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45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伤势而束手无策。
一个太医道,“为今之计,该是先把那三支箭给拔出来,可世子伤势太重,若是贸然拔箭,怕是会失血过多,立时损命啊!”
另一个太医叹息道,“世子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若是不把箭给拔出来,心脉受损严重,那也支撑不住多久啊。”
祖父沉声道,“两位的意思是,不管这箭拔还是不拔,我家老大,都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两个太医沉重地点了点头,“侯爷,实在是世子受伤太重,这三箭全部命中了心脉,一丝偏差都不留,世子的心脉此时已然四分五裂,不管是拔箭还是不拔箭,怕都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拔箭,必须要拔!”
沈谦转头,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沈棠,他脸色一变,“棠儿也遭了伏击?”
沈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祖父,大伯父的箭一定要拔,拔了尚可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不拔就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她望了眼脸色已然惨白的大伯父,继续道,“棠儿来京城之前,从淮南舅父家中带了药圣唐一中的回转丹,不知可否对大伯父的伤情有所帮助。”
为首的太医正是太医院的院判刘太医,闻言立刻惊喜道,“大小姐果真有药圣的回转丹?”
沈棠点了点头,“棠儿的舅父与药圣颇有渊源,曾有幸得药圣赐了回转丹。”
刘太医抚掌道,“药圣乃是当时奇人,在下幼时跟随祖父行医,曾亲眼见过他将一已死之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所制的回转丹更是当世奇药,传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在下虽然并未真的见过,但却知道药圣与淮南方氏的私交甚笃,既然如此,大小姐的回转丹便果真是药圣的手笔了。若是有了这丹药,世子活命的机会,便有了三成。”
沈谦的心一下子又寒了,对他来说,三成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莫氏突然开口,“父亲,就让太医们试试看吧,三成的机会也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得好。”
这时,外面起了些喧哗响动,沈沐忙赶了出去,过了片刻便带回来一个手中拿着匣子的小丫头。
沈棠忙冲她招手,“绵雨,快将药拿来。”
绵雨小心翼翼地将匣子递给了沈棠,“碧痕姐姐让奴婢跟您说一声,碧笙姐姐的情形已经稳住了,请您安心。”
沈棠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出去吧,跟碧痕一起照顾好碧笙。”
绵雨应声退出。
沈棠将回转丹拿给了太医院院判刘太医,“这便是回转丹,舅父曾经说过,这药需要用烈酒化开,至于是先用药,还是先拔箭,便由太医们决定吧。”
太医拿起回转丹,闻了一下,点头对沈谦道,“不错,就是这个味道,侯爷,不如现在便开始吧?”
早就有人送上了烈酒,太医便将丹药化开,然后慢慢喂入趟在榻上一动也不动的沈源口中,过了一会,便见他原本死白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太医大喜道,“果然是药圣的手笔,天下奇药,这么看来,存活的机会又多了两分。”
沈谦的眉头便略略地舒展开了一些,他沉声道,“如此,小儿的性命就全交托给几位了!”
太医闻言脸色便凝重起来,不敢怠慢,立刻开始开刀取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终于满头大汗地将三支短箭全部取出,置于托盘之上,然后对沈谦道,“侯爷,这歹人可真狠,您看这几支箭的箭头!”
沈谦拿起一看,脸上顿时怒容现出,“这是要将我家大郎赶紧杀绝,不留一点余地啊!”
只见那箭头之上,还生出了四条尖锐细长的触角来,这样毒辣的箭,一旦被射中,就是并未直刺心脏,也会元气大损,更何况,沈源身上所中的三支,可是箭箭入心啊!
沈棠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了从车夫身上拔出的箭来,“祖父,刺杀大伯父的人,与袭击棠儿的,是同一批。”
沈谦接过沈棠递给他的箭,一看,果然四支短箭,一模一样,系出一家,他隐忍着心中的怒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简短地道,“棠儿接到消息,正赶回府里,路上不知怎的,马车竟然像发了狂一般,幸亏我的侍女碧笙以性命相救,又偶遇了路过的香客,为他们所搭救,棠儿才活了一命,等劫后余生,棠儿便从车夫的身上取下了这箭带了回来。”
沈谦思忖片刻,忙道,“沐儿,赶紧去棠儿出事的地方,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遗留了下来。”
沈沐依言而去。
沈谦望着自己寄语厚望的继承人,一向刚硬的他不由软了下来,他低声地道,“源儿,你坚强些,沈氏不能没有你!”
刘太医与其他几位太医处理完了沈源的伤口,然后对沈谦说,“侯爷,世子到底能不能活命,最要紧的便是今夜明日,若是世子能安然挺过去,那便又多了两成希望。若是这两日有发热的情形,那就不太妙了。”
沈谦点头道,“若是世子能活,沈氏必不忘记几位的大恩。”
为首的太医道,“这是医者的本分,侯爷,在下要回宫向皇上皇贵妃娘娘去复命了,这位陆太医,就留在这里,若是世子有什么不舒服,还请立刻传他!”
沈枫便起身去送几位太医。
里屋之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沈谦,沈棠,莫氏,以及躺在床榻之上的沈源四人。
沈谦沉沉地开口问道,“棠儿,这事情是谁做的,你可有了计较?”
沈棠的脸色凝重,“棠儿一开始以为,此事应是与沈氏对立的家族所为,大伯父为人宽厚,不曾有过什么私人恩怨,那便只能是因为对方想借此来打击沈氏,大伯父无辜受害。可是,暗杀大伯父的那伙人,竟然同时也是袭击棠儿的人……”
莫氏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道,“大爷和棠儿若是没了,哪个得利最多,哪个便就是凶手!”
正文 第三十章 生死
沈谦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冲沈棠柔声道,“棠儿今日受了不少惊吓,瞧你浑身狼狈的模样,快点回月桂园梳洗一下,歇一歇吧。祖父知道你孝顺大伯父,不过这里有我,还有你大伯母,你就放心吧!出去让大家都散了吧,就说大伯父暂且无碍,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
沈棠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大伯母的话,想必让祖父起了一些联想,若是大伯父没了,那么在大哥沈枫还未成年的现在,继任的世子必然是自己的父亲沈灏了,不管父亲愿意不愿意,他确然成了世人眼中最大的得利者。
而自己一个养在深闺,与他人无碍的小女孩,竟然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埋伏暗害,就不再完全只是朝堂与世家之间的事情了。
这个世上,最想让自己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秦氏。
祖父支开自己,无非是因为他的心中存了这个怀疑,而他所怀疑的对象,涉及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罢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虽然沈灏对自己姐弟直到最近才似乎好了起来,但若说他是买通杀手刺杀自己亲兄长的那个人,沈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但若是秦氏因为想要成为世子夫人,未来的安远侯夫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大伯父没了,父亲成了世子,那么将来继位的将是沈榕,与秦氏的儿子沈松也没有半分干系,除非秦氏再一次出手,为沈松扫平前进路上的所有障碍。
但一次得手之后,再次出击,便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害死沈榕,那岂不是白白替他人作了嫁衣裳?
这绝不是秦氏的风格。
但不管此事是不是秦氏所为,沈棠都感到以后的安远侯府,怕是连这表面上的平静都无法维持下去了。
沈棠刚出里屋,沈榕便迎了上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人俱都将目光投向了沈棠。
沈棠道,“大伯父暂时已经无碍了,祖父让大家都回去歇息。”
她徐徐走到三婶赵馨面前,柔声道,“三婶快回屋子里去歇歇,您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小心别累坏了腹中的宝宝。”
赵馨轻抚隆起的腹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沈榕紧紧地跟着沈棠一起进了月桂园。
绵雨听到响动,便迎了出来,“小姐,回来了,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先去洗漱一下吧?”
沈棠摇了摇头,“我先去看碧笙,她如何了?”
绵雨一边引路,一边答道,“碧痕姐姐按照小姐说的法子给碧笙姐姐用了药,碧笙姐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刚才我们又给碧笙姐姐擦了身子,上了药,还好虽然身上到处都有伤,但并未伤到筋脉骨头。”
沈棠回头拍了拍弟弟的肩头,“榕儿,你先去我书房等我,我看过了碧笙,梳洗一下,便过来找你。”
沈榕从寥寥几句对话中,便听出姐姐这回遇到的事情很是凶险,甚至连功夫一流的碧笙都受了重伤,但他很懂事地忍住了好奇和担忧,点了点头。
碧笙和碧痕本是住在沈棠的外厢,兼顾着守夜和保护的职责,但因为碧笙这次受伤太重,所以碧痕便让小丫头将沈棠隔壁的厢房收拾了出来,将碧笙安置在那。
沈棠推门而入,碧痕便马上把碧笙床头的位置让了出来。
“小姐,您回来了,怎么不先去洗漱,再过来?”碧痕有些心疼地望着一身狼狈的沈棠。
沈棠并未回答,搭起了碧笙的脉搏,然后脸上便漾起了轻松的微笑,“碧笙该是无碍了,我也就放了心。”
碧痕凝重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冲她安慰地一笑,“现在没事了,我先去洗漱,你让绵雨在这里伺候着碧笙,你先去我的书房,二少爷也在那,等我洗漱好了,就过去,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尽数说给你们两个听。”
等沈棠细细地将身上的血腥味道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裳,拧干发丝,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到书房的时候,沈榕已经等得快要发毛了。
他一见到沈棠,便连忙从小丫头的手中接过了她,搀扶着把她放到软塌之上,“早知道你那么累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也好。”
沈棠摸了摸他写满焦急的小脸,“不,一定要今日说。”
然后她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只略过了在静虚长老的禅院内与瑞王世子赵誉的一番火药味十足的对谈,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一遍。
沈榕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他猜到了姐姐今日所遇一定是凶险的,但没料到竟然凶险到如此地步,他重重地一拳击打在书案之上,怒道,“是谁,到底是谁要置我姐姐于死地?”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弟弟的衣袖,“别生气了,姐姐这不是没事了吗?至于究竟是谁做的,暂时我还没有什么头绪。只是……不管如何,你以后的衣食住行,可都要小心再小心了!”
沈榕拧着眉头问道,“姐姐的意思是?”
沈棠点了点头,“不可不防。总之,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双福双喜,这几日,就派人跟曹大人告个假,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吧。”
这府中虽然也是水深火热,勾心斗角,但不过使些小手段,还不至于动刀动箭,更何况,如今祖父有了警觉,必然会加强府中的管制,就算有什么人想动什么脑筋,也不会那样容易了。
沈榕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咬了咬唇,充满着希翼地问道,“大伯父他,会好起来吗?”
沈棠摇了摇头,沉沉地道,“太医说,只有五分的机会能活下来,但能活多久,又是怎样地活着,就不好说了。”
以那三支短箭的恶邪程度,大伯父的心脉应是损伤严重了,就算侥幸从阎王手中夺回了一命,怕要好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大伯父的伤还面临着最严重的一关,那就是十分可能面临的伤口感染,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所知的这些草药也不过只能起些辅助的作用。
大伯父,是生是死,就全看今夜他能不能撑过去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认得
沉香炉里点着安神香,但沈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心中压抑地厉害,她轻轻地下了床,随手披了件衣裳,便在窗口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
今夜,并无星月,这黑压压的天,仿佛映衬了她黑压压的心情一般,显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睡在外厢的碧痕听到了里屋的动静,蹑手蹑脚地进了来,见沈棠正呆呆地坐在美人榻上恍神,脸上不由现出几分心疼的神色来。
“小姐,又被梦魇着了吗?”碧痕问。
沈棠摇了摇头,“没有,自用过静虚长老的方子后,已经数日未曾梦魇过了。我只是觉得心中烦闷,一时难以入眠,就起来坐坐,倒把你给吵起来了。”
碧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因为大爷的事吗?”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大伯父这关生死难料,我怕他难以支撑过去。沈灏无能,难以支撑起沈氏,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但朝中分明暗潮汹涌,深不可测,此次的暗杀伏击,只有这四支诡异的短箭为线索,一时毫无头绪,而且我总觉得,这几支短箭也不过是敌人迷惑我们的招术。沈氏,危矣!”
碧痕有些不解,“小姐不是说过,沈氏的荣华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求二少爷好。为什么如今又……”
沈棠闻言一怔,但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沈氏完了,没了父族,也没了母族依靠的我们,又岂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千百年来形成的社会秩序,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改变,即便沈榕一身高超的武艺,自己又有治病救人的医术傍身,没了家族,又能怎样?
碧痕自然明白沈棠话中的含义,沈棠姓沈,自然与沈氏的安危系在一起,便是自己和碧笙,不也一样吗?
她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一事,“小姐,乔嬷嬷回来了。”
沈棠的眉头一挑,“哦?什么时候的事?”
碧痕答道,“昨日才到的,说是本来早该到了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横行,只好绕道而行,多费了好多时日。老夫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哪料到……”
“山匪横行……”沈棠若有所思。
碧痕见状,忙问道,“小姐觉得乔嬷嬷撒了谎?”
沈棠摇了摇头,“不管她撒谎没撒谎,记得要小心她。这位乔嬷嬷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对了,我不在的这些天,秦氏有什么动作?”
碧痕想了想,答道,“二小姐三小姐吃坏了东西闹了好几日肚子,那位似乎很生气,锦绣园的杯盏都给砸了好几对,不过后来就没什么声响了。二小姐三小姐吃了亏长了乖,这些天都安静了许多。还有……自从四小姐在百花会上得了魁首,二爷便宿在了白姨娘的房里,算起来已有了七八日了。”
沈棠冷冷一笑,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
沈紫妤得了魁首,又立即被皇贵妃娘娘叫进了宫里去小住,求亲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入安远侯府,还都是不错的人家,沈灏的面上自然有光。
他喜好花天酒地,常常与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厮混,沈紫妤的夺魁更让他成了众人的焦点,就是平素那些身份比他还要高贵的王孙公子,此时见了他,也都以羡慕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心中欢喜,自然就会对白氏另眼相看起来。
白氏比秦氏年轻貌美,又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是丫鬟出身,但气质却比得上寻常门户的小姐,常居下位,惯常对沈灏曲意奉迎,这绕指的温柔,与秦氏的强势跋扈相比,自然立刻便能重新掳获沈灏的心。
秦氏,一定气坏了吧?
碧痕眼尖,发现了在门口徘徊的身影,厉声喝道,“是谁?”
一个瘦削的身影徐徐进了来,“是我,绵雨。”
沈棠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是一惊,“是碧笙有什么不妥?”
绵雨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碧笙醒了,吵着要找小姐,绵雨无法,只能过来瞧瞧,谁知道,小姐正好未曾入睡,所以……”
沈棠与碧痕同时惊喜地道,“碧笙醒了!”
还未等绵雨回答,沈棠便撩起了裙子,向碧笙的房间飞奔而去。
碧笙果然已经醒了,她的脸色苍白,但气息却不再微弱,见沈棠进来,便想要挣扎着起来。
沈棠一把将她按了回去,不赞同地道,“你才刚醒,还是乖乖地躺着,莫要动来动去,小心崩裂了伤口。”
碧笙咧嘴一笑,“小姐别唬我了,我身上不过受了些皮外伤,哪有什么伤口能让我崩裂的?”
沈棠望着碧笙又回到从前活泼的样子,忽然感觉眼眶有些湿润,碧笙无事了,真好!
碧痕动作轻柔地替碧笙掖了掖被子,“小姐把你从车上搬下来时,真是吓了我一跳,现在可好了,你和小姐总算都平安无事,躲过了这一劫。”
碧笙一脸紧张地望向沈棠,“小姐你无事吧?碧笙没用,很早就晕死了过去,后来……没发生什么事吧?”
沈棠微微一笑,“我好端端地站在了你面前,还能有什么事?”
碧笙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她抬头见绵雨正静静地立在一旁,便道,“我有些饿了,绵雨,你替我去小厨房熬一碗粥,可好?”
绵雨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但她的身形却并未停顿,她笑着说,“好。”
碧笙见绵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便对碧痕道,“碧痕姐姐,你替我把门关上。”
碧痕料到碧笙有话要说,而且事关重大,便立刻起身望了望四周,然后将门紧紧地合上。
碧笙神色凝重,又带了些疑惑和不解,她一字一句地道,“那马车发狂,是因为有人将车夫射杀,惊动了马匹。”
沈棠的脸色微变,原来在最初颠簸的时候,车夫就已经死了,怪不得那样剧烈的颠簸,那车夫却毫无声息。
她轻轻抚了抚碧笙的发丝,柔柔地问道,“你看到了那个射杀车夫的人?”
碧笙的表情有些复杂,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蒙着面,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我认得他身上的衣裳!”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推测
碧笙抬起头,对着碧痕问道,“碧痕姐姐,你还记得幼时,舅老爷带我们去过的春满楼吗?”
碧痕的身子一颤,“你是说…要谋害小姐的人,是青衣卫的人?”
沈棠的心中猛地一跳,立时便把目光投向了碧笙。
碧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察觉不对劲,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的时候,正好瞥到射杀车夫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青衣,又以黑布蒙面。但我认得他衣襟上的花纹,那里绣着三片黑色的叶子,代表着他在青衣卫中的身份。”
沈棠难掩震惊,冲着碧痕问道,“春满楼是什么地方?”
碧痕脸色凝重,“春满楼表面上是淮南最出名的青楼,实则乃是青衣卫设在淮南的分舵,我和碧笙还未曾跟小姐之前,舅老爷曾带我们两个去过一次。青衣卫的人,确实穿的便是这样的衣裳。”
沈棠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伏击她的人,与暗杀大伯父的人是同一拨,若他们果真是青衣卫的人,那岂不是说,要对付沈氏的人,竟是皇帝?
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指挥青衣卫,那便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方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必想,好好养伤,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碧笙养病的厢房与沈棠的卧房只不过几步之遥,她便让碧痕留了下来,自己独自一人回房。
刚出厢房,沈棠便觉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此刻已近寅时,正是一夜中最冷的时辰,她出来地匆忙,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衣裳,在清冷的夜里,便显得更外冰凉。
她低头望着地上自己瘦削的影子,愣愣地出了会神。
忽然一个黑影向她袭来,她一时惊吓,正要大声呼喊,那黑影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唇,让她再无法发出声音来。
“别喊,是我。”
曲折的回廊在檐下挂着的宫灯下,显得迷离而恍惚,来人把蒙面的黑布一把扯下,露出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容来。
沈棠的眼中满是惊讶,刚逃脱制钳的嘴张得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秦表哥,怎么是你?”
秦焱的表情仍旧是冷峻的,但眼中却有着沈棠不熟悉的温柔,他皱了皱眉,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沈棠的问题。
过了良久,他沉沉地道,“我听说,你在般若寺的山道上,受了歹徒的伏击,我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你。”
沈棠有些惊讶,同时也很是不解,她与他,不过就是百花会那日的一面之缘,即便她称他一声表哥,但关系似乎还没到互相往来的地步,尤其这还是深更半夜,在月桂园她闺房的门口。
一阵凉风吹过,沈棠不由自主地将双臂抱拢,她觉得有些冷,自己的房间就近在咫尺,但眼前却立着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一时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被人瞧见,那自己的清誉便就毁了,以安远侯府和永宁伯府的一贯手段,说不定还得将自己和这秦焱强扭作一对,用喜事来冲淡丑闻。
于是她决定速战速决,“多谢秦表哥的挂念,小妹无事。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妹要去休息了,秦表哥请便吧!”
这次,她的冷淡倒并没惹起秦焱的怒气,反而让他冷峻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不错,半夜三更私闯女子的闺房,绝不是他秦焱平素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秦焱讪讪道,“是我唐突了,你没事就好。我,我这就离开。”
他口中说着离开,但步子却丝毫未动。
沈棠的眉头紧皱,“秦表哥,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的确是在百花会上,再往前,我实在记不得和你有过什么交情。”
秦焱的身子微微一动,语气中的失落怅然让人闻之动容,“你果然不记得了。”
又是这句“你果然不记得了!”
沈棠只觉得这莫名其妙的秦表哥把她心中所有的火气都调动了起来,她强忍着怒意,语气却越发清冷了,“大周朝有男女大防的礼教,女子不贞是要被沉尸的。我与秦表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请秦表哥高抬贵手!”
这话说得十分尖刻犀利,让秦焱的表情一下子黑了起来,但沈棠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无礼了,所以他便只能将怒意隐忍,沉沉地道了一声,“知道了。”转身离去,几个纵身之后,便消失不见。
空气里,有细微的紊乱的呼吸声。
沈棠无奈地叹了口气,抚了抚有些微疼的额头,“出来吧!”
绵雨端着食盒从阴影处缓缓转了出来,她的脸上有些慌乱,见了沈棠,立刻便跪了下来,“小姐恕罪,绵雨不是有意要听的……”
沈棠摆了摆手,“把粥给碧笙拿过去吧。”
说完,便推了门,进了自己的卧房。
她已经太过疲倦,不想再去计较绵雨是否是有意偷听偷看的事情,在沈氏生死存亡的大问题面前,就算绵雨也被人收买了,那又算得上什么?
她倒了一杯安神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试图将这一些列的事情都串连起来,得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若刺杀大伯父的凶手果真是青衣卫,那便意味着皇帝想对付沈氏,而皇帝想对付沈氏的唯一理由,便是要为太子登基扫清障碍。
皇贵妃权掌后/宫,三皇子能力出众,本来就是对太子最大的威胁,更何况,三皇子的母家是安远侯沈氏,大周朝传承最久的世家豪门。
若是沈氏与皇贵妃真的有意想做点什么,那么太子的地位随时都存在着威胁。
而此时,除掉大伯父,不只能够让沈氏元气大伤,再无法起什么别的心思,更能趁机打击沈氏在朝堂的影响力。
但,皇帝为何又要对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下毒手?又偏偏让碧笙看到了射杀车夫那人的衣着形容?
沈棠的眉头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
她忽而立了起来,口中喃喃说道,“不行,我要去见祖父!”
沈棠匆匆换了衣裳,然后唤了一个提灯的小丫头,便疾步来到了祖父的书房。
全叔将沈棠拦了下来,他的脸上有些诧异,但语气却仍然是恭敬的,“侯爷正在书房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沈棠望了望仍旧灰暗的天色,望着灯火通明的书房,眉头拧得更紧了,“麻烦全叔替我向祖父通报一声,就说棠儿有要紧的事求见。”
全叔有些为难,“可是……”
过了许久,祖父的声音自书房内传了出来,“阿全,是大小姐来了吗?让她进来!”
全叔的身子猛得一震,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一般,脸上写满了震惊,但他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他郑重地替沈棠让了道,语气的恭敬比之刚才更深了一些,“大小姐请!”
书房内,空荡荡的,只有沈谦一人。
沈棠暗觉奇怪,全叔刚才的表现分明就是祖父在与什么人密谈一般,可这屋中明明却只有祖父一人。
她恭敬地向祖父行了礼,“棠儿连夜来寻祖父,是因为心中有不解的难题,想求祖父解答。”
沈谦的脸色凝重,他对这个聪慧异常的孙女有些了解,她沉静机敏,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如今方才酉末,她此时前来,必是有了什么发现。
他点了点,“祖父心中也有些疑惑,棠儿素来能想人所不能想,不如也来替祖父解答一番?”
说着,他便朝太师椅后的那幅松鹤延年图走去,在那仙鹤的眼睛处,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道石门便徐徐将侧墙打开,书房内现出一条狭长的甬道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聚议
沈棠并不觉得诧异,像祖父这样在大周朝举足若重的人物,有间密室并不奇怪,但她总算明白了全叔那震惊的表情。
祖父愿意将书房的密室机关透露给她,愿意带她进入这地下密室,是否便是意味着对她的认可,愿意让她真正开始接触沈氏的核心?
沈棠跟着祖父踏上了这蜿蜒的石道,过不多久便到了一间地下石室,她看着祖父只轻轻在石门上一拍,石门便应声而开。
诺大的石室内,聚集了十来个相貌打扮各异的男子,见到跟在沈谦身后的沈棠,个个都露出不解的目光来。
沈谦将沈棠拉在身侧,对石室内的诸位道,“这是我的嫡长孙女沈棠,她素来机敏聪慧,若非生而为女子,必是我沈氏将来最大的脊梁。”
说罢,他又指室中各位对沈棠说道,“这几位都是我沈氏一族中的精英,平素显少能有今日这般聚得齐的,但你大伯父遇刺一事,确实对沈氏有着太深的影响,所以我便紧急将你这些叔伯叔祖召了回来。棠儿,你这么晚了还急着来找我,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沈棠想了想,便说道,“祖父,碧笙醒了。她告诉我,她认出了射杀车夫那人所穿的衣裳,是青衣卫的服饰。”
沈谦的眉头一跳,“那棠儿的意思呢?”
沈棠沉吟片刻,“青衣卫没有必要害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更何况,真的要害棠儿,便不会只将车夫射杀,而且还故意穿着青衣卫的服饰,在碧笙面前晃悠。京城的人可都知道,碧笙和碧痕是棠儿自淮南舅父家中带了来的。棠儿想,这许是敌人的迷惑之策。”
但是,大伯父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这句话,沈棠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在座的某位接了过去,“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这事透着十分的蹊跷,若是寻常之人,见山便是山,多半会中了敌人的j计,以为大小姐遇袭乃是青衣卫的手笔。”
沈棠望向沈谦,“难道三叔去得晚了,现场已经被人打扫干净?”
沈谦眼中有着欣慰和赞赏,“整个般若寺的山道,干干净净,连滴血迹都未曾留下,更别提那破碎的马车和死掉的车夫马匹了。若不是你三叔心细,发现了地上的杂草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怕没人能看出来,那地方曾发生过那样的事。”
沈棠闻言暗暗心惊,总觉得自己慢慢在步入别人设计的圈套,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找出问题的关键。
在场最年长的一位长老沉声道,“我的看法倒有些不同,皇帝对我们沈氏虽然多有恩赏,但沈氏盘根错节扎根几百年的实力,也让皇帝颇为忌惮。他让皇贵妃独大,又不将皇贵妃立为新后,皆因对我们沈氏的忌惮。棠丫头的事儿虽然未必真的是青衣卫的手笔,但大郎遇刺却未必没有皇帝的一份。”
沈棠认得那是沈氏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她应该唤他一声曾太叔祖父的,他所言正中了沈棠的猜测。
在权利的角力中,皇帝,世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她抬头望了一下祖父沈谦,只见他思忖片刻后,方道,“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尽知,到底是谁做的,还在慢慢调查,若是大郎不幸……那但接下来沈氏的前程,到底该何去何从,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一个着玄色外袍的终年男子道,“侯爷,若是大郎不幸,不还有枫儿吗?枫儿天资聪颖,为人又沉稳大方,是个能担当大任的孩子。如今,离枫儿成年,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若是能拖上一拖,再上折子请立枫儿为世子,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曾太叔祖父摇了摇头,“谅儿你想得太天真了,就算大郎的事不是皇帝所为,能碰上这种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又岂能不再火上加油?”
沈谅急急道,“可二郎他,绝不是能当世子的料,将来也绝对无法将沈氏的门户撑起来!”
沈谦叹了一声,“叔公说得不错,若是……那册立二郎为世子的圣旨,恐怕会立刻就上门来。二郎就算再不成器,在皇帝的推波助澜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这个位置啊!”
他转头细细地望了沈棠一眼,沉沉地道,“若是不得不如此,那就把二郎放在明面,迷惑敌人吧。只要我一天未死,沈氏就有时间和机会,等着枫儿和榕儿长大!”
沈棠大惊失色,这……又关榕儿什么事?
她忙望向祖父,但祖父却只回以莫测一笑,让她的心一下子高一下子低,忐忑万分。
沈棠心中满是担忧,以她的聪慧,不过只是理了理思路,她便明白了祖父为何要将榕儿牵扯进来。
不错,若是父亲沈灏成了世子,那沈榕便是下一任的世子,对于祖父来说,培养沈灏这个已经定了型的纨绔子弟,自然不如培养沈榕来得容易且保险。
更何况,祖父早就洞察了榕儿的身手实力,他如今又拜入曹大人的门下,渐渐融入了京城贵族少年的圈子,并且还混得不差。
这样的沈榕,除了母族已然无人,并不比沈枫差。
但她却并不想让沈榕介入这爵位之争,秦氏的妒嫉之心有多强,她很清楚,若是沈灏真的成了世子,秦氏是必然不肯放过自己姐弟的。
等沈棠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密室之内,已经只剩下她与沈谦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走神了……”
沈谦难得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一日一夜都过得提心吊胆,千思万虑的,自然精神不济,难为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上次棠儿问祖父,是当未来皇后的祖父好,还是当未来皇帝的外祖父好,这个问题,我与你皇贵妃姑母已经相商过了。为今之计,能让我沈氏突破这四面楚歌的,便只有那一条路了。棠儿,你可愿帮帮祖父?”
沈棠暗暗惊心,沈氏会助三皇子夺得皇座,这是必然的事,若非如此,太子登基之后,忌惮三皇子的势力,削弱沈氏是必然的。
但祖父竟然要自己帮他……
她不由抬头说道,“棠儿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孙女,与安远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父若有需要之处,棠儿自然竭力为之,不敢推辞。”
沈谦安慰地一笑,“既如此,以后沈氏像今日这样集会之时,你也来吧,多听听多学学也是好的。”
这便是说,要让自己进入沈氏的核心,有集会参与这些决定沈氏未来命运的会议?
能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有更多与朝堂的联系,沈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点了点头,“祖父有命,敢不从焉?”
沈谦正欣慰地摸着胡须,却听到密室的门猛地被打开,全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沈谦厉声喝道,“阿全,密室不能随意擅闯,你竟忘了吗?”
全叔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哽咽道,“侯爷,大爷他……大爷他,没了!”
沈谦闻言,身子一僵,“没了?”
全叔嗫嚅着点头,“是,没了!”
沈棠心中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回头便看到祖父一向硬朗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椅上。
沉默良久,沈谦方摆了摆手,对着全叔道,“阿全,你出去吧,我要想想,我还要想想。”
全叔发觉了沈谦的不对劲,有些犹豫地望着沈棠,自从沈棠被允许进入沈氏的核心,他便自然而然地将沈棠看得比原先的位置还要高些。
沈棠冲他点了点头,“你去吧,祖父这里,有我在。”
全叔得了沈棠的指示,才敢退了出去。
密室里,安静地可怕。
沈棠的眼中含着泪花,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劝道,“祖父,大伯父的仇,可还未曾得报,甚至连凶手是谁,我们都还无法确定。若是您这会也倒了下去,沈氏便真的乱了,那样,岂不是趁了敌人的心意?”
沈谦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了起来,用力地往书案上捶了一拳,然后站了起来,“你说得不错,祖父还不能倒。”
沈棠看到祖父的背影沉重却又硬挺,那强撑起来的坚强,那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心。
*********华丽的分割线********
感谢壞心熊童鞋和yan198520童鞋的打赏,uu会努力码字的,另,uu参加这个月的pk,手里有粉红月票的童鞋,尽情地把粉红都砸过来吧,再多也不怕,uu接得住!这个月uu会常常加更!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探视(加更)
沈源的葬礼办得极尽隆重,皇帝破例追谥他为荣恩伯,这在大周朝是绝无仅有之事,彰显着皇帝对安远侯府的重视与皇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越大的哀荣却越是提醒着安远侯府沈源的被刺身亡,是个错综复杂的阴谋,而至今仍没有凶手的头绪,则是沈氏最大的耻辱。
才刚过七七,皇帝果然迫不及待地颁达了赐封的圣旨,安远侯府世子位由安远侯嫡次子沈灏承袭。
一时间,安远侯府内有人欢喜有人忧。
秦氏和她所出的一子二女,自然是欢喜非常的,若是将来大伯父袭了安远侯的爵位,那他们这一支就算不得嫡支了,按照侯府的规矩,等到沈松成亲,就须得搬出去住了,从此便再与这豪奢的安远侯府无缘。
但如今,安远侯府的世子是沈灏,秦氏便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些从前有所不满和委屈的事,一下子便都烟消云散了,府中的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仆人,也开始慢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