送来的礼物,她当晚上就说不要,这也未必太着痕迹。

    但初见不过一个丫头就能迅速拿捏住其中的把柄,差点把她将了军,这些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姑娘婶婶们可真不是吃素的,木乔更加添了小心,处处瞧着干娘行事学习。

    事后阮玉竹悄悄把事情给霍公亮一说,老爷子更加认定,这个干闺女千万不能还回去,“她心思单纯,若是去到那样人家里,只怕三天就给人连皮带骨全吃干净了。只要沈家不来问,咱们就装糊涂。”

    可阮玉竹着实有些忧心,“可他们毕竟也那么大户人家,万一哪天又想起来……”

    “那到时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霍公亮说得挺自信,“横竖老夫现在还有个太傅头衔,一般人也不敢怎么欺负!”

    “那我还要不要带阿乔在京中走动呢?她那张脸,也太惹目了些。可不走动,往后她的婚事可怎么办?她也满十二了,可不能象琼花那样拖得太晚。”

    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让霍公亮也挺头疼,“最近也有不少人向我打听阿三的亲事,我虽以他年纪还小,又没什么功名推脱了,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多。”

    他叹了口气,“你说那孩子生那么好干嘛?你可知道,京城里可传开了,说咱们家有个小潘安呢!”

    阮玉竹噗哧笑了,“孩子生得再好,左右也脱不出霍家的形迹!老爷从前就风流潇洒得很,有这么个青出于蓝的儿子,也是应该的。”

    霍公亮哈哈笑了,不过笑过之后,夫妻二人心里都有些隐忧。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就算不是摧折他,但万一遇上什么推脱不了,又不甚欢喜的婚事,那可是场天大的麻烦。

    不几日,进京后的第一场考验就来了。

    春暖花开,牡丹盛放。

    皇后的母家,也就三殿下的亲舅舅韦桓,在家中的天香园设筵,款待亲朋好友。并且亲自上门给霍公亮下了请帖,要他务必携全家出席。

    霍公亮知道,这当中肯定有三殿下的意思,但他既然回到了京师,就不可能再避开这些争斗是非,数年不见,他也想看看大魏朝将来的接班人到底如何,于是欣然应命。

    回头木乔和霍梓斐听说要出席那么盛大的场合,多是紧张盖住了兴奋。只有霍梓文比较淡然,只担心一点,“阿乔可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万一有人欺生怎么办?”

    她又不是男孩子,可以如霍梓斐般跟他在一处,由他罩着。阮玉竹是长辈,自然要跟同龄的太太夫人们说话,剩下一个乡下来的木乔,扔在那帮子自视甚高的京城小姐们当中,不给人欺负死才怪!

    木乔听着更紧张了,“那我不惹她们不行么?她们说话我就听着,她们干什么我就瞧着,这样总该行了吧?”

    阮玉竹目光爱怜,“傻孩子,就算你不招惹她们,她们未必就不会来招惹你。千万别怕事,不过也别全信你三哥的。到了那儿,若是遇着投缘的姑娘就跟人家多说几句,若是遇不着,就随和点看她们行事。总之多长个心眼,别让人欺负,也别露怯犯傻就行了。初见,你跟在姑娘身边,凡事多提点着她。”

    初见应得痛快,但木乔却不十分敢信她。一个劲儿的缠着阮玉竹让她赶紧多指点些招数,免得到时出丑。

    很快,宴会之日到了。

    霍家一早就准备妥当,各自换上了新衣,但连木乔这家中唯一的女孩在内,穿得都不过分鲜艳招摇。

    她今日不过是一袭浅蜜合色桃花绸质长衣,下配一条月白色的缎裙,藏在裙内的绣花鞋是和衣裳上桃叶相配的浅绿色,恬淡自然。通身上下虽不华丽,却犹如一副清清浅浅的水墨画,加上简简单单几件小首饰,自有一份清雅出尘的味道。

    上车的时候,恰好一阵春风吹起,将她的衣带吹得风中飘扬,恰如一棵小小的蒲公英,似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惹人怜惜。

    可木乔却没心情去管这些,慌里慌张只顾着四下按着飞起来的衣角,生怕弄乱了,失了体统。可这样又着急又紧张,又羞怯又无助的小模样却更加招人怜爱了。

    “别着急,上车才弄。”阮玉竹上前慈爱的携着女儿的手,替她按着随风鼓起的长裙,带她一起上了车。

    霍梓斐等着走出一段距离了,才悄悄附在哥哥耳畔道,“阿乔还真挺好看的。”

    霍梓文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弟弟的目光严肃而清冷,低低呵斥,“那是你妹!”

    没来由的怒火让霍梓斐吓了一跳,随即觉得很是委屈。他不过赞了妹子一句,这有什么错的么?他知道阿乔是自己妹子啊,他又没有别的想法。难道要说她不漂亮才对?

    韦府到了。

    府门外已经停了长长的马车,几乎堵住了大半条街。见有客到,负责迎客的小厮很熟练的上前将他们的车马牵到大门口处下来,然后再安排好该安置的位置。

    因男女宾客要从不同的前后门出入,故此霍梓文在临别之际,给紧张兮兮的木乔交待了一句,“你别想着要讨好所有人,跟平常那样就行了。横竖,你也不是来相亲的。”

    噗哧,初见没忍住的笑了出来。

    木乔又羞又恼,可是心态却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是啊,她又不是来相亲了,干嘛要做到人人称赞?只要不丢脸不惹事,老老实实过完这一天就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老天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刚走进大厅,她就见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第66章 欺负 t

    城世家名园,自是非同寻常。

    韦府光这后花园便占着二里多地,期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木葳蕤,无一不精致秀美。单只一个天香园便比现在的一座霍府还要大些,里面种着无数牡丹,少说也有上千之数。姚黄魏紫,赵粉绿玉,随风轻摇,当真是国色天香。

    “听说,你们家今年有一株黑牡丹开得甚好,在哪儿呢?”一个十三四岁的绿衣姑娘轻摇着团扇,俨然众星捧月般,引领着她们这群小姑娘的步伐。

    这位相貌清秀的女孩是晋阳王府的郡王杨秀儿,年纪虽然不是最长的,但身份却是一应女孩当中最高贵,是以能够昂首挺胸走在中间。

    但木乔瞧她,也就是那份尊贵之气比较夺目罢了,若论起相觏,却不及这群女孩当中多人。

    就好比这现在回话的韦家十金韦蕴如,姿容便比她艳丽多了,可兼一身红装,更衬得面若芙蓉,腰似杨柳,“那棵青龙卧墨池可不在这边,因为只此一棵,爷爷很是爱惜,命人收进那流芳亭里,咱们要去瞧,还得再走一段。”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杨秀儿看她那张脸也顺眼许多,“那就劳烦姐姐在头前带路,苓如妹妹,快过来!”

    她口中所唤的韦苓如,是韦家的嫡女,年不过十一二,姿色比她还不如,而那位韦蕴如小姐,却是庶女。

    一言既出,亲疏有别,韦蕴如脸上笑容僵了一僵,转而另挽起一女……在头前带路。

    木乔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一路打量着这些小姑娘们耍的小心机,半点也不掺合。

    “木乔,你觉得这些牡丹好看么?”身边……有个略带点忐忑的声音

    木乔使劲忍着,才没有大踏步的离开,而是淡淡回她,“好看。”

    十四岁的佟丽萍已经出落得象一朵出水芙蓉……清新美丽。她和她的二哥颇为相似,都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相貌中的优点,有着酷似佟李氏的雪白面皮,和佟福顺的大眼高鼻。

    曾经,她也是木乔最疼爱的小姑。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连一刻也不愿意再看见她那张酷似佟正恩的脸!

    还记得方才在大厅里,看到她和佟李氏坐在一处时,木乔的心呼啦一下就被烧灼了。

    也是到了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对佟正恩的恨意到底有多深。看到路上风景时的淡定从容倾刻不见,那时的她,只想冲到曾经的小姑面前,质问她一句,为什么?

    当年出事的船上,十岁的佟丽萍也是在的……当真正的木乔听到她的呼救跳下来的时候,这个小姑在哪里?或者说,她也是当年的同谋?如果是后者,木乔真的很寒心。那时的她才十岁啊……居然就能这么狠

    虽然早听说眼前这个木乔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但佟丽萍面对她时,也有着做贼者的心虚,不敢正视木乔的眼睛……既想讨好,又怕接

    “那你最喜欢

    哪一株?”依旧是没话找话……但她不得不如此。木乔远到京城是客,又没有熟识的人……她作为唯一跟木乔有些关联的熟人,必须要照顾到她。

    四年来,在城阳王府数位教养嬷嬷的严格训练之下,佟丽萍已经具备了一名大家闺秀的外形。她知道,二哥也是看在她年纪尚小,模样儿又好的份上才花这么大的力气栽培她。她若是做不好,就会跟大哥一样,被二哥随意配了一个妻子,圈养在府中,窝囊度日。如果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就必须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哪怕是她自己也不情愿的,也得令二哥满意。

    “都很好看。”木乔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佟丽容讪讪的没话可讲了,往旁边瞟了一眼,委屈的低下头来。

    她手中牵着的小女孩立时骄横的瞪着木乔发起了脾气,“你怎么不跟我姑姑好好说话?真没礼貌!”

    木乔浑身一震,看着那女孩的眼神陡然凌厉似刀!

    佟玉娇,大魏建元三十五年七月生,年方三岁。一身华贵,浑身珠玉。

    木乔一直忍着,努力克制着不去看这个女孩。她拼命说服自己,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应该迁怒到孩子身上。但是,这小姑娘的一句话,却瞬间勾起木乔心中最深切的痛!

    她可怜的珠儿,也曾经这样烂漫美好过,可是现在的她呢?却已经在一黄土下成了白骨!而害死她的人,却在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下河之后,却很快就在别的女人身上播种,孕育出了另一个女儿。

    还给她起名叫玉娇!是想说,

    如玉,家中娇客么?那个男人他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珠儿咯血惨死的模样,她到死的那天也不会忘记!

    “姑姑,我怕!”佟玉娇被木乔凌厉的眼神吓到了,瑟缩着抓着佟丽萍的裙角往她身后躲,脸上露出了似哭不哭的模样。

    “阿娇不哭,木乔姨姨又没凶你,是你先没礼貌说人家的,还不快给人道歉?”佟丽萍说起这话的语调轻柔,言辞恳切,任谁也挑不出半分毛病。只是说得略急了些,声音略大了些,引得前面一众小姐们尽皆回过头来。

    “这是怎么了?娇儿,到姨母这里来。”杨秀儿蹙眉在头前招手,她和城阳郡主杨婉真是堂姐妹。虽然平素和她关系平平,但毕竟是一脉同源,今日杨婉真因要哺育幼子,没空前来,她身为佟玉娇的姨母,自然不能坐视她的女儿受人欺负。

    小孩子通常是最会看大人脸色的,一见有人撑腰,佟玉娇便冲到杨秀儿身边,转身骄纵的指着木乔大声指责,“那个姨姨没礼貌,她还凶我!”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木乔身上。这当中或许还有些猜疑,但更多的却是轻蔑、不屑,鄙夷甚至排斥!

    佟丽萍似乎是比自己受了委屈还着急,急急上前替木乔分辩,“不是这么回事,木乔才刚上京,跟我也不太熟,说话少些也是常有的。方才倒是娇儿失礼了,出言冒犯了她,大家千万别误会。木乔妹妹,你可千万别同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她这番解释,比不解释还糟糕。

    说木乔是才上京城,就是说她从乡下而来,不懂规矩。说她话少,那是把佟丽萍一番好心当作了驴肝肺。说佟玉娇冒犯了她才会这样,岂不就是已经坐实了她的罪名?

    木乔将目光慢慢转向一脸柔弱又焦急的佟丽萍,心在瞬间冷冻成冰。她是故意的!

    从在大厅上开始,有意识的接近自己,温婉和悦的跟她说话,就是在等这一刻吧?是佟正恩教的,还是她已经变得如此有心机?要铲除一切不利的人和事?

    但这些,木乔都没空去理,当务之急,她得为自己化解这场危机!

    果然,杨秀儿轻哼了一声,“娇儿不过三岁,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哪会撒谎?别人对她好或是不好,都是最明白无误的。霍小姐,素闻大傅大人书香门弟,最懂礼仪,你虽非他亲生,行事也该知道分寸才好!”

    这话说得,已经很有些重了。

    初见跟在木乔身后干着急,却是半天想不出应对的话来。若是就这么任由此事过去,那么木乔不仅会连累霍家声名,甚至再也不会有人邀请她出席任何社交活动,这就相当于断了她在京城的一切姻缘!

    在杨秀儿出言指责完了之后,木乔终于温文有礼的开口了,“郡主,您也说阿娇只有三岁,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不会撒谎,但她说的话就全然可信么?”

    成功的只用一句话,就让众人闭嘴的木乔接着道,“方才佟小姐问了我两句话,第一句是问我这府上的牡丹是否好看,我答好看。第二句话问我最喜欢

    哪一株,我说都很喜欢

    。请问我是哪里答错了?”

    她又对韦家小姐微微颔首致意,“今日,承蒙韦老爷邀请,来到韦府赏花,实是不胜荣幸。这满园春色,在我们乡下委实是看不到,我看得陶醉,自然觉得每一株每一朵花都有其风姿特色,故而会说都很喜欢

    ,此乃发自肺腑,并非虚言。但阿娇小姑娘却无端指责我没有好好跟她姑姑说话,我就纳闷了,不知是哪里说错了话,惹一个孩童生气,正在反思,却无端招致批评,甚至辱及父母。这便让人很是不安,到底真是我做错了,还是京城风气便是如此?”

    她淡淡的扫了在场的诸位千金一眼,意态倨傲,“我虽不是霍家亲女,又在乡下长大,但蒙干爹干娘多年教诲,礼仪规矩还记得一些,虽不敢说学得多好,但起码做人做事的分寸还是知道的。起码,我不会妄听一个无知孩童的流言就轻易给人定下罪名!”

    晴好的春日里,阳光明媚但不过分浓烈的映在她琉璃色的眼睛里,隐隐泛出一种浅金色的金属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干娘的话言犹在耳,被欺负了就一定不能忍气吞声!不管是谁,打上脸来了,一定要还回去。就是错了,也不能让人觉得个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第67章 指教 t

    杨秀儿被木乔的话噎得无语,想想到底是自己造次,确实有护短之嫌。而佟丽萍左右看看,瞬间更加柔弱无措,语带哽咽,“全怪我!应该把娇儿带好的,都是我……”

    “当然怪你!”木乔忽地异常直言不讳的盯着她,“本来小孩子闹闹脾气也是常事,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当着众人就把事情嚷嚷开来?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跟着瞎起哄?佟小姐,你来京城也有好几年了吧,怎地在堂堂王府里还学不会这些规矩?不好意思,我这人素来心直口快,也是看在你我二人本是同乡的面上,好言提点,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佟小姐指教。”

    木乔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偏还装作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模样,大方之极。指责完了,还特地对她福了一福。佟丽萍大窘,脸烧得通红,直恨不得挖道地缝钻进去!

    她说木乔是乡下来的,木乔立即揭穿她的身份也没多高贵。她说是娇儿的错,木乔却说是她不懂事。现在她已经出言认错在先,如果这时候再改过口来,那就证明之前的认错并不诚心,有故意陷害之嫌。

    可如果不改口,这要她怎么下得了台?

    亏得众女当中有个素日交好的小姑娘会说话,出言给佟丽萍解了围,“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来赏花的,站在这里做甚么?韦姐姐,还是劳烦你快引我们去看黑牡丹吧!”

    于是乎,众女的步伐又开始移动了。

    木乔斜睨着佟丽萍,她是不懂这些大宅门的心机,却毕竟是活了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连个小姑娘也应付不来?这会子佟丽萍要是敢找借口说不去,她就还要追问她是否心中当真见了气!小丫头,居然敢耍她?就得有承受后果的能力!

    佟丽萍大为丢脸,当真是想借身子不舒服先行离去的……可看一眼木乔的眼色,却在心中打了个哆嗦。这小丫头,可比从前自己认识的时候凌厉多了。没想到算计不成,反被算计……实在是不划算之极。

    但她若是此刻退缩,难免给人笑话。于是想想,脸上硬是堆出笑来,打起十二分的热情,“霍小姐,我们也走吧!”

    当然要去。不过木乔却对她这番变脸的工夫叹为观止,四年的工夫,就能够将一个原本单纯懵懂的乡下丫头训练得如此世故……佟正恩又该修炼得如何刀枪不入?看来她的复仇之路,还得从长计议。

    流芳亭内,一株黑牡丹在数盆白牡丹的簇拥下,傲然绽放。这花在黑紫发亮的花瓣里有弯弯曲曲的青色花蕊,故而还有个雅名儿叫青龙卧墨池。

    说实话,木乔看这花不过稀罕难得,真正论起漂亮来……她更喜欢

    那些红白黄绿等颜色鲜亮的牡丹。

    但那些贵族小姐们肯定不这么想,她们在这流芳亭外驻足良久,吹捧称颂,听得人肉麻之极。

    不过幸好……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她了。就连佟丽萍,跟她来到此地之后,也寻其他相熟女伴说话去了,变相之间……竟是把木乔给孤立了起来。

    那也无所谓,木乔也并不指望跟这些初次会面的千金小姐们就能热火朝天的谈到一处去。有时候……初次与人交往,适当的保持距离也是一种姿态……但这道理却非得有一定人生阅历的时候才能体会出来。

    所以木乔很是自得其乐的站在一旁赏景,全不理由周围偷空打量来的各色目光。

    初见有些着急,悄声提点,“姑娘,您也别干站着,过去跟她们打个招呼,说说话,一来二去就熟了。”

    木乔却只顾闲下心来看风景,“初见,你看那边,还有好大一个池塘,想来夏天赏荷也是极好的。”

    “你也喜欢

    荷花么?”那个木讷的韦氏嫡女韦苓如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同样眺望着那片荷叶,“我很喜欢

    荷花,夏天的傍晚,在池塘的的九曲回廊上走过,整个人身上全是荷香,还带着甜味呢!”

    见她并没有恶意,木乔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若是在我们江南老家,到了夏天,整片湖上都是荷花,一眼望不到头。坐着采莲船在湖心慢慢划着,一面采下菱角莲蓬,一面剥着吃,可比那花香更甜。”

    韦苓如噗哧笑了,她的五官虽然平淡了些,但这样展颜一笑,倒颇有几分清丽之意,“霍小姐,听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对了,你多大了?我看咱俩差不多,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

    这个问题可以谈,木乔随身的金钿上錾着她的生辰八字,是建元二十六年腊月初

    ''。每回过节的时候,霍公亮都打趣说她是只小耗子腊八粥吃,就出来了。但木乔自不会跟韦苓如说得那么仔细,只说个年月,便可以分出长幼了。

    “原来姐姐比我长了两个月,只不知姐姐的芳辰是哪日,到时妹妹好给你备个贺仪。”韦苓如说得随意,但木乔心中却生出些警惕来。

    若是时日离得近倒也罢了,离得还有大半年,她准备的什么礼物?莫非是在套她的话?

    “不敢劳妹妹费心,只我们那边风俗说小孩子要糊涂着养,才得以平安。所以我们在家,也不怎么过生日的。”

    韦苓如略怔了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跟她说起其他的闲话。这个木乔尽管奉陪,说起来,她也有件事想打听,这些官家千金平常都上哪儿去打首饰?

    “诸位小姐,公子们也要来赏花了,还请先回避吧。”流芳亭外看守的妈妈笑着过来清场了,已经可以听到一大群人渐近的说笑脚步声,因为此亭地势稍高,略一探头,就可以看到一群鲜衣华服年轻公子们正向这儿而来。

    女孩子们立即以扇掩面,徐徐而退,但一双妙-目却不住的偷偷往后打望。

    木乔一时恍然,怪不得这些女孩到了此处就不肯走,宁愿晒在日头底下也要在这里没话找话,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匆匆一瞥!哪怕看得不甚真切,起码心里也有个谱,日后谈婚论嫁起来,才知道合不合心意。

    木乔蓦地参透此节,几乎哑然失笑。想想这些千金小姐也真可怜,得用这样的小花招才能见人一面。而那管事的妈妈只怕也是晓事的,所以故意等着人接近了,才过来通报。

    不过木乔没有可供遮面的团扇,只好以袖掩面,低着头随众人撤退。

    方才来时,她是走在后面,可是当下遇到这种情形,那些小姐们的脚步却都慢了半拍,一个个小碎步走得虽急,但那间距却是缩小了不少。所以这一下,倒叫加紧步伐的木乔冲到最前面,一不小心就被凸显了出来。

    只听身后有人打趣,“那小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见了我们来,跑得跟逃难似的!你们京城好是好,只是规矩太多,当真无趣。若是在我们老家,早就面对面的说上话了。”

    此言一出,众皆莞尔。只有木乔,尴尬得不行。她走得快怎么了?至于这么笑话么?我能说是对你们这帮子毛头小子没兴趣么?

    “白兄休要取笑,舍妹生平最厌羊肉腥膻,一听说吃羊肉长大的白公子来了,自然闻风而逃。”接话的人是霍梓文,一句玩笑,不仅隐有讽刺之意,替出乔出了口恶气,还巧妙-的替她化解了这场尴尬。

    听他声音清朗,诸位千金的目光一旦挪过去,便再也移不开分毫。就算霍梓文身边的公子有诸多相貌不俗之人,但是在他身边,却全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有那一抹风流,便足以震慑全场。

    白澄生性爽朗,并不因霍梓文的取笑着恼,反而哈哈大笑,“霍家小妹子,别跑了!放心过来,你白大哥虽是吃羊肉长大的,却一点也不臭。来前怕熏着你们,还特意洗了澡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笑得更厉害了。木乔站在那儿,进退两难,到底是要走开,还是给个面子回去?

    此时霍梓文是大哥,自然可以做决定,“妹子,白大哥是豪爽人,过来给他见个礼。”

    这个白澄虽然鲁莽了一点,但为人并不讨厌。他生得身材魁梧,脸上那对分得极开的浓眉,显出此人必定心胸开阔,襟怀磊落。

    霍梓文有心结交,也不避讳。拍拍白澄的肩,示意他往旁边去十来步,又给弟弟使了个眼色。霍梓斐会意,单把妹妹领到他们跟前便

    既然已经过来了,木乔就不再忸怩了,给白澄规规矩矩见了个礼,小脸刚抬起来,那白澄顿时就大呼小叫起来,“呀!是我看错了吧?这小美人是你们家从哪儿拐来的?瞧这眼睛!翰庄,你快来看看!霍兄弟,这可不行,一定得让翰庄也来看看!横竖咱们这么多人呢,坏不了你妹妹的名声。”

    他喊都喊了,霍梓文还能有何方法?只得苦笑着同意。

    有位绛紫长衫的年轻公子很快走了过来,只与木乔对看一眼……二人便都愣住了。

    第68章 姐妹 t

    这是木乔第一次看到一双与她如此相似的眼睛,同样是茶色,着琉璃的光润。

    只是这位刚及弱冠的绛衣公子,他的眼眸比木乔的颜色要略深一些,少了几分她的清浅灵动,却更显沉稳。他的肤色也和木乔一般,极其白皙如初春梨花,但五官却比木乔逊色多了,唯有平淡二字可以形容。

    木乔忽地往韦府嫡小姐韦苓如看了一眼,韦苓如的五官和眼前这位紫衣公子有七分相似,只是她却没有继承到那样一双提神的琉璃眼和白皙皮肤,整个人的姿色看起来就弱了许多。而此刻,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也在木乔和那紫衣男子脸上打转。

    霍梓文低声告诉她,“这位是韦家嫡出大公子,韦夫人系出敦煌索氏,族中之人多肤白眼异,他的相貌是随了母亲。

    那就是说,真正的木乔有可能姓索?这是木乔第一次得到关于身世的准确线索,但若那木乔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又怎么会莫名其妙-丢失在荒郊野岭?

    木乔蓦地心惊,一个乡下丫头佟丽萍在京城不过短短四年工夫,就变得如此心机深沉,若真正的木乔果真是从那样人家里丢失的,只怕身后的所隐藏的秘密也是极其不堪的。

    想想柳起轩,小小年纪就遭绑架,木乔背上寒毛陡然都竖了起来,忽地再也不想去查探真正木乔的身世了。

    韦翰庄毕竟年纪大些,看着木乔失态了一时,很快就恢复过来,“这位霍小姐和我还当真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也是敦煌人!”

    “有可能。”霍梓文老神在在的表示赞同,却又瞅着妹子一笑,“只可惜我这妹子救回来的时候受过重伤,从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白澄心直口快的插进话来……“那还真可惜!我方才还想着,若是知道些眉目,好歹也能使人帮着打听打听,既是如此……这就难说了。”

    他的语气虽然惋惜,但那意思分明是要息事宁人了。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昔日孔子和阳货也极相似,难道就非得说他们是亲兄弟不成?不过长是象些,有什么好稀奇的?白大哥,你们要是说完了,咱们就去看牡丹吧。”一位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