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8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了身,对着沈谦道,“想来是棠儿医技微末,实在是不知道世子到底患了何病,看来也只能等严知回来了。只是……”
她有些迟疑地问,“祖父,咱们就让世子呆这里吗?”
沈谦想了想,“就呆这里吧,搬来搬去的徒惹人注目,反倒不好,就让他睡这里屋,让阿全负责照料他。”
沈棠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赵誉是她的救命恩人,但让她亲手照顾一个大男人,她还真的没法做到,前世今生都算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从来没有照顾过人,还真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
她浅浅一笑,“既如此,便只好麻烦全叔了。”
沈谦见孙女浅笑盈盈的模样,颇是可爱,心中不由一喜,便想到了收在匣中的几张求亲帖子。
他从匣中一一取出,摊在了桌上,语中带着些欣慰地道,“再过两月,棠儿便满十三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这些都是上次百花会后送来求娶棠儿的帖子,我从中择了几家。棠儿正好一同看看,若有看得中意的,等再过些日子家里的气氛缓了过来,祖父便替你订下来。”
他笑着细数着,“这是大学士宋冲的嫡长子,如今正在吏部当差,这孩子我见过,一表人才,为人又正直牢靠,宋冲年轻的时候受过我的恩惠,若是棠儿嫁过去,宋家必是不敢轻慢的。”
又指着另外一张帖子道,“这是威北侯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这孩子虽然生在富贵中,却有着大志向,去年在琼林殿上夺取了武试的头名,将来是为将的大才,棠儿若是跟了他,也不算辱没了我安远侯府嫡长小姐的名头。”
沈棠望着祖父近日来难得的笑脸,听着他絮絮叨叨,她一直都知道祖父对她的婚事寄于了厚重的期望,他希望她能够位等极顶,为沈氏赢取最大的荣耀。
上次百花会上,皇贵妃的提议,应该也有着祖父的想法吧,若是三皇子真的登基为帝,祖父希望自己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今日,祖父却改了初衷,让她在这几张帖子中自行选择,这是否便意味着祖父已经不再只把自己当作筹码,至少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作决定。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替身
软塌上的少年依旧睡得香甜,但若是细细地查看,便会发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正微微地颤动着,他浅浅地睁开眼,半眯着眼,盯向一墙之隔的门外,听着祖孙的对话,眼中眸光流转,潋滟无双。
书房里的祖孙浑然未觉,沈谦仍旧兴致勃勃地替沈棠点评着未来夫婿可能的人选,“这两张帖子,祖父几次想挑出去,但几次都犹豫了,棠儿你自己看看吧。”
沈棠的语气很是惊讶,“这是秦表哥?怎么会?”
沈谦道,“秦焱这孩子深沉冷峻,是你舅公最得意的一个孙儿,将来是要继承永宁伯的爵位的。但不知怎的,这孩子,总觉得太深沉了些,连我都有些看不透他。我们沈氏与秦氏的联系本来就已经够紧密的了,祖父觉得,不管于公于私,秦焱这孩子,似乎都不太适宜结亲。”
沈棠很是赞同祖父的观点,她与秦焱两次相遇,情况都莫名其妙至极,更让她有些不舒服的是,他身上有着危险的气质,似乎只要一个不顺心,就会将周围的事物毁掉一般,让她感到浑身的毛孔都颤立了起来。
她忙附和道,“棠儿也是这个意思呢,曾外祖父的书房里,常有些奇闻杂书,棠儿曾看到里头说,血缘相近的男女结合,于子嗣不利,秦表哥与棠儿算起来仍旧未出三代,他的帖子祖父还是放起来吧!”
沈谦不爱拘泥小节,此刻见沈棠落落大方地谈着自己的婚事,丝毫没有寻常小女儿的扭捏做作,不由打趣道,“棠儿最近可不得了,把秦表哥踢出未来夫君的候选,也能找到这么堂而皇之的理由。”
沈棠的脸上微微起了红晕,“祖父,这倒不是棠儿信口开河,祖父往上细数,前朝那些出了名的傻子,不都是因为爹娘的血缘过于相近的关系吗?”
沈谦细细一想,倒还真有其事,但他却并不太放在心上,大周朝,表兄妹通婚的比比皆是,也不是每家都能生出傻子来,但他心里却更确定了沈棠不愿意嫁给秦焱这个事实,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倒让他暗暗欣慰。
他笑着指着另外一张帖子,“那这位呢,棠儿又如何看待?”
沈棠低头一看,烫金的帖子上,赫然写着瑞王世子赵誉几个大字,她不由惊疑道,“怎么连他的帖子都有?”
沈谦笑着说,“传言他喜好女色,流连花丛,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场浪子,又对女人来者不拒,所以风评极差,但我今日见着他贴身的小厮,便知道他应该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论身份地位,自然是极高的,论品貌,也算配得起棠儿你。只是,他将来是要回北疆的,北疆那地方天寒地冻的,又人生地不熟,若是没点本事,还真是去不得。”
里屋的少年闻言,似是不在意地将眼闭上,但他微颤的睫毛,摒住的呼吸,表明了他其实对接下来的答案很在意。
沈棠想了想,轻轻地咬了咬唇,“北疆太远,棠儿舍不得祖父和榕儿。”
接着又紧跟了一句,“祖父,棠儿有个请求,希望祖父成全。”
沈谦道,“说来听听!”
沈棠的脸色微凝,“如今府中风雨飘摇,情势还未稳定,棠儿暂时不想考虑终身大事。等到一切都已经定了下来,榕儿也订了门好亲,棠儿才能无牵无挂地出嫁。求祖父成全!”
沈谦微微地愣了愣,然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声,“祖父果然是老糊涂了,如今的沈氏需要棠儿这样聪慧的孩子,祖父也需要棠儿。好,祖父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替你寻一门好亲。”
门外谈话的声音渐渐地低了,屋里的少年却忽得睁开了双眼,他的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半夜子时,夜深人静,安远侯的书院忽然闪过一个黑影,但那黑影实在太过迅速,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又消失不见了。
门房内,蜡烛还在燃烧着,全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个激灵起了身,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然后拿着烛盏推开了门。
一片寂静,一片安然。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自己太过敏感,然后便又上了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重新进入了梦乡。
书房的内室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青衣少年,他气鼓鼓地冲着床上睡得香沉的赵誉说,“世子爷,快起来!”
赵誉缓缓地睁开眼,见是严知,便笑着说道,“胭脂,你怎么才来,东西带来了吗?”
严知翻了翻白眼,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递了过去,“香满楼的脆皮鸭,给你带了来。”
赵誉忙将油纸包打开,然后用力地撕了一只脆皮鸭腿,便往自己嘴巴里送,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你家世子我,可是一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要是你再晚些来,我那尊贵的肚皮,肯定是要饿坏了的。”
严知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您这是活该!好端端的,冒充什么昏迷不醒的人,还赖在人家这儿了。不饿您这昏迷不醒的,饿谁?”
赵誉不以为然地一笑,“没法子,不入虎|岤,焉得虎子?要是不装昏迷不醒的活死人,又怎么能顺利地赖到安远侯府来?又怎么能和美人近距离接触?”
严知忍不住嘲笑道,“近距离接触,笑死人了!我在外面可看得分明,沈大小姐早就回自己的月桂园了,后来伺候您的可都是那个全叔。按照沈大小姐的性子,说不定以后不就来这了,还谈什么近距离接触。”
赵誉捧着脸哀叹一声,“还不都是你害的!我早说了,你就直接把我往沈大小姐的闺房一扔,看在我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你再说得可怜巴巴一些,女孩子嘛,一时心软,定会将我留下来,然后嘛,你家世子爷我,就能暖枕取暖,香闺闻香了!”
他神色转变极快,一转眼就又是一副凄婉哀怨的模样,“若不是你,说什么好男儿绝不乱闯女子的香闺,这会我还用受这等罪吗?”
严知嗤了一声,“您若是真对人家有意,那还是少搞这些旁门左道,沈大小姐可不是王府里住着的那些女人,可以让您随意摆布耍着玩。”
赵誉见严知提起这茬,便堆起一脸的谄媚,“辛苦你了,白日要替我应付那些讨厌的女人,晚上还要替我来送吃食。你放心,等下次见了你爹,我一定替你美言几句!”
说着,他眼珠子一转,嘴角溢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来,“好胭脂,我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不如你再扮成我,先在这儿替着,我出去参观参观沈大小姐的月桂园,可好?”
严知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雾,他恨恨地道,“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欠了你们家多少银子,非让我来给你做小厮。这也就罢了,反正我严知也不是什么高尚人,但怎么就偏偏让我遇到你这样的主子!不行,这次绝对不行了!”
赵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摇晃着严知的袖子,“哎呀,胭脂,你就帮帮我嘛。当初你爹把你给我的时候,可是说了,世子所命,无敢不从!不过就是扮成我的模样在这里睡上一觉,又不是让你替我应付姑娘们,有什么为难的?”
严知哪里是赵誉的对手,到底拗不过他,再说这次的任务倒果真比从前容易许多,只不过是睡上一觉而已,他想了想,便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好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夜探(加更)
“不过……您得小心着些,外面那些侍卫倒算不上什么,门房上睡着的全叔可不是好相与的,我刚才那样小心,还惊动了他起来,以世子爷您的身手,还是……”严知虽然答应了赵誉的要求,但言语之中却透着对他的不信任。
赵誉笑嘻嘻地在严知的脸上捏了一把,“爷实打实的功夫虽然不如你,但躲闪避让的轻身功夫还行,再说咱也不是去做什么坏事,就是去沈大小姐的月桂园,踩个点,望个风,很快就回来的,你放心吧,不会让人抓住的。”
严知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踩个点望个风,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将来干坏事能顺利点?
但他身为小厮,虽然是比较特别的小厮,却也不得不听赵誉的话。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东西来,往脸上一套,然后用不知道拿了什么药粉抹了抹,再转头过来的时候,已经赫然顶着一张与赵誉一模一样的脸了。
他手脚麻利地将身上的夜行服脱了下来,扔到了赵誉怀里,然后老老实实地在软塌上躺了下来,“诺,给。快去快回啊,要是丑正您还不回来,我可就什么都不管,拍拍屁股走人了。反正……到时候在沈侯爷面前丢脸的人是您。”
其实严知的内心对赵誉这种行为是真心的看不顺眼,不过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却非得冒充一睡不醒,然后还赖到人家家里来了,这种行为与无赖碰瓷仙人跳有何区别?
若是真心喜欢人家沈大小姐,那就光明正大地去求皇上赐婚呗,搞这些小动作,若是让沈侯爷发觉了,还怎么可能将孙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嘛!
他刚想说,“世子爷,您还是别折腾了。”
但话都未出口,赵誉却像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只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厚重的夜色里。
严知低低地叹了一声,“真是何苦呢!”便以双手枕着自己的头,愣愣地望着屋顶发起了呆来。
赵誉的轻功的确还不错,仗着来之前对月桂园零星的了解,在黑漆漆的夜里穿梭在大树与屋顶之间,眼看着前面便写着月桂园三个大字,他却忽然蹲在了树顶,停滞不前了。
他的眉头微微拧起,脸上的严肃与他向来的嬉皮笑脸截然不同。
赵誉望着前方,有着瞬间的恍惚,他不由苦涩一笑,自己这不管不顾死皮白赖的样子,为了美人,不顾礼仪用尽心机,只为了有相处的机会,倒真的有几分传闻中的浪子风范。
但他心里明白,传言是怎么而来,自然也就对心中的那份情愫格外认真。
只不过是因为百花会上那隔着层层树叶的惊鸿一瞥,便认定了那个看起来平静而冷淡,但眼中却藏着灵秀与狡黠的女子,便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吗?
他愣愣地望着就在咫尺之外,灯火通明的月桂园,那个笑容冷清,但眸光闪亮的女子,便住在那屋子里,她身份高贵,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世家嫡女,不知道有多少男子都想求娶她为妻。
而他,偏偏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她说,北疆太远,她舍不得离开祖父和榕儿。
赵誉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是啊,北疆太远了,不,何止太远,若是嫁给了自己,要遭遇的何止是这一点点距离,还有更多的,比如母子分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或许这趟,我不该来。”
想着他便再没了刚才那一头热血沸腾的兴致,整个人一下子便低落了起来,“等明日,我便去寻安远侯告个罪,就说我只是一时无趣,便想着去捉弄他一番,反正我在京城声名狼藉,也不差再多胡闹这一次了。”
赵誉转身就要回书院,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四角檐灯微弱的灯光里,那座气势恢宏的绣楼显得柔和了一些。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不由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除了巡府的侍卫便不该再有其他的人出现,尤其还是她住的月桂园附近。
他想了想,便将身子隐在了树中,一丝痕迹也不留。
细碎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略有些焦急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来?”
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先来的那女子赶忙迎了上去,“柳嬷嬷,你可来了。”
柳嬷嬷朝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府中的守卫勤了许多,我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躲闪了多少次,才勉强赶了来。夫人让我问你,这几天大小姐是不是常去侯爷的书房?回来可曾提起过什么?”
那女子摇了摇头,“大小姐一向谨慎,就是有什么事也都只与那两个商量,从来不让我知晓的,那两个又口风紧得很,实在是问不到什么,我又不好做得太明显,让她们起了疑心。”
柳嬷嬷道,“夫人说了,你上次做得就很不错,你在外头的娘兄弟,夫人都给你安排好了,他们吃穿不愁,你就安心藏在大小姐身边替夫人做事。”
那女子忙问道,“我娘身子可还好,我兄弟他如今可已进学?”
柳嬷嬷却不肯再多回答,“夫人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好啦,来,拿着。”
柳嬷嬷从怀中掏出个布包来,然后递给了那女子,“把这偷偷藏到大小姐的衣柜里,绝不许让别人瞧见。”
那女子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柳嬷嬷忽然坏笑了两声,“不是你说的吗,大小姐曾和不知名的男人,半夜三更在月桂园幽会,既然咱们抓不住什么证据,那还就不能制造点证据吗?这便是大小姐失贞与男人厮混的证据。”
那女子闻言手一抖,这布包便从她手上掉落,她一惊,又急急地捡了起来,慌乱地道,“可是这……女子失贞,可是要沉塘的!”
柳嬷嬷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夫人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想想你的兄弟,想想你的老娘,他们可都要指着夫人过活哪!”
女子的手颤抖地厉害,但却终于还是将布包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她哆哆嗦嗦地说道,“夫人的吩咐,我记住了!”
柳嬷嬷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带着暧昧与诡异,“这才对嘛!等大小姐一死,我就让夫人把你调到松鹤院去伺候三少爷,成全了你对三少爷的一片心。放心吧,夫人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那女子又是害怕又是欢喜,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变,终于,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柳嬷嬷放心,夫人吩咐的事,我一定做到!”
两人商定了害人的阴谋,便各自疾步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赵誉拨开层层树枝,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低低地呢喃道,“原来你的日子,也过得如此不得安生。”
他的眸光闪亮,眼中有化不开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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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蓦然
一连几日,沈棠都不曾出门,不是窝在书房里作画,便是赖在床上不起来,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自从大伯父英年早逝,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后,祖母便一下子老了许多,成日里不是吃斋便是念佛,几乎不再出门,竟连儿孙们的请安也一应免去,只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府里照例的家常晚宴,轻易不再露面,有什么事情,也都俱交给了乔嬷嬷赖来处理。
沈棠既不必每日给祖母请安,沈榕的课业繁忙也不能每日寻他说话,自然就闲了下来。
至于祖父那,近日无事,祖父未曾传唤,再加上书房的内室住了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她一个深闺弱女,是不方便前去的。
想到那个眉目如画的瑞王世子,沈棠的眉头不由微微一凝,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假,但他的病情却也太过古怪了些,听他的脉搏,瞧他的气色,再看他的伤口,分明该是个活蹦乱跳的。
她不信世上竟有这般古怪的毛病,但一时她却也无法确定瑞王世子赵誉是假装的。
她一时陷入遐思,不由便盯着书案上画了一半的海棠出了神,忽然听到碧笙唤她,“小姐,小姐。”
沈棠回了神,她见碧笙提着食盒,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便知道这闲不住的妮子又开始琢磨新的吃食了,不由笑道,“这回又是什么?”
碧笙指了指不远处的荷塘,笑着说,“荷塘里结了莲藕,我便将这莲藕摘了,剁碎了,然后和进了面团了,做了这藕饼,小姐尝尝味道可好?”
说着,碧笙就将食盒里的藕饼拿了出来,然后手脚麻利地将碟子,筷子都布齐。
沈棠看着这金黄的外皮就觉得喜人,咬上一口发觉这味道也咸淡得宜,不由笑着夸了碧笙几句,“味道不错,做了多少,等二少爷下了学,给他送过去一些。”
碧笙得了小姐的夸赞,脸上乐开了花,“知道要替二少爷留些,所以做了两个小匣子。”
沈棠忽然想到了大哥沈枫,自从大伯父走后,他便就没再去过太学院,缩在丹青院里,不是发呆,便是纵饮,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偏偏大伯母自个又消沉低迷,祖母也不理外事,祖父他朝堂的事情家族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一时间倒没人管着他。
沈棠问道,“大少爷这几日仍旧闭门不出?”
碧笙想了想,“我听丹青院的小丫头说,大少爷这几日饮酒倒是不那么凶了,但仍旧不肯出门。我还听说……”
说着,碧笙便有些迟疑地望着沈棠,得了沈棠的眼神暗示,她才略带些不好意思地将话讲完,“我听说,大少爷喝了酒便颇有些胡闹,屋子里的几个大丫头都被他……”
沈棠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沉声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有些话,是不能瞎传的,大伯父尸骨未寒,大哥还在孝期,若是被传出去这时候大哥与丫鬟有苟且,那便是大不孝的罪名,不管对大哥还是对沈氏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碧笙见沈棠语气有些凌厉,不敢怠慢,忙道,“是丹青院洒扫的李婆子,她和大少爷屋里的暖雪有些不对付,这几日暖雪得了大少爷的宠,为人行事便有些张扬,昨日还无缘无故赏了李婆子一巴掌。那李婆子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受了这气,便当即跑到了秦夫人那,还嚷嚷地到处都是,这会,怕府里的人能有大半都知晓了。”
沈棠的脸色有些微凝,“秦氏,也知道了?她怎么说?”
碧笙双手一摊,“那位正忙着将府里的管事都驯服,哪有功夫理大少爷的闲事,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让李婆子回了。李婆子不满,才又到处嚷嚷的。”
沈棠叹了一声,“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让李婆子再闹下去,将这事闹出了门,可就算是件大事了,大伯父过世可还未过百日呢。碧笙,你将这藕饼收起来,把你碧痕姐姐找来,陪我去一趟丹青院吧!”
碧笙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的,“碧痕姐姐就在外头,我立刻去唤她来。”
沈棠点了点头。
丹青院在锦绣园的西侧,因隔得略有些远,所以她平日鲜少来到,此时心中怀了心事,便越发觉得这路程有些遥远。
她心中正自烦躁着,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柔和的声音唤道,“表妹!”
沈棠顿了顿脚步,回过头去,便看到花丛中走出一个气质清隽的少年来,他一袭白衫,风清月朗,正是二姑母沈明月的独子苏蓦然。
沈棠福了福身,“原来是苏表哥。”
苏蓦然的俊脸不知为何微微一红,像是在解释一般,他忙说道,“这京城的水土与江南不同,这些花这时节还能开得这般明艳,若是在江南,早就破败了。我瞧着欢喜,便来此处看看。”
沈棠早就听说过这位苏表哥喜欢书画,尤其喜好画些花花草草,见他这副含羞带涩的模样,不由笑道,“早就听说苏表哥好才情,若是表哥改日得闲,不如也替棠儿作一幅海棠图?”
她本是礼貌的寒暄,但未曾想到苏蓦然听了却很是高兴,“原来表妹喜欢海棠,是了,是了,表妹的闺名,可不正带了一个棠字。既如此,我一定作了海棠图,给表妹送过去。”
沈棠笑着谢过了,“表哥既喜欢看花,就在此多逗留一会,棠儿还要去看大哥,就不多奉陪了。”
苏蓦然似乎有些惊讶,“表妹是要去看大表哥?可是我听说……”
他的脸上闪过几丝红晕,“表妹还是稍候再去丹青院吧,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经过大表哥的丹青院,正好听到一个婆子在那大吵大嚷的,说的话有些……”
沈棠眉头一皱,这大吵大嚷的婆子,是李婆子无疑了,但她不过区区一个洒扫的婆子,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主子的院子里叫嚣?看苏表哥这模样,想必这些不雅的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安远侯府了。
她沉静一笑,“谢谢苏表哥的关心,棠儿只是给大哥送点东西,应是不碍事的。”
说完,她便转身往丹青院的方向走去,也不理会身后的苏蓦然着急地呼叫。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劝说
沈棠刚到丹青院的门口,便听到里头隐约传来阵阵的撕打声,讨饶声以及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她眉头微皱,冲碧痕使了个眼色。
碧痕推了推门,对沈棠道,“小姐,门被从里面锁住了。”
沈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替我把门砸开!”
碧痕是有身手的人,砸门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她,不过是一眨眼,这紧锁的院门便轰然而开。
丹青院里,一群丫头正疯也似地围攻着一个中年妇人,平时尚算得温柔灵巧的女子,如今却一个个地变成泼妇,对那中年妇人又是扭打,又是脚踢,恶言恶语不绝于耳。
花盆,杯盏碎落一地,院中的花草也尽都遭了殃,而平素最是温柔有礼的沈枫却独自坐在梨花树下,一边灌着自己酒水,一边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沈棠怒极,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她一向以沉静端庄的形象示人,自来到安远侯府还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怒气,此时奋力一喊,这声音便颇具威势,令院中这团撕打在一起已经不分你我的人团,终于停住,分了开来。
那挨打的,应该便是李婆子了。
她见了沈棠,自以为遇着了救星,便赶忙爬了过来,试图抓住沈棠的腿,但沈棠却轻巧地躲让开了。
李婆子哭喊着道,“求大小姐救命,老奴要被这群发了疯的小蹄子给撕碎了,瞧瞧老奴这脸上,手上,身上,可都是这群小蹄子折腾的伤啊!她们这可是谋杀人命啊!求大小姐救命!”
沈棠冷冷地望着她,“把李婆子给我送去诫堂,传我的命令,李婆子不敬主人,散播谣言,犯了口舌之恶,重罚她三十大板,若是打完,她还有一条命在,便让她的家人给领出去。”
重罚三十大板,那绝不是一个轻飘飘的责罚,若是身体单薄些的小丫头,这三十大板下来,确实是能要了人命的。
李婆子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我不服,明明是这几个丫头欺负我,怎得要如此重罚于我,我不服。这府中乃是二夫人管事,若要罚我,也须得是二夫人来罚,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姐插手。我要见二夫人,让我去见二夫人!”
沈棠嘴角的冷意越发浓烈了,她眯了眯眼,冲着呆楞得站立一旁的那几个丫头道,“你们还立在这里干嘛,没听到我的话吗?塞了她的嘴,免得她再出言不逊,立刻将这不敬主子的奴才给我拖到诫堂去!”
沈枫身边的大丫头暖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推了身前几个丫头一把,“快,快照大小姐的吩咐去办!”
那几个丫头立刻便欢喜起来,找了个绳子将李婆子绑住,用抹布将她的嘴塞了个严实,然后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将李婆子给押走了。
暖雪见状,便立刻上前给沈棠行礼,“多谢大小姐为我们主持公道!”
沈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等事情搞清楚了,你们几个该罚的也要罚,该撵的也要撵。”
她不顾暖雪骤然大变的脸色,径直走到沈枫面前,一把将醉得瘫软却仍在饮酒的大哥提了起来,“大哥,你看看你,身为主子,却纵着一群丫头在丹青院里暴打一个婆子,若是出了人命,你难道要背上个纵人行凶的罪名吗?”
沈枫绯红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纵人行凶又如何?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再多背几个罪名也不能怎样。”
沈棠的眸中寒光顿现,她冷冷地道,“是,大伯父是离我们而去,但你还有母亲,还有祖父,祖母,还有家族。是谁跟你说,你一无所有了的?”
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落到了院中剩下的几个丫鬟身上,那几个丫鬟不由地抖了一下,然后往后面退了几步。
沈枫又饮了一口杯中酒,然后不住地笑了起来,“父亲走了,我自然便就一无所有了,这还用别人跟我说吗?从前这府里的人都敬我让我,只因为我的父亲是安远侯世子,将来的沈侯爷,而我也终将是这府里的主人。但如今,连个三等洒扫的婆子都敢欺辱到我头上来,随意信口开河说我和丫头们厮混,这意味着什么?这说明什么,你告诉我,棠儿!”
沈棠的眉头仍然紧皱,但她心底却松了口气,还好,大哥并未真的做下那等不孝之事,既如此,那李婆子的用心就有些可怕了,在大周朝,构陷主子,是死罪一条,自己的责罚倒也算不得太重了。
她叹了口气,将沈枫扶住,“一个区区三等洒扫的婆子,就将大哥你给打倒了吗?就算……如今你不再是世子的继承人,但你却仍旧是安远侯府的嫡长大公子,你的身份尊贵,莫说是一个三等的仆妇,便是府里的兄弟姐妹,秦夫人,三婶也都要高看你一头。”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但那李婆子便就对你不敬了,你可知道为何?”
喝得半醉的沈枫睁着一双迷蒙的眼,“为何?”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你若是自己都不看重自己了,又怎么让人来敬重你?你整日躲在丹青院里,与酒为伍,不摆出点你嫡长大公子的气派来,却让这些迎高踩低的小人成日看见你的颓丧,她们便以为你将来了不起就是个酒鬼,成不了什么大出息,所以才会对你不敬,肆意编排你。你说对吗?”
沈枫摇了摇头,苦笑道,“可我这样一个人,失去了承爵的机会,又能有什么出息呢?我不擅武勇,做不了三叔那样的禁卫军统领,我也不如二叔精通庶务,能打点生意,我……我做得了什么,又能有什么出息?”
沈棠轻轻地拍了拍沈枫的肩膀,柔声道,“不会,可以学,大哥你那般聪明,不凭祖父的举荐,全靠自己之力也能进入太学院,成为名师的弟子,又怎么会真的一无所成?你虽然不如三叔那样擅于武勇,但你的兵法骑射却都是上佳,若真的刻苦一些,莫说是禁卫军的统领,便是当个镇守边关的将军又有何难?至于打点生意,只要求到了善于经营的手下,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她见沈枫似乎渐渐听了进去,便浅浅一笑,蛊惑地道,“再说,是谁说的,爵禄只能靠承袭?我们沈氏的先祖,可是凭自己的一身谋勇,白手开创了沈氏数百年来的兴盛。先祖可以,大哥你为什么又不可以呢?”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料中
沈枫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笑得风华的妹妹,他自然是不会忘记沈氏的先祖是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靠着一身的武勇和谋略,将沈氏一手打造成为大周朝最顶级的权贵世家。
轩朝哀帝昏庸,佞臣当道,听信谗言,残杀朝中大臣,肆意摧残百姓,将大好山河折腾得千疮百孔,百姓民不聊生,朝中最后的中流砥柱赵右丞被小人所陷,哀帝要将之斩杀,此时赵右丞之子赵腾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又得了沈氏先祖这样的良将,当夜就冲入轩宫将哀帝生擒,又肃清了j党佞臣,自己坐了这皇座,改国号为大周。
先祖若不是生在乱世,正巧碰上这改元换代的时机,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又如何能从区区一个寒门小子,一跃成为朝中重臣,开创了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名门?
沈枫是祖父沈谦最看重的长孙,天资自然是极其聪颖的,沈棠充满蛊惑的话语,让他不由想起了祖父从前一些不经意的言行,然而此时深思细想来,却是别有深意的。
他不自禁地心跳加速,浑身的酒气也不知不觉地散了开去,梨花掉落满地,从他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知,只在心中展开剧烈的斗争,他的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望着脚下的泥土在想些什么。
沈棠见了,心下便一松,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她欣慰地一笑,“沈氏的百年根基,并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可以维持的,但侯爷的爵位却只有一个,你道为何我沈氏从未出现过兄弟争爵这种其他世家几乎代代必有的丑闻?那是因为,谁做侯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同心,才能将沈氏的地位继续维持,甚至更加发扬光大。你我甚至祖父都只不过是沈氏这颗参天大树上的枝丫,只有大树的根基牢固,我们这些小枝丫才能安然自在。”
过了良久,他方又抬起头,望着沈棠,“多谢棠儿的提点,大哥想明白了。”
他的脸色仍旧是有些恹恹的,但眼中却流转着光华。
沈棠心中欢喜,脸上便绽放出甜甜的微笑来,她转头对着仍在院中立着的几个丫头道,“主子心烦,你们做丫头的就该劝着些,怎么能纵着他?李婆子的事,自然有老夫人大夫人处置,你们这些丫头将她围堵住了,一顿拳头伺候,又算什么呢?若是打出了人命,或是让那李婆子寻了法子找来了秦夫人,动手的这些丫头自然是难逃重责,就是没动手的也少不得吃个几板子,于你们自己,于你们主子,又有何益处?”
暖雪闻言,腿下一软,便跪了下去,“这都是暖雪的主意,跟其他的妹妹们无关。实在是那李婆子出言不逊,说的话太过腌臜,暖雪气不过才打了她一巴掌,结果她倒好,到处胡说,想坏了丹青院的名声。暖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丫鬟,被她说了也就说了,但大少爷可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长孙,又岂能容那李婆子亵渎。但大夫人如今不理事,老夫人又闭门修佛,二夫人对我们自来就不上心,暖雪无法,只好自己动手了。”
沈棠眉头一紧,“你去见过秦夫人?”
暖雪点了点头,“那李婆子虽然只是三等,但她却是府中世代的家奴,关系盘根错结,我们不好随意得罪,大少爷这些日子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也无法发落她。所以,我便去见了二夫人,禀了李婆子胡言乱语这事,但二夫人却只说了声知道了,就赶了我回来,到底也未曾听到什么回音。”
沈棠的脸上不由现出几分讥笑,秦氏怕是希望李婆子将事情嚷得满府皆知才是吧。
她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忽然碧痕拉了拉她的衣袖,她转眼望去,竟看到两月多来深居简出的莫氏在银杏的陪伴下,出现在了丹青院的门口。
她有些惊喜地唤道,“大伯母!”
莫氏清减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她冲着沈棠一笑,“棠儿也在这。”
又将一片狼藉的院中扫视了一遍,皱着眉头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怎的乱糟糟的?”
沈枫不着痕迹地将树下的酒壶往树荫里踢了一脚,然后脸上堆出一脸的笑意来,一把将莫氏的胳膊搂了过来,“娘,来,到里面坐。”
他的眼里泛着点点泪光,母亲自父亲去后的情形他是知道的,但他当时也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失落中,不可自拔,一开始他还曾劝过,但劝了几次无果后,他本就凉凉的心便更冷了,终日借酒消愁,沉醉酒梦,便再也顾不得母亲了。
如今他刚刚幡然悔悟,就见到母亲也终于出了门,不由感从中来,忍不住眼眶便湿了起来。
沈棠见他母子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便笑着向莫氏和沈枫告了辞。
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知怎的,她竟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刺得她浑身有些发寒,但等她回转过头去,院中空荡荡的,莫氏他们都早已经进了屋去了。
沈棠摇了摇头,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碧痕问道,“小姐,我们是回月桂园吗?”
沈棠低头想了想,“我想去见见二姑母。”
碧痕见这里离沈明月所住的星澜院还有些距离,沈棠看上去又有些疲乏的样子,便道,“小姐走得累了吧,前面便是侯爷的书房,不若小姐停一停,请全叔给您倒一盏茶水,润润喉再去星澜院也不迟啊。”
沈棠本是想拒绝的,祖父不在,她去书房并不妥当,但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那里还躺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的情况如何,她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全叔见了沈棠,倒并不怎么惊讶,笑着迎了上去,“大小姐怎么过来了?”
沈棠笑着说,“本想去二姑母那坐一坐的,怎奈得咱们侯府有些太大了,走得有些累了,又有点口渴,所以便想请全叔你赐一杯清茶,不知道全叔准不准?”
全叔忙道,“大小姐折杀老奴了,什么赐不赐,准不准的,这话可不许再说了。大小姐要茶,当然是有的,但总不能站在这里饮,快,还请进去吧!”
沈棠便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祖父的书房重地,若是没他老人家的传召,我还是不进去了。”
全叔笑呵呵地道,“大小姐有所不知,侯爷曾有过吩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