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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娇第7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要挣扎着起来。

    沈棠一把将她按了回去,不赞同地道,“你才刚醒,还是乖乖地躺着,莫要动来动去,小心崩裂了伤口。”

    碧笙咧嘴一笑,“小姐别唬我了,我身上不过受了些皮外伤,哪有什么伤口能让我崩裂的?”

    沈棠望着碧笙又回到从前活泼的样子,忽然感觉眼眶有些湿润,碧笙无事了,真好!

    碧痕动作轻柔地替碧笙掖了掖被子,“小姐把你从车上搬下来时,真是吓了我一跳,现在可好了,你和小姐总算都平安无事,躲过了这一劫。”

    碧笙一脸紧张地望向沈棠,“小姐你无事吧?碧笙没用,很早就晕死了过去,后来……没发生什么事吧?”

    沈棠微微一笑,“我好端端地站在了你面前,还能有什么事?”

    碧笙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怪异,她抬头见绵雨正静静地立在一旁,便道,“我有些饿了,绵雨,你替我去小厨房熬一碗粥,可好?”

    绵雨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但她的身形却并未停顿,她笑着说,“好。”

    碧笙见绵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便对碧痕道,“碧痕姐姐,你替我把门关上。”

    碧痕料到碧笙有话要说,而且事关重大,便立刻起身望了望四周,然后将门紧紧地合上。

    碧笙神色凝重,又带了些疑惑和不解,她一字一句地道,“那马车发狂,是因为有人将车夫射杀,惊动了马匹。”

    沈棠的脸色微变,原来在最初颠簸的时候,车夫就已经死了,怪不得那样剧烈的颠簸,那车夫却毫无声息。

    她轻轻抚了抚碧笙的发丝,柔柔地问道,“你看到了那个射杀车夫的人?”

    碧笙的表情有些复杂,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蒙着面,我没看到他的脸。但……我认得他身上的衣裳!”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推测

    碧笙抬起头,对着碧痕问道,“碧痕姐姐,你还记得幼时,舅老爷带我们去过的春满楼吗?”

    碧痕的身子一颤,“你是说…要谋害小姐的人,是青衣卫的人?”

    沈棠的心中猛地一跳,立时便把目光投向了碧笙。

    碧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察觉不对劲,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的时候,正好瞥到射杀车夫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青衣,又以黑布蒙面。但我认得他衣襟上的花纹,那里绣着三片黑色的叶子,代表着他在青衣卫中的身份。”

    沈棠难掩震惊,冲着碧痕问道,“春满楼是什么地方?”

    碧痕脸色凝重,“春满楼表面上是淮南最出名的青楼,实则乃是青衣卫设在淮南的分舵,我和碧笙还未曾跟小姐之前,舅老爷曾带我们两个去过一次。青衣卫的人,确实穿的便是这样的衣裳。”

    沈棠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伏击她的人,与暗杀大伯父的人是同一拨,若他们果真是青衣卫的人,那岂不是说,要对付沈氏的人,竟是皇帝?

    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指挥青衣卫,那便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方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必想,好好养伤,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碧笙养病的厢房与沈棠的卧房只不过几步之遥,她便让碧痕留了下来,自己独自一人回房。

    刚出厢房,沈棠便觉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此刻已近寅时,正是一夜中最冷的时辰,她出来地匆忙,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衣裳,在清冷的夜里,便显得更外冰凉。

    她低头望着地上自己瘦削的影子,愣愣地出了会神。

    忽然一个黑影向她袭来,她一时惊吓,正要大声呼喊,那黑影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唇,让她再无法发出声音来。

    “别喊,是我。”

    曲折的回廊在檐下挂着的宫灯下,显得迷离而恍惚,来人把蒙面的黑布一把扯下,露出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容来。

    沈棠的眼中满是惊讶,刚逃脱制钳的嘴张得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秦表哥,怎么是你?”

    秦焱的表情仍旧是冷峻的,但眼中却有着沈棠不熟悉的温柔,他皱了皱眉,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沈棠的问题。

    过了良久,他沉沉地道,“我听说,你在般若寺的山道上,受了歹徒的伏击,我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你。”

    沈棠有些惊讶,同时也很是不解,她与他,不过就是百花会那日的一面之缘,即便她称他一声表哥,但关系似乎还没到互相往来的地步,尤其这还是深更半夜,在月桂园她闺房的门口。

    一阵凉风吹过,沈棠不由自主地将双臂抱拢,她觉得有些冷,自己的房间就近在咫尺,但眼前却立着这么一个不速之客,一时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被人瞧见,那自己的清誉便就毁了,以安远侯府和永宁伯府的一贯手段,说不定还得将自己和这秦焱强扭作一对,用喜事来冲淡丑闻。

    于是她决定速战速决,“多谢秦表哥的挂念,小妹无事。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妹要去休息了,秦表哥请便吧!”

    这次,她的冷淡倒并没惹起秦焱的怒气,反而让他冷峻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不错,半夜三更私闯女子的闺房,绝不是他秦焱平素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秦焱讪讪道,“是我唐突了,你没事就好。我,我这就离开。”

    他口中说着离开,但步子却丝毫未动。

    沈棠的眉头紧皱,“秦表哥,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的确是在百花会上,再往前,我实在记不得和你有过什么交情。”

    秦焱的身子微微一动,语气中的失落怅然让人闻之动容,“你果然不记得了。”

    又是这句“你果然不记得了!”

    沈棠只觉得这莫名其妙的秦表哥把她心中所有的火气都调动了起来,她强忍着怒意,语气却越发清冷了,“大周朝有男女大防的礼教,女子不贞是要被沉尸的。我与秦表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请秦表哥高抬贵手!”

    这话说得十分尖刻犀利,让秦焱的表情一下子黑了起来,但沈棠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无礼了,所以他便只能将怒意隐忍,沉沉地道了一声,“知道了。”转身离去,几个纵身之后,便消失不见。

    空气里,有细微的紊乱的呼吸声。

    沈棠无奈地叹了口气,抚了抚有些微疼的额头,“出来吧!”

    绵雨端着食盒从阴影处缓缓转了出来,她的脸上有些慌乱,见了沈棠,立刻便跪了下来,“小姐恕罪,绵雨不是有意要听的……”

    沈棠摆了摆手,“把粥给碧笙拿过去吧。”

    说完,便推了门,进了自己的卧房。

    她已经太过疲倦,不想再去计较绵雨是否是有意偷听偷看的事情,在沈氏生死存亡的大问题面前,就算绵雨也被人收买了,那又算得上什么?

    她倒了一杯安神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试图将这一些列的事情都串连起来,得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若刺杀大伯父的凶手果真是青衣卫,那便意味着皇帝想对付沈氏,而皇帝想对付沈氏的唯一理由,便是要为太子登基扫清障碍。

    皇贵妃权掌后/宫,三皇子能力出众,本来就是对太子最大的威胁,更何况,三皇子的母家是安远侯沈氏,大周朝传承最久的世家豪门。

    若是沈氏与皇贵妃真的有意想做点什么,那么太子的地位随时都存在着威胁。

    而此时,除掉大伯父,不只能够让沈氏元气大伤,再无法起什么别的心思,更能趁机打击沈氏在朝堂的影响力。

    但,皇帝为何又要对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下毒手?又偏偏让碧笙看到了射杀车夫那人的衣着形容?

    沈棠的眉头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

    她忽而立了起来,口中喃喃说道,“不行,我要去见祖父!”

    沈棠匆匆换了衣裳,然后唤了一个提灯的小丫头,便疾步来到了祖父的书房。

    全叔将沈棠拦了下来,他的脸上有些诧异,但语气却仍然是恭敬的,“侯爷正在书房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沈棠望了望仍旧灰暗的天色,望着灯火通明的书房,眉头拧得更紧了,“麻烦全叔替我向祖父通报一声,就说棠儿有要紧的事求见。”

    全叔有些为难,“可是……”

    过了许久,祖父的声音自书房内传了出来,“阿全,是大小姐来了吗?让她进来!”

    全叔的身子猛得一震,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一般,脸上写满了震惊,但他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他郑重地替沈棠让了道,语气的恭敬比之刚才更深了一些,“大小姐请!”

    书房内,空荡荡的,只有沈谦一人。

    沈棠暗觉奇怪,全叔刚才的表现分明就是祖父在与什么人密谈一般,可这屋中明明却只有祖父一人。

    她恭敬地向祖父行了礼,“棠儿连夜来寻祖父,是因为心中有不解的难题,想求祖父解答。”

    沈谦的脸色凝重,他对这个聪慧异常的孙女有些了解,她沉静机敏,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如今方才酉末,她此时前来,必是有了什么发现。

    他点了点,“祖父心中也有些疑惑,棠儿素来能想人所不能想,不如也来替祖父解答一番?”

    说着,他便朝太师椅后的那幅松鹤延年图走去,在那仙鹤的眼睛处,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道石门便徐徐将侧墙打开,书房内现出一条狭长的甬道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聚议

    沈棠并不觉得诧异,像祖父这样在大周朝举足若重的人物,有间密室并不奇怪,但她总算明白了全叔那震惊的表情。

    祖父愿意将书房的密室机关透露给她,愿意带她进入这地下密室,是否便是意味着对她的认可,愿意让她真正开始接触沈氏的核心?

    沈棠跟着祖父踏上了这蜿蜒的石道,过不多久便到了一间地下石室,她看着祖父只轻轻在石门上一拍,石门便应声而开。

    诺大的石室内,聚集了十来个相貌打扮各异的男子,见到跟在沈谦身后的沈棠,个个都露出不解的目光来。

    沈谦将沈棠拉在身侧,对石室内的诸位道,“这是我的嫡长孙女沈棠,她素来机敏聪慧,若非生而为女子,必是我沈氏将来最大的脊梁。”

    说罢,他又指室中各位对沈棠说道,“这几位都是我沈氏一族中的精英,平素显少能有今日这般聚得齐的,但你大伯父遇刺一事,确实对沈氏有着太深的影响,所以我便紧急将你这些叔伯叔祖召了回来。棠儿,你这么晚了还急着来找我,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沈棠想了想,便说道,“祖父,碧笙醒了。她告诉我,她认出了射杀车夫那人所穿的衣裳,是青衣卫的服饰。”

    沈谦的眉头一跳,“那棠儿的意思呢?”

    沈棠沉吟片刻,“青衣卫没有必要害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更何况,真的要害棠儿,便不会只将车夫射杀,而且还故意穿着青衣卫的服饰,在碧笙面前晃悠。京城的人可都知道,碧笙和碧痕是棠儿自淮南舅父家中带了来的。棠儿想,这许是敌人的迷惑之策。”

    但是,大伯父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这句话,沈棠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在座的某位接了过去,“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这事透着十分的蹊跷,若是寻常之人,见山便是山,多半会中了敌人的j计,以为大小姐遇袭乃是青衣卫的手笔。”

    沈棠望向沈谦,“难道三叔去得晚了,现场已经被人打扫干净?”

    沈谦眼中有着欣慰和赞赏,“整个般若寺的山道,干干净净,连滴血迹都未曾留下,更别提那破碎的马车和死掉的车夫马匹了。若不是你三叔心细,发现了地上的杂草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怕没人能看出来,那地方曾发生过那样的事。”

    沈棠闻言暗暗心惊,总觉得自己慢慢在步入别人设计的圈套,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找出问题的关键。

    在场最年长的一位长老沉声道,“我的看法倒有些不同,皇帝对我们沈氏虽然多有恩赏,但沈氏盘根错节扎根几百年的实力,也让皇帝颇为忌惮。他让皇贵妃独大,又不将皇贵妃立为新后,皆因对我们沈氏的忌惮。棠丫头的事儿虽然未必真的是青衣卫的手笔,但大郎遇刺却未必没有皇帝的一份。”

    沈棠认得那是沈氏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她应该唤他一声曾太叔祖父的,他所言正中了沈棠的猜测。

    在权利的角力中,皇帝,世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她抬头望了一下祖父沈谦,只见他思忖片刻后,方道,“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尽知,到底是谁做的,还在慢慢调查,若是大郎不幸……那但接下来沈氏的前程,到底该何去何从,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一个着玄色外袍的终年男子道,“侯爷,若是大郎不幸,不还有枫儿吗?枫儿天资聪颖,为人又沉稳大方,是个能担当大任的孩子。如今,离枫儿成年,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若是能拖上一拖,再上折子请立枫儿为世子,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曾太叔祖父摇了摇头,“谅儿你想得太天真了,就算大郎的事不是皇帝所为,能碰上这种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又岂能不再火上加油?”

    沈谅急急道,“可二郎他,绝不是能当世子的料,将来也绝对无法将沈氏的门户撑起来!”

    沈谦叹了一声,“叔公说得不错,若是……那册立二郎为世子的圣旨,恐怕会立刻就上门来。二郎就算再不成器,在皇帝的推波助澜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这个位置啊!”

    他转头细细地望了沈棠一眼,沉沉地道,“若是不得不如此,那就把二郎放在明面,迷惑敌人吧。只要我一天未死,沈氏就有时间和机会,等着枫儿和榕儿长大!”

    沈棠大惊失色,这……又关榕儿什么事?

    她忙望向祖父,但祖父却只回以莫测一笑,让她的心一下子高一下子低,忐忑万分。

    沈棠心中满是担忧,以她的聪慧,不过只是理了理思路,她便明白了祖父为何要将榕儿牵扯进来。

    不错,若是父亲沈灏成了世子,那沈榕便是下一任的世子,对于祖父来说,培养沈灏这个已经定了型的纨绔子弟,自然不如培养沈榕来得容易且保险。

    更何况,祖父早就洞察了榕儿的身手实力,他如今又拜入曹大人的门下,渐渐融入了京城贵族少年的圈子,并且还混得不差。

    这样的沈榕,除了母族已然无人,并不比沈枫差。

    但她却并不想让沈榕介入这爵位之争,秦氏的妒嫉之心有多强,她很清楚,若是沈灏真的成了世子,秦氏是必然不肯放过自己姐弟的。

    等沈棠从遐思中回过神来,密室之内,已经只剩下她与沈谦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走神了……”

    沈谦难得地抚了抚她的脑袋,“一日一夜都过得提心吊胆,千思万虑的,自然精神不济,难为你了。”

    他顿了顿,又道,“上次棠儿问祖父,是当未来皇后的祖父好,还是当未来皇帝的外祖父好,这个问题,我与你皇贵妃姑母已经相商过了。为今之计,能让我沈氏突破这四面楚歌的,便只有那一条路了。棠儿,你可愿帮帮祖父?”

    沈棠暗暗惊心,沈氏会助三皇子夺得皇座,这是必然的事,若非如此,太子登基之后,忌惮三皇子的势力,削弱沈氏是必然的。

    但祖父竟然要自己帮他……

    她不由抬头说道,“棠儿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孙女,与安远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父若有需要之处,棠儿自然竭力为之,不敢推辞。”

    沈谦安慰地一笑,“既如此,以后沈氏像今日这样集会之时,你也来吧,多听听多学学也是好的。”

    这便是说,要让自己进入沈氏的核心,有集会参与这些决定沈氏未来命运的会议?

    能够有更大的活动空间,有更多与朝堂的联系,沈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点了点头,“祖父有命,敢不从焉?”

    沈谦正欣慰地摸着胡须,却听到密室的门猛地被打开,全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沈谦厉声喝道,“阿全,密室不能随意擅闯,你竟忘了吗?”

    全叔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哽咽道,“侯爷,大爷他……大爷他,没了!”

    沈谦闻言,身子一僵,“没了?”

    全叔嗫嚅着点头,“是,没了!”

    沈棠心中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回头便看到祖父一向硬朗的身子一下子便垮了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椅上。

    沉默良久,沈谦方摆了摆手,对着全叔道,“阿全,你出去吧,我要想想,我还要想想。”

    全叔发觉了沈谦的不对劲,有些犹豫地望着沈棠,自从沈棠被允许进入沈氏的核心,他便自然而然地将沈棠看得比原先的位置还要高些。

    沈棠冲他点了点头,“你去吧,祖父这里,有我在。”

    全叔得了沈棠的指示,才敢退了出去。

    密室里,安静地可怕。

    沈棠的眼中含着泪花,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劝道,“祖父,大伯父的仇,可还未曾得报,甚至连凶手是谁,我们都还无法确定。若是您这会也倒了下去,沈氏便真的乱了,那样,岂不是趁了敌人的心意?”

    沈谦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握了起来,用力地往书案上捶了一拳,然后站了起来,“你说得不错,祖父还不能倒。”

    沈棠看到祖父的背影沉重却又硬挺,那强撑起来的坚强,那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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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探视(加更)

    沈源的葬礼办得极尽隆重,皇帝破例追谥他为荣恩伯,这在大周朝是绝无仅有之事,彰显着皇帝对安远侯府的重视与皇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越大的哀荣却越是提醒着安远侯府沈源的被刺身亡,是个错综复杂的阴谋,而至今仍没有凶手的头绪,则是沈氏最大的耻辱。

    才刚过七七,皇帝果然迫不及待地颁达了赐封的圣旨,安远侯府世子位由安远侯嫡次子沈灏承袭。

    一时间,安远侯府内有人欢喜有人忧。

    秦氏和她所出的一子二女,自然是欢喜非常的,若是将来大伯父袭了安远侯的爵位,那他们这一支就算不得嫡支了,按照侯府的规矩,等到沈松成亲,就须得搬出去住了,从此便再与这豪奢的安远侯府无缘。

    但如今,安远侯府的世子是沈灏,秦氏便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些从前有所不满和委屈的事,一下子便都烟消云散了,府中的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仆人,也开始慢慢地以秦氏为尊,奉承巴结之人不计其数。

    而莫氏却对府中的形势浑然无感,她自从夫君横死之后便有些不大对劲,整日不是呆呆地坐着,便是恹恹地躺着,除了点头和摇头,连话都不肯再多说一句。

    沈棠心中不忍,便带了碧痕前去看望她。

    明镜苑莫氏的卧房内,安神香袅袅飘飞,莫氏斜斜地靠在床头,闭著眼,也不知道是真的在休息,还是在想些什么。

    银杏轻轻地在莫氏耳边唤道,“夫人,大小姐来看您了。”

    莫氏的眼皮动了一动,但她却并未睁开眼。

    沈棠见状,便知道她是醒着的,她柔声道,“大伯母,后花园荷花坞那边的莲花都开了,不知道大伯母有没有兴趣跟棠儿一块去瞧瞧?”

    风和日丽的,若是莫氏愿意出去散散心,也总比闷在屋子里要好上许多。

    但莫氏却不为所动。

    沈棠求助似的望着银杏,银杏却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棠无法,只得向莫氏告了辞,她担忧地问送她出来的银杏,“大伯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谁来都没有反应?”

    银杏的眉头微微一紧,低低地叹了一声,“自从大爷出殡,夫人就是这个样子,一开始看到大少爷还会搂着大少爷哭上两句,自从……自从夫人的娘家嫂子泰安侯夫人来过一趟后,她就成了这样子,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也不出门,也不说话,连大少爷来了,也都是这模样。”

    沈棠心中一动,她记得大伯母莫氏乃是老泰安侯的继室许氏所生,而如今的泰安侯莫叔愠却是老泰安侯的原配夫人所出,两人并不是一母同胞,感情并不怎么好,莫氏与泰安侯夫人的关系,更是众所周知的差。

    但泰安侯夫人却来看过莫氏。

    她顺着银杏的语气微微地叹了一声,“大伯母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说着,便让碧痕把早就准备好的几块金锭递了过去,“府里的人,多是见风转舵之辈,见大伯父没了,大伯母又是这般模样,凡事必然都没从前上心了,要用银钱的地方便多了起来,这些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够,便再来问我取吧。”

    银杏的眼一酸,泪水便流了出来,大爷尸骨未寒,府里的这些下人便再不把大夫人当作一回事了,这些天夫人好不容易胃口好了些,她便想着多给她弄点燕窝羹补一补,但厨房的人却以次充好,拿那些碎的来糊弄她,她无法,只得开了库房,自己拿了好的让厨房的人去炖,但几次三番,不是食材被偷工减料了,便是炖得味道不好。

    这府中的人情冷暖,只需这些天的遭遇,银杏便看了个分明。

    她摇了摇头,将金锭往碧痕怀里一推,“大小姐的好意,银杏替我们夫人领了,但银杏不能收。银杏得蒙夫人信任,将库房的钥匙给了银杏保管,所以暂时并不缺银钱花。便是有些别的为难,但也还有法子解决。等真的有需要了,银杏再去问大小姐拿!”

    沈棠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听你的。若是大伯母想吃点什么,厨房又忙着,你就拿来月桂园做吧,月桂园的小厨房一直都空着。”

    银杏感激地点了点头,“银杏谢过大小姐了。”

    沈棠摆了摆手,“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好了,你快回去伺候大夫人吧。”

    银杏向沈棠行了礼,便疾步回了莫氏的卧房。

    沈棠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果然是这样的,大房还有大哥撑门立户,下面的人就敢这样怠慢大伯母,这秦氏行事,太不着调,迟早会犯了众怒。”

    碧痕恨恨地道,“莫说是大夫人这边受了气,就是我们月桂园,最近几日送来的菜都没从前的好了,叶子发黄的有,都是虫洞的有,有些都烂掉了,还往我们那送。若不是秦氏纵着的,我就不信那些送菜的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欺负我们。”

    沈棠的脸上现出几分讥笑,“祖母悲伤过度,犯了心疾,已经卧病在床好些时日了,没有精神管府中的事务,但却也未曾发话就让秦氏接管了去,秦氏擅自插手府里的事务,又折腾成这样,太轻狂了,看着吧,祖母是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碧痕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来人,忙扯了扯沈棠的衣袖,“小姐,乔嬷嬷来了。”

    沈棠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端方秀丽的中年妇人徐徐而来,她穿着水蓝色的绫罗纱裙,罩着藕色的上衣,头上簪着一支虫草鎏金钗,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怕是极容易将她错认为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乔嬷嬷见了沈棠,忙笑着向她福了一福,“奴婢见过大小姐,怎么,大小姐刚见着了大夫人?”

    沈棠点了点头,“嬷嬷也是来瞧大伯母的?”

    乔嬷嬷的脸上起了一丝担忧,“是老夫人,病着呢,还记挂着大夫人,派奴婢来瞧一瞧,要奴婢立刻去回话呢。”

    沈棠浅浅一笑,“既如此,嬷嬷快进去吧!”

    乔嬷嬷便又福了福身子,向莫氏的卧房走去。

    沈棠望着乔嬷嬷的背影愣了愣神,她的背影刚硬而挺直,与银杏的有些想像,但又有些不同。

    似乎,多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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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来客

    沈棠从明镜苑出来,便径直回了月桂园。

    碧笙听到动静,急急地迎了出来,“小姐,您可回来了!全叔都亲自来催过两遍了,说是侯爷有急事要寻您!”

    沈棠眯了眯眼,“可知祖父寻我,是何事?”

    碧笙摇了摇头,“全叔的口风可紧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怪怪的,看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您快去吧!”

    沈棠笑着捏了碧笙一把,“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大概就是说的咱们家碧笙了。好啦,你的伤还没好透,该去歇息了!”

    碧笙虽然已经能起来走动走动,但到底受了那么大的伤,就算有些底子,也经不过那样的挥霍,她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听沈棠这么说,便也乖乖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碧痕替沈棠重新整了整衣裳,然后便跟在沈棠身后,向沈谦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担忧地道,“近来侯爷找您,越发地频繁了,这虽不是什么坏事,但宜香堂那边却颇有些想法,我怕那位又要使出什么手段害您。”

    沈棠轻轻地叹了一声,“沈灏如今成了世子,那我和榕儿便是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我和榕儿怎么做,她都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祖父那边,我就得抓得更牢些,方好让秦氏行事有所忌惮。”

    安远侯的书房,闲杂人等是不得进入的,所以碧痕将沈棠送到了院外,便立在了门口,“小姐您去吧,碧痕在这等着您。”

    沈棠点了点头,便跨步进了去,全叔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一见了沈棠,便像是见着了救星一般,忙迎了出去,“小姐,您可来了,侯爷可等了您许久了!”

    沈棠的眼中满是狐疑,祖父这么急着找自己,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不成?

    想着,她的脚步便加紧了些。

    她轻轻扣动了门环,“祖父,是棠儿。”

    “进来吧!”

    沈棠推门进去,见到祖父面沉如水地立在了书案前,她不由一惊,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谦沉沉地开口问道,“棠儿,你说那日是蒙了路过之人的相救,到底那路过之人,姓甚名谁?”

    沈棠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但祖父的问话她不敢怠慢,“救了棠儿的人,是瑞王世子赵誉。”

    先前她含糊带过,是因为当时一心扑在了大伯父的身上,并没有时间将这些也细细讲给祖父听,另外一点,倒是出于对自己的私心。

    她为赵誉所救,本是一桩英雄救美的美事,但怎奈赵誉的声名太过狼藉,自己若与他牵扯倒了一起,怕是于名节有损,自己一向视这些毫无道理的规矩如芥,但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弟弟的前程,那便不好了。

    但此刻祖父脸色凝重地问及此事,想必是闹出了什么闲话,只有将当时的事情据实以告,才是上策。

    她细细地将当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在静虚长老的禅院内发生的那幕,然后抬起头来,静静地凝视着沈谦,“祖父,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谦沉着脸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声,“瑞王世子自从救了你之后,这么多日了,一直都未曾醒来。他的小厮好大的本事,今晨竟然一声不响地将他送了来。”

    沈棠闻言大惊,“他竟一直都没醒吗?我看他脉搏平稳有力,当时就已无大碍了,只不过是腿伤,怎么会一直未醒?”

    沈谦眸中精光一现,“棠儿懂医?”

    沈棠心下一颤,但正对沈谦的眼神却无比坦荡,“棠儿自小在淮南方家长大,曾外祖父的书房里,有不少医书,幼年时也曾蒙药圣指导过两日,算不得懂医,但一个人的脉搏是否平稳,是否有力,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沈谦点了点头,已故的二媳妇方氏与药圣颇有渊源,他是听说过的,这样看来,棠儿有些粗浅的医术,倒也不值一提。

    他低低地朝里屋唤道,“小兄弟,出来吧!”

    “吱呀”一声,便从书房一侧的小门里闪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厮,正是严知。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愤的,嘟囔着嘴,见了沈棠便道,“沈大小姐,我家世子爷,是因为救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得把这事担起来!”

    沈棠凝着眉,指了指屋内,“他在里头?”

    严知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微红,“沈侯爷已经看过了,我家世子爷确实从那日起便昏迷不醒,算来已经有近两月了。那日回府,小的便去请了太医院的钱医正,钱大人说世子爷并无大碍,休息两日便好了,但这都多少日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家世子爷一个人在京城的瑞王府里呆着,奴仆下人皆是皇上的人,我一个人也找不着人商量,便只好先将世子爷带到安远侯府来了,沈侯爷足智多谋,沈大小姐又聪慧无双,两位一定有办法让我家世子爷好起来的。”

    沈棠只觉得额头有些发疼,她问道,“你家世子爷那么久未进宫见驾,皇上不起疑吗?”

    严知的表情越发怪了,“钱医正给世子爷瞧了后,将世子爷的病情写入了医案,呈报给了皇上,伤筋动骨一百天,皇上发了话,让世子爷好好休息。小的这回将世子爷带来安远侯府时,安排了一个与世子爷身形相貌颇有些相似的小厮,在王府里躺着呢,只要世子的病拖得不要再久,一两个月还是能继续瞒得住的。”

    沈棠想了想,便望向祖父沈谦,“祖父是打算留下他们了?”

    沈谦的面色凝重,“若是不留下他们,到时候皇上问起瑞王世子是因何受的伤,若是如实回答,那你……”

    言下之意,与沈棠的担忧如出一辙。

    但严知闻言却有些不高兴了,“我家世子爷不顾自己的生死安危,救了沈大小姐,乃是英雄中的英雄,岂料你们竟是这样的。哼,沈侯爷,若是您这不收留我家世子爷,自然也有收留咱们的地儿!”

    沈谦忙一把拦住了严知,“小兄弟,且慢,老夫何曾说过不留你们?只是世子爷总也不醒,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得想办法找个名医来看看才是!”

    严知道,“这个自然,小的有个师伯,最擅长这些疑难杂症了,只是远在西昌,一来一回怕是要有二十来天的路,王府不安全,小的便是想请沈侯爷和沈大小姐替小的照顾我家世子爷,等小的带了师伯来,便能将我家世子爷治好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我家世子爷的病好了,你们也再不必担心有人知晓当日之事,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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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择帖

    沈棠的眉头微微一挑,严知这话说得倒是轻松,但真要做起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莫说他在瑞王府里设的那位替身到底能瞒住皇上多久,就是在这被各方势力紧紧盯着的安远侯府,生生地藏了一个活不活死不死的人,也难保不会被别人撞破。

    赵誉是北疆瑞王留在京城的质子,虽然这地位有些微妙,但他却是皇帝的嫡亲侄子,他的安危又干系着北疆的稳定,所以皇上对他尤为看重。

    但如今赵誉却因为救自己而昏迷不醒,这事若是被捅了出去,安远侯府怕是又要站到风口浪尖了。

    沈棠微微地叹了一声,透过门缝,遥遥地望见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赵誉,想起了那日若不是他奋力的一推,自己和碧笙此刻不知道已经魂归何处,一时便有些心软。

    她不由将脸转向祖父,沈谦的眉心也是拧着的,自从大伯父遇刺之后,他的眉心就从未舒展开过,只不过此时,那眉间的印刻显得更加深了。

    “棠儿,你意下如何?”良久,沈谦才沉沉地问道。

    沈棠善于揣摩祖父的心意,便知道他该是允了,不由浅浅地弯了一下嘴唇,“既然世子人都已经到了我们府上,将他退回去,不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更何况,世子的确是因救我而负伤,棠儿不能做这忘恩负义之人。还请祖父成全!”

    沈谦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棠,点了点头,又对严知道,“既如此,老夫答应你,替你照料好你家世子爷,小兄弟,你也要速去速回。”

    严知的脸上不知怎的闪过一丝可疑的红痕,他似乎是勉强镇定着自己的情绪,冲沈谦行了个大礼,“侯爷的恩义,小的记住了。”

    又冲沈棠重重地请求道,“我家世子爷就拜托给沈大小姐了!”

    说完便一个纵身,翻窗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沈棠目瞪口呆地看着仍在上下摇摆的木窗,又暗暗觉得严知的话有些不对,世子就算留在了安远侯府,自己也绝不会亲自动手照顾他,这不只于礼不合,祖父也不会应允的。

    她摇了摇头,对沈谦说道,“祖父瞧见了世子的模样,是真昏睡还是假昏睡?”

    沈谦的眼皮跳了一跳,“棠儿是怀疑世子假病?”

    沈棠凝神细想,那日的确是已经诊出赵誉已然无事,除了腿上流了点血,那伤口也并未伤到筋骨,碧笙伤得那么重都醒了过来,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赵誉不该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她轻轻地咬了咬唇,“祖父可否带棠儿进去替世子瞧一瞧,棠儿不才,寻常的脉象还是能看得清的。”

    沈谦并不是迂腐之人,更何况他的书房极其隐蔽,寻常人并不被允许接近,此刻屋中又只剩下他和沈棠两个,便是带沈棠去看一看那躺着一动不动许久的赵誉,又有什么干系。

    他点了点头,便带着沈棠进了里屋。

    这屋子并不很大,只是简简单单地摆了一张软塌,一个矮几,此处乃是沈谦给自己备下疲倦之时略作休息之地,平素鲜少用到。

    沈棠抬眼望去,软塌之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个紫衣少年,他肤白如玉,墨发如云,像一幅精心制作的图画,素淡的床单也因他而显得分外华美。

    他似乎是睡着了。

    沈棠轻轻将他的手腕抬起,以指尖搭住了他的脉搏,“世子的脉搏平稳有力,身子康健地很呢。”

    又将手指轻轻地探了一探赵誉的鼻息,“世子的呼吸绵长舒缓,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沈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清晨到此时,也已有两个时辰了,世子一直如此,无论什么声响都吵不醒他。”

    沈棠凝神静思,在自己所看过的医术古籍之中,似乎都没有过这样的症状,她从赵誉的额头扫视到脚底,心中不由一动,“难道他是中了什么毒?”

    但若是中了毒,那便该在脉象上有所反映,再刁钻古怪的毒都是如此,可赵誉的脉象分明是个健康强壮的年轻人才拥有的,并没有一丝显示中毒的迹象。

    她折腾了一会,实在无法断定赵誉到底得了什么毛病,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