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32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听说沈侯爷遭遇不幸,怕你难过,这便跟着外祖父和舅父一块来吊唁来了。我在灵堂找不着你,榕儿便陪我进了这院子,但他在门口又让人给叫走了,我不敢乱闯,只好在那等着,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你,你说阿觉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沈棠凝重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轻轻捶了捶榕觉的胸口,低声说道,“我到这里来前告知过榕儿,他知道我在这,才带你来的,你一进来就能见着我了,这样也是运气好?”
容觉见她的眼圈重重的,神色也颇是憔悴,不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额发,然后柔柔地说道,“你累了吗?”
他这句轻柔的话语,就像是羽毛拨动了池水一般,也不知怎得,却让沈棠心中一阵酸楚。
她的眼角不由自主地便湿润了,她装作不经意地用袖子将眼泪抹去,然后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还好,不算很累,就是肚子有些饿,不过碧痕替我去拿点心了。”
容觉望着那张分明疲倦已极却依然强笑着的小脸,心中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疼来,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柔声说道,“若是累了,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像小时候一样。”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敌
容觉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深沉冷峻的声音沉沉地响起,“表妹”
沈棠转过脸去,看到了一身玄色锦袍的秦焱正立在亭前,他身上分明散发着冰一样的冷意,但目光中却饱含了熊熊烈焰般的炙热,他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表妹,姑奶奶请你过去一趟。”
沈棠却并没有什么回应,她立在亭内,呆呆地望着秦焱的方向,但她的目光却停留在更远的地方。
黑得发亮的屋檐下,白白的廊墙前,赵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让他这张原本就绝世无双的玉脸显得更加风情万种,但他的眼神却是无辜受伤的,带着一点落寞,一点酸意,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爱情面前,总是先爱上的那个人受更多煎熬,爱得深的那个人更加卑微。
沈棠心中一动,眸光里便流转着一份温柔和安慰,等到那片紫色的衣角消失在了视野中,她才怅然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对容觉说道,“阿觉,祖母唤我,我要过去了。”
秦焱看着眼前这两人神态亲密,举止亲昵,便连称呼也逾越了常理,不知怎得觉得心中甚是烦躁,他阴沉着脸色,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姑奶奶身子不舒服,表妹莫让她老人家等得急了。”
容觉对秦焱身上越来越冷的寒意似乎浑然无觉,他不紧不慢地立起了身,然后轻轻地替沈棠将额前跑出来的长发拢了回去,温柔如水般地笑着说道,“棠儿有事,便去忙吧,等改日咱们再聚上也是一样的。一别经年,阿觉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虽然幼年时也常有亲昵的举动,但此时毕竟已经大了,更何况方才那道委屈失落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脑海中盘旋着,因此沈棠深觉不妥,她正觉得不自在,想要与容觉隔开些距离,却猛然看到他调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他是故意的。
可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做?尤其是在秦焱这样的陌生人面前。
这时,碧痕匆匆地赶了回来,但手上却并没有端着点心,她见了亭中的景象不由一愣,然后急急地凑到了沈棠面前,在她耳边低低地耳语几句。
沈棠面色微变,忙向容觉福了一福,就步履匆忙地随着碧痕离开了凉亭之中。
秦焱却并没有离开,他踏进亭内,冷冷地盯视了容觉良久,才皱着眉头沉声问道,“你来京城做什么?来了为什么不使个人告诉我?”
容觉整了整衣襟,笑得风清云淡,“就非得告诉了你,你才知道我来了吗?以你的本事,怕是我刚出云州你就知道了吧?这样的话,又何必非要我告诉你呢至于我来京城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吗?”
秦焱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此来京城究竟要做什么,但……”
他重重地说道,“你最好离得她远远的,我不准你动她的主意。”
容觉对秦焱的警告丝毫没有畏惧,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和她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彼此相投,我心里有她,她对我也并不排斥,若非……如今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秦大公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离开她?可别忘了,她与你们秦家还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便是我离开了,她也绝不会是你的。”
他话刚说完,便闲庭信步一般从秦焱的身边施施然地经过,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笑道,“安远侯夫人便算是要寻棠儿,也犯不着使你来寻,你定是见了我和棠儿在一起,心生醋意了吧?秦大公子,这样可不好哦”
他一边笑着一边姿态轻松地向前走去,在路的尽头转了个弯后,便就消失不见了。
秦焱心中升腾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但同时却也生出深深的无力感来,容觉的话说得没错,姑奶奶确实不曾发过话要寻沈棠,但他方才一见着了沈棠和容觉神态亲昵地在一起,心中便似有万马奔腾一般不平静,只想着要找个借口将他们分开来。
容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他不该也不能去招惹沈棠。
他忽然又觉得深深地悲哀了起来,容觉不能,自己便能够吗?秦家亏欠她良多,确实可以用血海深仇来形容,她那样聪明,心中定是也有所察觉的。也因此,她才从来都不曾给过自己好脸色看吧?
她从来都不曾将自己纳入考虑的范围,她的抗拒和无视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正因为如此,却让他渴望得到她的心,更加坚定了。
颐寿园,桔梗见了沈棠,忙急急地迎了她进来,焦虑地说道,“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老夫人方才还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和柳絮不过是去了趟小厨房,算来最多是一盏茶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夫人已经晕了过去。我和柳絮掐了好久的人中都醒不过来,后来还是乔嬷嬷使了劲这才让她睁了眼,但虽说是睁了眼,却仍旧开不了口说话。”
沈棠低声问道,“你们离开的时候,屋内可还有其他的小丫头在?”
桔梗回道,“平素便是有小丫头在,我们也不敢一块出去,这回是因为乔嬷嬷在,我和柳絮这才敢一起出去的。”
沈棠凝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可曾请了大夫?”
桔梗忙点头,“请了,但三爷说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您略通医理,还是先请您来看一看。”
沈沐见沈棠进来,立刻便将她引到了老夫人榻前,他满是担忧地说道,“棠儿,你可来了,你祖母她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昏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了,却不能说话了。”
沈棠面色微凝,替躺在榻上呆若木鸡的老夫人搭了脉搏,又翻看了她的双眼,在她全身上下几个|岤位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几乎拧作一团。
沈沐不由急了,“棠儿,怎样?你祖母这是得了什么病?”
桔梗柳絮以及乔嬷嬷俱都围了过来,个个都面色焦虑地望着沈棠,“大小姐,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沈棠心中微微一动,语气平静地说道,“祖母的症状乍看之下倒有些像小中风,但我细细诊过她的脉,却是忧思伤神,哀痛伤心,一时情治郁结罢了,等她好好歇息歇息,缓过了这几日便就好了。”
果然,沈沐闻言神色一松,但乔嬷嬷的眼神却更闪烁了起来。
沈棠心中有了决断,神色便严厉了起来,她怒声喝道,“桔梗,柳絮你们两个给我退下,出去时记得将门带好,守在门前,不许任何人靠近。碧笙,你去将乔嬷嬷押住,莫让她跑了”
桔梗和柳絮一时惊讶莫名,但沈棠浑身上下的气势凛人,却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两个恭顺地道了声“是”,然后便疾速地退了下去。
被碧痕一把扣住的乔嬷嬷先是震惊万分,她的脸上闪过几丝慌乱的情绪,随即却又挤出几滴眼泪来,一脸无辜地哭诉道,“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奴婢为老夫人鞠躬尽瘁一生,可不曾犯过半点错事,可老夫人这刚一病,您就派这些丫头将奴婢押了去,您这是想做什么啊?”
她转过脸去,泪眼婆娑地冲着沈沐哭道,“三爷,您是奴婢自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这样无缘无故地将奴婢拿了,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
沈沐被沈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时搞糊涂了,他半是迟疑半是不解地问道,“棠儿,这是怎么了?”
沈棠冷冷地说道,“乔嬷嬷,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要拿你吗?”
她转过脸去,对着沈沐说道,“三叔,祖母近一两月来夜夜梦魇,心事沉重,又不肯用药,好好的身子已然被掏空了半截。昨夜祖父遇害,祖母悲痛欲绝,又伤了神思,便使原本枯空的身子又弱了几分。这也就罢了,静虚长老的药方甚是奇妙,若是好好养着,多歇一段时日,祖母也会慢慢好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乔嬷嬷的面前,直直地盯视着她说道,“但是方才,定是有人不怀好意地又让祖母受了什么大的刺激,祖母气怒攻心之下,这才晕了过去。”
乔嬷嬷小声地啜泣着说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奴婢让老夫人受了刺激,可奴婢又有什么理由悖逆主子,让老夫人气晕了过去?三爷请明鉴,奴婢可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自服侍老夫人起算来也有四十年了,奴婢又怎么会做大小姐所说这等事?”
沈沐虽然觉得以乔嬷嬷的身份,是不该出手伤害自己的母亲的 ,但他却更相信沈棠的判断,因此他将脸一沉,厉声喝斥道,“乔嬷嬷,大小姐既然着人将你拿下,自然便有她将你拿下的理由,怎么,你觉得大小姐是那种无事生非之人吗?”
乔嬷嬷浑身一震,脸上便多了几分肃然决然的神情,她别过了脖子,将眼泪含住,凄然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老夫人神智不清,奴婢失了依靠,自然是大小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了。”
沈棠冷哼一声,“老夫人的身子如何,你最清楚了,她身子被噩梦掏空了半截,又素有心疾,这会祖父新逝,老夫人心神俱伤,若是这时候,你再狠狠地将她气上一气……后果不堪设想。方才你趁着桔梗和柳絮去小厨房之际,将老夫人屋内的其他小丫头都谴了出去,然后便将老夫人气昏了过去。”
乔嬷嬷狡辩道,“大小姐此话差矣,奴婢将小丫头谴了出去,是因为老夫人说有要事要交代。更何况,奴婢又不是傻子,若是将老夫人气出了三长两短,难道奴婢还能逃脱这罪责去?若是老夫人重又缓了过来,将奴婢指认出来,那奴婢岂非依旧得不了好?”
沈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是,这便是乔嬷嬷的高明之处了,若不是我刚巧识得你指甲中的那味药,又不曾见到祖母掌心那物事,想来我也是会被你这番说辞给蒙蔽的。”
她此话一出,乔嬷嬷的脸上便慌张了起来,但此时早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只能一条道抹黑走到底了,“大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听不大明白。”
沈棠向碧痕使了个眼色,碧痕便手脚利落地将乔嬷嬷指甲中的蓝色粉末俱都倒在了几案之上。
沈沐眉头紧皱,指着这蓝色粉末问道,“这是什么?”
沈棠轻轻地走到榻前老夫人处,将她的手心掰了开来,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通身翠绿的玉佩。
她拿了起来,举到了乔嬷嬷的面前,“这玉佩是乔嬷嬷的吧?可是却被老夫人紧紧地攥在手中呢若不是你方才做了什么,老夫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将你的东西扯下来?不要跟我说,是因为老夫人眼馋你这块成色只能算是中上的玉佩。”
乔嬷嬷此时才慌张了起来,但她却仍旧死犟着说道,“许是老夫人跟奴婢开玩笑呢,这又有谁知道呢”
沈棠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才走到几案之前,指着蓝色的粉末对着沈沐说道,“三叔,您看,乔嬷嬷之所以到此时都绝不松口,便是因为这蓝色的粉末啊。”
她语气微顿,继续说道,“这是仓兰草磨成的药粉,它虽是蓝色的,但若是溶于茶水中时,却并不显色,常人若是喝了下去,都会引起失语中风,更何况是一个身体衰弱已久的病人。大约只要这里的三分之一,便就能让祖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沈沐知晓沈棠乃是药圣弟子,辨识草药的能力自然是不会差的,她与乔嬷嬷无冤无仇,自然也是不可能随意冠个罪名在乔嬷嬷头上的,但他自小除了母亲和奶娘,最亲近的人便是乔嬷嬷了,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痛心疾首地问道,“乔嬷嬷,你为何要对我母亲这般狠毒?”
乔嬷嬷的身子微微摆动了几下,她一脸不可置信地道,“这药……”
沈棠将身子凑了过去,沉声问道,“这药是西域的秘药,你想问我是怎么能闻出这味道来的,对吗?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告诉我,这药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乔嬷嬷冷笑道,“老夫人作恶多端,这药可是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所赠。啊,大小姐,您定然是不知道的,那冤魂中,可还有您的母亲一份呢”
她转脸过去,朝着沈沐笑了起来,“三爷,您若是觉得奴婢狠毒,那您的母亲可要比我狠毒十倍百倍千倍呢。便是老夫人这么对我,我也不曾想过要了她的性命;但二夫人也就是大小姐的母亲,她那样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让的女子,只不过是因为挡了秦夫人的道,便要被老夫人在生产的时候动手脚呢”
沈沐的身子微微颤动着,他厉声喝道,“乔嬷嬷,你胡说什么?”
乔嬷嬷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来,她低声说道,“二爷自小就中意秦夫人,奈何他不是嫡长子,将来不能继承爵位,秦夫人又心比天高,那时与恒王来往密切,不曾将二爷放在眼里。二爷心下着恼,这才同意了侯爷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娶了淮南方氏的大小姐。”
她紧紧地盯着沈棠,继续说道,“恒王事败,秦夫人便歇了攀龙附凤的心,也不知道怎么地,又和二爷勾搭上了,还未婚先有孕,让永宁伯震怒非常。老夫人心疼侄女,又受到永宁伯夫人的催逼,再加上二爷死磨硬泡的,便就答应了秦夫人的要求,要迎她为妻。大小姐定然是不知道的,秦夫人差点便就做了你父亲的继妻呢”
沈沐沉着脸忽然发声说道,“一派胡言二嫂知书达礼,孝顺公婆,照顾弟妹,当时又怀着身孕,母亲怎么可能会让二哥下休书?秦表姐怎么又能差点做了二哥的继妻?”
乔嬷嬷阴阴地笑了,“那是因为不管是秦夫人还是老夫人,都各自对二夫人下了杀招,二夫人生产那日,若不是当时大小姐哭得动静太大,被方家的陪嫁闯进了产房,别说二夫人了,便是大小姐和二少爷也哪里还有命在?二夫人命大未死,秦夫人的肚子实在大了遮掩不住,因此这才匆匆地答应做了平夫人。”
沈棠若有所思地望着乔嬷嬷,她语气平静地问道,“乔嬷嬷这会说这些话,是想让我相信了你,然后与祖母生出嫌隙吗?”
乔嬷嬷微微一愣,“大小姐不信?”
沈棠浅浅一笑,“仓兰草的药粉乃是西域秘药,这绝非乔嬷嬷这样的身份可以得到的,我有理由相信,嬷嬷今日的所为是有人幕后在操控着的。我不知道那幕后之人是什么居心,竟然要嬷嬷编这通鬼话来蒙骗我和三叔,是想行那离间之计吗?”
她望着乔嬷嬷呆楞的脸,居高临下地问道,“说吧,这药粉是谁给你的,你又为什么要害了老夫人?”
乔嬷嬷窒了一窒,随即却又恨恨地说道,“我是不会说的,大小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棠忽然轻叹了一声,低低地说道,“那个在蓼羽轩投井的丫头,我听说好像叫采桑,那事是乔嬷嬷做的吧?那丫头死得可真冤,不过是耳环掉在了蓼羽轩的附近,回去找的时候不凑巧地看到了蓼羽轩的大门被人推开了,处于好奇之心便进去一探,结果却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祭日上却添了新的冤魂,也不知道那位江姨娘可受得起不。”
乔嬷嬷的眼睛立刻便红了起来,她面目狰狞如厉鬼,用力地挣脱碧痕的钳制就要冲到沈棠面前,她声嘶力竭地呼号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了什么?”
沈棠摊了摊说,无辜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等着嬷嬷来告诉我呢为什么嬷嬷这四十年来一直都顺着祖母的意思行事,充当着祖母的左右手,但不过只是回乡了两月多,再回来时却全然变了个模样?为什么嬷嬷突然对老夫人全无敬意,甚是敷衍,而且竟然还夜夜装神弄鬼惊吓老夫人?”
她看着乔嬷嬷越发惨白的脸色继续说道,“我也想不明白,嬷嬷为什么要借了巫蛊之术要害我和榕儿,还将秦氏也一并设计了进去;我更想不通的是,碧痕与你有何冤仇,嬷嬷竟然要在背后传她的闲话。”
她又凑近了一些,悄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嬷嬷的老家,寻着了你的侄儿,还将掳走嬷嬷的山贼给找到了,只需要各方提供些线索,我便能猜到事情的真相。嬷嬷你可别不信,我真的能办到。只是,我更想听嬷嬷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呢”
乔嬷嬷惊恐万分,忙跳将起来,“你将涛儿怎么了?你不许打涛儿的主意,他可是……”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双膝一软,便倒了下去,颈部的动脉上赫然插着一根淬了毒液的铁针,伤口处流着一圈发黑的淤血,赫然醒目。
碧痕立刻过去探她的鼻息,但触手却是一片冰冷,她惊颤着说道,“小姐,乔嬷嬷她……没气了”
沈沐立刻推门出去,但哪里还会留下什么影踪?
他气急败坏地问着门口立着的桔梗和柳絮,“方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靠近过这里?”
桔梗和柳絮莫名地对望了一眼,然后齐齐地摇了摇头,“不曾。”
沈沐一脸颓丧地返回了屋内,他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过了半晌,他方抬起头来,又惊又恐地说道,“棠儿,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出入我安远侯府如无人之境,想什么时候放冷箭就什么时候放冷箭,想什么时候杀人就什么时候杀人。这简直……太可怕了”
沈棠也觉得浑身冰冷,腿脚沉重,她当时与乔嬷嬷的距离只隔开了一点点,若是那铁针的准头略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那如今躺在地上一丝气息也无的,便该是自己了。
她心中仍自后怕,但却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脑海之中,即将浮出水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脱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脱离
皇上赐封沈灏袭任安远侯的诏书果然第二日就下达了,与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份让沈氏众人气炸了的旨意:钦天监夜观星象,太子主星黯淡,十月初六大婚之日,恐见血光之灾,经过钦天监彻夜推算,终于得出破解之法,只有沈谦停灵五日后即刻落葬,方能解了太子性命之忧。
大周朝数百年来的规矩,公侯王爵停灵三月后才要下葬,以昭显勋贵,寄托哀思。莫说是公侯世家,便是寻常的官宦,辞世后也皆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才会落葬祖坟。
皇上这旨意重重地打了积威数百年的沈氏一个响亮的耳光,将沈氏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之下,让横死的安远侯沈谦死不瞑目。
但若是不尊旨意便是罔顾太子的安危,便是忤逆君上的重罪,若是龙颜震怒,直接一道圣旨夺了沈氏的勋爵,灭了沈氏的嫡脉,朝中御史却也是无法劝谏的。
现任的安远侯沈灏承受着族人滔天的愤怒,接了这道屈辱的圣旨,在十月初二那日将沈谦的灵柩出殡匆匆地埋进了祖坟。
他是忿恨的,不满的,忐忑的,身为新上任的安远侯,自己的父亲被皇上这样的践踏,便等于是在践踏他的尊严和脸面。他并不笨,因此也从皇上的旨意中多少揣测出了几分如今的形势,知晓皇上不待见沈家,自然也就不会待见自己,自己虽然成了侯爵,但以后这条路却并不容易走。
但沈灏的内心深处,不可否认地也藏了几分志得意满和扬眉吐气的舒畅。他窝窝囊囊醉生梦死地过了三十年,一直生活在父亲和大哥的阴影下,便是心中至爱的女人当年也因为自己是不能承爵的嫡次子,而断然拒绝了他的求亲。
虽然秦氏最后还是嫁给了自己,并且是以平妻的身份,但她向来心高气傲,对自己所处的地位并不满意,没少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过,即便自己努力将名下的几个铺子经营地有声有色,让她衣食无忧荷包丰满,也不能使她满足。
谁能料到,时来运转,这侯爵之位竟然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正当沈灏感慨万分之际,沈棠却愁得茶不思饭不香。
碧笙将特意做了的食物放到几案上,心疼地说道,“小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糖醋排骨,是您最爱吃的菜了,先用过了再想事情也不迟。这几日您心神耗费甚巨,成夜地不合眼,但却没用多少饭菜,长此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沈棠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勉强吃了几口,素日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此时却一点滋味也无,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她强迫自己吞了几口,便又匆匆地将碗筷放了下来,又重新拾起了笔墨,在纸上圈圈画画了起来。
碧笙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几上的饭菜收拾到食盒之中,然后便退了出去。
廊柱下,碧痕问道,“小姐用了多少?”
碧笙撅了噘嘴,将食盒打开给碧痕看了一看,嘟囔着说道,“吃饭皇帝大,便是再忙,也不该连饭也不吃了,你瞧,就挖了那么几小口的米饭,人家费了一个上午的辛苦做的排骨也只吃了一块。这一连好多日了,都吃不好睡不着的,再这样下去,怎生是好?”
碧痕向她摆了摆手,“小姐心中有事,这时节又事关沈氏的生死,小姐吃不香,也是常理。你先去收拾了,我再去劝劝,若实在小姐不听,咱们再去求二少爷来一趟吧。”
碧笙点了点头,提着食盒转了个弯便去了小厨房。
碧痕轻手轻脚地进了沈棠的内室,见她正拧着眉头在纸上不断地涂涂画画,便伸过头去看她写的什么,但白纸之上,却是她完全看不懂的奇怪符号,她不由好奇地问道,“小姐写得这是什么,怎得我一点也看不懂?”
沈棠的身子微微一窒,抬起头来勉强笑了一笑,“我想事情的时候习惯乱写乱画,这符号里的含义只有我自己才懂,你自然是看不懂的。”
碧痕的本意不过是要打开话题,并不真的是要深究沈棠写了什么,因此也并不在意,轻柔地替她沏了一盏茶,然后递了过去,“小姐先喝杯温水润润喉。”
沈棠接了过来,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满怀愧意地说道,“这几天让你和碧笙操心了,碧笙接连几日费尽心思替我做好吃的,我并非不懂她的好意,但却是真的吃不下什么。这丫头脾性暴躁,想来心中已经生了恼意,待会你若是见了她,替我好好道一声抱歉吧。”
碧痕心中一暖,说话的声音便更见轻柔了,她低声劝慰道,“碧笙她又不是傻孩子,哪里会就这样生了小姐的气?小姐多虑了。我看小姐长吁短叹的,不如小姐将心中的烦恼说与我听听,我虽然不才,没有小姐聪慧,但小姐有个倾诉的对象,好歹心里也能舒畅一些。”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我所料果然不差,祖父昨日方才落葬,今日便有好几家朝臣临阵倒戈,转向了太子,三皇子派了小林子公公来讨我的主意,可我一时却想不出解决之道来。眼看皇上的动作招招狠辣,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世人将如何评价他,对我沈氏连番使出阴毒的致命招,而我们却完全无力反抗,甚至连抵挡都有些难了。这种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思好好吃饭?”
碧痕凝着眉头问道,“小姐您不是说过,那些朝臣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不值得一提,等将来我们势力盛了之后,他们也还是会再投过来的,何至于发愁成这般模样?”
沈棠苦笑着摇了摇头,“若只是朝臣这样哪里值得我这样担心?我怕的是,祖父之前联络的那几个世家勋贵甚至几家王爷处都会有所变动啊皇上这样雷霆万均的阵势,谁能不暗自动容?他们本来坚定的心,又岂能不再添犹豫?这会还并未动起来,只不过是还不曾到了该动的时候,若此时我们不能拿出点法子来,那祖父之前的努力便就都付诸流水了。”
“这也就罢了。”她怅然中带着几分气愤地说道,“让我失望忧心的是,外难未除,却先自起了内讧。以沈谅为首的沈氏旁系昨夜竟然背着我去闹了太叔公,他们似乎料定了这回沈氏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想要剥离出沈家,以免将来的滔天大祸落到他们头上去。”
碧痕柔声劝慰道,“所谓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些旁系生出异心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姐难道忘记了,当年方家也是经历过这么一遭的。”
方远山公还在世的时候,淮南方家的盛景绝不输沈氏太多,但远山公一辞世,沈棠的外祖父又因为谏言得罪了先帝,因此被罢免回乡,众族人怕受他牵连,竟纷纷提议将他们这一支逐出方家,族长竟然也同意了。
后来方明轩得了皇上看重之后,方氏的族人倒也曾想过要他们回去,但方明轩向来是个硬气的汉子,当年所受的冤枉气还不曾纾解,又怎可能再去受那般迎高踩低的族人之气?他断然拒绝了。
方明轩不曾娶妻,也并无子嗣,后来骤然猝死,那些族人又怕惹了麻烦,竟然无一人提出要过继个嗣子与他,好继承他名下的财产。
沈棠想到从前舅父没因为族人而少抱怨过,一时苦笑道,“这些道理我哪能不懂?我只是没料到沈谅他们竟然会那样心急。祖父常说,沈氏能够屹立大周数百年而不倒,并且越来越强,全是因为族人都恪记不离不弃同心同德这八字祖训,但如今看来,却不过只是因为从前沈氏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危机罢了。”
这便是家族,最靠不住,但却不能没有的家族。
她低低地沉吟,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过了半晌后,她才重重地说道,“也罢,人各有志,既然沈谅他们想要剥离开沈氏,那我便就应了又如何?只盼将来,他们不要再后悔了又想回来,那时,可就不会那样容易了。”
“更何况……”她转头对碧痕说道,“那些旁支到处打着安远侯府的名义谋寻好处,我早就有些看不惯了,正好此时,趁着这机会也好将沈氏这棵大树的枝叶好好地修一修。”
密室内,沈棠沉静地对太叔公说道,“堂叔公的事情,全叔已经禀告过我知晓了,棠儿听了心中甚感沉痛,祖父在时,对族人一视同仁,从来不分嫡系旁支之分,棠儿本来是想承袭祖父的意思,也不分彼此地待之。”
她语气微顿,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但如今情势危急,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堂叔公痛定思痛,忍而出此下策,棠儿却也是能够理解的。三皇子毕竟是我沈氏嫡女所出,将来若是事败,新皇处置沈氏时,也必不会累及旁支。这样想来,从前倒是棠儿的不是了。”
沈谅沈讷二人的脸色讪讪的,沈棠这话虽然句句都是为他们设想,但听起来却别扭之极,倒显得他们自私自利,只顾在富贵时共享,一旦家族有了危难却立刻躲开一般。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他们却并不愿意被人提及。
太叔公抚着胡须长长地叹了一声,“谅儿,讷儿,叔父再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想好了,要从此剥离出沈氏去?文书一出,将来沈氏犯祸再与你们无干,但若是沈氏得了富贵,你等却也再不能来要求享受。你们,可想好了?”
沈谅面色红一阵青一阵,隔了半晌方才说道,“若是老侯爷将家主之位传给了枫儿,那我等或还愿意拼死一搏,可大小姐她再聪明却也只是个还未及笈的女娃……”
他瞅了一眼沈棠,然后沉声说道,“前几日,为了重新游说那些反戈的朝臣,我与讷弟一家家地去拜访,受了多少屈辱,好不容易才让这些大人重新考虑了起来,但当他们问及谁是如今沈氏的家主时,我真是难以启齿。那些大人们听说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掌管着沈氏,皆都大笑嘲讽,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然后便就都闭门不见了起来。”
太叔公神情肃穆地望着他,认真地说道,“纵是如此,你也该回来与棠儿说明缘由,然后大家再一块想法子度过难关,怎能就这样不管不顾,甚至连棠儿都不通知,便吵嚷到我那里去呢?说到底,还是你心中看不起棠儿乃是个女子罢了”
沈谅并不否认,低低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沈讷却委屈地说道,“叔父,咱们几家虽然是旁支,但家里的人口却都不少,孩子们虽然托嫡支的福生活过得富足,但我们却也是付出了辛劳的。若是三皇子得了势纵然再好不过,但封王拜爵富贵荣华的却是嫡支,咱们的孩子充其量出门的时候更体面一些罢了。没得得势了捞不着好处,失势了却还要让他们受这抄家灭族的罪?”
人人都有些私心,沈讷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却也是个事实。
但太叔公却并不这样想,他深以为沈讷的话纯属狡辩,既然身为沈氏族人,享受到了沈氏的好处,自然便也该与沈氏患难与共。
在这时代,要生活地富足何其不易?若非背靠着安远侯府这棵参天的老树,旁支的那些孩子们哪里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能进族学,出门能受人尊重,不让人小觑?
他气呼呼地指着沈讷,怒声喝道,“讷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父亲辞世的时候只不过留给你一个宅院,几两银子,你身上既没有爵位,也没有官职,我且问你,你名下的铺面哪里来的?你手中的银两哪里来的?是谁给了你出入前呼后拥的本事?又是谁让你能出入高门大户与大小官员同桌而食,人人都尊称你一声讷爷?”
他沈讷的一切,身份地位,财产名誉,皆来自安远侯府。
沈棠低垂的眼眸徐徐地抬了起来,殷殷地望着太叔公,“太叔公莫要气着了。人各有志,既然两位堂叔公生出了去意,再勉强也是无用的,大家都是同族之人,虽然有着嫡脉旁支之分,但往上推个多少代,不也仍旧是一个老祖宗的血脉吗?一家人何苦为难一家人,既然两位堂叔公心意已决,咱们便就成全了他们,莫要让人说咱们沈氏嫡脉毫无气度”
太叔公敛着神色深深地一叹,“棠儿你是家主,太叔公虽然长了你几辈,但这些决策大事上,却也越不过你去,既然你愿意成全了他们,那我也没有意见。”
他虽然说着没有意见,但脸上的神情却分明写着痛心疾首这四个字。
沈棠闻言浅浅一笑,眸光微转,将室内众人的脸色皆都看入了眼中,她对着沈谅和沈讷说道,“既然太叔公也没有意见,那两位堂叔公全家离开沈氏这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言一出,室内不由哗然,族中这些能独当一面的精英们不由都互相悄声地议论了起来。
沈棠转头望向堂中窃窃私语的众人,不由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她朗声说道,“若是在座众位中还有人也存了两位堂叔公一样的想法,不如现在就提出来,虽然都是嫡脉,但也有亲疏远近之分,只要太叔公立了文书证明分了出去,那想来皇上也好将来的新皇也好,也该不至于寻你们的麻烦。我沈棠说话算话,现在提出来要离开的,绝不追究。若是错过了今日这机会,等事到临头再生去意的,便是我肯,就怕皇上不肯放过你们了。”
太叔公闻言颇有些不解,但见沈棠神色安静,胸有成竹,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以深沉锐利的姿态注视着堂下这些原本是家族精心培育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
室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人像方才那样小声地议论,也并没有人站出来。
又过了良久,约莫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但室内却一直都安静之极,始终都没有人站出来。
沈棠满意地一笑,“既如此,那今日便只有两位堂叔公家剥离开我沈氏一族,脱离文书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位只需要签字画押按下掌印便可。”
她略作停顿,然后笑着说道,“从前祖父在时给了两位的店铺银两我便不作收回了,那些为两位所用的家仆奴才也一并赠予两位,我唯一的条件便是,请两位谨记身为沈氏子孙最后的一条训诫,切莫将我族中之事透露给他人知晓。若是……”
她脸色微沉,威严之气顿现,“若是被我知晓,哪位出卖了我沈氏的秘密,沈棠发誓,定要将他的人头取下,放在祖宗的案前祭祀,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两位可愿当着太叔公和众族人的面起誓?”
沈谅和沈讷脸色微变,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方才徐徐地点了点头,他二人异口同声道,“我二人发誓绝不透露族中之秘,若有违背,当被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天打雷劈倒不算什么,但是死无葬身之地却是一个很了不得的誓言了,沈棠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二人接过了全叔递过去的两分文书,挥笔如雨一般地签了名,按了印章和掌印,一式两份,他们各自取了一份,另一份则由太叔公保管。
等众人皆散退之后,太叔公长吁短叹道,“谅儿和讷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想不到竟然执意要背出家族,我心中颇有些郁结难解之气。棠儿啊,沈氏如今已然面临如此困境,你却又为何愿意放他们离开?”
沈棠轻轻地对着太叔公一笑,“两位堂叔公既然生了别的想法,那便是勉强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与其让他们心生忿满,做了不利于我们的事,还不如就这样和和气气地送了他们走。”
她低低地说道,“细细想来,祖宗的训诫虽然有利却还是有弊的,沈氏好比一颗参天大树,子孙们便如同树上的果实,果实繁盛自然枝大根深,别人不能轻易撼动大树,但大树的本身的负担却也越来越重了,等到有疾风暴雨肆虐之时,说不定就会因为果实过重,而将大树压垮。”
她略作停歇,有些迟疑地说道,“我听说谅堂叔公家的几个叔父都有些不大着调,一个喜好女色,仗着沈氏子孙的身份不知道收了多少妾侍,另一个喜好赌博,还逢赌必输,常常欠下堵坊银两。这是堂叔公家的私事,若是平素,我自然是不该有什么异议的,但此时正是沈氏生死存亡之际,若是有人拿这些作文章,岂不是又是一场麻烦?因此,棠儿同意两位堂叔公离去,倒也是存了私心的。”
太叔公的眉头深深地皱着,他沉吟了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我倒不知道还有这些情由,罢了罢了,你说的也确是有些道理的,这事既已如此,那便让它过去吧。只是接下来,究竟是该如何是好,棠儿你可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