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6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长老有要事,就吩咐我让这两位先回,明日再来。这会,该已经走了吧。”
小沙弥一溜烟地跑了,沈棠却凝着眉思量,看来那紫衣少年不是醇王世子便是瑞王世子了,醇王世子病弱,瑞王世子好色,但那紫衣少年的身上看起来似乎都没有这两种特质。
只是,榕儿可以假装病弱,醇王世子为何就不能?便是瑞王世子平素再好色,在佛门重地也不得不要持重一些吧。
一时间,那紫衣少年的身份,倒还不好确认。
她一抬眼,正看到不远处碧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由嗔道,“什么事那么着急,还劳动你跑得那么快?”
碧笙的脸色显出沉重焦虑的神色,“小姐,老夫人派了人来接您回去,要快,行李我都给您收拾好了,马车就在前面。”
沈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还要再住两日的吗?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那样惊慌?”
碧笙沉沉地道,“大爷他在上朝的路上遇刺,伤势严重,恐是不治。”
沈棠的身子猛烈地一震,然后便在碧笙的引路下,疾步奔向了祖母派来的马车。
马车飞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颠簸地厉害,但沈棠却丝毫不在意,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大伯父沈源,是个温柔宽厚的人,比之沈灏这个凉薄的父亲,沈源对她的照顾倒更像是一个父亲。
两年前,他们姐弟刚入安远侯府时,并没有少受秦氏和沈紫嫣沈紫姝的欺负,但每次秦氏要为难她的时候,只要大伯父在场,是无论如何也会保下他们姐弟的。
父亲沈灏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敢面对想要逃避,还是因为真的不在乎无所谓,对自己原配所出十年未见的子女,显得有些漠不关心,就连全家聚在一起用餐之时,对他们姐弟也都当作没有看到。
这时候,替他们碗中添菜,嘘寒问暖关怀他们的是大伯父。
在安远侯府,这个浑浊的水谭里,祖父老j巨滑,祖母精明厉害,大伯母深不可测,父亲肤浅无能,秦氏恶毒狠辣,三叔模棱两可,也就是大伯父和三婶婶算得上是清流两股,让沈棠坚硬的心,能够稍稍柔软一些。
到底,是什么人,要将大伯父置于死地?
她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惊,浑身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没错,若是沈氏的仇敌,将大伯父置于死地,确实能给沈氏以致命一击。
大伯父乃是安远侯世子,大周律,爵位只传嫡长子,若是嫡长子逝,嫡长孙已成年,那将隔过一代,直接传位于嫡长孙,以保持嫡系血脉的尊崇地位。
若是大伯父真的逝了,这安远侯世子的头衔本该是大哥沈枫的,但让沈棠心惊的是,沈枫才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离大周男子十六成年的界限,还差一年。
那便意味着,大哥沈枫将与安远侯的爵位无缘了。
因为按照大周律,在这种情况之下,安远侯世子的头衔,将落到祖父沈谦的嫡次子,也就是父亲沈灏的身上。
可沈灏,却绝不是入朝为官的料。
他喜好女色,流连风月,虽然有些小聪明,几个铺子经营地倒还不错,但他对政治,却没有丝毫的天赋,为人既没有魄力,又没有担当,将来若是让他承了安远侯的爵位,沈氏在他的手里,莫说发扬光大,只要不衰落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沈棠坚信,以大伯父的为人,是不可能树立什么要拼命的仇家的,那就只能是因为家族斗争了。
有人,见不得沈氏好,希望沈氏乱起来。
沈棠的表情凝重而严肃,她转头问碧笙,“祖母派来的人,还说了什么?”
碧笙摇了摇头,“老夫人派来的那人似乎是二门上的白管事,他找到我,就交待让您赶紧回去,大爷遇刺,伤势危重,怕是不治,然后就又骑着快马赶了回去。”
沈棠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白管事她是知道的,算是府中中阶以上的世仆了,祖母竟然派了他,而不是随便一个小厮,就可想而知,大伯父的伤情严重极了。
她一把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将马车再赶得快一些!”
她要赶快回去,看看大伯父的伤势,她是药圣的弟子,手中又捏着不少珍稀的奇方灵药,若是赶得及,说不定还能救大伯父一命。
马车飞驰地极快,但却也越发颠簸了,沈棠忍受着腹中上下翻滚的难受,只希望马车可以更快一些。
突然,马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车身剧烈的晃动,沈棠的头开始猛烈地痛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场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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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获救
碧笙见状不对,忙掀开窗帘一看,脸色一下子便白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沈棠道,“小姐,抱紧我!”
然后便对着身侧的木板挥出用了全力的一掌,木板立时应声而落,碧笙紧紧地圈住了沈棠的身子,然后右脚一蹬,借力向马车外飞扑出去。
这里是山道,并不平坦,也不宽阔,一个不小心便会滚落去下面的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但马车却像是发了狂一般,东摇西晃地继续向前疾驰,而车夫却诡异地未曾发出一丝声响来。
沈棠望着眼前这幕不由浑身发颤,若是碧笙再迟一些,自己两个人也许今日就交待在这里了,她动了动了身子,发觉并未受什么伤,便强自撑了起来,想要找到碧笙。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是碧笙以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护住自己,从马车中飞扑落地之时,她清楚地看到碧笙的身子被路上尖利的石子给割伤了,再后来,自己便被冲力甩了出去,但所幸跌落在草地之上,只除了衣衫有些割破,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她四处张望,终于在离自己不远处找到了躺着一动也不动的碧笙,她忙跑了过去,将碧笙扶到自己的怀里,焦急地唤道,“碧笙,醒醒,快醒醒!”
碧笙却没有任何反应,沈棠心中大骇,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往她鼻头处一探,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她只觉得鼻头一阵酸楚,眼泪便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但此时却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她连眼泪都没有来得及去擦,便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大还丹来,丸药碾碎,然后喂入了碧笙的口中。
她焦急地望着空旷的山道,心中忽然生出一丝颓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上山或者下山的人,碧笙的伤势很重,需要得到立时的救治,自己这颗大还丹也不过只能替她多争取一些时间。
正当她焦虑难当之时,忽然看到自家已经走远了的马车,又徐徐地回了过来,她心中一喜,难道竟是车夫制住了发狂的烈马,又回头来接她们两个了吗?
她不由站起身来,向马车挥舞着双臂,“喂,我们在这里!”
马车离得越来越近了,车速却丝毫没有降下,反而越冲越快,沈棠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看到那赶车的车夫耷拉着脑袋,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之上,浑身是血,就连木板之上也到处都有血花,而他的胸口赫然露出一支短箭来。
沈棠的脑中轰然一片,这不是意外,有人想要自己死。
眼看马车就要向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她本是可以躲开的,但地上的碧笙却让她的脚步一窒。
沈棠摇了摇头,不能,自己不能只顾着逃命,却将刚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碧笙放在那里,任马蹄践辗过,她急忙将碧笙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背上,想要尝试着背起碧笙挪开,但她的气力实在是太小了,甚至连一步都无法迈开。
如果这就是命,那就认了吧,反正自己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沈棠悲哀地想。
马车离得她越来越近了,只差十步,五步……
沈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次,应该会爽快一些,死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不是吗?
忽然,一股大力将她和碧笙推了开来,也正在那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马匹的哀嚎,但这声音很快便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沈棠惊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惨烈非常的车毁人亡,刚才自己的身后是一面高高的石壁,马车就是一头扎在了石壁之上,才因为巨大的冲力,而粉身碎骨的。
车厢已经震得粉碎,而马匹更是血肉模糊,车夫在哪更是目力不能所及。
她和碧笙都没有惨死在马蹄之下。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一眼瞥见自己右侧有一片紫色的衣角在风的吹动下轻轻摆动,她一下子便想起了早些时候在静虚长老的禅院内,所见到的那个紫衣少年。
难道那个将自己和碧笙推开来的人,竟是他?
她忙向那团紫色摸索过去。
紫衣少年似乎是被震得昏了过去,他那华丽的袍子已经破烂不堪,更令人担忧的是,紫袍内露出的白色里衣上,赫然染着血迹。
沈棠心中一惊,他受伤了?
“世子爷!”一个面带焦虑的清秀小厮几个纵身飞奔而来,他一把推开沈棠,将紫衣少年扶了起来,在看到他身上的血迹之时,脸色黑得更煤炭一般。
紫衣少年的伤该是在腿部,鲜血仍旧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那清秀的小厮眉头紧皱,从怀中掏了老半天,都没掏出什么来。
他叹了口气,便用帕子将伤口先掩住。
沈棠心中着急,但她身上通常只会带一颗大还丹,刚才已经让碧笙用下了,除了防身的药粉,她身上再无其他的药丸。
忽然,她瞥见草丛之中有一种叫做羊蹄草的药材,那便正是止血的良药,她忙采了一些来,然后用牙齿咬碎咀烂后,便放在自己的丝帕之上。
“将这个敷上他的伤口处。”
长相清秀的小厮用焦虑而怀疑的目光望着她,“这是什么?”
沈棠道,“这是羊蹄草,有止血化淤的功效,如今这里没有什么更多的良药,离医馆又还有些距离,当务之急,是要把他的血止住。”
说完,便又去摘了些羊蹄草,以同样的方法,给身上擦伤无数的碧笙止血。
碧笙的呼吸越见微弱,沈棠心中焦急不已,急急地问道,“喂,你们有马车吗?我的侍女伤势严重,怕是等不及了。”
小厮点了点头,一把将自家少爷扛了起来,“马车就在前面,我先将我家世子放过去,再来接你们。”
沈棠心内有些害怕,若是那小厮不再回过头上,而是径直下山走了,那碧笙就危险了。
好在不多会,那小厮便又退了回来,一把将碧笙打横抱起,说了声,“你爷跟上来。”然后就飞奔似地走了。
沈棠刚走了两步,便顿住了脚步,然后往马车出事的地方走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她腹内的翻滚更加剧烈,但她仍旧忍住难受,一步一步地向血肉模糊的地方走去。
她要找到那个车夫,将他胸口的那支箭带走,是谁暗害了她,那支短箭是唯一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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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回转
紫衣少年的马车,徐徐地驶出,让沈棠总算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望着仍自昏迷不醒的碧笙,心疼地摸了摸她渐渐苍白的小脸,又俯下身子柔柔地在她耳边道,“碧笙,你一定要挺过去,家里有师傅秘制的回转丹,用了它,你就能好了。碧笙,你不是最听我的话吗?一定要撑到回家。”
那小厮见了沈棠这模样,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他低头看着敷了那马蹄草之后,已经止住了血的紫衣少年,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问道,“你们府上住哪里?”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先送沈棠主仆回府了。
沈棠惊喜地抬头,紫衣少年因为救自己和碧笙而受伤,而且看样子伤得也不轻,一路上,那小厮对自己一直横眉冷对,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十足一幅责怪自己害了他家主子的模样。
也因此,她无法对那小厮启齿让他先送自己回府,原本打算下了山,经过集市的时候想办法再寻一辆马车,再赶回府去的。
没想到那护主心切的小厮,竟然同意了先送自己和碧笙回府。
她感激地道,“那就麻烦小哥送我们到平安巷的安远侯府。”
小厮的脸上闪过惊讶,“不用叫我小哥,我叫严知,严格的严,知道的知。”
过了片刻,严知又忍不住抬头问道,“莫非你就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百花会上那个唯一给我们世子爷制作的胭脂,投了一票的那位沈棠沈大小姐?”
沈棠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沈棠。原来你们世子爷,竟是瑞王世子赵誉。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主仆,不然的话……”
她的语调渐渐地低了下去,倒让严知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忙转移话题,指着赵誉的伤口处道,“血已经止住了,然后应该怎么办?”
沈棠不避嫌疑,轻轻剥开已经凝结的羊蹄草,然后从衣摆上撕下了一块衣料,将羊蹄草的碎渣拿开放进衣料中。
只见赵誉被碎石撕开的口子不再出血,她轻轻地松了口气,又挪过去搭他的脉搏,赵誉的脉搏跳动得慢而有力,沈棠便彻底放了心,“你家世子受的只是皮外伤,并不怎么碍事,他的膝盖也未曾伤筋动骨,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能如常了。”
一边说着,沈棠又从自己白色的里衣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然后替赵誉紧紧地把伤口包扎住,又回头吩咐严知,“回去后就立刻请个大夫,替他清洗一下伤口,其他的大夫应该都有办法。太医院的钱医正,最擅长骨科伤科,若是可以,就把他请了来,替你家世子治一治。”
严知点了点头,问道,“沈大小姐懂医?”
沈棠神色一窒,勉强笑道,“家里有个弟弟,小时候又皮,也常常磕伤碰伤,曾见过大夫这么做,便记下了,这倒不算什么。”
严知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我家少爷并无大碍,为何他此时还未醒来?”
沈棠的眉头一紧,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所以她才会建议让钱医正来瞧一瞧。
又过了一会,马车吱嘎一声停了下来,车夫恭声道,“安远侯府到了。”
沈棠和严知一起把碧笙弄下了马车,早就等候在门口的碧痕还有一干丫头婆子们立刻迎了上来。
碧痕见了一身狼狈的沈棠,以及昏迷不醒的碧笙大惊失色,但她一向稳重,指挥着力大的婆子将碧笙抱了起来,然后又扶住了身子有些不稳的沈棠,“小姐怎么了?”
沈棠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道,“我们遭了人暗害,碧笙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要先去看看大伯父的伤势。你快跟着碧笙进去,将我师傅给的那颗回转丹,用烈酒化开,然后喂她服下,每隔半个时辰,再给她喂一颗大还丹。等她醒了,立刻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一时顾不及两头,碧痕,碧笙就交给你了!”
然后大声唤了一个婆子过来,“大爷人在哪里,现在情况如何,快带我去!”
婆子赶紧一边带路,一边答道,“大爷是被抬了进来的,胸口中了三箭,箭箭命中要害,浑身都是血,被安置在了老夫人的颐寿园,宫里有品阶的太医都来了,但是看样子情形很不好。”
沈棠的脸色越见焦急,又唤了个小丫头过来,吩咐道,“去月桂园,找碧痕,让她派绵雨将另外那颗回转丹,送到老夫人屋里,我要用,要快。”
绵雨是两年前沈棠亲自买进来的小丫头,在几次月桂园的换血大清扫中,她经受住了沈棠的考验,虽然比不上碧痕碧笙这样的地位,但她却是月桂园中,沈棠比较信任的丫头了。
小丫头急匆匆地往月桂园的方向跑了去。
这边厢,严知见安远侯府的人的大门紧紧地合上了,料想沈大小姐和碧笙都已无事,便回了马车,刚进车帘,便吓了一跳。
他拍了拍胸口,恨恨地道,“世子爷,您早就醒了,为何刚才又装死!”
赵誉笑眯眯地望着他,“胭脂,你说话可真难听,什么装死,你家爷我刚才可是真的昏了过去。”
他撩起了车帘,深深地望了一眼安远侯府这黑夜中仍旧发出光亮来的四个大字,唇边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回王府!”
很快地,马车便消失在了街角的拐弯处。
沈棠到颐寿园的时候,除了她,家里的人俱都已经在正堂了,就连许久未曾回来的三婶也焦急地坐在了堂上。
她刚一出现,沈紫姝便冲她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大伯父都生死未卜了,你怎么才回来。”
沈榕厉声喝道,“沈紫姝,你住口!”然后飞奔到沈棠身旁,关切地问道,“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棠勉强冲着弟弟一笑,摸了摸他的脸,什么也没说,便径直走到满脸寒色的三叔沈沐面前,“三叔,大伯父是在里屋?”
沈沐看着浑身狼狈,衣衫有些破碎的沈棠大吃一惊,“棠儿,你怎么了?”
沈棠焦急地道,“三叔,我没事了,带我去看大伯父。”
沈沐摇了摇头,“太医吩咐了,病人屋子里不能进去太多人,如今只有父亲还有大嫂,枫儿在里头。我等都被赶了出来。”
沈棠见三叔的态度坚决,死活不肯让自己进去。
她倒是理解三叔的做法的,太医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便得照办,更何况,屋子里的情形,想必很是血腥,自己一个较弱的女孩子,三叔也怕自己无法承受。
她无法,只好踮起了脚尖在沈沐的耳边低声道,“让我进去,或许我有办法救大伯父。我手中有药圣唐一中的回转丹,让我进去看一看,或许大伯父还有得救。”
沈沐的身子一震,满目震惊地望着沈棠,药圣唐一中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传说他的回转丹能起死回生,但传言越多,药圣却如同躲在重重迷雾之后,再没人能一窥真容。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关节,他早听说过已经故去的二嫂,与药圣唐一中有些渊源,这样说来,沈棠手中握有他的奇药,倒并非不可能。
他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进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凶手
一踏进祖母的里屋,沈棠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大伯母静静地坐在床头,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大伯父的手,从她微肿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刚狠狠地哭过。
大哥沈枫则是立在母亲的身后,一脸戚容地注视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父亲,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似乎是在竭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祖父表情严肃,在屋内踱来踱去,只有那略显得有些凌乱的步伐,昭示了祖父内心的焦虑和慌乱。
而几个太医,正在为沈源的伤势而束手无策。
一个太医道,“为今之计,该是先把那三支箭给拔出来,可世子伤势太重,若是贸然拔箭,怕是会失血过多,立时损命啊!”
另一个太医叹息道,“世子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若是不把箭给拔出来,心脉受损严重,那也支撑不住多久啊。”
祖父沉声道,“两位的意思是,不管这箭拔还是不拔,我家老大,都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两个太医沉重地点了点头,“侯爷,实在是世子受伤太重,这三箭全部命中了心脉,一丝偏差都不留,世子的心脉此时已然四分五裂,不管是拔箭还是不拔箭,怕都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拔箭,必须要拔!”
沈谦转头,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沈棠,他脸色一变,“棠儿也遭了伏击?”
沈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祖父,大伯父的箭一定要拔,拔了尚可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不拔就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了。”
她望了眼脸色已然惨白的大伯父,继续道,“棠儿来京城之前,从淮南舅父家中带了药圣唐一中的回转丹,不知可否对大伯父的伤情有所帮助。”
为首的太医正是太医院的院判刘太医,闻言立刻惊喜道,“大小姐果真有药圣的回转丹?”
沈棠点了点头,“棠儿的舅父与药圣颇有渊源,曾有幸得药圣赐了回转丹。”
刘太医抚掌道,“药圣乃是当时奇人,在下幼时跟随祖父行医,曾亲眼见过他将一已死之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所制的回转丹更是当世奇药,传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在下虽然并未真的见过,但却知道药圣与淮南方氏的私交甚笃,既然如此,大小姐的回转丹便果真是药圣的手笔了。若是有了这丹药,世子活命的机会,便有了三成。”
沈谦的心一下子又寒了,对他来说,三成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莫氏突然开口,“父亲,就让太医们试试看吧,三成的机会也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得好。”
这时,外面起了些喧哗响动,沈沐忙赶了出去,过了片刻便带回来一个手中拿着匣子的小丫头。
沈棠忙冲她招手,“绵雨,快将药拿来。”
绵雨小心翼翼地将匣子递给了沈棠,“碧痕姐姐让奴婢跟您说一声,碧笙姐姐的情形已经稳住了,请您安心。”
沈棠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出去吧,跟碧痕一起照顾好碧笙。”
绵雨应声退出。
沈棠将回转丹拿给了太医院院判刘太医,“这便是回转丹,舅父曾经说过,这药需要用烈酒化开,至于是先用药,还是先拔箭,便由太医们决定吧。”
太医拿起回转丹,闻了一下,点头对沈谦道,“不错,就是这个味道,侯爷,不如现在便开始吧?”
早就有人送上了烈酒,太医便将丹药化开,然后慢慢喂入趟在榻上一动也不动的沈源口中,过了一会,便见他原本死白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太医大喜道,“果然是药圣的手笔,天下奇药,这么看来,存活的机会又多了两分。”
沈谦的眉头便略略地舒展开了一些,他沉声道,“如此,小儿的性命就全交托给几位了!”
太医闻言脸色便凝重起来,不敢怠慢,立刻开始开刀取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终于满头大汗地将三支短箭全部取出,置于托盘之上,然后对沈谦道,“侯爷,这歹人可真狠,您看这几支箭的箭头!”
沈谦拿起一看,脸上顿时怒容现出,“这是要将我家大郎赶紧杀绝,不留一点余地啊!”
只见那箭头之上,还生出了四条尖锐细长的触角来,这样毒辣的箭,一旦被射中,就是并未直刺心脏,也会元气大损,更何况,沈源身上所中的三支,可是箭箭入心啊!
沈棠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了从车夫身上拔出的箭来,“祖父,刺杀大伯父的人,与袭击棠儿的,是同一批。”
沈谦接过沈棠递给他的箭,一看,果然四支短箭,一模一样,系出一家,他隐忍着心中的怒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简短地道,“棠儿接到消息,正赶回府里,路上不知怎的,马车竟然像发了狂一般,幸亏我的侍女碧笙以性命相救,又偶遇了路过的香客,为他们所搭救,棠儿才活了一命,等劫后余生,棠儿便从车夫的身上取下了这箭带了回来。”
沈谦思忖片刻,忙道,“沐儿,赶紧去棠儿出事的地方,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遗留了下来。”
沈沐依言而去。
沈谦望着自己寄语厚望的继承人,一向刚硬的他不由软了下来,他低声地道,“源儿,你坚强些,沈氏不能没有你!”
刘太医与其他几位太医处理完了沈源的伤口,然后对沈谦说,“侯爷,世子到底能不能活命,最要紧的便是今夜明日,若是世子能安然挺过去,那便又多了两成希望。若是这两日有发热的情形,那就不太妙了。”
沈谦点头道,“若是世子能活,沈氏必不忘记几位的大恩。”
为首的太医道,“这是医者的本分,侯爷,在下要回宫向皇上皇贵妃娘娘去复命了,这位陆太医,就留在这里,若是世子有什么不舒服,还请立刻传他!”
沈枫便起身去送几位太医。
里屋之中,一下子便只剩下了沈谦,沈棠,莫氏,以及躺在床榻之上的沈源四人。
沈谦沉沉地开口问道,“棠儿,这事情是谁做的,你可有了计较?”
沈棠的脸色凝重,“棠儿一开始以为,此事应是与沈氏对立的家族所为,大伯父为人宽厚,不曾有过什么私人恩怨,那便只能是因为对方想借此来打击沈氏,大伯父无辜受害。可是,暗杀大伯父的那伙人,竟然同时也是袭击棠儿的人……”
莫氏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道,“大爷和棠儿若是没了,哪个得利最多,哪个便就是凶手!”
正文 第三十章 生死
沈谦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冲沈棠柔声道,“棠儿今日受了不少惊吓,瞧你浑身狼狈的模样,快点回月桂园梳洗一下,歇一歇吧。祖父知道你孝顺大伯父,不过这里有我,还有你大伯母,你就放心吧!出去让大家都散了吧,就说大伯父暂且无碍,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
沈棠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大伯母的话,想必让祖父起了一些联想,若是大伯父没了,那么在大哥沈枫还未成年的现在,继任的世子必然是自己的父亲沈灏了,不管父亲愿意不愿意,他确然成了世人眼中最大的得利者。
而自己一个养在深闺,与他人无碍的小女孩,竟然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埋伏暗害,就不再完全只是朝堂与世家之间的事情了。
这个世上,最想让自己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秦氏。
祖父支开自己,无非是因为他的心中存了这个怀疑,而他所怀疑的对象,涉及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罢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虽然沈灏对自己姐弟直到最近才似乎好了起来,但若说他是买通杀手刺杀自己亲兄长的那个人,沈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但若是秦氏因为想要成为世子夫人,未来的安远侯夫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大伯父没了,父亲成了世子,那么将来继位的将是沈榕,与秦氏的儿子沈松也没有半分干系,除非秦氏再一次出手,为沈松扫平前进路上的所有障碍。
但一次得手之后,再次出击,便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害死沈榕,那岂不是白白替他人作了嫁衣裳?
这绝不是秦氏的风格。
但不管此事是不是秦氏所为,沈棠都感到以后的安远侯府,怕是连这表面上的平静都无法维持下去了。
沈棠刚出里屋,沈榕便迎了上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人俱都将目光投向了沈棠。
沈棠道,“大伯父暂时已经无碍了,祖父让大家都回去歇息。”
她徐徐走到三婶赵馨面前,柔声道,“三婶快回屋子里去歇歇,您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小心别累坏了腹中的宝宝。”
赵馨轻抚隆起的腹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沈榕紧紧地跟着沈棠一起进了月桂园。
绵雨听到响动,便迎了出来,“小姐,回来了,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先去洗漱一下吧?”
沈棠摇了摇头,“我先去看碧笙,她如何了?”
绵雨一边引路,一边答道,“碧痕姐姐按照小姐说的法子给碧笙姐姐用了药,碧笙姐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刚才我们又给碧笙姐姐擦了身子,上了药,还好虽然身上到处都有伤,但并未伤到筋脉骨头。”
沈棠回头拍了拍弟弟的肩头,“榕儿,你先去我书房等我,我看过了碧笙,梳洗一下,便过来找你。”
沈榕从寥寥几句对话中,便听出姐姐这回遇到的事情很是凶险,甚至连功夫一流的碧笙都受了重伤,但他很懂事地忍住了好奇和担忧,点了点头。
碧笙和碧痕本是住在沈棠的外厢,兼顾着守夜和保护的职责,但因为碧笙这次受伤太重,所以碧痕便让小丫头将沈棠隔壁的厢房收拾了出来,将碧笙安置在那。
沈棠推门而入,碧痕便马上把碧笙床头的位置让了出来。
“小姐,您回来了,怎么不先去洗漱,再过来?”碧痕有些心疼地望着一身狼狈的沈棠。
沈棠并未回答,搭起了碧笙的脉搏,然后脸上便漾起了轻松的微笑,“碧笙该是无碍了,我也就放了心。”
碧痕凝重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冲她安慰地一笑,“现在没事了,我先去洗漱,你让绵雨在这里伺候着碧笙,你先去我的书房,二少爷也在那,等我洗漱好了,就过去,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尽数说给你们两个听。”
等沈棠细细地将身上的血腥味道洗干净,又换上干净的衣裳,拧干发丝,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到书房的时候,沈榕已经等得快要发毛了。
他一见到沈棠,便连忙从小丫头的手中接过了她,搀扶着把她放到软塌之上,“早知道你那么累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也好。”
沈棠摸了摸他写满焦急的小脸,“不,一定要今日说。”
然后她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只略过了在静虚长老的禅院内与瑞王世子赵誉的一番火药味十足的对谈,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一遍。
沈榕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他猜到了姐姐今日所遇一定是凶险的,但没料到竟然凶险到如此地步,他重重地一拳击打在书案之上,怒道,“是谁,到底是谁要置我姐姐于死地?”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弟弟的衣袖,“别生气了,姐姐这不是没事了吗?至于究竟是谁做的,暂时我还没有什么头绪。只是……不管如何,你以后的衣食住行,可都要小心再小心了!”
沈榕拧着眉头问道,“姐姐的意思是?”
沈棠点了点头,“不可不防。总之,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双福双喜,这几日,就派人跟曹大人告个假,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吧。”
这府中虽然也是水深火热,勾心斗角,但不过使些小手段,还不至于动刀动箭,更何况,如今祖父有了警觉,必然会加强府中的管制,就算有什么人想动什么脑筋,也不会那样容易了。
沈榕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咬了咬唇,充满着希翼地问道,“大伯父他,会好起来吗?”
沈棠摇了摇头,沉沉地道,“太医说,只有五分的机会能活下来,但能活多久,又是怎样地活着,就不好说了。”
以那三支短箭的恶邪程度,大伯父的心脉应是损伤严重了,就算侥幸从阎王手中夺回了一命,怕要好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大伯父的伤还面临着最严重的一关,那就是十分可能面临的伤口感染,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所知的这些草药也不过只能起些辅助的作用。
大伯父,是生是死,就全看今夜他能不能撑过去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认得
沉香炉里点着安神香,但沈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心中压抑地厉害,她轻轻地下了床,随手披了件衣裳,便在窗口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
今夜,并无星月,这黑压压的天,仿佛映衬了她黑压压的心情一般,显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睡在外厢的碧痕听到了里屋的动静,蹑手蹑脚地进了来,见沈棠正呆呆地坐在美人榻上恍神,脸上不由现出几分心疼的神色来。
“小姐,又被梦魇着了吗?”碧痕问。
沈棠摇了摇头,“没有,自用过静虚长老的方子后,已经数日未曾梦魇过了。我只是觉得心中烦闷,一时难以入眠,就起来坐坐,倒把你给吵起来了。”
碧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因为大爷的事吗?”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大伯父这关生死难料,我怕他难以支撑过去。沈灏无能,难以支撑起沈氏,若是太平盛世,倒也罢了,但朝中分明暗潮汹涌,深不可测,此次的暗杀伏击,只有这四支诡异的短箭为线索,一时毫无头绪,而且我总觉得,这几支短箭也不过是敌人迷惑我们的招术。沈氏,危矣!”
碧痕有些不解,“小姐不是说过,沈氏的荣华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求二少爷好。为什么如今又……”
沈棠闻言一怔,但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沈氏完了,没了父族,也没了母族依靠的我们,又岂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千百年来形成的社会秩序,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改变,即便沈榕一身高超的武艺,自己又有治病救人的医术傍身,没了家族,又能怎样?
碧痕自然明白沈棠话中的含义,沈棠姓沈,自然与沈氏的安危系在一起,便是自己和碧笙,不也一样吗?
她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一事,“小姐,乔嬷嬷回来了。”
沈棠的眉头一挑,“哦?什么时候的事?”
碧痕答道,“昨日才到的,说是本来早该到了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横行,只好绕道而行,多费了好多时日。老夫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哪料到……”
“山匪横行……”沈棠若有所思。
碧痕见状,忙问道,“小姐觉得乔嬷嬷撒了谎?”
沈棠摇了摇头,“不管她撒谎没撒谎,记得要小心她。这位乔嬷嬷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对了,我不在的这些天,秦氏有什么动作?”
碧痕想了想,答道,“二小姐三小姐吃坏了东西闹了好几日肚子,那位似乎很生气,锦绣园的杯盏都给砸了好几对,不过后来就没什么声响了。二小姐三小姐吃了亏长了乖,这些天都安静了许多。还有……自从四小姐在百花会上得了魁首,二爷便宿在了白姨娘的房里,算起来已有了七八日了。”
沈棠冷冷一笑,这是她早就料到的结果。
沈紫妤得了魁首,又立即被皇贵妃娘娘叫进了宫里去小住,求亲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入安远侯府,还都是不错的人家,沈灏的面上自然有光。
他喜好花天酒地,常常与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厮混,沈紫妤的夺魁更让他成了众人的焦点,就是平素那些身份比他还要高贵的王孙公子,此时见了他,也都以羡慕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心中欢喜,自然就会对白氏另眼相看起来。
白氏比秦氏年轻貌美,又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是丫鬟出身,但气质却比得上寻常门户的小姐,常居下位,惯常对沈灏曲意奉迎,这绕指的温柔,与秦氏的强势跋扈相比,自然立刻便能重新掳获沈灏的心。
秦氏,一定气坏了吧?
碧痕眼尖,发现了在门口徘徊的身影,厉声喝道,“是谁?”
一个瘦削的身影徐徐进了来,“是我,绵雨。”
沈棠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是一惊,“是碧笙有什么不妥?”
绵雨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碧笙醒了,吵着要找小姐,绵雨无法,只能过来瞧瞧,谁知道,小姐正好未曾入睡,所以……”
沈棠与碧痕同时惊喜地道,“碧笙醒了!”
还未等绵雨回答,沈棠便撩起了裙子,向碧笙的房间飞奔而去。
碧笙果然已经醒了,她的脸色苍白,但气息却不再微弱,见沈棠进来,便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