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44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还含着安远侯府沈氏的姐妹情深,她们不能拒绝。
更何况,若是拒绝的话,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一旦验出了自己姐妹竟然胆敢在皇贵妃所赐给魁首的汤中,下了巴豆,那便是对皇贵妃娘娘的大不敬。
即便她们两个是皇贵妃的侄女,也难逃过严惩。
沈紫嫣正自犹豫着,便见沈棠和沈紫姝仪态优雅地将盏中的汤一饮而尽。
沈棠的嘴边噙着和煦的微笑,她柔声道,“二妹三妹,不是都喜欢喝这汤吗?怎么不喝?”
沈紫嫣只觉得沈棠的笑容刺目极了,她心肠一硬,便想到这巴豆的份量已经一分为四,想必效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最差也不过就是回府了以后闹个几天肚子疼罢了。
更何况,她如今最厌恶的这两个人,也都将汤喝了下去,她将受的罪,她们一样逃不得。
这么想着,她便咬了咬牙,端起了面前的汤盏,笑着说,“谢谢四妹的慷慨,让我也有机会能一沾四妹的荣光。”
她将汤尽数喂入口中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从沈棠的脸上瞥见一抹狡诈的笑意,她心中一惊,但怎奈何汤盏已空,早已经覆水难收了。
沈棠在心内默数,一二三,果然沈紫嫣和沈紫姝的表情开始难看了起来。
她从容地用着满桌子的好菜,不时与身侧的沈紫妤说几句话,每每遇到有王妃贵妇向她投来的善意目光,她便笑着落落大方地回应。
沈紫嫣和沈紫姝似乎已经到了隐忍的极限,终于忍不住派人向皇贵妃告辞。
她们姐妹的匆忙离场,自然引起了不少猜测,但沈棠刚才所有的作为都是正大光明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更何况,沈棠和沈紫妤也用了同样的汤,于是那些猜测便都烟消云散了。
沈棠望着身侧空出来的两个席位,眼中寒光一现,所谓自食其果,便是指这对姐妹了,四分平分了这汤尚且如此,若是自己并未听到那段对话,未起了防范之心,那今日沈紫妤不仅将身败名裂,说不定能小命都要丢了。
至于那香茶里的小动作,不过只是区区痒痒粉,在她药圣传人的眼中,简直不堪一提。
总而言之,遇上她沈棠,就注定了是沈紫嫣和沈紫姝的悲剧!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扑蝶
百花会过后,来安远侯府提亲的人来了好几拨,不是要求大小姐沈棠,便是要聘四小姐沈紫妤,而沈紫嫣和沈紫姝,竟无人问津。
锦绣园的秀仪楼,秦氏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仍自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沈紫嫣,厉声怒喝道,“你们两个没脑子的,在皇贵妃娘娘主持的百花会上,也敢乱动手脚,如今反被自己所害,一个两个的,躺在榻上已经五六日了,都不见起色。真是气死我了!”
沈紫嫣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竟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般,一下子干瘪了下来,她无力地问道,“娘亲,沈棠和沈紫妤果真无事吗?”
她不相信,她亲手放的巴豆,亲眼看到宫女将汤盅里的汤一分为四,亲眼看到沈棠和沈紫妤喝了下去,为何自己姐妹遭了这般的罪,但沈棠她们两个却丝毫无碍?
秦氏气得牙痒痒,“她们好得很,一个去了般若寺治梦魇的顽疾,一个受了皇贵妃娘娘的召见去了宫中小住,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是想替你们两个报仇雪恨,也没有机会。哼,这也就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同去了一回百花会,她们两个倒是都春风得意了起来,而你们两姐妹却成了这副德性!”
沈紫嫣的小脸更白了些,她疑惑地问道,“不可能啊,明明是同一份汤。”
秦氏厉声打断了女儿,“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不是那两个贼丫头没真的喝进去那汤,就是她们一早便知道了你们使的手段,早有防范,用了解药。我早说过,这两个贼丫头,哪个都不简单,只有你们两个笨丫头才那么莽撞,未跟娘亲商量,便鲁莽行事。”
见自己心头之宝一脸虚弱地躺着,一声不吭,秦氏不由地软了下来,轻拍了沈紫嫣几下,然后道,“你放心,娘亲必不会让你们两个受到委屈的。但以后,这些事情你都不要再沾了,娘亲希望你们两个手上能够干干净净地。”
言下之意,便是亲自动手了。
沈紫嫣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笑意,她虚弱地道,“谢谢娘亲。”
秦氏搂住爱女,柔声道,“傻孩子,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这一次,秦氏并没有说“你们”,而是说了“你”,这让沈紫嫣心中泛起了丝丝甜蜜,不错,自小她便就觉得,娘亲待她是特别的,便是身为弟弟的沈松也及不上。
送走了秦氏,沈紫嫣的心情略好过了些,但她的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的贴身丫头橘红早就已经将外头的情势都告诉了她,已经有好几家公侯伯府想要聘沈紫妤为儿媳了,虽然都不是嫡支,将来也不能承爵,但却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贵族,一嫁过去就是名门嫡妻。
自己倒也罢了,心中早就存了一个人,以祖母对二姑母的疼爱,自己若是去求求祖母,祖母自然是会乐见其成的。
但紫姝却有些委屈了。
沈棠也就罢了,虽然自己很是不忿,但她嫡长小姐的身份却是无可更改的,早就预料到会有一门好亲,便是嫁给王侯公卿也是情理之中。
但沈紫妤一个生母卑微的庶女,竟然也能够越过比她年长的紫姝,得到那么多公侯世家的亲睐,到底是凭什么?
愤愤之中,她招来了橘红,“四小姐去宫里小住了,冬青没跟着去吧?”
按理,冬青这样末等的小丫头,是进不了宫的,若是沈紫妤被皇贵妃召进宫小住,那陪伴着她的必然该是祖母身边的大丫头柳絮或者桔梗。
果然,橘红答道,“冬青没去,正在自个儿屋子里呆着呢,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看着竟有些病殃殃的,小姐若是没有要紧的事,还是别传她来了,免得沾染了病气。”
沈紫嫣点了点头,吩咐道,“我有几句话要问她,你替我去问,也是一样的,我要知道她是怎么与沈棠勾搭上的,一五一十,都要知道。”
橘红点了点头,转身告退。
诺大的秀仪楼,便只剩下了沈紫嫣一人。
她无意中转头,正好看见墙上挂着的自己的小像,心中一甜,脸上的笑便止不住地漾了开来。
那是苏表哥替自己画的小像。
不错,自从那日见苏表哥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温文尔雅,有理有节的男子,她不自禁被他吸引,忍不住到处追逐他的脚步,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但想到苏表哥的态度,沈紫嫣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对自己是温柔有礼的,但目光里却是让人感觉到,透着一些疏离。
自己病了已有好几日了,府中的兄弟姐妹,哪怕是自己最讨厌的沈棠和沈紫妤,也都来短暂地坐了一会,意思意思地呈上了探望的礼物,但苏表哥却一直都不曾出现过。
一向志得意满的沈紫嫣,在苏表哥面前,却始终无法张扬起来,也许这便是初识情滋味的酸涩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二等丫头橘绿进了来,将一个匣子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小姐,这是表少爷身边的小茶送来的,表少爷说,他答应了要送您这幅画,这些日子日以继夜地赶了出来,虽然晚了几日,但希望您能笑纳!”
沈紫嫣的脸色一下子便红润了起来,她的心跳犹如小鹿乱撞一般,跳个不停,“快,快展开来,让我看看!”
长长的画轴被展了开来,图中的少女一身鲜亮的红衣,头上戴的是金钿牡丹冠,正在花丛之中,扑蝶嬉戏,这春日的场景,美艳的少女,在苏蓦然的笔下,跃然纸上。
但沈紫嫣的脸却一下子变得死灰,她一把抓过画轴,狠命地将其撕了开来,一边撕,一边却再也止不住,哭了出来。
那幅画上的场景,的确是她的锦绣园。
那日她邀苏表哥来替她画小像,一幅刚成,正好飞来一只漂亮的蝴蝶,停驻在了花丛之中,她便又想到要他画一个少女扑蝶的图给他。
他答应了。
在她沈紫嫣的锦绣园,画的是她沈紫嫣当日所穿的衣饰,那扑蝶的身影也确然是她沈紫嫣。
但那回眸一笑的脸,却分明像极了另一个人!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初见
般若寺。
沈棠如同前几日一般,用过了斋饭,便去了静虚长老的禅房,静虚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到沈棠,静虚睁开双目,微笑着问道,“小施主,昨夜睡得可还好?”
沈棠的嘴角弯了起来,“一夜无梦,安睡到了天亮。”
静虚掰着手指算了一算,点了点头道,“你这梦魇的旧疾,倒并不是因你的身体存了什么毛病,多半是因为曾有过重大的变故,见到过一些可怕的事情,这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你也故意不去想起,但它们却深深扎根于你的梦境之中,挥之不去。”
沈棠闻言不禁一窒,她的噩梦之中,尽是些支离破碎的场景,但无一不与那场旷世地震有关,血肉模糊的肢体,声嘶力竭的哭喊,以及惊心动魄的余震。
那种绝望和痛苦,是她刻意想忘却,但却埋藏在她心底深处,无法被彻底拔出的。
其实,以她对药理医理上的造诣,早就知道了病症为何,但她自己却是无法可治的,只能每次在噩梦之后,饮些安神汤,来定定神,而不至于让自己神智溃乱。
本来只不过是存了一探究竟的心,这才来的般若寺,谁料到,传说中的这位静虚长老的方子,这般灵验,不过只用了几剂,这几个夜里便都不曾再被梦魇着过了。
静虚见她张大了眼望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道,“你身为侯门贵女,自小又养在淮南方家,这小小年纪的,怎么会得了这梦魇之症,倒是奇了。不过幸好,你的身子调养地不错,只要再用几次汤剂,便能好了。但若要是想要去根,单靠汤药之力却是不够的。”
沈棠点了点头,若想要彻底除根,自然是保持心情欢畅,让那些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淡去。
她浅浅地笑道,“长老妙手回春,解了小女自小的顽疾,小女自当竭力放开胸怀,将这梦魇之症彻底根治,方不愧对长老的一片佛心。”
静虚抚着长长的胡须,笑道,“放心吧,等再用过两剂汤药,你的顽症便可得到缓解,只要不再伤神,就不会再复发。”
沈棠想起心中的疑惑,不由试探地问道,“长老您从前听人说起过我?不然怎的知道我自小养在淮南方家?”
静虚呵呵一乐,“小丫头,你以为长老深山坐,就得两眼一摸黑?安远侯府的嫡长小姐,自小长在淮南方家,两年前才回的京城,这事怕是整个大周朝都无人不晓吧?更何况,我与你……”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静虚的话,沈棠眉微皱,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小沙弥恭敬地朝静虚行了一个佛礼,“静虚长老,住持方丈有要事,请您过去一趟!”
静虚便止住了话头,笑着对沈棠道,“住持师兄定是有要事寻我,我去看一看,你可在此处静坐冥想,也可在附近到处走走看看。”
沈棠点了点头,目送着静虚长老离开。
安静雅致的禅房里,有着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味。
沈棠凝神细想,猜测着静虚长老那未曾说完话里,到底会是什么含义。
但那句话之后存在的可能实在太多了,她甩了甩头,不再去想,显然静虚长老是愿意说出来的,只不过是被住持方丈的急事所打断了,既然如此,等他回来,自己再去问他也是一样的。
她暗暗地想,平日与秦氏等人斗志斗勇久了,就很容易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这却未必是一件好事,将来可要好好注意了。
正想着,便起了身,径直向外走去。
禅院的曲径通幽,曲曲折折,绵绵长长,沈棠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走着。
忽然,她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一股无法形容的酸痛从她的鼻尖涌出,她不由按住了鼻梁,娇声叫道,“好疼!”
“我也好疼!”一个不满的声音传来。
沈棠一惊,忙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逸到了极致的面孔,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紫袍,华贵非常,只见他拿手紧紧地捂着胸口,眉间都纠结到了一起,“喂,你把我撞得很疼!”
这条道路虽然曲折了一些,但只要两个人中有一方是处于警醒的状态,那就不至于撞上。
于是在沈棠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之后,她便在心内下了定论,自己走神了撞到人是不对,但眼前这个拿腔作势的男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要算责任的话,那也是一半对一半,各自对各自的酸痛负责罢了。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紫衣男,然后甩了甩衣袖,便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紫衣男兴味十足的笑声,“诶,我说,你是不是最擅长转身离开这种事?某天,某个倒霉的男人,可是连连吃了你好几个无情的背影啊!”
沈棠不由一愣,便顿住了脚步,回转身子,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那紫衣男笑嘻嘻地道,“人家真真切切见过你的,你都记不起人家的名字来,我这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你不知道也属常情。至于我是谁嘛,鉴于大小姐你记性太差,为了避免哪天被你忘记的痛苦,我还是不说了。”
沈棠蹙着眉头,这紫衣少年口中所暗指的,分明是她百花会上偶遇秦表哥的事情,那么当日,她与秦表哥的对话,想必都被这少年所知了。
她想起了亭子后面那一大片的密林,若是在其中躲起一两个人来,确实是难以发觉的。
想及此,她不由嘲讽道,“原来阁下是个偷听人家说话的小贼,王孙公子中竟然还出了阁下这等人物,这样说来,阁下的大名确实不足以为外人道。”
紫衣男闻言哈哈大笑,拍手称赞,“果然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的确是无人能及。分明是你躲在那亭中听着别人家的秘辛,倒都还赖到我头上来了。真是有趣,有趣!”
沈棠心中生了恼意,若不是碍于佛门净地,早就将那防身的药粉洒了出去,只是如今,她只得生生地将怒火吞了回去。
她的脸上现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来,“阁下请随意。”
这一次,她转身离开,再不理会身后紫衣男的叫嚣挑衅。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紫衣男子半是失落半是不解地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灭顶
等走得远了,沈棠回头望了望静虚长老的禅院,空阔幽远,静谧安详,仿佛从来就不曾有过刚才与那紫衣少年的对谈一般。
虽是走了出来,但她心中却仍存了些担忧与恼意,也不知道那紫衣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若是他将那天自己与秦焱的偶遇夸大其词到处乱说,那该如何是好。
沈棠的眉头微皱,抬头一瞥,正看到刚才来唤静虚长老的那个小沙弥经过,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便向那小沙弥招了招手。
小沙弥一溜烟小跑了过来,见是沈棠,便问道,“是沈施主啊,住持方丈和静虚长老有要事相商,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长老正好让我给您捎个话,让您不用在禅房等他了。”
沈棠沉吟问道,“可知是什么要事?”
小沙弥摸了摸脑袋,“住持方丈没说。”
沈棠点了点头,暗想道,自己却是糊涂了,就算是有什么要事,小沙弥的辈份太低,年龄太小,怕也是不会让他知晓的。
她笑了笑,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可知平日都有什么人来拜访静虚长老?”
小沙弥笑着说,“那可就多了,京城的这些王公贵戚们,有个什么疑难杂症,太医束手无策了,便来求见静虚长老,长老总是能药到病除,是以我们般若寺里,最热闹的所在,不是大雄宝殿,不是住持方丈的禅房,倒是这里。”
沈棠顺着小沙弥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远远地看到了一片紫色的衣角,她眉头一皱,又继续问道,“那不知今日都有谁来求见了?”
小沙弥笑着说,“醇王世子和瑞王世子一大清早就来求见静虚长老了,但长老正与沈施主问诊呢,所以他们便只好先到处走走看看,后来住持方丈找静虚长老有要事,就吩咐我让这两位先回,明日再来。这会,该已经走了吧。”
小沙弥一溜烟地跑了,沈棠却凝着眉思量,看来那紫衣少年不是醇王世子便是瑞王世子了,醇王世子病弱,瑞王世子好色,但那紫衣少年的身上看起来似乎都没有这两种特质。
只是,榕儿可以假装病弱,醇王世子为何就不能?便是瑞王世子平素再好色,在佛门重地也不得不要持重一些吧。
一时间,那紫衣少年的身份,倒还不好确认。
她一抬眼,正看到不远处碧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由嗔道,“什么事那么着急,还劳动你跑得那么快?”
碧笙的脸色显出沉重焦虑的神色,“小姐,老夫人派了人来接您回去,要快,行李我都给您收拾好了,马车就在前面。”
沈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还要再住两日的吗?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那样惊慌?”
碧笙沉沉地道,“大爷他在上朝的路上遇刺,伤势严重,恐是不治。”
沈棠的身子猛烈地一震,然后便在碧笙的引路下,疾步奔向了祖母派来的马车。
马车飞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颠簸地厉害,但沈棠却丝毫不在意,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大伯父沈源,是个温柔宽厚的人,比之沈灏这个凉薄的父亲,沈源对她的照顾倒更像是一个父亲。
两年前,他们姐弟刚入安远侯府时,并没有少受秦氏和沈紫嫣沈紫姝的欺负,但每次秦氏要为难她的时候,只要大伯父在场,是无论如何也会保下他们姐弟的。
父亲沈灏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敢面对想要逃避,还是因为真的不在乎无所谓,对自己原配所出十年未见的子女,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就连全家聚在一起用餐之时,对他们姐弟也都当作没有看到。
这时候,替他们碗中添菜,嘘寒问暖关怀他们的是大伯父。
在安远侯府,这个浑浊的水谭里,祖父老j巨滑,祖母精明厉害,大伯母深不可测,父亲肤浅无能,秦氏恶毒狠辣,三叔模棱两可,也就是大伯父和三婶婶算得上是清流两股,让沈棠坚硬的心,能够稍稍柔软一些。
到底,是什么人,要将大伯父置于死地?
她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惊,浑身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没错,若是沈氏的仇敌,将大伯父置于死地,确实能给沈氏以致命一击。
大伯父乃是安远侯世子,大周律,爵位只传嫡长子,若是嫡长子逝,嫡长孙已成年,那将隔过一代,直接传位于嫡长孙,以保持嫡系血脉的尊崇地位。
若是大伯父真的逝了,这安远侯世子的头衔本该是大哥沈枫的,但让沈棠心惊的是,沈枫才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离大周男子十六成年的界限,还差一年。
那便意味着,大哥沈枫将与安远侯的爵位无缘了。
因为按照大周律,在这种情况之下,安远侯世子的头衔,将落到祖父沈谦的嫡次子,也就是父亲沈灏的身上。
可沈灏,却绝不是入朝为官的料。
他喜好女色,流连风月,虽然有些小聪明,几个铺子经营地倒还不错,但他对政治,却没有丝毫的天赋,为人既没有魄力,又没有担当,将来若是让他承了安远侯的爵位,沈氏在他的手里,莫说发扬光大,只要不衰落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沈棠坚信,以大伯父的为人,是不可能树立什么要拼命的仇家的,那就只能是因为家族斗争了。
有人,见不得沈氏好,希望沈氏乱起来。
沈棠的表情凝重而严肃,她转头问碧笙,“祖母派来的人,还说了什么?”
碧笙摇了摇头,“老夫人派来的那人似乎是二门上的白管事,他找到我,就交待让您赶紧回去,大爷遇刺,伤势危重,怕是不治,然后就又骑着快马赶了回去。”
沈棠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白管事她是知道的,算是府中中阶以上的世仆了,祖母竟然派了他,而不是随便一个小厮,就可想而知,大伯父的伤情严重极了。
她一把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将马车再赶得快一些!”
她要赶快回去,看看大伯父的伤势,她是药圣的弟子,手中又捏着不少珍稀的奇方灵药,若是赶得及,说不定还能救大伯父一命。
马车飞驰地极快,但却也越发颠簸了,沈棠忍受着腹中上下翻滚的难受,只希望马车可以更快一些。
突然,马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车身剧烈的晃动,沈棠的头开始猛烈地痛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场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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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获救
碧笙见状不对,忙掀开窗帘一看,脸色一下子便白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沈棠道,“小姐,抱紧我!”
然后便对着身侧的木板挥出用了全力的一掌,木板立时应声而落,碧笙紧紧地圈住了沈棠的身子,然后右脚一蹬,借力向马车外飞扑出去。
这里是山道,并不平坦,也不宽阔,一个不小心便会滚落去下面的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但马车却像是发了狂一般,东摇西晃地继续向前疾驰,而车夫却诡异地未曾发出一丝声响来。
沈棠望着眼前这幕不由浑身发颤,若是碧笙再迟一些,自己两个人也许今日就交待在这里了,她动了动了身子,发觉并未受什么伤,便强自撑了起来,想要找到碧笙。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是碧笙以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护住自己,从马车中飞扑落地之时,她清楚地看到碧笙的身子被路上尖利的石子给割伤了,再后来,自己便被冲力甩了出去,但所幸跌落在草地之上,只除了衣衫有些割破,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她四处张望,终于在离自己不远处找到了躺着一动也不动的碧笙,她忙跑了过去,将碧笙扶到自己的怀里,焦急地唤道,“碧笙,醒醒,快醒醒!”
碧笙却没有任何反应,沈棠心中大骇,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往她鼻头处一探,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她只觉得鼻头一阵酸楚,眼泪便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但此时却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她连眼泪都没有来得及去擦,便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大还丹来,丸药碾碎,然后喂入了碧笙的口中。
她焦急地望着空旷的山道,心中忽然生出一丝颓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上山或者下山的人,碧笙的伤势很重,需要得到立时的救治,自己这颗大还丹也不过只能替她多争取一些时间。
正当她焦虑难当之时,忽然看到自家已经走远了的马车,又徐徐地回了过来,她心中一喜,难道竟是车夫制住了发狂的烈马,又回头来接她们两个了吗?
她不由站起身来,向马车挥舞着双臂,“喂,我们在这里!”
马车离得越来越近了,车速却丝毫没有降下,反而越冲越快,沈棠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到那赶车的车夫耷拉着脑袋,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之上,浑身是血,就连木板之上也到处都有血花,而他的胸口赫然露出一支短箭来。
沈棠的脑中轰然一片,这不是意外,有人想要自己死。
眼看马车就要向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她本是可以躲开的,但地上的碧笙却让她的脚步一窒。
沈棠摇了摇头,不能,自己不能只顾着逃命,却将刚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碧笙放在那里,任马蹄践辗过,她急忙将碧笙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想要尝试着背起碧笙挪开,但她的气力实在是太小了,甚至连一步都无法迈开。
如果这就是命,那就认了吧,反正自己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沈棠悲哀地想。
马车离得她越来越近了,只差十步,五步……
沈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次,应该会爽快一些,死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不是吗?
忽然,一股大力将她和碧笙推了开来,也正在那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马匹的哀嚎,但这声音很快便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沈棠惊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惨烈非常的车毁人亡,刚才自己的身后是一面高高的石壁,马车就是一头扎在了石壁之上,才因为巨大的冲力,而粉身碎骨的。
车厢已经震得粉碎,而马匹更是血肉模糊,车夫在哪更是目力不能所及。
她和碧笙都没有惨死在马蹄之下。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一眼瞥见自己右侧有一片紫色的衣角在风的吹动下轻轻摆动,她一下子便想起了早些时候在静虚长老的禅院内,所见到的那个紫衣少年。
难道那个将自己和碧笙推开来的人,竟是他?
她忙向那团紫色摸索过去。
紫衣少年似乎是被震得昏了过去,他那华丽的袍子已经破烂不堪,更令人担忧的是,紫袍内露出的白色里衣上,赫然染着血迹。
沈棠心中一惊,他受伤了?
“世子爷!”一个面带焦虑的清秀小厮几个纵身飞奔而来,他一把推开沈棠,将紫衣少年扶了起来,在看到他身上的血迹之时,脸色黑得更煤炭一般。
紫衣少年的伤该是在腿部,鲜血仍旧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那清秀的小厮眉头紧皱,从怀中掏了老半天,都没掏出什么来。
他叹了口气,便用帕子将伤口先掩住。
沈棠心中着急,但她身上通常只会带一颗大还丹,刚才已经让碧笙用下了,除了防身的药粉,她身上再无其他的药丸。
忽然,她瞥见草丛之中有一种叫做羊蹄草的药材,那便正是止血的良药,她忙采了一些来,然后用牙齿咬碎咀烂后,便放在自己的丝帕之上。
“将这个敷上他的伤口处。”
长相清秀的小厮用焦虑而怀疑的目光望着她,“这是什么?”
沈棠道,“这是羊蹄草,有止血化淤的功效,如今这里没有什么更多的良药,离医馆又还有些距离,当务之急,是要把他的血止住。”
说完,便又去摘了些羊蹄草,以同样的方法,给身上擦伤无数的碧笙止血。
碧笙的呼吸越见微弱,沈棠心中焦急不已,急急地问道,“喂,你们有马车吗?我的侍女伤势严重,怕是等不及了。”
小厮点了点头,一把将自家少爷扛了起来,“马车就在前面,我先将我家世子放过去,再来接你们。”
沈棠心内有些害怕,若是那小厮不再回过头上,而是径直下山走了,那碧笙就危险了。
好在不多会,那小厮便又退了回来,一把将碧笙打横抱起,说了声,“你爷跟上来。”然后就飞奔似地走了。
沈棠刚走了两步,便顿住了脚步,然后往马车出事的地方走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腹内的翻滚更加剧烈,但她仍旧忍住难受,一步一步地向血肉模糊的地方走去。
她要找到那个车夫,将他胸口的那支箭带走,是谁暗害了她,那支短箭是唯一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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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回转
紫衣少年的马车,徐徐地驶出,让沈棠总算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望着仍自昏迷不醒的碧笙,心疼地摸了摸她渐渐苍白的小脸,又俯下身子柔柔地在她耳边道,“碧笙,你一定要挺过去,家里有师傅秘制的回转丹,用了它,你就能好了。碧笙,你不是最听我的话吗?一定要撑到回家。”
那小厮见了沈棠这模样,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他低头看着敷了那马蹄草之后,已经止住了血的紫衣少年,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问道,“你们府上住哪里?”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先送沈棠主仆回府了。
沈棠惊喜地抬头,紫衣少年因为救自己和碧笙而受伤,而且看样子伤得也不轻,一路上,那小厮对自己一直横眉冷对,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足一幅责怪自己害了他家主子的模样。
也因此,她无法对那小厮启齿让他先送自己回府,原本打算下了山,经过集市的时候想办法再寻一辆马车,再赶回府去的。
没想到那护主心切的小厮,竟然同意了先送自己和碧笙回府。
她感激地道,“那就麻烦小哥送我们到平安巷的安远侯府。”
小厮的脸上闪过惊讶,“不用叫我小哥,我叫严知,严格的严,知道的知。”
过了片刻,严知又忍不住抬头问道,“莫非你就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百花会上那个唯一给我们世子爷制作的胭脂,投了一票的那位沈棠沈大小姐?”
沈棠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沈棠。原来你们世子爷,竟是瑞王世子赵誉。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主仆,不然的话……”
她的语调渐渐地低了下去,倒让严知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忙转移话题,指着赵誉的伤口处道,“血已经止住了,然后应该怎么办?”
沈棠不避嫌疑,轻轻剥开已经凝结的羊蹄草,然后从衣摆上撕下了一块衣料,将羊蹄草的碎渣拿开放进衣料中。
只见赵誉被碎石撕开的口子不再出血,她轻轻地松了口气,又挪过去搭他的脉搏,赵誉的脉搏跳动得慢而有力,沈棠便彻底放了心,“你家世子受的只是皮外伤,并不怎么碍事,他的膝盖也未曾伤筋动骨,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能如常了。”
一边说着,沈棠又从自己白色的里衣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然后替赵誉紧紧地把伤口包扎住,又回头吩咐严知,“回去后就立刻请个大夫,替他清洗一下伤口,其他的大夫应该都有办法。太医院的钱医正,最擅长骨科伤科,若是可以,就把他请了来,替你家世子治一治。”
严知点了点头,问道,“沈大小姐懂医?”
沈棠神色一窒,勉强笑道,“家里有个弟弟,小时候又皮,也常常磕伤碰伤,曾见过大夫这么做,便记下了,这倒不算什么。”
严知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我家少爷并无大碍,为何他此时还未醒来?”
沈棠的眉头一紧,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所以她才会建议让钱医正来瞧一瞧。
又过了一会,马车吱嘎一声停了下来,车夫恭声道,“安远侯府到了。”
沈棠和严知一起把碧笙弄下了马车,早就等候在门口的碧痕还有一干丫头婆子们立刻迎了上来。
碧痕见了一身狼狈的沈棠,以及昏迷不醒的碧笙大惊失色,但她一向稳重,指挥着力大的婆子将碧笙抱了起来,然后又扶住了身子有些不稳的沈棠,“小姐怎么了?”
沈棠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道,“我们遭了人暗害,碧笙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要先去看看大伯父的伤势。你快跟着碧笙进去,将我师傅给的那颗回转丹,用烈酒化开,然后喂她服下,每隔半个时辰,再给她喂一颗大还丹。等她醒了,立刻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一时顾不及两头,碧痕,碧笙就交给你了!”
然后大声唤了一个婆子过来,“大爷人在哪里,现在情况如何,快带我去!”
婆子赶紧一边带路,一边答道,“大爷是被抬了进来的,胸口中了三箭,箭箭命中要害,浑身都是血,被安置在了老夫人的颐寿园,宫里有品阶的太医都来了,但是看样子情形很不好。”
沈棠的脸色越见焦急,又唤了个小丫头过来,吩咐道,“去月桂园,找碧痕,让她派绵雨将另外那颗回转丹,送到老夫人屋里,我要用,要快。”
绵雨是两年前沈棠亲自买进来的小丫头,在几次月桂园的换血大清扫中,她经受住了沈棠的考验,虽然比不上碧痕碧笙这样的地位,但她却是月桂园中,沈棠比较信任的丫头了。
小丫头急匆匆地往月桂园的方向跑了去。
这边厢,严知见安远侯府的人的大门紧紧地合上了,料想沈大小姐和碧笙都已无事,便回了马车,刚进车帘,便吓了一跳。
他拍了拍胸口,恨恨地道,“世子爷,您早就醒了,为何刚才又装死!”
赵誉笑眯眯地望着他,“胭脂,你说话可真难听,什么装死,你家爷我刚才可是真的昏了过去。”
他撩起了车帘,深深地望了一眼安远侯府这黑夜中仍旧发出光亮来的四个大字,唇边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回王府!”
很快地,马车便消失在了街角的拐弯处。
沈棠到颐寿园的时候,除了她,家里的人俱都已经在正堂了,就连许久未曾回来的三婶也焦急地坐在了堂上。
她刚一出现,沈紫姝便冲她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大伯父都生死未卜了,你怎么才回来。”
沈榕厉声喝道,“沈紫姝,你住口!”然后飞奔到沈棠身旁,关切地问道,“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棠勉强冲着弟弟一笑,摸了摸他的脸,什么也没说,便径直走到满脸寒色的三叔沈沐面前,“三叔,大伯父是在里屋?”
沈沐看着浑身狼狈,衣衫有些破碎的沈棠大吃一惊,“棠儿,你怎么了?”
沈棠焦急地道,“三叔,我没事了,带我去看大伯父。”
沈沐摇了摇头,“太医吩咐了,病人屋子里不能进去太多人,如今只有父亲还有大嫂,枫儿在里头。我等都被赶了出来。”
沈棠见三叔的态度坚决,死活不肯让自己进去。
她倒是理解三叔的做法的,太医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便得照办,更何况,屋子里的情形,想必很是血腥,自己一个较弱的女孩子,三叔也怕自己无法承受。
她无法,只好踮起了脚尖在沈沐的耳边低声道,“让我进去,或许我有办法救大伯父。我手中有药圣唐一中的回转丹,让我进去看一看,或许大伯父还有得救。”
沈沐的身子一震,满目震惊地望着沈棠,药圣唐一中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传说他的回转丹能起死回生,但传言越多,药圣却如同躲在重重迷雾之后,再没人能一窥真容。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关节,他早听说过已经故去的二嫂,与药圣唐一中有些渊源,这样说来,沈棠手中握有他的奇药,倒并非不可能。
他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进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凶手
一踏进祖母的里屋,沈棠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大伯母静静地坐在床头,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大伯父的手,从她微肿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刚狠狠地哭过。
大哥沈枫则是立在母亲的身后,一脸戚容地注视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父亲,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似乎是在竭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祖父表情严肃,在屋内踱来踱去,只有那略显得有些凌乱的步伐,昭示了祖父内心的焦虑和慌乱。
而几个太医,正在为沈源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