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26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沈棠大惊失色,立刻起了身,迅速地穿了衣裳,连发髻也不曾梳,只是拿布条绑了个马尾,就匆忙地出了来,“碧痕,快点将我的药箱,还有师尊所赠的那套金针刀具都带上,你陪我一块去一趟南阳王府。 ”
碧痕忙提了提手中的药箱,“早已经准备好了。”
沈棠推门而出,院子里,月光下,立着一个身形挺拔但面色焦虑的男人,他不停地在院中踱来踱去,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三叔。”沈棠低声唤道。
沈沐回过头来,见是沈棠,转过身来,泛红着眼眶,颤声说道,“快,你三婶她……”
沈棠面色微凝,语气却甚是柔缓,她安慰道,“三叔且放心,三婶吉人天相,腹中的弟弟也定会平安。”
碧痕翻身上马,一把将沈棠拉了上去,几骑快马在深夜的街上奔驰,连闯了好几个关卡,一路疾驰到了南阳王府。
产房内的赵馨已然奄奄一息了,南阳王妃瘫软在侍女的怀中,但双手却仍旧紧紧握住了爱女的,她一边低声鼓舞着,“馨儿,要坚持下去,三郎很快就回来了,棠儿连我这将死的老太婆都能救得回来,更何况是你?为了三郎,为了我,为了你腹中的骨肉,为了整个南阳王府,你要坚持下去”
赵馨气息微弱地点了点头,“我坚持。”
这时,产房的门被沈沐用大力推开,他高声叫道,“馨儿,棠儿到了,你和孩子都会无事的。”
沈棠轻轻地抓过了赵馨的手,搭了下脉搏,又将手放到了她高隆的肚子上,摸了摸孩子的位置,孩子早就入了盆,但方向却有些不顺,因此才难产不出。
这几个产婆应该是作了许久的努力,想尽力将孩子的位置顺过来,但却一直都无法,若是有足够的时间,自然还是继续将孩子推回正位,但此刻赵馨的气息微弱,脉搏游离,已经没有时间再容得她去想其他的法子了。
当下,要想母子都存活下来,只有剖腹取子这一条路。
她柔声在赵馨耳边说道,“三婶婶,您腹中的弟弟调皮地紧,位置不曾正过来,若是再施力推挤,我怕时间长了,弟弟和您都受不了。棠儿如今有一计,或有八分把握让您母子均安,只是需要您多受些苦,您可愿意?”
赵馨微弱无力地点了点头,“我信你。”
沈棠脸上带着浅淡而柔和的笑意,但心中却是酸酸的,古时女子生产,便如同一脚踏入了鬼门关,自己的母亲便是那时落下了的病根,过了两月就香消玉殒了,而三婶婶这回,若不是遇到了自己,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她心中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减丝毫,从药瓶中倒出一颗血红色的丸药来,递给了随身伺候着的丫头,“这是养气丹,拿温水给三婶婶服下。”
碧痕早就吩咐了小丫头们将该准备的物事尽都摆了上来,产婆见状,忙问道,“这是做什么,大热天的,拿炭盆来做什么?”
沈沐看到沈棠面色微沉,便将产婆与屋内的闲杂人等俱都赶了出去,然后急切地问道,“棠儿这是要做什么?”
沈棠凝了脸色,低低地道,“三婶婶的情况很不好,若是想要母子均安,我思来想去,只有剖腹取子这唯一的方法,若是处理得宜,对三婶婶的损伤也可以降到最小,只是这腹上便要留下疤痕了。”
沈沐想了想,然后与南阳王妃对视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棠从药箱中拿出了麻沸散炼成的药丸,喂入了赵馨的口中,一边解释道,“剖腹甚是疼痛,三婶婶本就力竭,我怕她受不住,因而给了她一颗麻沸丸,只要动作快些,对母子两个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她一边做着准备,一边令碧痕将沈沐和南阳王妃俱都赶了出去,稍候的产房太过血腥,怕他们承受不得,南阳王妃倒也罢了,但沈沐却坚持不走,他认真地说道,“我要留下。”
沈棠略有些为难,终还是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三叔要记得,稍候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说,我在术中不能受到任何事情的分心,这才能保证将对三婶婶的伤害降至最小。”
沈沐默默地点了头,然后坐在了赵馨的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再不曾分开。
南阳王妃全身无力地倚靠在丫头的身上,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屋内,她的紧张和担忧俱都写在了脸上,听到屋内一丝动静也无,有好多次她都想挣扎着起来,推门而入,看看唯一的爱女到底情形如何。
身边随侍的大丫头柔声劝道,“王妃稍安勿躁,郡马正在产房内守着呢,接生的又是郡马的亲侄女,您平素常挂在嘴边的棠儿小姐,有他们两个在,郡主和小王爷一定平安无事。”
南阳王妃心内稍安,但到底还是忐忑不定的,终于屋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这哭声响亮有力,绵长清脆,带着初生的喜悦,将南阳王妃心中的不安一下子便抚平了。
不一会儿,碧痕抱着刚出生的婴孩推门而出,笑着将孩子递给了王妃,“贺喜王妃,小王爷足有八斤重,是个健壮又健康的大胖小子”
南阳王妃激动地接过孩子,眼眶中的泪滴便要流下来,她一边轻拍着怀中这可爱的婴孩,一边又焦虑地问道,“那馨儿呢?馨儿可还平安?”
碧痕低声安慰她道,“三夫人的情形甚好,我家小姐正在替她缝合伤口,稍会便就好了。”
她语气微微一顿,低声对王妃说道,“方才情况危急,若不行险招,三夫人和小王爷的性命怕都有危险,因而我家小姐才不得不使了这剖腹取子之计,但到底有些惊世骇俗,怕为世间所不容。因此还望王妃与众位姐姐多多担待,莫要将此事泄漏了出去。”
这世间向来遵循约定俗成,一旦有什么希奇古怪的事物,就会为世所不容。沈棠懂一些医术倒并无什么大碍,就算是替赵誉剐肉取箭也算不得什么,但这剖腹取子的事情,自古以来便没有过一个事例,这若是传了出去,那些保守封建的卫道士,怕是要将沈棠当作妖孽一般看待了。
南阳王妃颇为明理,所幸方才在那屋中的除了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外,便是自己和沈沐了,自己的大丫头自然是信得过的,因此她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你让棠儿放心,这事定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
产房内,沈棠已经将刀口完全缝合了,她面色凝重地摸了摸赵馨的额头,然后略松了口气,“幸亏三婶婶年轻,平素保养地甚好,这回的手术算是顺利之极。我给的麻药甚少,三婶婶再过片刻便就能醒了。”
沈沐的眼眶泛着血丝,他沉沉地道,“这回若不是棠儿,我……这救命的大恩,我定会相报”
沈棠浅浅一笑,“三叔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三婶婶又对我和榕儿颇为照顾,如今三婶婶有危险,棠儿难道不该尽力?”
她转过话头,说道,“三婶婶这难算是过了,但后面几天却得倍加小心,尤其是要不能让她发热。等会我会留几个方子,这些药添一分减一分都不行,一定要找个稳妥的人小心地熬。每隔三天我会来一次王府,替三婶婶诊脉,若是半月内都无甚特别,那便就算是无碍了。”
产房的门刚一推开,南阳王妃便又是着急又是欣喜地迎了上来,“怎么样,馨儿可还好?”
沈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道,“三婶婶很好,这会药力还不曾过去,仍旧在睡,约莫再过半刻,就要醒了。到时候她的刀口甚至疼痛,王妃可命人现在就去将镇痛的药抓了熬起来,等三婶婶一醒,就喂她喝下,或能减轻一二。”
南阳王妃的眼眶含着泪,甚是激动地说道,“真是个好孩子,你对我们南阳王府的大恩大德,我都记下了,来日一定相报。你忙了这许久,定是乏了吧?不如先去客房休息一会?”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祖父祖母定也等得心急了,棠儿得快些回去好让他们放心。”
南阳王妃也不勉强,吩咐了沈沐相送,自己便急匆匆地进了产房看赵馨。
沈沐一边走一边说道,“为了不给你惹麻烦,我回侯府时说,因有法师算了,馨儿若要顺利生产,需要请一个辰时出生与腹中的孩儿有血缘关系的人压阵,府中便只有你一个合得上。”
沈棠微微一愣,嘴角却随即弯了起来,“还是三叔想得周到。”
等送到了南阳王府的门口,见了眼前早就套好的马车,她笑着说道,“三叔还是回去吧,我这儿有碧痕跟着,出不了什么事,但三婶婶若是醒了不见三叔,心里可是要失望的呢”
沈沐的表情微窒,脸色忽得有些发红,他讪讪地摇了摇头,但眼中却浮上了一层焦急之色。
沈棠笑着将他往府里推了推,自顾自地上了马车,“三叔放心吧,碧痕的功夫好得很呢,不会将我弄丢的。”
话音刚落,马车便疾驰而去,倒让沈沐一时有些不知道是该跟着去,还是该立刻回转看看爱妻的情形,犹豫了再三,他仍旧是转了身,急匆匆地回到了赵馨身边。
沈棠歪着脑袋,靠在碧痕的肩头,“幸得三婶婶母子均安,也不枉我辛苦一场。”
碧痕有些犹疑地问道,“我竟不知道小姐跟着药圣还曾学过这剖腹取子的法子,方才我是假作镇定,实则心中慌乱地紧呢。”
沈棠笑得悠远空荡,“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但我方才可也紧张地很,这法子从书中见过,但却从来都不曾真的动过手,只是想着三婶婶为人好,这腹中的弟弟又关系重大,便是不可能也要尽力将之成为可能,这才下得了手。”
她语气微顿,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经过了今日这一遭,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三叔三婶都会站在我和榕儿这一头了。”
碧痕见她神色倦怠,但语气却颇是欣慰欢喜,想到小姐她向来为了二少爷是什么都肯做的,不由有些心疼,她柔声说道,“这儿离侯府还有些距离,小姐若是倦了,便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等到了我再叫您。”
沈棠心神俱累,便就应了,靠在碧痕的肩头,在马车的颠簸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太过香甜,直至腹中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她才醒来,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也再没有颠簸之感,沈棠的嘴角不由弯了起来,她略有些娇嗔地道,“碧痕,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让别人看了成何体统?”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一眼便望见了木槿花色的帐顶,她心下大骇,忙坐起了身来,这不是自己的屋子
“你醒了。”一个深沉冷洌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棠转头望去,只见秦焱穿着一身火红色镶着大段黑色边幅的锦袍,沉沉地立在了榻前,他的气息森冷,但眼神却甚是炙烈,在这本就炎热的夏日,让沈棠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她掩住心中的震惊,面色依旧维持着平静冷淡,“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的侍女呢?”
秦焱的眼神一深,语气中带着一丝薄怒,“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这会怕是已经被带到了皇极殿了。你的侍女?哼,仗着自己有点三脚猫的花拳绣腿,还妄图和皇上的青衣卫一搏,真是愚不可及。”
皇极殿,是皇帝接见近身大臣的所在,同时也是他的寝宫。
沈棠的身子猛地一震,不由惊问道,“怎么会?”
自己不过是因为太累了,靠在碧痕的肩头歇一歇罢了,若是中途真起了什么争斗,自己又岂会一无所知,直到这时候才醒过来?
但秦焱的样子,却不像在撒谎,他也没有必要撒谎。
秦焱身上的冷意越发凛冽了,他盯住沈棠的眼神热烈而复杂,过了半晌,他沉沉地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招惹了太子?”
沈棠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盛怒,她厉声说道,“秦表哥,我遵循礼数称呼你一声表哥,还望你再莫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了。上回你莫名其妙地闯了我的园子,说了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差点就让你的姑母秦氏拿此作伐,将我沉了塘。这回,你又无凭无据地胡乱说我招惹了太子。”
她的语气越发重了起来,“请问,我与你到底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恨,你就那么急切地想要将我的名节败毁?那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秦焱一时窒住,他沉默了许久,方才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沈棠的面上仿佛结了寒霜一般,她冷冷地道,“把话说清楚。我被青衣卫劫了,你救了我,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秦焱抿了抿薄唇,冷沉地说道,“太子看上了你,这几日不吃不喝,非要皇上将太子正妃的名册换成你的,皇上又怎么肯答应他这荒唐的请求?”
他微微顿了顿,说道,“稍候我送你回去后,这几便老实呆在安远侯府,切莫再出门了。”
青衣卫的人环伺在安远侯府的四周,只要沈棠一出门便就被盯上了,皇上不能明目张胆地宣她进宫,但却尽可以暗地里将她掳了去,以他如今对三皇子的忌惮,对沈氏的愤恨,到时候直接将她一刀砍了也未尝不可能。
但沈棠却有些将信将疑,“我与太子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不太确切吧?”
秦焱的目光更深了一些,“我的消息很确切,不必怀疑。总之,这些天你要千万小心,六公主的大婚,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你都想法子推了吧。”
他见她仍自沉吟,似在考量自己话中有几分可信,好不容易沉静下来的心,便又倏得点燃了起来,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若是不信,就尽管招摇地出门去,好让那些青衣卫将你捉去皇极殿,让皇上亲自将你大卸八块。”
沈棠一愣,心下暗想,这秦表哥虽然不甚靠谱,但这消息听起来却有几分真切,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这么个消息传了出来,自己总是要重视的。
她对着秦焱勉强一笑,“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
又急切地问道,“我的丫头呢?她没事吧?”
秦焱沉着一张脸合手击掌,片刻之后,碧痕便被两个黑衣蒙面的人带了进来,她一脱开黑衣人的钳制,便急忙奔了过去,焦虑地问道,“小姐,你可还好?”
沈棠见她并无什么损伤,便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痕低低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原来他们行路至一半时,忽然来了一伙青衣人,一拳便将车夫打昏了,然后驾着马车便往宫里的方向去了,她觉察到了不对,又认出了来人乃是青衣卫,便与他们纠缠了起来,但她双拳难敌四手,若不是秦焱及时赶到,这会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沈棠凝眉,这才信了秦焱方才的说辞。
她的脸色微红,略有些不自在地冲着秦焱道了谢,然后便要带着碧痕回侯府。
秦焱臭着一张脸,“既无马车,又无随扈,光凭你们两人如何回去?怕是刚露了一个照面,又被人截住了吧。我正好有事要请见姑奶奶,便陪你们一道回吧。”
沈棠心下虽是不大肯,但一想到方才碧痕说得危急,又觉得事情若果真如秦焱所说的一般,那太子莫名地看上了自己,而且还莫名地非自己不娶,甚至还想动自己正妃的人选,那皇上情急之下,倒真的极有可能会除掉自己。
她心中有些忐忑,秦焱又十分坚持,她想了想,别无他法,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
这一路气氛甚是尴尬沉默,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安远侯府,马车停住后,沈棠勉强一笑,冲着秦焱小声地道了谢,便急急地跳下马车,就要往月桂园处走去。
全叔从二门的门房上闪了出来,见了沈棠神色一松,似乎是担着的心落了地一般,连声音都轻松了许多,他恭声道,“大小姐,侯爷有请。”
沈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颈脖,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要事要回禀祖父。”
若太子果真对自己存了那可笑的想法,这便就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控制得了的事了。
沈谦的书房里,沈沐一脸惭愧地立在一旁,见沈棠平安无事地进了来,方才松了口气,他急急地问道,“你走后才不过一刻钟,南阳王府的马车便被人扔了回来,车夫躺在车中不省人事,你和碧痕却都不见了。我立刻派人寻找,却只查到半途有打斗的痕迹,一个人影也无,急煞我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沈棠望着祖父,见他点了头,便将方才的事都说了一遍,只将自己与秦焱同室相处的事掩去。
沈沐听罢自责地说道,“都是三叔的错,若是当时坚持送你,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沈棠摇了摇头,以青衣卫凌厉的来势,当时便是三叔在,恐怕也无济于事,她浅浅一笑,“三叔莫要自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皇上这次若是铁了心要拿棠儿,您若在倒反而受了牵连。”
她凝着眉向祖父问道,“秦表哥说,太子这几日不吃不喝地闹腾,祖父可有听说这事?”
沈谦面色微沉,“想不到永宁伯府的消息那样灵通,我只收到太子这几日吃得不好这消息,秦焱竟能知晓太子绝食的缘由……”
沈棠想到了那个没入永宁伯府的青衣卫,心中想着,从前不甚让人注目的永宁伯府,越是追查下去,越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那稀少而珍贵的桑血花,秦氏竟然能用得那般泛滥,那时她便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再联想到神出鬼没的秦焱,他几乎无所不能,身上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狂傲已极,也神秘已极。
她想了想,沉沉地开口问道,“祖父,若此事是真的,那棠儿该如何是好?”
她这话,既是求助,又是试探。
沈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是我沈谦的嫡孙女,身为玉斗令的主人,自然不是太子这样的人能配得的。这几日,你就安心呆在府里,我倒要看看皇上的青衣卫有多能耐,能从我安远侯府里掳人。”
他抚了抚胡须,继续说道,“太子胡闹,与皇上父子离心,这倒是我们的好机会,若是能趁此时机,大闹他一场,说不定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来。”
沈棠对祖父的答案甚是满意,她心中不满太子将她无辜扯入危机,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她笑着说道,“棠儿有一计要献。”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妻妾
第一百十四章 妻妾
八月初十,便是六公主大婚,皇上以西疆不稳需要给镇西军供应军饷为由,极力主张将六公主的婚礼从简而办。一减再减之下,嫁妆的车数竟然只得十六车,莫说与公主该有的份例相比,差距天壤之别,便是与前些日子才出嫁的荣福郡主相比,也少了一大截。
这消息一出,京城一片哗然。
大周朝自开国以来,历任皇帝多出情种,后宫嫔妃并不充盈,子嗣也就不甚丰茂,因此皇子公主的大婚,都颇为豪奢。
公主出嫁,嫁妆一般都有三十六车,从珍贵的珠宝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十分丰厚,若是嫡公主,还会在出嫁当日得到皇帝的加封,以示隆宠。
六公主乃是统领后/宫的皇贵妃所出,身份地位皆要高过清泰殿孟妃所出的二公主。但三年前二公主大婚时,皇上不仅将三十六车嫁妆给齐,还额外赐了两座别院。与二公主相比,六公主这些嫁妆,果真是太过寒酸了一些。
皇贵妃自然是气得胸口生疼。自从这半年来皇上对她母子撕破了脸皮,不遗余力地要将她们打击在地后,她早就不对皇上再有奢望和期许。
将六公主嫁给定国公世子这招,已经算是一步死棋,她一直都暗自后悔当日的决定,但奈何木已成舟,这铁板钉钉的事情早就无法改变,因此她便有心在六公主的嫁妆上作些补偿。
一个女子便是再不讨夫家的欢喜,只要嫁妆丰厚,身上有钱,日子总是会好过一些的。
可皇贵妃便是将这十六车俱都塞满,每一件陪嫁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却也始终失掉了六公主天之骄女的身份和威严,还不曾过门,就沦为整个京城,整个大周的笑柄。
若是放在往日,六公主定是要哭闹一场的。
但这回,早就识得了冷暖淡漠的六公主却一笑置之,并不在意,反过来还将气得咬牙切齿的皇贵妃安抚了过来。
沈紫妤将此事告知的时候,沈棠正躺在床榻上装病。
她面色苍白憔悴,懒懒地倚在床头,时不时地在沈紫妤说话的间隙咳嗽几声,偶尔还会一上气接不了下气地一阵狂咳,让沈紫妤的脸色颇有些担心,“大姐姐平素身子健好,但这一病起来,却咳得这般重。”
沈棠虚弱地一笑,“时辰不早了,你快些进宫去吧,皇贵妃娘娘想是等得急了。待会儿正是人多事忙的时候,你先去搭把手,也是好的。”
沈紫妤的脸上略有几分犹豫,她想了想道,“我还是再陪大姐姐一会吧。今日六公主大婚,府里的人都尽数去了,只留下我娘亲和柳姨娘在,若是大姐姐不嫌弃,等会我便让我娘亲来陪你”
沈棠微微一笑,“不必了,听说两位姨娘这几日身子都不甚舒爽,我这咳症又吵,何苦叨扰了她们?你且进宫去吧,我这有碧痕碧笙就够了。”
碧笙在一旁附和道,“四小姐莫要担心我家小姐,大夫说了,用过了药,再好好休息几日,就无大碍了。”
沈紫妤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便先走了,若是晚间回来地早,再来看大姐姐。”
碧笙望着沈紫妤窈窕摇曳的背影,不胜嘘唏,“四小姐如今与当日在锦绣园外哭泣的那个女孩,简直判若两人。许是与皇贵妃相处地久了,看起来倒有几分贵人风范,哪里还看得出半月前的模样来?”
沈棠浅浅一笑,“人所处的地位处境不同,这通身的气质自然也会跟着改变。小四心机深沉,手段了得,人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借位高升,更上一层楼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但她终究还是根基太浅,又贪功冒进,想要成就她心底的想法,怕还有些难度。”
她转头并不见碧痕,笑着问道,“你碧痕姐姐还不曾回来吗?”
话音刚落,便看见碧痕撩起珠帘进了来,她笑着说道,“小姐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沈棠见她头发有些凌乱,衣角处又染了一些脏污,不由问道,“你方才与人缠斗了?”
碧痕面色微凝,点了点头,“那位秦公子倒不曾说错,这几日我仔细地观察过了,青衣卫隐在府外的高手甚多,只要小姐一出门,便难免会给他们可趁之机。我清晨出去时,天还未破晓,就被一个青衣卫跟了上来,若不是我也曾受过青衣卫的训练,知晓一些他们的套路,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甩脱。”
沈棠眉头微皱,“你只不过是寻常丫鬟打扮,青衣卫的人也跟?”
碧痕一时愣住,她拍了拍脑袋,“对啊,我的相貌甚是普通,便是丢在人堆里也很难认得出来,又穿了普通丫鬟的衣裳,青衣卫的人既不知道我是小姐身边的人,他跟着我又做什么?”
沈棠的心中却警铃大作,也许皇帝不只是盯上了自己,而将整个安远侯府都俱视为囊中之物了。
她心中微微一沉,凝神想了想,又问道,“孙嬷嬷那可还好?”
碧痕点了点头,“老夫人给的首饰,除了那些惹眼的留了下来,其余的共换了三千两银子,按照小姐的吩咐,都交给了孙嬷嬷保管。”
沈棠轻轻颔首,“青柳巷那边你去看过了?”
碧痕答道,“孙嬷嬷带我去了,新买了十个小厮,两个丫头,看起来都不错。孙嬷嬷说,等再训练个几日,那些跑跑腿打探打探消息的小事,便能差遣他们几个做了。我想乔嬷嬷的事也不算重要,便是闹出来了也没什么大碍,因此便挑了两个看起来机灵一些的,去查查问问。”
她语气微顿,有些迟疑地望着沈棠,“绵雨自从上次后,就不再做那些粗活了,整日地跟着女先生学习琴棋书画,她学得认真,收效也甚好。我远远地瞧了她一眼,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沈棠的眼神微闪,“这几日我总也要想个法子去见她一见。”
碧痕忙道,“出去还是太危险了,小姐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绵雨,不如由我去传达。”
沈棠摇了摇头,“这事,非同小可,须得我去。”
这时,麝香来报,“小姐,苏家表少爷来看您了”
沈棠微微一愣,随即却皱起了眉头来,自己称病推了六公主的大婚,苏蓦然身为六公主的姨表哥,便算是无职,也该随着家中长辈一块入宫,怎得这会还在府里?
碧笙皱着眉头道,“表少爷若是平日过来探病,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会府里的人俱都不在,他偏偏这时候上门来,岂不是平白给小姐添了让人嚼舌根的缘由吗?”
沈棠低低一叹,“你去正堂替我应付一下他,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碧笙撇了撇嘴,“还是碧痕姐姐去吧,我平素最烦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了,成日地伤春悲秋,看到叶子掉了作一首诗,看到花朵谢了再作一首诗,这可让人怎生受得了啊。”
碧痕见沈棠点了头,便去了正堂。
沈棠见碧痕走得远了,低低地对碧笙说道,“你碧痕姐姐似乎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整日伤春悲秋的苏家表少爷上了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不会吧?”碧笙的双眼瞪地溜圆,她向来对男女情爱并不在意,便以为碧痕与她也是一样的想法,此时听到沈棠这样说,心中很是难以相信。
沈棠微微地点了点头,幽幽地叹息,“硬是拗断她的想法,似乎有些残忍,再说我管得了她的人,也管不住她的心。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就顺着她的心意发展下去,却也不是个办法。莫说苏表哥对碧痕有没有这个心,便是他们情意相投,将来碧痕过去,也不过就是个妾。”
她的语气越发惆怅起来,“我舍不得。”
她是真的舍不得,碧痕和碧笙这两个丫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论忠心论感情,都绝非别人所能相比。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将来要替她们两个各自嫁一个实实在在的好男人,不需要多富贵,只要老实可靠懂得疼人便就好了。
但,绝不是给人做妾。
碧笙无力地挠了挠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过了半晌,她方试探地问道,“不如今夜等小姐您入睡了,我再好好问问碧痕姐姐,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沈棠一时有些担心,碧痕自以为将心思藏得隐秘,若是就这样去问,也不知道心中会生出什么想法来,但若是不问,将这问题含含糊糊地拖了下去,反而更糟。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碧痕的心思重,什么都藏在心里,你若是这么一去问她,她必然将心思埋得更深了,不妥。不如我们就还当不知道,遇到机会便戳点她两句,若是话都说尽了,她仍旧还是这个心思,那我们就再作考虑吧。”
碧笙想着,也只有这办法可行了,便点头称是。
过了片刻,碧痕抱着两幅画轴回来了,她的脸色隐隐泛着微红,语气也颇是欣羡,“表少爷听说小姐病了,特意过来探望,但不知道小姐爱什么,因此便作了两幅海棠图。”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画卷在几上细细地展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托到了沈棠榻前,“表少爷的画技真是炉火纯青,这海棠上的绿叶简直就是神来一笔,将整幅画都给点亮了。”
苏蓦然的画自然是极好的,但沈棠的脸上却并没有欢喜和欣赏,她微微蹙眉,“苏表哥不是发誓要夺明岁科举的三甲吗?这会该是埋头苦读才对,怎得还有闲情逸致去画这些花啊草啊叶啊的?”
碧痕神情微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棠扶着额头道,“碧笙,替我将那些画放起来吧,再去库房挑几本珍藏的古籍出来,还赠给苏表哥,顺便替我带一句话去,就说我预祝苏表哥明年的科举勇夺三甲,一举成名。”
这话,倒颇带了几分苛责的意味,有一些重了。
碧笙领命去了。碧痕的脸色却有些不太自然,但她一时不知道该替苏蓦然辩驳些什么,只好岔开了话题,低声问道,“小姐中饭是要吃些什么?我去让文绣她娘先作准备。”
沈棠浅浅一笑,“今日难得无事,碧笙说要亲自下厨露两手,这会你若是让文绣她娘准备去了,到时候碧笙这丫头又该唠唠叨叨地没完了。”
碧痕笑着点了点头,“都是让小姐给宠坏的。”
碧笙做好了沈棠交待的事,便开始在小厨房里忙活,将那日在曹府跟曹夫人学到的那几道家常菜,俱都做了一遍,沈棠尝着味道甚好,便让她又炒了一份送去了霜华院。
她见碧痕有些不明所以,便笑着解释道,“今日府里的主子都不在,大厨房的人难免倦怠,霜华院那边想来不会上心。平素也就罢了,但白氏和柳氏身子都不舒爽,再受了气就不好了。这样的顺手人情,不做白不做。”
碧痕了然,“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果然,碧笙回来的时候一脸气愤,“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大厨房的人去霜华院送菜,我一看,菜是发黄的,饭是冷的。那送菜的人还趾高气昂地说,今日主子们不在,就没做新鲜菜色,就这些请姨娘们将就一些。可我明明看到另外一个食盒里,有热腾腾的饭菜,原来那是要给秦夫人和二小姐送过去的。”
沈棠冷冷地一笑,“大厨房的掌事,我依稀记得是秦氏的人,怎么,老夫人重掌了当家的权利后,也不曾换过吗?”
碧笙忿忿地道,“秦夫人姓秦,老夫人也姓秦,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说到底,是老夫人的人还是秦夫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接着说道,“两位姨娘都说谢过小姐,柳姨娘还赏了我一支金钗子,我怎么都推辞不得,就先收下了。”
沈棠微微颔首,示意她收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柳姨娘出身官宦人家,乃是贵妾,陪嫁丰厚,出手也甚是大方,没想到竟然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碧笙附和道,“白姨娘虽然是婢女出身,但四小姐如今颇得皇贵妃娘娘的宠爱,便是老夫人也要高看她几分的,但您看今日四小姐这才刚走,那些奴仆的嘴脸就立刻现了形。”
她小声地问道,“小姐还记得叶姨娘吗?”
沈棠问道,“是大伯父纳的那房妾室吗?她怎么了?”
碧笙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姐不是吩咐我多去和府里的老人聊天,顺便打听打听乔嬷嬷的过去。乔嬷嬷的消息倒是没打听出来什么特别的,但小道消息却是打听出来一堆。那位叶姨娘,比起她来,白姨娘和柳姨娘真算是过得好的了。”
沈棠眉头微挑,“哦?”
她三年前刚来侯府,便知道大伯父有一房姓叶的妾室,但因大伯父与大伯母恩爱,叶氏又并无所出,所以平素鲜少出现,以至沈棠竟从未见过。
碧笙叹了一声,“据说,大夫人嫁来一年腹中还没有动静,当时老夫人急了,就要给大爷纳妾,大爷和大夫人感情甚笃,便都拒了。老夫人行了险招,设计让她贴身大丫鬟叶氏爬上了大爷的床,大爷虽然及时清醒并未与那叶氏发生什么。但叶氏的名节到底已经毁了,主使之人还是老夫人,这若是传了出去,老夫人的名声也要坏了。他无法,便只得纳了叶氏。”
沈棠眼神一深,原来大伯母与老夫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去,老夫人的手也确实伸得有些太长了。
碧笙继续说道,“其实当时大夫人已经怀了大少爷,只是还不曾确定,因而她不敢说出。见大爷真的纳了叶氏,心神俱伤之下,便就病了,差点连腹中的孩子都不能保住,后来虽然是得了大少爷,但到底伤了身子,从此便不能再生养了。大爷对大夫人心中有愧,对老夫人心中有怨,因此皆都发作到了叶氏身上。可怜那叶氏一次恩宠也不曾得过,却落得个被打入冷宫的下场。”
她摇了摇头,“我听老人们说,大夫人原本对叶姨娘还是好吃好喝地养着的。但自从大爷过世后,大夫人不再管事,侯府的事务都交给秦夫人后,叶姨娘便连原本的份例都给克扣了下来,待到后来便是要吃什么也要她自个去花钱买了。这几日,约莫是钱财花用尽了,她求着浣衣房的掌事给了个差事,替府里的丫鬟们洗衣裳呢”
沈棠微微地眯了眯眼,大伯母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
她定是早知晓了身怀有孕,但为了将以后的麻烦一并解决了,因此才坐等着让祖母设计大伯父。至于后来,她对叶氏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这才是更高明的做法。
她对叶氏越好,大伯父就越对她有愧,叶氏的房里他是绝对不会再踏入一步了。不只如此,连老夫人也会觉得亏待了她,因此才会有以后那看起来的情同母女。
她沉吟了许久之后才说道,“这事虽然是祖母的错大一些,大伯母的手段厉害一些,但若是这叶氏心中不曾存了想法,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这世间,嫡庶妻妾的待遇天壤之别,只要妾侍犯了错,嫡妻便可以随意处置发卖妾侍,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想,总是有法子可以做到的。可见给人家做妾,是多么地卑微弱小。但却总有想要当半个主子的丫头千方百计地想爬上主子的床。绵雨不就是因为贪图了秦氏的许诺,才走歪了的吗?”
碧笙连连点头,碧痕却是微微一怔。
沈棠将她的神色俱收到眼里,心下不由暗暗期盼,碧痕一向聪明地紧,希望她能早日想通,莫要再将时间浪费在苏蓦然的身上了。
到了晚间,沈紫妤又来了。
她面露感激之色,“大姐姐对娘亲的照顾,紫妤感激不尽。”
沈棠依旧歪在了床头,虚弱地说道,“四妹不在,姨娘又病着,我派人去照看照看,这是应该的,又有什么好值当四妹这样郑而重之地道谢的?倒像是把我看作是外人了一般。”
沈紫妤听她既这样说,便不再多言,只将话头转到了六公主的身上,“六公主今日沉静了许多,与当日满怀欢喜地绣着喜被时的模样,很是不一样。送嫁的时候,那位林二小姐还说了一句触霉头的话,若是换了以往,六公主怕是一个耳刮子就要甩过去了,但今日她却一言不发,还冲林玉姿笑了一笑。”
沈棠心想,六公主对皇上已经失望已极,对罗渠也再没了往日的兴趣,如今她心中所想,该是心心念念的一个忍字,若是连林玉姿都忍不得,今日之后,又将如何忍尽定国公府罗氏众人?
她低声问道,“皇贵妃娘娘可还好?”
沈紫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娘娘仪态雍容,风度翩翩,极得京城贵妇的盛赞,但期间她却数次蹙眉,以手掩胸,似是犯了心疾。”
沈棠微微一叹,“心疾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你若是得空,还是劝劝娘娘凡事开得开一些。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娘娘身子康泰,三皇子便有了倚靠,六公主的将来才会重生希望。”
她顿了顿,望向了沈紫妤认真的脸,重重地说道,“其实皇上对六公主做得越是绝情,于皇贵妃娘娘和三皇子便越是有利。须知,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都生了眼耳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