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31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冷静从容,终于还是点了点,“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已经与你结下了盟约,便绝不会反悔,至于棠儿,我也答应替你看顾她一二。”
沈谦略安了心,转头望向沈棠,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此刻……才真是沈氏生死存亡之际,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也有恨,但这会却不是时候……你答应祖父,要以大局为重,一定要保得沈氏……平安”
沈棠面色凝重地说道,“祖父放心,轻重缓急四个字,棠儿一向都懂的,我答应您,竭力保得沈氏平安。”
沈谦又对着老泪纵横的全叔说道,“回去后……便将那信物交给大小姐,以后要听大小姐的命行事,若是有人不服……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刚说完,沈谦握住景阳王的手便是一松,身子彻底地软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异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异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棠望着在全叔怀中脸色灰白已无气息的祖父,片刻之前,他还在殚精竭虑地为沈氏的未来忧心,言犹在耳,但他这时却不过是一具温度渐渐消散的尸体,她的眼角不知不觉便有些湿润。
这是大周最有权势的沈氏家主,有着扭转乾坤的抱负和撼动山河的能力;他主宰着数百年历史的沈氏,也决定着三皇子未来的命运;他曾在无数次朝堂风云变幻之中屹立不到,也在阴谋和算计中穿梭自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他却无法敌过一支直插入太阳|岤的铁箭。
这铁箭,击倒了一个踌躇满志的枭雄,给胸有成竹能够改天换日的沈氏最致命的打击;这铁箭,击碎了沈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梦,也让蓄势待发的沈氏失去了前进的舵手,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沉浮。
她该恨的不是吗?若非当年祖父的恣意纵容,祖母又岂能买通产婆做出去母留子这样的事来?她也曾无数次设想过,等将来自己与弟弟站稳了脚跟,有了属于自己的权势后,要对祖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此刻,面对着祖父的尸体,她却觉得从前那些隐隐的恨意一下子便消失无踪,她不觉得欢喜,更不觉得轻松,只觉得肩上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她被压地跨跨的,在一片苍茫中蹒跚而行,并且看不到前路。
这秋夜,像冰天一样寒彻骨髓。
沈榕红着眼,轻轻地将沈棠搂进了怀中,哽咽着说道,“姐姐,祖父已登极乐,咱们还是早些将他送回侯府吧。”
这时,沈灏从后面的马车上爬了下来,步履匆忙地赶了过来, 听见全叔抱着沈谦的身体嚎啕大哭,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飞奔到了沈谦身边,一见着眼前的情况,不由也跟着嚎哭起来,“父亲,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沈棠用袖角擦了擦眼泪,然后徐徐地立了起来,她盈盈地走到景阳王的身边,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若非今日王爷来得及时,我沈氏怕是要全军覆没了,王爷的相救之恩,沈棠没齿难忘。”
景阳王见她神情甚是悲恸,眼角还有泪痕,但这样严峻繁乱的境况下,却仍能冷静自持,心中不由暗暗点头,他将她一把扶起,然后说道,“我早就收到了慈儿的求救信号,但却被人缠住了,若非如此,兴许你祖父也就不会……论起来,沈老哥乃是我的亲家,你也算是我的外孙女,这些都是应当做的,何须行此大礼?”
沈棠面色沉凝,她带着些恳求地说道,“王爷,沈棠还有个不情之请。安远侯府离此尚有些距离,我怕途中再出什么意外,但沈氏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这一程,还望王爷借一队侍卫给沈棠。”
她又望了眼在地上躺得横七竖八的护卫,沉沉地说道,“另外,这些死伤的兄弟,为我沈氏搏命受伤,是沈氏的功臣,沈棠不能将他们就此扔下。但此刻无暇顾及,恳求王爷替沈棠照顾一下,等祖父回了府,我便立刻派人来接他们。”
那些受了伤的护卫闻言,眼眶都泛了红,有几个带头的连声说道,“大小姐,是我们保护侯爷不利,才让侯爷逢了难,您就不用管我们了,先送侯爷回府吧”
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这些护卫本就是沈氏的家臣,为了沈氏搏命便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也随时都做好了牺牲丢命的准备,这回保护不利,让安远侯丢了性命,本是天大的罪责,便是不死,也是要发配出去了。
但沈大小姐却说,他们是功臣。
景阳王的目光微微闪动,他颔首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魑魅,你带着人先护送沈侯爷回府;魍魉,你的人便先在这里替沈大小姐照顾一下这些人。”
沈棠深深地向景阳王鞠了一躬,然后缓缓地走到沈灏的面前,冷然地说道,“父亲,祖父已逝,您要节哀顺变,等回了府,还有许多大事需要您作抉断。”
她沉沉地对着沈灏的随侍命令道,“把二爷扶回他的马车”
又转身柔柔地对着仍在啜泣的全叔说道,“外面冷,全叔将祖父放到车内吧回府之后,还有好多事要去做呢,祖父在世时,全叔是他的左膀右臂,祖父少不得你,如今祖父没了,棠儿就更少不得你了。还望全叔看在棠儿的份上,节哀顺变”
全叔的身子微微一震,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说道,“是,阿全谨遵大小姐的吩咐。”
沈棠的声音并不很响,她粉装玉琢的脸与严厉也搭不上半分干系,但她冷静沉着的气质,从容果决的姿态,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威严,再加上方才沈谦的遗言,众人都听得分明,因此竟然无一人敢悖逆她的话,不过一会儿,安远侯府的车队又像来时一般井井有条。
景阳王望着徐徐飞驰而去的沈氏车队,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回头对着方才赶来支援的世子说道,“沈侯爷英雄一世,却没料到死得竟然这样仓促凄惨,沈灏是个没用的,我本来还心怀忐忑。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竟然不顾俗礼,将沈氏的大权传给了孙女,端的是好算计啊”
景阳王世子附和道,“我听慈儿说,这位沈大小姐才智出众,虽然年岁小了一些,但谋略权术却不输沈侯爷,他们沈氏向来便出女杰,因此对女儿又比别家要宽容一些。当年的御太后,不就是得了沈氏的全部权势吗?安远侯世子无能,沈侯爷出此下策,倒也是情理之中。”
景阳王叹了一声说道,“这又怎会是下策?沈棠与御太后可不同,御太后当初可是剥离了不少沈氏的势力为己所用,后来都便宜了先帝。但这回却不一样了。”
他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细细说与世子听,“沈灏承袭了安远侯的爵位后,沈榕便是世子,将来沈家是要全部都交给沈榕手里的。沈棠与沈榕乃是一胎双生,又自幼丧母,相依为命长大,感情甚是浓厚。她若是得了沈氏的权势,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兄弟,也会竭力扭转如今这不利的局面。”
他略作停顿,然后继续说道,“太子与三皇子的胜负,少则半年最多也不过两年就能见分晓,两年后,沈榕可就满十五岁了。到时候,沈棠一嫁,这手中的权利还不都乖乖地回到了沈榕手中?”
景阳王考虑的这些,沈棠却是丝毫不以为然的,她的本意就是要将一个安泰平稳的沈氏交到弟弟的手中,这世间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只有他好,她才会好。
深夜的安远侯府前,灯火通明,站列了好几排的家丁护卫,隐隐还有哭声从府内传来,沈沐见着了车队,立刻便御马迎了上来,他带着些哭腔地问道,“父亲,父亲,您还好吗?”
马车内传来隐隐的哭泣声,但却没有人回答。
沈沐一个借力便从马背上跳到了刻着安远侯府徽的马车上,一把掀开车帘,全叔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安远侯沈谦毫无动静地躺在了榻上。
沈沐颤颤巍巍地将手探了过去,触到了沈谦冰冷的身体又猛地缩了回来,他眼眶发红,声嘶力竭地吼道,“是谁,是谁做的?”
“是禁卫军和青衣卫联手做的。”一道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沈沐回转过去,看到了沈棠冷沉地立在车前,沈榕红着眼跟在她的身后,他细细地咀嚼着她的话,然后咬牙切齿地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话刚说完,便一把将沈谦从车中抱了出来,然后步履艰难地迈进了安远侯府的大门,沈棠姐弟紧随其后。
倒是沈灏被视若无睹地拉在了一边,他的脸上仍见悲恸,但神情却有些微微的恼意。
他身边的随侍见状,立刻谄媚地说道,“世子不日就要成为侯爷了,但三爷和大小姐二少爷却一个都不曾将您放在眼里。按道理说,老侯爷故去了,这将他抱进府里去的,应该是世子您哪,怎么也轮不到三爷去”
沈灏面色有些怪怪的,但他却厉声喝止道,“不许再胡说八道了,老侯爷遇害,大家心里都不好过,一时有些忽略了礼仪,又有什么好说的?免得人家以为父亲故去了,我这做儿子的不伤心,还闹出闲话来。”
随侍见他难得那样严厉,不敢再说什么,立刻闭了嘴,引了沈灏也进了侯府。
老夫人一见了沈谦的尸体便扑了上去,哭得声嘶力竭,痛彻心扉,“侯爷啊,您怎么就这么丢下了老婆子我,自己一个人就走了啊?这么一大家字,您让我以后可怎么办哪”
老夫人哭得凄惨,任谁劝说也无济于事,众人无法,只得随着她去哭,但她到底已然年迈,身子又向来不大爽利,这般嚎啕大哭了了一会,便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晕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抬进了房里,掐了好一会的人中这才醒了过来。
莫氏柔声安慰道,“父亲尸骨未寒,您若是哭出个好歹来,让我们这些子孙们又当如何?侯府此刻正值多难之秋,若您也倒下去了,府里没了个主心骨,您要让我们如何安然度过这难关?”
老夫人抽泣了一会,终于想明白了道理,挣扎了几次想要起身去主持侯爷的身后事,但却怎么都无法下得了榻。
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侯爷生前极尽荣耀,便是死了也不能少了哀荣,这后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能出半分差错,可是如今我这身子又不中用,荣福郡主又是个不管事的,这府中的事务可该怎么办?不如,老大媳妇,你就替我暂代吧”
莫氏有些为难,“郡主才是名正言顺的未来主母,我一个孀居的妇人,怎敢逾越了去管这些?”
老夫人虽然不喜郡主,但是道理摆在面前,她却也是不得不遵守的,荣福郡主乃是沈灏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过不多久,就是正经的安远侯夫人了,这主事的权利本就该要给她。
于是她含着眼泪让柳絮去问过荣福郡主的意思,再作定夺。
过不多久,荣福郡主派了贴身的丫鬟玉儿来回话,“郡主说了,她对这些琐事什么都不懂,就劳烦大夫人替她管一管吧。”
既然郡主都发了话,莫氏自然是勉为其难地上阵了,她出身世家,又曾主持过中馈,而且世家大族关于娶丧自然是有一套规则在的,她按步就班,将一应事宜皆都安排地妥当。
灵堂早已经布置了起来,白幡也高高地悬起,小厮丫头们俱都换上了白衣,万年沉香木做的棺木是早就备下了的,因此只要开启库房便能拿到,在莫氏井井有条的指挥下,很快一切都有条不紊了起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很快便到了天明,连续有闻讯而来的本家和亲戚前来悼念,皇贵妃和三皇子也俱都得了消息派了宫人过府慰问。
沈棠一身缟素,与沈枫沈榕等皆跪在灵前,这时,全叔轻轻地进来,凑近了沈棠,在她耳边说道,“叔太老爷和几位堂老爷都要见您。”
沈棠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地吩咐了沈榕几句,便徐徐地起了身,在沈紫嫣姐妹狐疑的眼神下,随着全叔离开了灵堂。
密室里,该来的都来了。
全叔沉痛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回禀了一遍,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恭恭敬敬地交给沈棠,“侯爷遗言,要老奴将这紫木令交给大小姐,这会当着众位老爷的面,老奴请大小姐收下此令。”
沈棠正待拿下,却听角落里一个声音响起,“慢着紫木令乃是我沈氏积传数百年的信物,也是我沈氏家主的象征,得此令者便能号令沈氏全族。这数百年间,虽然我沈氏也曾出过几位奇女子,成为玉斗令主,但却从来没有女子能够持有这紫木令牌。大小姐接此令前,是否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沈棠眉头轻皱,她抬头望了过去,见是堂叔公沈谅。
她记得沈谅是一向都坚定不移地支持大哥沈枫的,大伯父故去那晚的会议上,他就曾提出过要祖父拖延时间,将这侯爷的爵位直接传给沈枫。
全叔说道,“堂老爷您这是要违逆侯爷的遗命吗?侯爷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景阳王的手所说的遗命,堂老爷您这是要违逆吗?”
沈谅微微一愣,但随即却又说道,“侯爷的遗命,我等怎敢违抗?只是如今沈氏到了最危难的时刻,若是领头掌舵的人没有选好,让沈氏这条百年巨船行差踏错一步,便是倾巢颠覆的结局。我等虽非沈氏的嫡脉,但却是沈氏的族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谁也逃不开去。”
他语气微顿,接着说道,“因此,大小姐是否有能力执掌这块紫木令,我等还须慎重考虑。”
此话一出,便有几个向来与沈谅走得近的,纷纷说道,“大小姐虽然聪慧,也出过几次好主意,但毕竟年幼,而且还是个女流之辈,成为玉斗令主便已经足够,但这紫木令也让大小姐接下来,确实是有些不太妥当。”
又有人说道,“侯爷去得突然,嫡脉之中几个小的虽然都颇有出息,但到底还是年幼了一些,沈氏这样大的船,又岂是个孩子能驾驭得住的?我看,不如便由叔父先掌管着,等将来有了合适的继承人,再将这紫木令交给他也罢。”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这话才是正理安远侯的爵位左右是要由二郎袭了,但二郎却没有能力服众,将族中的事务一肩挑起来,咱们几个虽然是不是嫡脉,但却也是沈家子孙,少不得便要替二郎多担待起来。至于家主一位,还是由叔父先暂代着,祙|乳|哦慈羰浅鱿17耍僖徊13庑┒家平桓!
沈棠眉头微皱,她早就料到了这么大的沈氏,不可能人人都万众一心,尤其是室内众人中,并非全是嫡支嫡脉,如今祖父身死,沈灏又是个没用的,自然会有人生出些心思来。
她将目光投向辈份最高的太叔公,见他半合着眼正在权衡思量,心中暗想太叔公虽然见识广博,颇有想法,但在沈氏这么大的权势面前,却仍然是会心动会犹豫的。
她心中微叹,想了想说道,“堂叔公说得极是,如今正是我们沈氏最关键的时刻,祖父骤逝,父亲又……不堪当大任,三叔倒是胸有洪堑,但奈何却需要避嫌。我沈家没有当家主事的人,之前的结盟便岌岌可危,莫说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臣子,便是早就已经结下了盟约的几位王爷,想来也不得不需要重新考量一下。”
她停了下来,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在座的众人,然后朗声说道,“若是此等紧要的关头,我沈氏再不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却反而互相猜疑了起来,又如何让外人信服我们还有翻转日月的能力?”
沈谅面色微微一窒,“这……”
沈棠低低地一叹,然后继续说道,“皇上选在三皇子大婚之日,在离皇宫不到二里地处,就派了禁卫军和青衣卫来伏击我沈氏的家主,这便是说,皇上已经不想再与我们虚以逶迤,藏着掖着了,他已经不再有任何顾及,对我沈氏撕开了最后的一层面具。祖父的死,既是我们沈氏难以承受的重击,也是我们最大的耻辱。”
她徐徐地走到沈谅的跟前,沉声问道,“堂叔公,我沈氏自祖宗立业数百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和屈辱?但皇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我们,先是大伯父,我沈氏未来的继承人,然后是祖父,沈氏的家主,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沈谅微微一震,“是……”
沈棠打断了他的话头,继续说道,“对,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在座的每一位。祖父曾说过,谁当家主谁做侯爷,其实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每个沈氏的子孙,不管心中存了什么想法,但在世人的眼中,却都是被捆在一棵大树上的。沈氏荣,大叔繁茂,我们便兴;沈氏衰,大叔枯死,我们便亡。若是我们此时不一致对外,反而起了内讧,让皇上得了先机,三皇子失去了眼前的优势,那么莫说是你我,整个沈氏都将万劫不复。”
那些方才还各自有着小心思,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盘算的人,此时却一个都不敢再说什么,沈棠的话虽然说得有些令人心惊,但事实上,摆在面前的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棠儿说得没有错。”太叔公终于开了口。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将全叔手中的木匣子交给了沈棠,“既然是侯爷的遗命,我等自然该遵守。侯爷既然选了棠儿,就自然有侯爷的道理,咱们便只有尽心辅佐棠儿,将沈氏带出危机之中。”
沈棠睫毛微微闪动着,恭敬地将紫木令接了过来,她低声说道,“棠儿临危受命,心中也甚是惶恐,但既然是祖父的遗命,棠儿少不得便要殚精竭虑,尽力筹谋一番了。太叔公以及在座的众位都是长辈,将来棠儿还需要你们扶持,还望大家切莫忘记我沈氏的家训。”
太叔公面色凝重地说道,“放眼大周,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世家,除了我沈氏,还有哪家?我们之所以能积威百年,靠的便是祖宗的训诫,不离不弃,同心同德。谅哥儿,讷哥儿,这八个字,你们可千万不能忘记啊”
沈谅和沈讷闻言皆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将太叔公的话听了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
但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太叔公一脸沉重地说道,“侯爷的死必是皇上做的无疑,但替侯爷报仇雪恨,却不是眼前的第一要务。南阳王府也就罢了,我如今怕的是,其他几家王府会临阵倒戈,那些外州的世家也会弃三皇子而保太子啊”
沈棠沉吟着道,“景阳王答应了祖父,与我们的盟约不变,但醇王和瑞王,倒着实是个问题,更何况那些朝堂上的墙头草,这场仗要打赢却是不容易,不知道在座的各位长辈,都有什么想法?”
在生死存亡的面前,众人很快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积极地为风雨飘摇的沈氏谋求存活的途径,一时间,密室之内,热烈非常。
当沈棠与全叔出了书院时,已经快要晌午了,碧痕一脸焦急地候在了门口,见沈棠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神情惊恐焦虑万分,“小姐,快,皇上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私相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私相
灵堂之上,皇上扶着沈谦的灵柩哭得声声悲切,“爱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大周失去了你这样的股肱之臣国之栋梁,以后可怎么办啊?你让朕怎么办哪?让社稷怎么办?让百姓怎么办?爱卿啊”
皇上既然都哭得这般声嘶力竭,跟随而来的群臣宫人又怎能不卖力地多挤出几滴眼泪呢?一时间,灵堂内哭声震天。
太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慰皇上,“父皇,您要保重龙体,节哀顺变。沈侯爷若是地下有灵,也必然不愿意见您这样为了他伤了身子。”
沈棠悄悄地进了灵堂,所见即是这景象,她不由冷冷一笑,皇上果然是猫哭耗子来了,他是想确认一下祖父已经死得透透的了,顺便也来警示一下有心投靠或者已经投靠了三皇子的世家大臣吧?
她抬眼望去,威北侯林成虽然也在嚎哭,但面上却丝毫不见悲意,眼中闪烁的反而是兴奋的光芒,向来与沈家交好的几家超臣此时面上都露出复杂的表情,是犹豫,更是惊惧。
她心内暗叹,强大如沈氏,老谋深算如沈谦,在皇上的雷霆手段下却脆弱如纸薄,世家大臣谁见了此景不会惊心?看来过不多久,那些原来联结到的强援都该一个个地离沈氏而去。
皇上嚎啕大哭了一场后,终于抹了抹眼泪,然后沉痛地握住了沈灏的手,语重心长地吩咐道,“爱卿,从今日起你便是安远侯了,赐封的旨意不日就下达,以后你可要代替你的父亲替我大周安社稷谋福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沈棠的眉头微蹙,若依着大周的规矩,沈灏承爵是要等祖父大葬之后,然后才由礼部上表请封,皇上再下旨赐封,可祖父昨夜新丧,莫说不曾大葬,连头七都还没过,皇上竟然这么早就要赐封了。
沈灏并不蠢笨,对于朝中的暗潮汹涌也略有所知,但他向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惯了,见识却很有限,他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父亲的死到底与皇上有没有关系,因此见到皇上这样亲切地握着他的手时,他心内的第一感受竟然是激动。
他很是惶恐,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去,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为……皇上……皇上分忧,乃是臣子的本份,臣定当竭尽所能,为皇上效忠。”
皇上对沈灏的表现显然颇为满意,他眼角尚残留着泪痕,但脸上却笑开了怀,连声赞了几声“好”后,又叮嘱了几句,然后便带着跟随而来的群臣扬长而去。
太子却并不曾跟着一块离开。
他神情复杂地走到了沈棠的面前,眼神中依旧带着痴迷和眷恋,“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棠脸色微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决然不想再与太子扯上任何纠葛,但她此时若是不允拒绝,却又怕太子情急之下惹出了大的动静,反而让人注意。
她想了想,便道,“后面的院中有一处凉亭,太子若是累了,或可去亭中歇一歇。”
太子面上现出狂喜的神色来,连连说道,“好,好。”
碧痕望着太子的背影有些忧虑,“今日府中人多嘴杂,若是让人瞧见了小姐与太子私会,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腌臜话来,若是让人用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小姐的声誉可是要有所损伤的啊”
沈棠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乐意见到太子?太子对于这些人情世故,竟然半分也不懂,他只顾自己的意愿行事,从来不考虑别人是否会因他一时的喜好而受到麻烦牵连。从前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她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地一叹,“但今日我却是非去不可的,我想将话讲清楚说明白了,免得以后再因太子这头而起了什么变数。”
碧痕犹豫地说道,“可是……”
沈棠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浅笑着说道,“你且放心,我去请郡主来陪我一道过去,郡主既是我名义上的嫡母,又是太子的皇姑,有她在,便算是别人瞧见了,也传不出闲话去。”
等沈棠携着荣福的手到那座凉亭时,太子已然等得有些心焦了,他见了沈棠的身影先是一喜,但见了荣福却又是一惊,随即他的脸上便有着淡淡的失落。
荣福笑着对太子说道,“听说太子殿下有话要对我家棠儿说,不知道我能不能一块听听?”
太子有些微微的尴尬,他表情讪然地说道,“皇姑想听自然是可以的。”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便向沈棠望了过去,痴痴地凝视了许久,方才低低地说道,“绵雨已经怀了皇嗣,我待她甚好,你……你且放心。”
沈棠不由觉得好笑,这太子待人处事的方式颇是奇怪,她一时搞不明白他此刻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她想了想,笑着说道,“那日太子已经发过了愿誓,此生都要善待绵雨,臣女知道太子是个说话算数的豪杰,自然放心得很。”
太子的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了起来,他低低地呢喃道,“其实那愿誓,是对你发的。”
沈棠心中有些不悦,但他说得含糊,她便只当不曾听见。
太子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但此刻荣福就在身边,这些话却是万万不能当着荣福的面说出来,他一次次恳求地望向荣福,一次次的欲言又止,终于让荣福觉得烦了起来。
荣福无奈地说道,“这亭前的花开得甚好,我去摘上一朵。”
她回身对沈棠说道,“你放心,我就在亭外,你能看见我,我也能看见你,若是有人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的。”
荣福去摘花的地方,其实与亭内只有两步之遥,她虽然背过了脸去,但亭内的说话她却是都能听清的,她并不想偷听太子的心声,因为无须偷听,她便已经能把太子将要吐出口的话,猜个七八分了。
太子望了眼近在咫尺的荣福,有些为难和犹豫,“皇姑她……”
沈棠眉头微微一皱,“臣女与郡主甚是相投,有什么事情彼此从不相瞒,她便是离得再远一些,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这会她出了亭子,不过是想让太子殿下说话更自在一些。有什么话,太子殿下还请明示。”
太子吞吞吐吐了半天,却始终开不了口。
沈棠心中隐隐有些愠怒,她低声说道,“若是太子无事,臣女便就告退了。”
太子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随即又像是触电了一般将手缩了回来,他讷讷地道,“别走。其实,我是想问你,当初父皇有意让你做我的太子妃,你为何……为何不肯?”
沈棠凝了神色,认真地说道,“沈氏已经出了位皇贵妃,若是再出一名太子妃,太子以为这样是皇家之福,又是沈氏之福吗?”
太子一窒,过了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可我却不是这样想的。我喜……欢你,看重你,将来就算外戚过于强大,也一定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来。”
沈棠冷冷一笑,“不知道太子一共见臣女几面,又喜欢我什么?”
太子的眼神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他轻轻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宫道上,我策马飞驰经过坤和宫的宫轿,便有些好奇,回头的时候,便看到了你。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那认真的模样让我心动不已。”
他的脸色微红,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从此,我每日都要梦到你。”
沈棠的神情却越发冷淡了,她轻轻地嗤了一声,然后说道,“太子的喜欢可真是……让人受之不起啊”
她徐徐地走到亭柱前,望着荣福的身影低低地说道,“我以为最初见到一个人,不管是因为她的美貌身份还是智慧,而心生好感,这都是人之常情。但若仅凭一面之缘,还不曾与之交谈相处,便轻易地说这是喜欢,未免有些太过草率了吧”
太子急急地摇头,“不,绝不草率我问过父皇的,我的心中挂念着一个人,我老是想起她,吃饭也想,走路也想,做梦也想,那是不是就是喜欢。父皇说,他对我母后就是这般,日日想,夜夜不忘。”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你可知道臣女是个什么样的人?性子如何?喜静还是好动?爱奢华还是简便?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所喜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对自己未来的夫君又有什么要求?”
她看着太子一脸的茫然,继续说道,“您什么都不知道,那您喜欢的究竟是臣女这张脸,这副躯壳,还是臣女的灵魂和思想?”
太子一时窒住,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沈棠幽幽地一叹,“太子殿下,再过几日便是您的大婚,您有三妃,有夫人,很快还会有子嗣,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美人。这世上比我美貌的女人不知凡几,总能找到几款您喜欢的,所以以后还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臣女真的消受不起。”
太子沉默半晌,忽然低低地问道,“绵雨她……是你故意的,对吗?”
沈棠眼眸低垂,浅淡地说道,“请太子转告绵雨,她的弟弟已然寻着了,臣女也已经派人将他安置好了。”
太子先是一愣,片刻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子便颓丧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棠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太子,然后浅浅笑道,“臣女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竟然不知晓吗?我与太子不过两面之缘,太子却在皇上面前称道非臣女不娶,甚至还要让皇上行悔婚一事,太子难道从未想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她的眼神越发冷了,重重地说道,“原来的太子妃,若是降位为良媛,原来的良媛降位为夫人,这对她们来说是多么大的委屈,对家族而言又是多么大的侮辱?您可曾想过她们的心情?须知,当初皇上替您选妃之时,三妃的人选可都是经过您同意的。当初您没有意见,但等到聘书已下之后,却再来反悔,您觉得这样真的可以?”
太子似乎被惊雷忽然敲醒了一般,脸上惊愕与愧疚的表情交错辉映,让人觉得他确实从未都考虑过这个问题。
沈棠无语,低低地叹了一声,“太子殿下口口声声说喜欢臣女,可您都为我做了什么?在您与皇上无理取闹的时候,可曾想过皇上会因此而恼了我,误会了我,甚至起了狠意要将我铲除?乾元殿内,若是我并没有通过皇上的考校,您以为皇上真的会一笑置之,不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吗?春申殿的那出戏码,您以为就真的是威北侯夫人无意中闯入撞破的吗?”
她冷冷地笑道,“太子殿下,您的喜欢可是几次三番差点要了臣女的小命呢”
太子如被雷击一般,面色颓然,久久不能话语。
沈棠见他如此,不由叹了口气,语气略缓和了一些,“您是太子,当以国家社稷百姓民生为重,沈棠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小女子,实在不值当太子如此。”
她低低地一叹,“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我听说未来的太子妃乃是德容出众的贵女,与太子您颇为般配,沈棠便先祝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琴瑟和谐夫妻恩爱。”
太子怔怔地问道,“你真的……就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
沈棠觉得有些莫名,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己不过与太子两面之缘,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曾经喜欢过他?
她想了想,然后低声说道,“我绝不会只因一面之缘便就轻易地喜欢上什么人,总是要经过相处才好决定要不要喜欢他,或者是同过甘苦,或者是共过患难,或者是日久见人心,总也要有一样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微微地顿了顿,然后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太子您身份尊贵,又即将迎娶三妃,又何须在意臣女的想法?”
这话,便是在说,她沈棠从来都不曾将太子入过眼里,更何况是喜欢不喜欢了。
太子脸色颓败,浑身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地便软了下来,但他终于还是不甘心,红着眼眶作着最后的挣扎,他径直向前走了两步,追问道,“你心中……可有了人?”
沈棠脸色微变,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这话,有些过分了吧?大周朝的规矩,男女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私相授受,叫人得知了,可是要浸猪笼的。今日臣女与殿下相谈这许久,若不是有郡主在一旁,已经是不合规矩了。您问臣女这样的问题,是非见不得臣女好吗?”
太子见她这样凌厉的姿态,不由一愣,方才努力鼓起来的气势便都弱了下来,他嗫嚅着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的讶异和惊慌,并不是假装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时,在亭外听得都快要受不了的荣福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回转了过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太子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我看您该要回宫了,可莫让皇上着急。”
太子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看到沈棠冷到极致的面容,终于还是将心中的话俱都吞了回去,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唤过了随伺的宫人,便在前呼后拥下离开了凉亭。
荣福待他一走,立刻愤愤地说道,“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要将太子充作储君,自当教与他帝王心术,不求他多么才智无双英明果决,至少也不该是现在这副完全不懂世事的样子。就这样的太子,我赵氏的江山托付到他手中,岂不是要重蹈轩朝的覆辙?”
沈棠却是若有所思,她沉吟着说道,“太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并不似作伪。我看他怕是连自己与三皇子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都不知道。郡主,您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荣福想了想,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了,她惊惧地说道,“你是说,皇上似乎是故意要将太子养成这样的?可他若是不喜欢太子,又何必要替他做到这副天地?也就没有必要连戮沈氏两大支柱了”
沈棠也是一脸的茫然,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太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皇上就算再爱护他,将他保护得一尘不染,他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荣福想了一会,也想不明所以,于是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昨夜到现在都不曾好好吃过东西,这会我可有些受不住了,先回我那儿去吃点东西吧?”
沈棠摇了摇头,“郡主去吧,这两日事多繁杂,我要再理一理头绪。”
荣福是知道沈谦的遗命的,也很清楚沈氏因沈谦的死遭受到的打击有多大,她怜惜地揉了揉沈棠的小脸,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便坐在这里休息一下,但不许饿坏了肚子,我走了啊”
凉亭内,只剩下了沈棠和碧痕两人。
碧痕低柔地说道,“再有天大的事,小姐也不能忘记了吃饭,这从昨夜开始到现在都不曾进过一滴水一粒米了,再好的身子也受不住啊。更何况,您烦忧的事情,总不至于侯爷尸骨未寒,还未出头七,这些人就找上门来了吧?总还有个缓冲的时间,您又何苦将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呢?”
沈棠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今日皇上过来的意义,可绝对不是过来哭一场那么简单,我瞧着底下的臣子多多少少都因祖父的死而动了容,怕是不出三日,就该陆续听到这些人反戈的消息了。但我一时之间,却还想不到扭转过来的法子,心中甚是着急。我倒想撂开不管,可我和榕儿却终究脱不开一个沈字,若是沈氏倒了霉,我们也落不到好去。”
碧痕神色一凛,她想到若是到时候皇上痛打落水狗,将沈氏以谋逆之罪论处,那么小姐和二少爷身为沈氏的嫡支,怎么也逃不开一个死字。
以皇上最近不管不顾的凌厉手段,怕是多半如此的。
她心下微寒,不由紧紧握住了沈棠的手,“既然如此,您就更该吃饱了喝足了,这才有力气为家族筹谋。要不这样,您还在这儿坐着,我去外头唤个小丫头去给您端一些糕点茶水过来?”
沈棠点了点头,“嗯。”
碧痕走了没多久,沈棠正在沉思,忽然听到耳边有人温柔地唤道,“棠儿”
沈棠倏得一下回过神来,见是容觉,不由又是惊又有些喜地问道,“阿觉,你怎么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自己摇了摇头,“容伯父远在云州,来不及过来,像这样的事,你身为容氏家主的嫡长子,自然是应该要过来的。”
容觉浅笑盈盈地望着她,柔声说道,“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