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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娇第30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回肚子里去,不要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对于你,我只能说四个字,咎由自取。”

    沈紫嫣听了怒极,恨不得将沈棠扑倒在地,狠命地厮打一番,她凄厉地吼道,“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搞的鬼,祖父怎么会让我嫁给林恕那个色鬼?祖母又怎么会同意这桩荒唐的婚事?祖母答应过我的,将来会让我和苏表哥配成一对,以后一辈子留在她的身边,祖母答应过我的。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在祖母耳边说了些什么”

    沈棠眉头一挑,冷笑着说道,“这年头,世风日下,竟然还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思春的,真是可笑之极。说起来,你沈紫嫣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费心思算计你?”

    她丢下这句话,便带着全叔和碧痕扬长而去,只留下气得跳脚的沈紫嫣和一脸阴戾的秦氏。

    秦氏朝着沈棠的背影恨恨地淬了一口,然后语气阴沉地冲着沈紫嫣说道,“前几日娘亲对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你身份尊贵,岂是沈棠这个小贱/人能比得的?气什么,急什么,将来有你整死她的时候。”

    沈紫嫣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沈棠,将来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刺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刺心

    全叔引着沈棠进了书院地下的暗室,在石门外轻轻叩了几下,直到听到里头沈谦洪亮的声音传来,才敢启动机关。

    石门“轰隆”地一下开了,露出里头宽阔的议事堂,安远侯沈谦满面荣光,意气风发地坐在了主位之上,两旁的红木太师椅上除了最靠近沈谦的那座位上空着,其余的也都坐满了人。

    沈棠举止雍容娴雅地行了礼,面上始终带着沉静的笑容,举手投足,恪守礼仪,不曾有半分的逾越。

    这让沈谦很是满意,在座的族中精英也俱都暗暗点头,沈谦笑呵呵地指了指他左下首空着的位置,“来,棠儿坐”

    沈棠有些惊讶,但随即想到了祖父既然将玉斗令都交给了自己,那在沈氏的核心会议上给自己一席之位,倒也算不得什么。她这样想着,便轻轻福了一福身,然后恭敬不如从命地坐了下去。

    沈谦笑着对她说道,“找你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瑞王已经答应与三皇子结盟了。赵氏宗室之中,南阳王,景阳王和醇王早就已经站在了三皇子一边,如今再加上瑞王的盟约,三皇子简直算是如虎添翼,万无一失了。”

    赵誉不惜以伤患之躯在太子东宫上演了那出苦肉计,所为的便是寻找机会策马万里奔回北疆,说服他的父亲醇王与三皇子结盟,和醇王一样用以来交换未来三皇子登基之后行撤藩之令。

    只要撤藩一事能够成功,那赵誉将来就不必离京,他与沈棠的婚事就算少了最大的障碍。

    这些沈棠都早就已经料算到了,但沈谦亲口将这事说出来的时候,她心中却仍旧有些不能平静,乱乱的,也甜甜的。

    她目光晶莹地望着沈谦,浅笑着说道,“棠儿恭喜祖父了,您和三皇子的谋算已经成了七成,大业将成,指日可待。”

    沈谦轻轻抚了抚胡须,志得意满地说道,“皇上以为我沈氏只剩下这点明面上的力量,当真是小看了我们。如今皇上手中除了京畿卫禁卫军以及几家鼠目寸光的公侯府邸,还剩下什么?醇王瑞王投向了三皇子,西疆那边镇西大将军本来就是景阳王的人,只剩下威东军二十万的兵力,远水解不了近火,就算是皇上全盘动作了起来,也无济于事了。”

    他沉沉地说道,“此战,三皇子必胜”

    太叔公却摇了摇头,“侯爷莫要掉以轻心,如今的情势虽然于三皇子有利,但太子却仍然占了一个嫡字,他是先皇后所生,甫一出生便被册封为太子,将来若是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才是名正言顺。”

    他的声音苍老而沉缓,但在座之人却任谁也不敢轻忽,个个都听得聚精会神,“若是皇上想开了,不再这样咄咄逼人,太子静默不动,扭转形象,此时三皇子若是有所动作,便是谋逆之罪。便是一向拥戴三皇子的百姓,在此等大是大非之前,想必也会倒戈而向了。”

    沈棠暗暗为太叔公的话拍手称道,果然是历经了三朝的老人,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更精准沉稳,便是祖父与之相比,还少了几分犀利,多了几分浮躁。

    沈谦面色不变,依旧笑得欢畅,“叔父说得有理,但太子屡次失德,朝中早有了请皇上另立太子的声音。叔父怕是不知道吧,中秋夜宴时,棠儿使的那计见效了。”

    太叔公连忙问道,“如何?”

    沈谦笑着说道,“昨日那个叫绵雨的丫头忽然在东宫晕倒,是陆太医去请的脉,滑脉如针,绵细有力,竟是喜脉。皇上闻讯气极,赐下了一碗滑胎药,但太子却护着不让,还说了好一些绝决的话来,将皇上气得吐了两口血。太子大婚将近,距离也就不过一月,竟然任由一个地位卑微的婢女先得了胎,若是男孩,将来便是长子。太子妃知道了会如何?良媛良娣知道了又如何?”

    太子既无才能,也无母族,若要想登基为帝王,执掌这万里江山,所凭借依靠的唯有皇上的宠爱而已。

    皇上为了太子做了那么多,不惜残戮其他的子女,宁可成为人人唾骂的昏君,也要在困难重重中,替太子披荆斩棘,杀开一条血路来。

    但太子,却是那样回报他的。

    太叔公抚须长叹道,“我常看唱本中有词,扶不上墙的烂泥,当时却想,若有尽心辅助之人,莫说是烂泥,便是流水,也有办法将它扶起到墙上去。但太子却让我大开了眼界,太子如此,虽是皇上的大悲,却实乃三皇子的大幸啊”

    他话锋一转,言语之间又见犀利,“只是,百姓是不会因为太子大婚之前宠幸了婢女而心生不满的,这毕竟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算不得什么。定国公等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早就已经绑定了战船,再后悔却已经晚了。莫说绵雨腹中这孩子还不曾出生,便是已经落地了,定国公也只能心中暗骂个几句。这一条道既然已经走了,就只能走到黑。”

    太叔公长长地一叹,“因此,太子的优势不会有所动摇,三皇子的颓势却依旧摆在那里,到底不名正言顺啊”

    沈谦的眉头便深深锁了起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叔父所言极是。”

    这时,沈棠忽然轻轻地开口,“皇上坚持不肯进皇贵妃娘娘的位分,便算是绝了三皇子的嫡子之路。但将来三皇子若是想要名正言顺地登基,却也并非没有办法可想呢”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的目光皆都殷殷地望向沈棠,在沈氏近半年的决策中,多有她的身影,因此沈氏的核心成员对她并不陌生,都知晓她聪慧机敏,沉稳冷静,绝不会无的放矢。

    太叔公也是如此,因而听到沈棠这么说,便满怀期待地问道,“棠儿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沈棠浅浅一笑,“这只是棠儿的一个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曾听祖父说起过先皇后的一些故事,后来想想其中疑点颇多,便趁着上回皇贵妃娘娘召见,细细地问过了娘娘。”

    她略作停顿,然后说道,“皇贵妃娘娘说过,先皇后自在王府时掉了一胎后,一直都没有动静,却在廉王与娘娘定亲后没几日,忽然怀上了子嗣。这倒也不算什么,民间有说法,或许是娘娘带去的喜气。但太子比太医算下的产期却足足晚了七日才诞下,而且生出来并不壮实,比一般的婴孩都还要更小一些。”

    她继续说道,“生得小的婴孩或也是有的,这也算不得什么。但太子甫一出生,当时的廉王府却见了血光,先是因为差点将太子卡在了先皇后的腹中,将当时在场的接生嬷嬷俱都贬了出去;然后便因为侍女看护不力差点摔坏了太子,先皇后竟然将看护太子的侍女俱都杖毙。这些可疑之处都撞到了一块,那便有些奇怪了。”

    沈谦的眉头微微一挑,他沉声说道,“棠儿的意思是,太子的身世或有可疑?”

    沈棠点了点头,当初她一听到这个桥段时,心中就涌出这样的一种感觉,她暗自揣测,先皇后应该是知晓自己伤了身子,不能怀孕,但眼看着皇上的胜利越来越近,若是没有子嗣,仅凭皇上的宠爱,她的地位是绝对无法与即将进门的皇贵妃相比的。

    于是她便慌称自己有孕,其实暗地设计让自己身边的婢女怀上了皇上的子嗣,在将怀孕的婢女养在暗中,以待将来去母留子,将那孩子占为己有,成为她登上后位的筹码。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太子明明迟生了几日,却还是身量瘦小,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当年目睹太子出生的侍女产婆不是被贬便是被杀。

    但有一件事,却更让她觉得奇怪。

    她迟疑地说道,“那日之后,我便让娘娘去查了查当年与太子出生有关之人的去向,那些都是王府放出来的人,内务府都有名册记载,真心要去寻,就算是隔开了那十几年,也还是能寻着的。但祖父您猜猜看,怎么着了?”

    沈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沈棠轻轻一笑,“若太子的身世真有可疑,那是必然不会留下活口的,只是让棠儿更觉得奇怪的却是,这些人却不是当年死的,而是俱都死于十三年前。”

    沈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十三年前,恒王之乱,先皇后薨逝之后?”

    沈棠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说道,“其实,最让棠儿觉得不解的却是先皇后的死因呢。当年皇上与恒王争夺天下,在世家的支持下皇上登上了九五之尊的龙椅,恒王败北却并不甘心,蛰伏两年,便能攻破武定门,进入皇宫大内,先皇后便是死于这场祸乱。”

    她低低地问道,“坤宁宫在皇极殿的后边,若是恒王的兵马是从武定门攻入,那离得可就远了,先皇后身子康健,又远离战场,怎么会好端端地死于恒王之乱呢?”

    沈谦微微一震,眼中迸射出两道精光来,他沉沉地说道,“当初恒王是连皇极殿都没到,就被禁卫军给逮起来了,恒王的人也都不曾越过后宫,先皇后的死确是莫名非常。”

    沈棠扑闪扑闪的睫毛下,眼眸中晶亮晶亮的,她脆脆地说道,“单独分开来看,每一件事都皆有可能,但若是那么多的巧合拼凑在了一起,那整件事便必有反常。棠儿的意思,祖父不妨派人去好查查查当年的事,正好这几天孟氏的家主也进京来了,想来对此他也很有兴趣呢。”

    沈谦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开来,“但时间紧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突然发难,此时再去查,怕有些手忙脚乱吧?而且此事毕竟过去了许多年,我怕一时之间也查不清楚什么。”

    沈棠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查得到查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过只是轻柔低缓的一句话,但却引起了室内众人的极大震动,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太叔公首先拍手称赞道,“果然是我沈氏的女儿,能有这样的心思。侯爷,棠儿说得不错,事实究竟如何并不重要,就算太子真的不是先皇后所出,但赵氏的宗谱中,他却仍旧是挂在了先皇后的名下。”

    太叔公略顿了顿,沉声说道,“但百姓的观感却截然不同。”

    更何况,还能在皇上的心里种下一根刺。

    若是他一直以来疼宠呵护的儿子,并不是自己所爱的女人所生时,他该怎么办?他所有的耐心,坚持,以及付出,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儿子是他所爱的女人所留给他这个世上最后的一点念想。可是当这个念想却被无情打碎时,他该如何是好?

    有没有真凭实据并不是事情的关键,重要的是皇上的心中生出了怀疑,而怀疑就像是最腐蚀血肉的毒素,会慢慢地在人的心底滋生蔓延,最后将理智整个吞噬掉,偏执如皇上,又怎么能躲得过去?

    沈谦深深地望了沈棠一眼,面上甚是欣慰,但心中却颇有些紧张,这个孙女不仅有纵天之才,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硬得下心肠之人,幸亏自己及早地发现了她的才能,又将玉斗令这样重要的物事交给了她,以示自己的看重,这才笼络住了她。

    若是,这样厉害的女子,非友是敌,那该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毕竟自己对她,并不是问心无愧的。

    但随即他的眼神又闪过一丝莫名的凌厉来,他心中暗道,若这样的才智不能为我所用,自己也有的是法子将她……

    商议早已散去,但这寂静的夜里,沈棠却迟迟不能入眠,她轻轻下了地,推开门,然后钻到了外厢碧笙和碧痕的榻上,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碧笙颇有些奇怪,“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棠低低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所做的事,似乎越来越偏离了我的本意了,我心中有些不忍,但却不得不做,而且我知道,将来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等着我。我本来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但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才发现,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心中有着淡淡的矛盾,太子此人虽然可恶,将自己莫名地扯进了危机,皇上因此而想对自己赶尽杀绝,但春申殿内,他误以为绵雨是自己时所说的那些话,却让她觉得不管太子的感情来得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对自己,似乎确然是有几分真心的。

    太子,不过只是个被呵护得太好,以至于天真过头的孩子,皇上为了他所做的那些暗地里的手段,想来他并不知道吧?青凤楼上三皇子跌落下去时,他眼中的急切并不是假的;春申殿里,他流露的感情也很真切。

    说到底,太子不过是皇上执念之下的牺牲品罢了,他也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但经过自己今日的提议,太子以后的日子便会变得艰难起来了吧?他所拥有的完全只是皇上的宠爱,若是连这点都没有了,也许很快,他单纯到可笑的生命,很快便会消逝。

    她沈棠从来不是个对任何人都心存怜意的圣母,但却也并非随意便向人伸出刀剑的刽子手,可这回,她却要亲手将太子推入万丈深渊,就算太子侥幸能存活下来,却也必然是伤痕累累的。

    从古至今,不管是这个时空,还是前世,废太子的命运从来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碧笙却道,“小姐什么时候和碧痕姐姐似的,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照我的看法,哪里有那么多的感触?这世上的事,在我的眼里,其实只有是或者非两字,不是即非,哪有那么难?我若要走这条路,不走便不能活,但眼前却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此时我该如何是好?自然只有将他打倒一条路可走。”

    沈棠凝着眉头,低声问道,“那人若是无辜的呢?他必须要挡住你,才能继续活下去。那你该如何?”

    碧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他想活,我也想活,那自然是尽着我自己了,我可没有舍身成仁的气度。再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无辜的人?他站在我的面前,就已经不无辜了。”

    沈棠若有所思,等想了片刻之后,忽然轻轻地笑出声来,“你说得不错,哪里有什么无辜的人呢,太子若是无辜,三皇子岂非无辜透了?”

    碧痕讶然,“原来小姐说的是太子,既如此,小姐便更无须有什么困扰了。太子与沈氏,本来就是对立的两面,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而沈氏的荣衰关系着的却是小姐和二少爷的荣衰,因此太子与您,本来就是对立的关系。只要三皇子胜了,太子的下场便早就已经注定了,不会因为您或者谁,而有任何改变。而您也好,沈氏也好,是一定希望三皇子赢的,不是吗?”

    沈棠神色依旧浅淡,但眉间的郁结却一扫而空。

    大周朝的皇子,一旦大婚就必须搬出宫里,三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就在他大婚的前日,皇上封了他为恪亲王,又将当年的恒王府赐给了他做王府。

    一个恪字,便能窥探出皇上对三皇子的怀疑和警惕。

    九月二十六那日终于到了。

    因为太子大婚紧随其后,就在十日之后,因此三皇子的婚礼办得极尽简洁,三皇子就在乾元殿内与正妃孟氏行了大礼,又去了奉先殿祭拜了列祖列宗,便算是礼成了。

    及到了第二日,又与侧妃刘氏和沈氏一起行了礼,又向皇贵妃娘娘请了安,敬了茶。

    既没有大宴群臣,也没有普天同庆,除了几家骨肉之亲之外,再无他人,这规模甚至还差了中秋夜宴时良多,不只如此,敬茶时皇上甚至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去。

    但心中早就有了筹谋和底气的皇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却丝毫不以为恼,反而觉得没有了低气压的皇上在场,这整个大婚的过程虽然寒颤了一些,但却流畅之极也舒心之极。

    六公主自然也出席了三皇子的婚礼。

    她举止庄重得宜,打扮雍容华贵,眉目间闪动着沉着冷静的气质,与往日那个活泼开朗的六公主,仿佛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沈棠心下觉得有些感慨,是怎么样的伤痛才会让一个正直青春妙龄的女子,彻底地改变性情,从一个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甚至有些嚣张跋扈的天之骄女,变成眼前这样沉静淡然的样子?

    她正心下暗叹,六公主却主动向她开了口,“大表姐最近可好?”

    沈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甚好。公主您呢?”

    六公主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来,她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说道,“夫君的妾侍吃了婆婆给的东西,闹了几天的肚子里,等略好一些,却又在婆婆的院子里不慎跌了一跤。哎,真是可怜,好端端的,一个已经成形了的男婴没了。夫君的那庶长子见着了血腥,发了好几回梦魇,说来也怪,只有我带着他,他才能安静下来,我身为他的母亲,自然是责无旁贷了。但凭空多了个儿子出来,还真把我累坏了”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但那叹息中却分明藏着几丝得意,她继续说道,“夫君甚是爱宠落了胎的那个妾侍,因此将婆婆好生责怪了一通,婆婆气得病倒了,诺大一个公府,没了个主事人,竟就乱了套。我无法,便只得接过了家务。如今,我又要带孩子,又管着家里几百口的吃用,倒从来都不曾这样忙过呢”

    沈棠心下微微一动,便笑着说了声,“公主替定国公夫人分忧,替罗世子分忧,也是应该的,但您可要记得好好顾念身体,该歇的时候也是要歇着的。”

    六公主笑了起来,她掩着嘴说道,“大表姐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我如今已经为人妇为人母,进退之间心中有度,你就莫要为了我担忧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殇

    这样地轻描淡写,可又这样地复杂沉重。

    沈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幽幽地一叹,过了良久才低低地说道,“你再多担待一些时日,离百忍成金,花开春暖的那日不太远了。”

    六公主挺直着身躯,面色冷静,淡淡地说了一声,“嗯。”

    她微微侧过了身子,状似随意地抬起了手来,在眼角处轻轻擦了一擦,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大表姐,你还请自便,我去里头陪陪母妃,这一别许久,以后再出来也不容易,还有许多话都不曾跟母妃说完呢。”

    沈棠看到六公主的眼角分明还停着几朵泪花,那泪渍在六公主平静冷淡的脸上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暗自轻叹,这些日子来,六公主一定受了不少苦,手上也沾了不少血,方才那几句平淡的话中,蕴含了多少动魄惊心,自己是可以想像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六公主今年才十二岁,年纪太小,不宜房,若是将来三皇子登基之后,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想。

    她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公主去吧。”

    在回安远侯府的路上,荣福笑着问道,“方才我寻了你好几次,都不曾见到你人影,去哪里偷着玩了?”

    沈棠微笑着答道,“瞧郡主说的,这皇宫大院哪里是什么能偷着去玩的所在?若是不小心犯了禁忌,可都是要掉脑袋的。我方才不过是见着了六公主,与她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荣福的眉头微挑,“六公主脾性大变,原来跋扈任性又鲁莽的翩翩,竟然成了知书达礼,雍容娴静的贵夫人,倒是让我好生吃惊。可一想,定国公夫人向来是个不饶人的,罗渠这小子又过于功利,后院还乱七八糟的,六公主嫁过去后,想必受了不少委屈。这样的境况,若是不变,那才是怪事。”

    沈棠轻叹了一声,“郡主倒是小瞧了六公主呢,不过短短一月多,她便已经将罗世子的庶长子养在了自己跟前,还将定国公府的事务掌管了起来,这样的手段怕是你我都及不上的。”

    荣福微微一愣,随即便又笑了起来,“看来这人呢,果然是要经历一些大风大浪才会长大,这样也好,也省得皇贵妃娘娘再替她操心。”

    她将这话头搁置一边,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方才可曾见着了孟妃和刘妃?你觉得她们两个如何?”

    沈棠笑着说道,“倒是远远地见着了,只是看得不太真切,依稀辨得两位都是美人,当时心里还想着,三皇子倒是艳福不浅。怎么?这两位有什么问题吗?”

    荣福将声音压得低了一些,悄声说道,“我从前瞧见过皇上的原配孟王妃的画像,听说今日见着的这位三皇子妃便是孟王妃的嫡亲侄女呢,果然形容相貌颇有八分相似。皇上若是见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不管当年孟王妃究竟是怎么死的,但她总是皇上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来的原配,照理皇上登基之后,便该是元皇后。可皇上为了抬举先皇后小孟氏,却不顾宗室的反对彻底将孟王妃从宗谱玉牒中移了开去。

    有了这样的宿怨,若是皇上见着了三皇子妃,会有什么反应确实值得人期待。

    荣福继续说道,“我母妃在的时候曾说过,孟王妃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跋扈凶恶都显在脸上,其实心地倒是不错的,当年的小孟氏却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心里的诡计却是层出不穷的,这样的两个人相对,孟王妃哪里还有赢的余地?”

    她瞅了瞅若有所思的沈棠,低声叹道,“只盼这三皇子妃不要是一样的习性,不然……怕是又要重蹈她姑母的覆辙了,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棠眉头微皱,“郡主因何出此感慨?”

    荣福撇了撇嘴,“闽东刘氏女,可是出了名的利害,我瞧三皇子的这位刘侧妃通身上下都透着精明,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那位沈侧妃,她是你的四妹,你也该有所了解,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庶女成为皇贵妃的左肩右臂,若说她是个简单的,我可不信。”

    沈棠轻轻一叹,“那么多女人,却只有一个男人,不算计来算计去的倒才怪了,不管那孟氏是个什么情形,三皇子的后院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她们身在局中的都乐此不疲,我等看客又操个什么心?”

    话音刚落,荣福就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我就说没看错你,果然与我想得一般,一个男人,后院却有那么多的女人,不吵闹起来才怪。这也就罢了,我看那些女人却都是心甘情愿地跳进了浑浊的大坑中,不只不后悔,反而乐此不疲,斗完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于是接着斗,不知道她们图的是啥。”

    沈棠抚着有些微疼的肩膀,神思却忽地飘远了,她心中暗暗地想,荣福能够这样笑得开怀,是因为她不爱沈灏,无意于争宠,甚至最好永远不要见到沈灏这个人。

    如果不爱,自然就没有了那么多烦恼。

    那自己呢?若是真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嫁给了赵誉,自己还能像今日这般淡然地一笑,说着旁观看客才能说的话吗?

    赵誉他身为瑞王世子,侧妃妾侍定然是少不了的,便是自己有手段能将那些女人都一一铲除,将他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身边,但那还是最初的自己吗?那份情意还是最初的情意吗?

    沈棠忽然觉得有些冷,这秋意渐浓的九月天,让她觉得刺骨地寒。

    荣福不知道她的心事,见她忽然沉默了下来,便有心想要调笑她几句,这时,马车忽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很快又便停住,车外响起了阵阵兵刃相接的铿铿声。

    她面色一下子便凝重了起来,掀开车帘,朗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哆哆嗦嗦地回道,“禀郡主,不知道是什么人堵住了前路,前头已经打起来了,方才还有流箭射过来,外面甚是危险,您快进去,莫再出来。”

    荣福朝着车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便看到四周落下了几支流箭,她使了个眼色,玉儿便跳了下去,拣起了一支。

    箭的形状倒甚是普通,但所用的材料却是不普通的精铁,荣福仔细地看了几眼,又拿在手中掂了掂量,然后说道,“这箭矢看起来颇有些眼熟,这份量也不轻,倒像是禁卫军所用。”

    沈棠心中微微一窒,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下子便灰白了起来,她赶忙起身,立刻吩咐道,“碧笙,你快去前头侯爷和二少爷处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尽快来向我回禀。外头有流箭,你要小心一些。”

    碧笙点了点头,飞身从马车里跳跃出去,三下五下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荣福见她脸色大变,急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沈棠心神不定,脸上写满了焦急忧虑,她沉沉地说道,“此处距离皇宫不过二里地,怎么会有持着弓弩的箭手伏击?又是谁有那么大胆量敢在皇宫附近动手?此时还未宵禁,街上为何一个人影也无?而且你看前面乱作一团,但我们这里却不过偶尔飞过几支流箭,敌人却并不过来攻击?那说明,敌人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阻截的就是前面的马车,不是祖父,不是沈灏,便是我家榕儿。”

    她话刚说完,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掀开车帘,急切地对荣福说道,“不行,我要去看看,榕儿的马车就在祖父后边,他也定是受到了围困,我要去看看他怎么了。”

    荣福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厉声说道,“你是急傻了?他们有精铁所制的箭弩,刀剑不长眼,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弱女子,便是过去了又能如何?榕儿的功夫不差,侯爷身边的护卫也不少,或还能抵挡一阵,但你若是去了,岂不是白白送了一条命?”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竹管交给了玉儿,沉声说道,“拿到空旷的地方将这信号弹发射了,父王与我们同时离开,想必还不曾走远,见到这求救的信号立刻赶来,应该还来得及”

    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信号弹便就离去。

    荣福拍了拍沈棠的肩膀,“外面危险,你就和我在这里呆着,榕儿吉人天相,身边又有人保护,不会有事的。”

    沈棠望了眼依旧嘈杂的前方,又望了望朝她轻轻颔首的荣福,掀开车帘的手便又放了下去,她心中着急万分,但荣福说得却也没错,自己不懂武功,便是安然地去了,也不能帮助榕儿分毫,反而还会让他分出心神来照顾自己,成为累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的厮杀声不见减退,竟然是越来越响了,碧笙去了好久也不曾回来,便是玉儿也没有了消息,沈棠心中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担忧,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焦声对荣福说道,“郡主,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知道怎得,我这心里一直跳一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话刚说完,她便是一愣,依稀记得六公主出嫁之前,皇贵妃娘娘也曾说过这句话,她心中更加着急了。

    荣福心中也急,按说就这么一点距离,景阳王应该看到信号立刻就过来了,但时间已经过去良久,却不曾听到有人马靠近,莫不是也出了什么意外?

    她想着,便将腰间的皮鞭抽了出来,拿在了手中,然后面色凝重地说道,“你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好歹这鞭子还能派上点用场。”

    这时,车外传来了低声的呼唤,“姐姐。”

    是沈榕

    沈棠心中一块大石总算上落了地,她急忙掀开帘子,跳了下去,见他穿了小厮的衣裳,便觉奇怪,拉住他的手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见他完整无缺,并不曾受什么伤,才算是松了口气,她焦声问道,“前面到底出了何事?你怎么穿着小厮的衣裳?碧笙呢,你见着她了吗?”

    沈榕捏着沈棠的手更紧了一些,他凝着眉低声说道,“双福受了伤,碧笙正替他包扎伤口,我怕姐姐等得急了,所以先过来了。”

    他忽然顿了顿,凝视着沈棠的眼微微一闪,随即郑而重之地说道,“姐姐,祖父受了重伤,又不肯让对方知晓,因此便对外宣称是我受了伤。我将自己的衣裳脱给了双福,又拿他的衣裳换上,便是因为这个道理。”

    沈棠惊道,“祖父受了伤?伤在哪里?”

    沈榕面色慌乱而又带着一丝急切,“腹部中了一箭,他老人家真能下得了狠心,自己便将箭给拔了出来,又随意用布料扎了一下,勉强还能立起来,方才还出了马车鼓舞沈氏的护卫。”

    若是家主都中了箭受了重伤,那么护卫的气势便就会衰竭下来,对于本来就处于弱势的沈氏来说,无疑会让许多人丧失斗志,不能再继续坚持下去。

    沈棠目光微微深了一深,“祖父年迈,伤口若不是及时处理,怕容易出意外,现今这个当口,沈氏也好,你我也罢,都不能没有祖父。榕儿,带我去看看祖父的伤势。”

    沈榕有些犹豫,“那边战况激烈,流箭无眼,连双福那样的高手都受伤了,姐姐一个弱女子,此时过去,很危险呢”

    沈棠却摇了摇头,“祖父不能有事,至少此时绝对不能。”

    好不容易才将局面打开,此时若是祖父出了什么事,那所有的计划便都乱了,所有的筹谋和努力也俱付诸东流。

    宗室也好,世家也罢,谁肯将身家性命全族的荣衰系于一个失去了主心骨的沈氏?沈灏庸碌无能,沈枫和沈榕毕竟年岁还小,这样的沈氏,要怎样才能让人信服?

    沈榕一向是对她没有办法的,见她坚持,便只好答应了,他低声嘱咐道,“这边还好,等越是近了祖父的马车,敌人就越多,到时候你就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半步都不准离开。”

    沈棠点了点头,回首跟荣福打了个招呼便随着沈榕到了前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因为服色分明,所以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到底是哪方的,她看了几眼就问道,“这些人到底是禁卫军还是青衣卫?”

    沈榕哼了一声,“这些人虽然都是黑衣蒙面,但仔细看却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禁卫军来得多,青衣卫也来得不少。禁卫军和青衣卫不都一样的吗?都是皇上的人。”

    沈棠心想,禁卫军和青衣卫还是不一样的,但这只是她心中的一个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因此她便没有吱声。

    在沈榕打趴下了第三个黑衣人后,他忽然惊喜地望着前方,“是景阳王的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果然,有了景阳王的人加入了阵列后,黑衣人的颓势尽显,不一会儿只听为首的那个高呼了一声“扯呼”,一部分黑衣人便训练有素地撤离开去,另外一部分却还在不死不休地缠斗着。

    沈榕跳上了祖父的马车,一把将姐姐拉了上来,然后一边唤着,“祖父,姐姐来了”一边掀开车帘,好让沈棠进去。

    月色下,烛火中,沈谦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穿着深色的锦袍,因此并不能看清他腹部受伤的程度,但马车内浓重的血腥味却让沈棠的心很是一紧。

    她柔声说道,“祖父,您先躺下,让棠儿看看您的伤势如何。”

    沈谦依然在宽敞的马车里躺了下来,全叔将油灯递了过来,顿时车内亮堂了不少,沈棠便看到沈谦虚腹部的衣裳都已经湿透,衣衫下,祖父的腹部血肉模糊,胡乱包扎的布条早就已经湿透,正在不停地往外渗出血来。

    她眉头一紧,将布条解下,“榕儿,撕点布条来,我替祖父重新包扎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朱红色的药丸来,喂入了沈谦的口中,然后接过了沈榕撕下来的布条,重新将沈谦的伤口包了个严实,“这里既无药物,灯火也暗,看不分明,既然景阳王来了,祖父您还是先回府去,让棠儿替您处理伤口?”

    沈谦虚弱地点了点头,“也好。”

    他忽然又问道,“阿全,二郎呢?怎么不见二郎?他没有出什么事吧?”

    全叔的面色有些为难,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二爷倒是没受什么伤,但他天生俱血,方才见了几个死尸,又闻着了血腥之气,便就……便就昏过去了。这会,正在后头的马车里,老奴已经派了人手去保护,侯爷就不必为二爷操心了。”

    沈谦又是觉得可笑,又是觉得可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过了良久,他才低声叹道,“若是我不在了,沈氏交给二郎,真是放不下心来,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偏偏三郎是南阳王府的女婿,将来又是南阳王的父亲,这身份并不适合做沈氏的家主。”

    他正在嘀咕,这时车外景阳王的声音响起,“沈老哥,你还好吧?”

    沈谦勉强凑出身子来,“多谢王爷的支援,我受了点小伤,碍不了事。”

    这脸色,这模样,分明不是小伤那样简单。

    景阳王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说道,“这里有我的人处理,你赶紧回府去治伤去。”

    沈谦刚要点头,整个人却忽然僵住了。

    景阳王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将他的身子掰了过来,却见到了一直明晃晃的铁箭正直直地插在了沈谦左侧的太阳|岤上,分毫不差。

    他大惊失色,忙令人去追拿凶手,一边又急切地叫道,“沈老哥,你怎么样?”

    全叔见状立刻一把将沈谦扶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哭泣着喊道,“侯爷,侯爷,您醒醒醒醒啊,侯爷”

    在车内的沈棠和沈榕闻声立刻出来,见此情形不由都胸口一窒,沈棠立刻替沈谦搭了脉搏,看了伤口处。

    但这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要害之上,饶是沈棠这样的医术,面对这直插入太阳|岤的铁箭也束手无策,本来沈谦腹部的伤势就已经够严重了,便是没有姓名之忧,也须得元气大伤,更何况这雪上加霜的一箭。

    沈谦这回,老命休矣

    为今之计,沈棠所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他的时间,好让他有机会将未尽的遗言说出来,也好让众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后,知晓该如何行事。

    她一边在几个重要的|岤位上敲了几下,一边在沈谦的人中上重重捏了几把,急声唤道,“祖父,您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沈谦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时间了,心中急切万分,紧紧抓住景阳王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道,“王……王爷,棠儿……是玉斗令的主人,我死后,沈氏这副担子,便由棠儿来接。棠儿机敏聪慧,才智无双,便是我也常甘拜下风,你且放心,有棠儿在,我们的大事无虞。只是,她终究是个女子,将来还望王爷多加关照”

    这声音中带着恳求,若是景阳王都弃了沈氏,那别的世家豪门,又怎会坚定地继续与沈氏结盟呢?

    景阳王脸色微变,又看了眼满脸焦虑的沈棠,想到她那日乾元殿前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