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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倾城第7部分阅读

      玉色倾城 作者:欲望社

    容术?假设他们是一个人,那必然有一个是假想,或者全都是。是云飞一步登天易容忘记过去,还是他另有目的扮成云飞?

    “参见王爷。”仍旧一身黑衣的耀夜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被这个男人带到一旁,箱在汇报情况。我被今天的第二道雷劈到,没心思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王爷?耀夜的一句话像是最后的一块拼图,整件事在我脑中逐渐清晰。

    墙边立着巨大的书架,让人想起学校的图书馆。我不太懂得木料,但也知道它价格不菲,再配上细致的做工,很能衬托主人的身份。我对面的墙上是一张逐鹿图,笔法精湛,气势如虎。

    坐在他对面,我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他传来的信息使我不得不把自己调整到备战状态,像随时准备出镗的子弹。

    “我该怎么称呼你?石头,小玉,还是傅小姐?”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完全没有刚才的激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希望你叫我瑶夫人。那我又如何称呼您呢?气肥,云飞,还是宁王?”我盯着他的眼睛,语调尽量保持平稳。

    “哈哈哈……”他突然笑起来,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可以看到云飞的影子。“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是最好,我也需要一个好的对手。我想弄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那要多多感谢耀夜了。如果不是她的那声‘王爷’,我怎么能确定你的身份。”其实我并不敢确定,只想诈他一下,谁知他这么快承认了。

    派了大批人马阻击我,但又没有伤害我。那他的目的一定是兵符。

    耀夜叫他王爷,看耀夜对他必恭必敬的样子,他一定是她的主子。能拥有这种高手,并且让她对自己马首是瞻,其实力不可小看。再联系曾经听过的关于宁王大肆网罗人才的传言,我才做出了这个假设。

    但我不会让宁王知道我是猜的。我现在是宁王砧板上的肉,他随时都能对我下手,只要他愿意。要让他认为我深不可测,猜不透我的想法,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你还记得云飞。”他端起茶杯,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我。

    “怎么不记得,帮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得。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人不记原因的帮助我。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的确值得怀念。”我看向窗外,一只鸟从天空中飞过,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云层之中。“很可惜,我记忆里的云飞只是个影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影子。说起来,还要佩服宁王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啊。竟然骗过了那么多双眼睛。当然,还要称赞您出色的易容术。”

    “要说演技,你并不比我逊色。想我悦人无数,也没能看出你就是傅家小姐。”他仔细打量我,嘴角略微上翘,眼里依旧冰冷。“还有这次,怎么又成了我府上的小丫鬟。”

    理了理头发,正正我的麻花辫。“那还要感谢王爷。早听说王爷待人诚恳周到,这次得见果然如此。先不说千里迢迢派人请我来做客,又知道我喜欢清净,找了个不喜欢说话的丫鬟来服侍。害怕别人打扰我,就让人把守大门。怕我在这里迷路,所以不让我出门。您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但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赐教。”

    “你我也算是旧识,不必拘礼。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好。我只想知道王爷是妄自菲薄还是高估了我的能力。”

    “此话怎讲?”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想你堂堂的宁王,把我一个弱女子软禁于府中,还加派人手层层看管。您不觉得您有些小提大作了吗。王爷手下人才济济,更不乏耀夜这样的绝顶高手。而我并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偌大的园子,我能逃的掉吗?您这样对我,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是您在怕我,心里知道自己斗不过我,就限制我的自己,暗自打击我。”

    “你的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但我这么对待老朋友也确实有不妥之处。这样吧,从现在起你住在别院,有专门丫头伺候,这个园子你随意走动,任何人不得干涉。”

    “既然如此,我先行谢过,希望王爷说话算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怒

    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星星都顾忌它的光芒,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如水的月光洒到地上,映出我长长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月光格外刺眼,像一根根银针扎向我的心。月亮啊月亮,你为什么要这么圆满,是在嘲笑我的孤单吗?

    夜风吹拂到脸上,带着淡淡的花香,是我熟悉的茶花香味。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郢城的日子,有花想容,有朋友,还有……昊天。那些美妙的日子,天天都有茶花相伴。如今只有茶花依旧,幸福却不知在何方。

    双手紧紧握着银盒子,感受它的每一条纹路,在心里默默刻画他的脸。真是讽刺,每次的花前月下,都是我独自一人。手中的盒子慢慢由凉变温,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心在和我的心一起跳动。风中满是他的味道,在我身边丝丝缠绕,就像曾经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

    他还好吗,是不是也一样在想念我。眼里的月亮变得模糊,还有盈盈的光亮。不,我不要哭。我要坚强,坚强地等他回来,再不做他的负担。他不会有事的,我几千几万遍地告诉自己。他不是普通人,是打不死的大熊,伤口愈合比一般人都快,这次也一定会平安的。臭大熊,要是敢扔下我不管,我会诅咒你生生世世,不论你在天堂还是地狱。

    不想让自己在这种情绪里沉浸太久,现在还不是忧伤的时候。如今的我,连忧伤都显得奢侈,每一个细胞都兴奋着,随时准备迎接战斗。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或许有些小聪明,从现代带来的小手腕。仗着那点办公室哲学,也打垮了不少竞争对手。虽然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逢凶化吉,但并不能保证幸运女神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

    这次的对手是宁王,一个从小在深宫环境里浸染,多年来励精图治,默默等待机会的枭雄。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始终用假面具示人,仿佛上帝一般看清一切。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没有弱点,没有软肋,不知如何下手。

    思量过后,发现自己来到了花园深处。宁王果然说到做到,不再限制我的行动,园子里我来去自由。没过几天,这里的地形被我摸的一清二楚。越是这样,越让我担心。宁王答应得太过爽快,似乎有违常理。我不会武功,如果有人暗中监视我,我是不会发觉的。就怕我见到的只是他故意让我见到的,越走离真相越远。

    假山后的树下有人影在晃动,还有轻声说话的声音传来。悄悄靠近假山,手扶石头慢慢探出头。深色的袍子,挺拔的背影,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除了宁王,还有谁。在他面前的是那个我永远也忘不掉的影子,把我从天堂推落人间的人——耀夜。今夜的她一反我记忆中的冰冷,在宁王面前必恭必敬,像只温顺的猫。

    她缓缓走近宁王,被宁王一把搂到怀里。宁王的手在她脸上游移摩挲,轻轻卸下她的面具。在她露出真面目时,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玉芙蓉,那个柔情似水的花魁,就是冷酷无情的耀夜。

    二者的反差太大,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了惊叹号。双手交叠,紧紧盖着嘴,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假山后,月光下,两个人在卿卿我我,柔情蜜意。我却像个偷窥者,灰溜溜地离开。

    雨后的清晨,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清新的泥土味道。手边的杯子里,绿色的茶叶在水里招摇,悠闲地散步。

    室内的空气并不轻松,特别是在对面坐着宁王的时候。空气凝固成墙,挡在我和他之间。我们各自的身份,决定了不会再有当初的亲密。

    “我平生没佩服过什么人,唯一的例外就是定远侯。”长久的目光交流过后,宁王终于开腔。

    “是吗。”我端起茶杯,用杯盖轻拨茶叶。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还是说到了兵符。

    “可惜呀,一代名将竟落了个如此可悲的下场。作为傅家的后人,相信你一定感触良多。就没想过报仇吗?”不用抬眼,就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我放下杯子,目光迎向他。“报仇?想我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要如何报仇呢。何况连仇人是谁,我都不知道。都说宁王神通广大,可否告之一二。”

    “定远侯功高盖主,又有兵符在手,难免不被别人当作心头大患。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猜不到是谁。”他露出微笑,但眼里仍没有笑意。

    “既然这样,报不报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双方都已不在人世,也就没有再纠缠的必要。死者已矣,所有的恩恩怨怨,就都过去吧。如果定远侯在世的话,一定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而不是卷入上辈人的生活。”

    “没有,没有过去。”他声音变地激动,表情也不再平静。“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在宫里,不得宠的妃子连条狗都不如。你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被父亲抛弃,被宫人鄙视,甚至,甚至我的母亲也把我当作她的眼中钉。我是在她的打骂中长大的。在她眼里,我就是那个狗皇帝,那个让她终生痛苦的人。

    这么多年,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报复,让所有亏欠我的人都得到报应。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成功前就死了。我给他设计了千千万万种结局,一个比一个痛苦。我的计划还没有实施,我不甘心。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没有享受到的,我要让他的儿子好好享受,不要浪费我的一番苦心。”

    又见昊天

    看他激动的样子,像是蓄积多年的火山,一旦爆发,就无法遏制。在他冰冷的外表下,一定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从他的话中可以猜测到他的不堪的过去,还有心里的伤痛。众人口中那个传说一般的宁王,只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孩子。相比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只有一百零一个表情的宁王,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火山爆发时,最危险的就是火山附近的居民。虽说现在是他最真实的时候,却也是他最想掩盖的一面。多年来,宁王的形象始终是冷静睿智的。我看到了他的本性,那是否意味着我离危险又进里一步。后悔自己不该一时逞口舌之快,让形势变得不可收拾。我只能望着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他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很快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举止间找不到一丝尴尬。“我们也算是旧识,你就不愿助我一臂之力吗?难道你愿意看着昏君指点江山,百姓缺衣少食?”

    “我帮你?能得到宁王如此抬举,小女子问心有愧。”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从来不会舍己为人。“都说宁王礼贤下士,手下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我不懂兵法,又不会武功,根本是废人一个。承蒙宁王不嫌弃,留我在府上白吃白住。再这么夸奖我,我就无地自容了。”

    “你的嘴还和三年前一样厉害,或者说是更厉害了。”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稍纵即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和我装糊涂,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就不能真诚以对吗?”

    “王爷清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帮不了你。皇帝和政治离我都太远了,不管他是明君还是昏君,我还是过我的日子。至于百姓,谁当皇帝对他们都一样,他们只想吃得饱穿得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怕再激怒他,我尽量让语气和缓。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关于兵符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听得我全身发毛,寒意渗入身体。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关于兵符的事,我只说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一点,也没有你知道的多。定远侯的为人你也比我清楚,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吗?假设传说是真的,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就因为我姓傅?定远侯会如此随便吗?王爷是个聪明人,相信您不会人云亦云的。”没再理会宁王,我起身离开。

    他已经和我摊牌了,我也没有再周旋的必要。要杀要剐随便他了,我累了。如过他要折磨我,我会先结果我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真正的客人。用心品尝厨子的手艺,流连园中的每一处景色,晚上也不再受梦境的困扰。告别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刻,从中找到乐趣与满足。

    一场雨过后,太阳又从云层里探出头,叶子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现出七色光彩。小路上的石子经过雨水的洗刷,圆圆亮亮的像可爱的糖果。继续拖着慵懒的步子,漫无目的的兜兜转转。

    不远处的亭子里,一名女子凭栏凝望,目光忧郁而茫然。清风过处,黑色的发丝与黑色的衣裙一同飞扬。我见到耀夜的次数不多,但都印象深刻。玉芙蓉的柔情似水,耀夜的冷静狠绝。知道她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宁王实现目的的工具,但我仍对她存有敌意。忘不了她劈向昊天的那一掌,生生砸断了我的梦想与未来,断绝了我通向幸福的可能,伤口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一个杀手,也会伤春悲秋,真是可笑。

    她呆呆望着湖面,周围的空气也感染了她的悲伤。相似的情景,熟悉的感觉,我不由得看得恍惚。女人就是女人,即便是杀手也无法抗拒感情。因为什么,宁王吗?爱上那样的男人,注定是痛苦的吧。看着孤单的黑色身影,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夜里她陶醉的表情。不是玉芙蓉,不是耀夜,只是一个陷入爱的女人。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又把自己武装成了耀夜,冷酷的没有感情的杀手。或许是因为窥探到了她的秘密,面前的她不再有杀气,更像是个纸老虎。

    看着这样的耀夜,我怎么也恨不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小说里关于杀手的悲惨遭遇,还有他们的可怜身世。耀夜的背后是否也有辛酸的故事,苦难的童年,血腥的过去……算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必要浪费我的情绪。平静地和她擦肩而过,忽略她投过来的目光。

    窗外的鸟在树上唧唧喳喳乱叫,比我的头疼更令人烦躁。

    天还没亮就早早醒来,再也无法入眠。穿衣时也不只怎的,衣带突然间断了。联想起昨夜的梦境,难道是不祥的预兆?

    我被重重迷雾包围,影影绰绰中一个身影来到我身边。熟悉的气息将我笼罩,眼泪不知不觉流到腮边。

    昊天,我伸手去抓,握住的只有空虚。绿色的眸子里全是陌生,匆匆在我身边闪过。不管我如何呼喊,他也不曾回头。

    终于喊出了声,看到的是床顶的幔帐。

    又是一场梦。

    我和他只能在梦里相见了吗?

    “小姐,王爷有请。”一名蓝衣侍女出现在门口。

    整理了仪容,随她来到大厅。

    宁王一身锦袍端坐于正中,依旧看不出情绪。见到我并没有多话,只是让我坐到一边。他不时看向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对他的客人,我没有什么兴趣,专心致志品尝手边的香茶。

    一刻钟过后,门外一阵喧闹,宁王等待的人来了。

    几名小厮带领之下,一团火红的身影飘进大厅。

    我手指一滑,杯子险些掉到地上。不自觉地站起身,双眼定在雾凌身后,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昊天,是你吗?

    面目全非

    昊天,真的是他。

    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坚毅的脸,让人不自觉深陷的绿眸。一切一切,都那么熟悉,多少次反复在梦中出现。

    盼着,望着,期待着和他再度相逢。幸福来得太快,填满了我整个心胸。大脑顿时短路,就这样,呆呆望着他。

    几个月没见,昊天依旧身材挺拔,像戈壁滩上挺立的胡杨。面色健康,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那只恢复力惊人的大熊。

    他没让我失望,他还活着,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长久的等待有了回报,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浑身的气力突然被抽干,倦意浮上全身,真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昊天。”一个女声响起,尽量装做娇滴滴,但还可以听出其中的野蛮。雾凌还在,危机并没有解除。急忙收回力气,投入到戒备状态。“你也很久没见过宁王了吧,他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今天总算聚到一起了。”雾凌笑着走向昊天,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经过我身边时,用眼角瞟向我,里面全是挑衅。

    昊天并没有拒绝,而是任她挽着,向她温柔地微笑,肩并肩走向宁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情侣。

    惊喜之后就是震惊,两种极端的感情搀杂,让我无所适从。刚刚还在享受火炉的温暖,瞬间又置身冰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是真的吗?偷偷去拧自己的大腿,疼痛自腿上蔓延。耳边嗡的一声,像是什么裂开了。大脑清楚地告诉我,那是心碎的声音。所有的感觉都离我远去,飘飘悠悠不知飞向何方,只剩下空荡荡的驱壳,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里。身边是重重的浓雾,前方一片模糊,找不到路途,辩不清方向。我身陷其中,不知何去何从。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一直以来,昊天是我唯一的方向,生存的意义。没有了他,我真正的一无所有。连生命,都变得可有可无。

    恍惚中,感觉有人靠近我,肩膀被人轻轻揽住。暖意从手心传来,我虚浮的身体有了支点。昊天,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抬起头的那一刻,失望再次涌起。这双眼炯炯有神,像大海般深邃。但是,它不是我期待的那双绿眸。

    宁王不再面无表情,关切地注视着我,像看到心灵深处。他拖着我,把我带到昊天和雾凌面前。“你们不是我的亲人,就是我的朋友。今天难得聚到一起,也该彼此熟悉熟悉。这是我堂妹雾凌,还有她未来的夫婿——昊天。”

    未来的夫婿,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只是这一次,站在昊天身边的,不是我。

    机械地点头,木然地微笑。手腕被紧紧握住,宁王在我身边缓缓开腔。“这位是傅小姐,我的一个老朋友。已经很多年不见了,几个月前偶然遇到。人生的聚聚散散,都是缘分啊。”

    昊天礼貌地向我行礼,然后微笑,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微笑,像初次见面的路人。他第一次这样对我笑,即便是我们的初次相见,也没见他如此客气。怀念他欠揍的笑容,争吵的日子。他以后一定还会那样的笑,那样的争吵。只是,和他吵架的人,还会是我吗?

    他和宁王谈的投机,默契十足。谈笑见,是我没见过的豪情与霸气。穆特王子,或许本该如此。是我让他变得平庸,像个普通的居家男人。

    他不时地望向雾凌,眼里漾满甜蜜。那样的眼光我并不陌生,但让他如此幸福的女人,并不是我。不经意间,我们目光交接。多希望他能意识到我的存在,哪怕一个注视也好。他只是冲我点点头,慢慢移开目光。

    心被一只手捉着,左拧右拧,呼吸困难越来越困难。酸意从鼻头开始,泛滥到到眼睛。不,我不能哭。即使哭,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暗暗用力,尽可能地睁大双眼,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偷偷将眼睛向上翻。不要流出来,千万不要流出来。支配着僵硬的肌肉,强迫嘴角向上弯。笑,笑,一定要笑……

    心里的裂痕渐渐变大,成了一个黑洞,无法弥补的黑洞。看着自己置身黑洞,越险越深。

    “王爷,我今天身体不适,就不陪各位了。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改天再赔罪。”不能再忍受了我必须离开。再这样面对他,看他和别人柔情蜜意,我会崩溃的。

    “不舒服,要不要紧。来人,去找大夫来。”宁王身子向前探,轻声询问。他今天格外的体贴,是这几个月来,我没有见过的。其中的缘由,值得推敲。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多想了。管他真心还是假意,都无所谓了。

    “不用劳烦王爷了,只是昨天有些着凉。回去休息就好了。”没等他回话,我匆匆站起身。

    头很沉,起身的那一刻颗颗的星星在眼前乱晃。脚上使不出力气,像在腾云驾雾。脚步如同离开了引力,深深浅浅,让人不塌实。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次次的蓄积力量。悄悄咬紧牙关,不停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坚持,不能在这时倒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让我保留这点小小的自尊吧。挺了挺脊背,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他不再是那个昊天,当我离开时,身后不会有他的目光……

    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大厅被我甩在身后。在层层树木的掩映下,不会有人再看到我的身影。眼泪快留不住了,看了看四下无人,提起群摆冲回房间。两边的景物在我身边闪过,和我短暂相遇又匆匆离开。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冲出眼眶。浑身的力气都已用光,靠着门板,身子慢慢向下滑。我坐在地上,倚着房门失声痛苦。裙摆被泪水打湿,任其泛滥成灾……

    猜想

    傍晚时分,丫头送来了晚饭。还好我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没让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摆了摆手,听到她把饭菜放到桌上,转身出去。

    闭上眼睛,任眼泪蜿蜒而下。不管今后要面对什么,先让我痛快地哭一场吧。心中蓄积的痛苦随着眼泪流出,慢慢不那么痛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沉入梦乡。

    觉睡得并不安稳,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做梦,一颗心一直在起起伏伏。像是陷入了泥沼,想要挣脱,却越渐深入。无力地扭头,汗珠渗出额头。

    朦胧中,一只手在脸上轻抚,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在脸颊流连。手被人抓住,握在手心里。软软的布料在额头轻触,吸干了满头的大汗。

    努力想睁开眼睛,可始终都差一点力气。抓着那只手,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梦也不再混乱,焦虑和我分道扬镳。

    阳光射进窗子,在我脸上闪耀。睁开眼睛,急急忙忙地寻找。

    床边空荡荡的,幔帐昨天忘记了拉下,静静躺在帐钩上。昨晚的饭菜完好地放在桌上,门窗紧闭,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梦,还是幻觉?可那触觉是如此真切,似乎还可以感觉到温暖的体温。

    在梳妆台前坐下,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并不意外,眼睛又红又肿,只能勉强撑开一条小缝,看到的事物都生存在眼皮的夹缝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还是昨天那个丫鬟。又望了眼门闩,依然插在那里,不像被人移动过。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小姐,奴婢给您送洗脸水来了,请您开开门。”

    “端回去吧,我昨天着了凉,现在不想见风。饭菜也不用送了,我没有胃口。还有,不许禀报给王爷。要是他问起,就说我一切安好。我想要清静,也别让别人来打扰我。”

    丫鬟应声而去,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不想让别人见到我这个样子。雾凌的嘲笑是一定的,其他人也难保不幸灾乐祸。骄傲也好,自尊也罢,心虽然空了,可还要保住这副皮囊。女为悦己者容,虽说我现在无人可悦,但也不容许自己成为邋遢的妇人。

    这样的一双眼,睁着实在吃力,索性闭上眼,头枕在椅背上。多希望再次睡着,离开现实的纷纷扰扰,感受梦中那种温柔的呵护。可惜,这样的要求也是奢望,头脑出奇清醒,一幕幕往事不断翻涌。

    昊天昨天的表现,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他,像是另外一个人。即便是他变心倒向了雾凌,再见到我也会有所反应。可他的样子,就像是根本不认识我。行为举止,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表情和动作可以骗人,那眼睛呢,那双看向我的眼,怎么会不带一丝情绪。难道,他把有关我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我对医学所知甚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失忆这一说。倒是在影视剧里,是被几乎用烂了的题材。电影里面,治失忆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让病人的头再次遭到重击,二是带他回到熟悉的场景,让他慢慢恢复。

    依稀记得昊天上次和耀夜交手,被她打中了头部。难道是因为这一掌,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按照电影疗法,我应该准备一根大棒,找到机会在他头上狠砸。但是艺术不是生活,万一这招不灵,我不就成了谋杀亲夫。

    至于第二条,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现在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园子。重温故地,太遥远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还要等他慢慢恢复,如果不能恢复记忆呢。他当我是陌生人,又怎么能跟我走呢。

    我该怎么办,左思右想没有答案。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学医。如果知道有这天,我会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啃医书。

    算了,顺其自然吧。如果他不再记得我,那也是我的报应。

    从和他相遇到现在,都是他在照顾我,迁就我。一再容忍我的任性,我的坏脾气。没有他,我不是死在郢城的炮火里,就是倒在逃亡的路上。他像是我的天,为我挡住风风雨雨,明枪暗箭。而我呢,总是让他做这做那,把他一步步拖入险境,面对一次次的危险。我不是个好妻子,不值得他对我这么好。如果他能够平安快乐,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经过了一天,眼睛已经消肿,眼里的事物又变得清晰。头脑却与之相反,仍然一片混乱。逃跑的问题,昊天的问题,还有兵符的问题全都纠结在一起,越想越乱。

    昨夜的梦里,出奇的宁静。蔚蓝色的天空,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画面干净而惬意,像是人间仙境。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着红装,在草地上奔跑,放声大笑,采集野花编成花环。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我也不自觉地被她感染。真是一个天使,一定很可爱吧。她总是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脸。在她转身时,我醒了。

    美梦总是短暂,又要面对赤裸裸的现实。

    “你,去给我把燕窝粥端来,我要在这用。”这样的语气,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雾凌郡主。环佩叮当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来到面前。

    不愧是郡主,谱还是那么大。惹不起躲得起,简单的行礼过后,我抬脚起身,把凉亭让给她。

    “等等,我说让你走了吗。这么没有教养,难怪昊天看不上你。想你这种女人,要才无才,要貌没貌。一旦缠上了男人,就像蔓藤缠上大树,想分都分不开。”没了那天的嗲声嗲气,她的声音硬硬的,让人不舒服。

    “正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的存在会影响郡主的食欲,才着急离开的。既然您舍不得我走,那我就陪您坐会儿。”自动忽略她的脸色,我又坐回到凉亭里。昊天的情况,她应该最清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从她那里套出点什么。

    “你……”雾凌没想到我会去而复返,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我,眼珠瞪得圆圆的,好一尊精美的茶壶。

    迷雾重重

    兵符?看他的架势是势在必得,可惜,我并不是真的傅家人。有着傅紫莹的身体,思想还是吕思瑶。抱歉了宁王,我无能为力。

    “王爷此言差矣。您胸怀大志,以天下百姓的安危为己任。这种豪气,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定远侯只不过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深谋远虑。他只不过因为年少时家境贫寒,投身军队谋一条出路。他戎马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全家平安。可惜造化弄人,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当兵的苦痛,他当然不希望这种苦降临到更多的人身上。一个因为军功封侯拜相的人都不希望战事发生,他怎么会让他的亲随卷进去,又怎么会留着这块要命的兵符?”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有点佩服自己的肺活量。关于定远侯的生平,我是从昊天那里听来的。又根据他的经历,加了自己的发挥。如果他地下有知,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话。

    “照你的意思,是我为了一己私利,不顾百姓死活。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他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遗憾和感伤。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也不能因为自己而否定他人。你身为王爷,心中所想的,必然是国家大事。我只是一个女人,想的是一日三餐,全家的温饱。在你心中,国家的尊严于利益高于一切,即使要一部分人做出牺牲,也要继续下去。我不一样,国家的事我管不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就知足了。你是天上飞的雄鹰,目光远大,前程万里。脚下的土地不是你的目标,征服更远的疆土才是你的理想。我是只井底的青蛙,只看到自己头上的一片天,终生困在这一方天地中。不同的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当然会不同。您没必要因为我的话耿耿于怀。”尊敬的宁王,求您不要发话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发表演讲了。

    “如果你不再是普通女人,你会怎么做,会和我一样吗?”他望着我,像一个探究问题的孩子,眼睛里有光在闪动。

    “王爷说笑了,我的情况您怎么会不清楚。我现在独自一人,无依无靠,连生计都困难。您想让我怎么不普通,穷的不普通,还是惨的不普通?”看着他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

    “无依无靠,我还不足矣当你的靠山吗?有我在,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如果你有机会母仪天下,你会怎样?还会把自己比做井底的青蛙躲避我的问题吗?”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和我的距离,双眼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承蒙王爷关照,让我在府里叨扰了这么久。您的盛情款待已经让我无以为报,再继续下去,我还有什么面目再见王爷。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和我有牵连的人,必遭厄运。这样的命格,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呢。王爷公事繁忙,日理万机,我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对着他深施一礼,匆匆离开。

    出了小院,我不顾一切向前跑,像是要甩开多年的噩梦。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就一定要牺牲别人的幸福吗。强盗都振振有辞,被害人就只能理屈词穷?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跑出树林,脚下仿佛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了。拣了块大石,坐下休息。

    阳光亮得刺眼,一个天蓝色的影子在树后晃过。

    “谁,出来。”没等细想,先喊出了声。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慢悠悠走出来,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看得出身材又瘦又小。

    “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平淡的脸。是她?给雾凌端燕窝粥的丫鬟。

    “你在这里做什么?监视我,还是打听宁王的秘密?我一个女人,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让这么多人挂心。你是冲宁王来得吧,用不用我去告诉他。”还是决定诈诈她,兴许会发现什么秘密。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丫鬟。还请姑娘饶命。”她脸色发白,牙齿在不停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起来。只要你说实话,我今天就什么也没看见,也不认识你。如果你敢瞒我,我会让你好看。”站起身拉她起来,同时没忘记警告她。

    “是一个人让我来的,叫我给姑娘带个话。”她声音很小,带着颤音。

    “什么话?”

    “他让我问姑娘,想不想离开这里,他有办法。”

    “还有呢?”

    “没了,他就说了这么多。”

    “让你带话的是什么人?”

    “我没看见。我经过长廊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抓住我,对我说了这些话。”

    “你没骗我?”我拿出那根削尖的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见到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

    “下去吧。要是我知道你在说谎,后果不用我告诉你吧。”

    她头也没回,慌慌张张跑掉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一片茫然。

    宁王的步步紧逼,已经让我无暇应付了。现在又杀出了一队人马,我该怎么办。

    昊天,如果有你在身边……不想了,还不是做梦的时候,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早丢掉的好。

    可以帮我离开,谁会这么好心,恐怕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说来说去,都是那块兵符惹的祸。我是不是太冤了,每个人都认为我知道兵符的下落,抓到我就可以得到十万精兵。可我连兵符的影子都没见过,都没他们知道的多。定远侯呀定远侯,你可把我害惨了。唉,也不能全怪你,谁叫我占了你孙女的身体呢。只求你保佑我度过难关,等我平安后,会好好祭拜你的。

    惊?喜!

    在石头上坐了半天,等恢复了力气才走回房里。

    局势越来越复杂,原本是我和宁王的对抗,现在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国演义。

    兵符不再是秘密,是众人眼中的唐僧肉。越来越多的人对它伸出了魔爪,看来做皇帝梦的人还真不少。这样的局势,对我是利还是弊?

    神秘力量的加入,可以分散宁王的注意力,不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暗中的敌人最难对付,比起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对手,我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有了他们之间的争斗,我逃跑的机会也会大上不少。

    如果那一方和宁王势均力敌,双方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会把兵符看作制胜的力量。如果在我身上找不到兵符,他们或许会兵行险招,把我除掉。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对手得到。

    唉,你们大男人争就争嘛,干嘛把我这个小女人牵扯进来。他们胜了,是他们英明神武。若是败了,就是因为我私藏了兵符。什么时候,我成了觉得决定胜负的关键。

    又有虫子在我脑袋里跳舞,节奏越来越急促。靠在椅子上,轻轻按摩敲打头顶和太阳|岤。昊天,如果你在我身边,你会怎么做呢?想起他见到我的表情,心里越发的冰冷。

    这第三方究竟是谁呢?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帝。宁王的强大,威胁最大的就是他。虽然说他昏庸无能,但也不会懦弱到让别人予取予求。宁王威胁到的不只是他的皇位,奢华骄逸的生活,还有他的生命。都是亲兄弟,他知道的不会比宁王少,想借兵符壮大势力不是不可能。何况他身边还聚集着众多的保皇党,像雷霄宇那样的“忠孝节义”之辈。为了他们口中的江山和正统,做些不那么正派的事也不是没可能。何况还关乎他们头上的乌纱,派个个把死士完成任务,还不是什么问题。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存在于宁王和皇帝之间的第三方势力。他们目前还处于观望态度,佯装归顺于皇帝或者宁王门下,伺机而动。只要得到适当的机会,随时都可能加入战团。十万精兵对于他,是个不小的诱惑,会决定他们最终的命运。兵符对于他们,就是意外的收获,有了和宁王与皇帝抗衡的实力。

    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最可怕的那种。所谓的第三方,根本就不存在。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小丫鬟在说,还没有看到正面。这个人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或许这就是宁王的一个局,用一个不存在的人试探我。看我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