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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袖弄清风(清穿)第16部分阅读

      盈袖弄清风(清穿) 作者:yuwangwen

    我冷静!究竟要瞒我多久!你在护着谁?是福晋、李氏、耿氏,还是宋氏!你告诉我!”我反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摇着,未经大脑的说出这些话,语出,自已惊了,他也惊了!第一次,我如此的出言不逊,未称四爷,没用敬语,而直呼了你!我已顾不得什么礼节,我要纠出那个害我宝宝之人,我要撕碎了她!

    “怀袖……”他紧紧拉住我,“不是她们,借她们胆子,她们也不敢。”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吐出了三个字,“是冰月……”

    第六十八章

    “冰月……”那个不善言笑,温温婉婉,饱读诗书的女子,怎么会是她!犹如当头一棒,只觉眼前一黑,缓过神来,开口问道“为什么……”

    “她已招认,在牛||乳|中下药,致你血热。”他停了一刻,接着说,“受何人指使,她抵死不说!”

    “我要见她!” 无力闭上眼睛,忽觉凉意蔓延全身。

    “这又是何苦?”他握着我的手叹气道,“见了她,也只图增烦扰,听我的话,好好养身子,陈太医说你不可过于忧虑!”

    我摇摇头,“我要当面问她为什么如此的恨心,去害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拉着他的袖子哀求着。

    “哎……那你要答应我,见了她,无论怎样,也不要冲动,全当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我!”

    我点头应允。

    胤禛出屋,只轻声吩咐了几句,便又折返回来,我不顾他的反对,挣扎着起身,将小蓝唤进伺候我梳妆,镜前的容颜憔悴,脸色苍白,原本灵动的眼睛也已没了生气。我强打精神让小蓝将我搀到外屋,请胤禛在里屋休息,求他不要过问我如何询问冰月。

    静静地候着,思绪不知飘向何处,屋中静的出奇,只听见自己微弱地呼吸声。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几个粗壮的嬷嬷推着一素衣女子走了进来,见我纷纷行礼,立于两侧。这外屋俨然成了临时的公堂。那女子踉跄着进了屋,头发披散,衣襟上有点点血迹,站定后,用手捋了捋散发,那手指被用了夹刑,红肿青紫。她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地笑容,“怎么?还想再问吗?我说了,问也是白问!”

    “为什么,你是被扣了家人,不得以而为之;还是有人许你重金,你见财起意,才会做出如此泯灭良心之事?”我低声问道。

    “呵呵!”她轻笑出声,“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我厉声说道,“你若是不得以而为之,证明你还是个人!”

    “人?”她轻转眼眸,“哈哈哈……三年前我就已不是人了!”

    站在我身边的小蓝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揪住冰月的衣服,怒道“你个死丫头,手脚不干净,在格格牛||乳|中下药,说!你为什么这么做,谁指使你的!”说完便用力甩了一巴掌。

    “哈哈哈……”冰月似不觉疼,只自顾的大笑道,“看着你马上要保不住孩子,看着四贝勒那副容颜,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哈哈哈……”

    “你住嘴!”小蓝反手又是一巴掌。

    我止住小蓝,唤道“冰月!”

    她停住大笑,冷冷地盯着我。

    “当初你在扬州落难,卖身葬父,我怜你是尽孝之人,帮你,又把你带回贝勒府,给你差使,我知你是心高气傲之人,许你若不愿为婢,定给你寻个好出路!我错了吗,我从不求你感恩回报,可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她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这才缓缓开口,“我知你是好人,下手之前我也于心不忍,但我想到我家人惨死的样子,我就说服我自己,我没错!错是你!谁是你是爱新觉罗家的人!”那一丝歉意转瞬变成了狰狞。

    “康熙四十二年,戴名世《南山集》一案,想来你应知晓吧?那一年,我十五岁,本应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我家中兄弟姊妹五人,我是家中幼女,自小,爹爹便对我宠爱有佳,我立志要做个女华佗,悬壶济世,医病救人,爹爹也赞同我的做法,四处为我寻访名医,教我医理。如果没有那场浩劫,我的人生不会是如此!。”她幽幽讲起,“我爹爹喜欢立书篆字,他对你们满人随意篡改明史甚感愤慨,便拜访明朝遗老并参阅文字资料写了一本记录明末历史的《南山集》。不想被人告发,皇上震怒,下旨将我爹凌迟处死,我家族人凡男子十六岁以上者立斩,女子及十五岁以下男子,发给你们满清功臣家为奴为婢。我爹不过是说了些实话,就落了个处斩,我戴氏家族三百余人的性命,就被如草芥般的剪得一干二净,你说,你说我能不恨吗?”

    “你应是躲过浩劫,寻机复仇而来,对吗,戴小姐?”我接着她的话问道。

    “不错!”她接着说,“苍天有眼!那一年,我跟师傅在外游历,逃过一劫。老天知我戴家可怜,留着我的性命为报仇而来!”

    “报仇!”我苦笑道,“你一介弱质女流,孤身一人,何谈报仇?”

    “不错,我是弱质女流,可你应该知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最初我是想刺杀狗皇上,我知他喜欢南巡,最后一站定要途经扬州,便在那里守侯。可惜,我近不了他的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身边溜走,你可知我有多恨!今年,我又知他来扬州,我放弃行刺他的念头,每次随行的亲王,皇子们不在少数,我若能混入他们之中,若老天怜我,让我杀了他们中的哪一个,我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然后,你便利用我的心慈,混入了四贝勒府?”

    “对!我设计了卖身葬父,编了套谎话,就这样博得你的同情,顺利的混进了四贝勒府!”

    “可你怎么能算出,卖身葬父之时又会遇到了我?你那‘父亲’又是怎么来的?”

    “死人是可以买来的!为什么会遇到你,只能算是老天开了眼,让我戴家得报大仇!”她冷了两声,接着说,“我本想在路上动手的,无奈这一路都未寻着合适的机会,我知四贝勒宠你,便决定留在你身边。岂知,你却看我不顺眼,将我打发到了茶点房。你知我有多恨!马上就要成功了,却又被你给破坏了,于是,我决定,先拿你开刀!”

    她冷森森地说完这番话,听得我不禁一颤!多大的仇恨,才能如此泯灭自己的良心!

    “我在茶点房小心伺候着各位主子,对她们摇尾乞怜,以求换得她们对我的赞同!后来我听厨房说你害喜吃不下东西,便心生了妙计,先用偏方帮你止呕,再想法子近身伺候你的饮食。连心思缜密的四贝勒也被我蒙骗过去,让我专门伺候你喝的牛||乳|,这恐怕是天助我也,我便每次在熬制过程中,加少量杏仁、梨汁,桂园,因其量少,太医诊脉便不宜察觉,到发觉之时,也为时晚矣,你早已冲任不固,不能摄血养胎!这时恐怕也已胎死腹中了!哈哈哈……”

    “你该死……还我孩子的命来……”我只觉气血上涌,不顾眼前发黑,站起身来,冲到冰月面前,用尽全力扬起手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她的脸歪向一边,血顺着嘴角缓缓留下,她似觉不出痛来,微微张嘴,用舌尖轻舔唇边血迹,那张肿得高起的脸,配着她这诡异的动作,让我一瞬间仿佛见到了女鬼……

    “哈哈哈哈……打的好!”她笑道,“我终于是要了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一条人命!爹,我尽力了!”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原本笑腔已换成了哭音“我自知对不起你,欠了你一条命!我现在就还给你……”说完,突然站起身来,狠狠向门框撞去,霎时万朵桃花开,鲜血四溅,冰月的身子如落叶般缓缓下坠,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她轻轻吐出“不欠了……”便闭上了眼睛。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快的没人能阻止它的发生,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的没有了!我恨过她,怨过她,却从未想过让她以命偿命!

    耳边一片嘈杂,我却听不真切,只觉落入了无底的深渊……

    第六十九章

    混乱中,只觉有人将我抱起,不时的大喊 “传太医……”

    耳畔传来小蓝的惊呼,只觉□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流出,一屋子的人慌慌乱乱,进进出出,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便见胤禛眉头紧锁地握着我的手,嘴中说着什么,我却听不真切。他总是爱皱眉,抬手想为他抚平,却连一丝力气也用不上,只得努力挤出苦涩的笑容,告诉他我没事儿,不用为我担心。

    屋中一片杂乱,陈太医跌跌撞撞地进了屋,见他们满脸的惊慌,心里头已然明了,这孩子怕再也留不住了!意识渐渐的混沌,只觉身上一阵冰冷,眼皮跟着发沉,身子好累,只愿就这样睡下去,不在醒来,不用面对如此揪心的一刻,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潸然滚落……

    醒来时,已换了一套干净的里衣,手习惯的覆上小腹,原本的隆起已变得平坦,这里再也没有一个生命在成长,我的孩子就这样无生无息的消失了,快的我还未来得急细细体会各中滋味,他便已然的不见了!

    将被子拉至头顶,我蜷缩在里面,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滑落,只一刻便湿了绣枕。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我那可怜孩子的命!泪已经流干,脸上干干的有些发紧,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我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脑中已没了思考,只这么静静的躺着,直觉眼睛发涩,干疼之际,才又慢慢闭上……

    就这样,不知睡睡醒醒地过了多久,只觉额上清清凉凉的,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妹妹,你总算是醒了!”

    仔细一看,竟是福晋!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

    她将我按住,拿着帕子仔细地为我擦着额上的汗水,“妹妹切莫难过,你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我别过脸去,努力忍着,泪却还是流了下来。

    “姐姐是过来人,知道切肤之痛,可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要过下去!妹妹好好调养身子,将来还会再有的!”说完眼圈一红,也跟着落下泪来。

    如今我才知道,当年弘晖的离去对福晋的打击该有多大,那是一种无法愈合的痛!

    “身子还有哪不舒服?一会儿让太医再看看。妹妹睡了都三天了,也该饿了吧?”她又将小蓝唤进,仔细叮嘱她去厨房备下吃食。

    “姐姐,谢谢!”

    “我们姐妹之间还用的着如此客气,当年若不是妹妹,我怕也是撑不过去的!这小产同生产是一样的,都伤了元气,一定要好好的将养,不然会落下病根儿的。小蓝和满月太过年轻,我将我房里的瑞嬷嬷调到你这儿来。我从小便是她伺候长大的,老实、本份,当年,我生弘晖的时候也是她服侍的!”

    正说着话,外面一声门响,胤禛走了进来,一身朝服还没更换,见我醒了,直奔到床边。福晋见胤禛走来,起身行礼,退到一旁。他仔细看我无恙,方才轻舒了口气,握住我的手“你可知我有我担心!”

    我点点头,才三天,他也憔悴了不少,我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回握住他的手。

    小蓝将炖好的鸡汤端了进来,福晋接过向我这边走来,胤禛起身接过鸡汤,“我来!”

    福晋愣了一下,将碗交到胤禛手中,默默退了出去。

    胤禛舀了一勺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举到我嘴边,我摇摇头,示意我不想喝。

    “乖,听话,太医说你这次伤了元气,得好好补补!”

    泪又迷离了双眼,心中顿觉似万箭穿心般地痛,我轻吸鼻子,含泪喝下。

    胤禛又舀了一勺,说道“宝宝没了,我也难过!看你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你可知我有多揪心!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再要一个!听话,不要再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多喝一些!其它的不要乱想!好不好!”

    我抽咽着点头,一想到冰月死前狰狞的样子,又是一阵哆嗦。“冰月……”

    “嘘,不要再想她了,已经过去了!”

    在胤禛的劝说下我又喝了半碗鸡汤,便再也不想吃了,他虽心疼却又没有办法。下午又将陈太医请了来,开了些补血安神的方子,吩咐专人在小院里熬药,看我喝下他才安下心来。

    接下的几日,因不想胤禛为我操心,我定时吃药,每日喝着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气色似乎比先前好了许多,可却总提不起精神来,不是终日昏昏欲睡,就是整日里的发呆。有时一闭上眼睛,脑中便会冒出冰月的样子,她就象梦魇一样禁锢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天黑的时候我不敢踏出卧房半步,让小蓝将屋中烛火点的亮如白昼方才心安。夜里时常被恶梦惊醒,不是梦见冰月,便是梦到宝宝,然后就再无睡意。

    胤禛原本睡的就浅,又被我一番折腾也难以入眠。我劝他去其它院子休息,他却执意不肯,最后选了折中的法子,让我暂时搬去书房的后院,那里原就是胤禛的卧房,有时他若通宵达旦,便直接在那里休息。又同我商量,等过了雨季,就为我重新建所小院,原先的小院见过血腥,我身子虚,住在那里不大吉利,我点头应允。

    第七十章

    不知谁讲过这样一句话,“日子再难仍要过下去,走不过去也要爬过去。不然,当郁闷成为一种习惯,就再难快乐起来。”温习着这句话,试着从宝宝的阴霾中重新站起。

    书房的后院不大却很幽静,适宜修养,正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二间,院中铺着青石板的涌路,栽着参天的松柏,没有花草,显得方正、硬朗。

    屋中陈设简朴,却十分考究,斜倚在榻上,重又拾起纳兰的诗集。小蓝、满月领着嬷嬷们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收拾、整理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胤禛则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不得在后院逗留,违者重罚。又特意叮嘱小蓝,除了福晋外,其她夫人如来探望则一律谢客,不得扰我清静,接着让宝明在院中建了个小厨房,挑了几个身家清白的人,专门照顾我的饮食,后院的供给,统一由宝明负责。小蓝整日里炖着这样那样的补品,鸡鸭鱼肉的给我补着,陈太医依旧是问诊开药,皆是些调养身体的,不过确实很管用,这些日子,我的精神好了很多,夜间也显少作梦,人也胖了不少,脸颊泛起了红晕,日子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地过着,身子在慢慢复元中。最艰难的日子,有胤禛相伴左右,我渐渐走出失去宝宝阴影。

    暑去秋来,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又进了十月,我的身子已大好,在小蓝的陪伴下,可沿着湖边走上一圈。满月从园子里移了几株秋菊,这几日开的正旺,增添了不少颜色。晚间下起了点点秋雨,如丝似雾,凄凄迷迷,风中缀满点点星寒,轻推窗子,秋风斜雨便扫了进来,透着薄薄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香,沁人心脾。

    小蓝连忙将窗子拉好,“格格,当天受了寒!”

    我笑了笑,转身来到桌前,提笔、蘸墨,写下“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秋”字加上“心”,就成了“愁”,这秋天总是让人怀旧,又充满着愁怅。忽又想起宝宝,鼻间发酸,落下泪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许是胤禛回来了,忙擦干眼泪,笑着迎了出去,“今天回来的真早啊!”顺手接过他的披风。

    “嗯!想你了,推了十三弟的酒宴就早早赶了回来!”他笑了笑,头发沾着点点水光,漆黑的眸子满是润温“天气这么凉,怎么不多披一件衣服?”随即拥我入怀,清淡一笑,什么也不说,眷恋的缩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檀香,象是只小小的猫儿般。“今日做了些什么?”他轻吻我的唇问道。

    “赏菊、看书、写字、听雨!”

    “这么好兴致,写了些什么,拿给我看看!”牵手来到桌前,他笑着拿起桌上的字,轻念出来,“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嗯,不错!字写的倒是越发娟秀了,只是这诗太过悲切!”

    我点点头,“听着窗外的秋雨,没来由的有些伤感!”。

    “你啊,就是纳兰的诗念多了!才会如此多愁善感的!”他握着我的手执起笔来,下巴轻抵我的头顶,低声说道“你闭上眼睛想一想,这个时节啊,树上结满累累的果子;百姓们辛苦了多半年终于有了收成,饱满的玉米、金色的稻谷堆满了粮仓,农里的棉花就像是层层云海,人们衣食无忧,欢喜的准备过年,那又是怎样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色!”接着,他沾足墨汁写下“春华秋实”四个大字,字字苍劲有力。德妃娘娘说的没错,他终是心怀四海之人,小女儿的姿态也是他所不屑的。

    见我楞神,他接着说,“下完这场雨,想必天就会放晴了,过几日,我闲下来,带你去郊游,可好?”

    “好啊!我很久都没出府了,我要去香山看红叶!”

    “好,依你!”他溺爱道,“等霜降了,就带你去看红叶,那时满山的红色煞是好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笑答。

    “爷!”

    “嗯!”

    “您对我太好了!”

    “傻瓜!”他轻点我的鼻头,“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轻笑出来,我踮起脚来,圈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唇……

    屋外,秋雨轻打窗棱,屋中,满室春光……

    第七十一章

    秋雨过后,晴空万里。

    胤禛应我明日去香山看红叶,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的不得了,竟象是学生时代去郊游般的激动,忙吩咐小蓝、满月准备各式吃食,又找了张毯子,以备明天野餐之用。晚上居然兴奋的有些失眠,胤禛直笑我还是孩子般的习性。

    天还未亮,便被胤禛唤起,接着小蓝进屋,又是洗脸又是漱口的,好一番忙活,昨夜没睡好,现在还困的睁不开眼,闭着眼睛任小满为我梳妆更衣。再睁眼时,胤禛已收拾妥当,在屋外吃上了茶点。坐在桌前,脑中混沌也吃不下去,便让小蓝装进食盒,路上再用。

    屋外繁星点点,月牙儿还挂在半空,寒气逼人,凉风轻吹,立刻没了睡意,我拢了拢披风,不满道“这么早就把我叫起,爷真是扰人清梦!”

    “昨个儿还高兴的什么似的,今日让你早起便受不了了,爷我可是天天如此,从未间断过。”他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说,“香山据此四十来里,我们自当早早起程,运气好的话还可见了日出,一会儿在车中补眠就是了!”

    我点头,他小心地扶我上了马车,坐好后,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位置,拢紧披风,马车缓缓前行,犹如坐了儿时的摇篮,慢慢进了梦香……

    忽觉有些呼吸不畅,睁开眼来,竟是胤禛戏溺的笑容,轻拍开鼻上的手,他却笑道,“睡的这么香,偷偷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吧!马上就要到了,咱们是从山脚下走上去,还是乘车上去?”

    我揉揉眼睛,掀起车帘一角,天微微放亮,车已行至山脚,只觉薄雾萦绕,似入了仙境,路边的小草顶着点点露珠,有如珍珠般晶莹,顿觉来了精神,“当然爬上去了!”说完从荷包中取出面小镜子,左右照了照,觉得妆容不乱,方才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清晨空气虽有些微凉,但清新怡人,整个人也显得神清气爽。

    让满月、小蓝、宝明提着食盒及应用之物在后面跟着,我同胤禛携手前行,山中小路蜿蜒,时而平坦,时而崎岖,时而又要拾阶而上,走了半个时辰,我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冲胤禛摇手,示意他我累了,走不动了,此时已至山腰,远处泛起点点红光,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一轮红日跳上枝头,瞬间点亮了山林,雾气慢慢散去,满山红叶在太阳的映照下,泛着红光,叶上的水珠闪闪发光。眼前茂密的枫树林,枝叶如云,层林尽染,如火如荼,恰似少女红装。置身于这枫林中,那数不尽的红叶就好似栖满枝头的蝴蝶,一阵风儿吹过,枝叶沙沙作响,那彩蝶随风起舞,我随手抓住飞舞的一片,那红彤彤的叶面上有着清晰的时脉,边缘上长出均匀的锯齿,放在手中,似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爷!”我笑着举起,遮住眼前的朝霞,“您看这叶子多好看啊!”

    他笑着点头,“休息够了吗?我们接着走,山上的景致更美!”说完将我拉起,二人继续前行。

    香山并不高,对我这样不爱运动之人来讲,也已算是极限,被胤禛半拉,半拽终于爬到山顶,秋风瑟瑟,站在香炉峰顶眺望着,远山近坡上,满目红色随风摇曳,其间又有松柏点缀着,红绿相间,瑰丽夺目,一时竟看得痴了!遥想从前,每逢红叶节,去观赏红叶的游人似排山倒海般的多,那不是去看红叶,而是去看了人,那时的红叶似也不象这般的绚烂,印象之中这香山我就没有来过,不成想,却在今时今日登了香山,身边陪着的居然还是未来的雍正,心中波涛澎湃,感叹造化弄人。

    胤禛为我轻轻披上披风,靠在他的怀中,放目远看,整座四九城一览无遗,各式建筑接次相连,绵延不断,他为我一一指点,告诉我那是钟鼓楼,那是景山,最后手指停在了一片片金瓦之上,“紫禁城!”我替他说出。

    “嗯,那便是紫禁城!”黑眸中露出些许期待,我知道他对那个地方的渴望,那里是皇室中每一个男人所向往的地方。“你看,那边!”良久,他收回目光,指向远处一汪碧水之地,“那是皇阿玛新赐给咱们的园子!”

    “没听您说过啊!”

    “正在修葺着。”他接着说,“那是前明的宅子,风水甚佳,邻着皇阿玛的畅春园,等工程完工,便请皇阿玛赐名。一会儿带你去看看,你见了定喜欢的不成!”

    “有什么好看的!”我笑道,“无外乎就是亭台楼阁,不稀罕!”

    “还没见着就口出狂言,等你看到了,便不这么说了!”他轻捏我的肩头笑道,“我已为你选了座院子,一并去看看!”

    “好!”

    此时小蓝他们也已陆续上来,由于负重而行,皆是脸泛红光,外衣斜系在腰际,我笑道,“这是哪来的三位大侠啊!”他三人面面相觑,众人大笑不止,连在下人面前一向威言的胤禛也面露笑容,暂抛开了主仆关系。一行人来到“重阳阁”,这“重阳阁”虽为阁,实为亭,意在九九重阳登高可望京城之意,旁边还有两处亭子,一为“踏云亭”,一为“紫烟亭”,我们选了紫烟亭做为休息之所,听胤禛说,在此处观晨夕之际的薄雾,是淡淡如紫色云霭的景象。此时太阳已升至山项,错过见那紫色薄雾之际,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胤禛见状笑言,“等来年三月,你身子再壮实些,我们早些出发,在紫烟亭观薄雾,在踏云亭赏春雨!”

    他总能猜出我心中所想,事事为我打点周全,甜意涌上心头,暖暖的,随即展露欢颜。

    午饭用的简单,众人只吃了糕点,喝的白水,虽很简陋,却因运动过后而味口开大,格外香甜。小蓝三人躲在不远处说说笑笑着,我同胤禛相依在亭中望着远处美景,顺着他指向的地方,我知道哪个是我们的家,哪个又是十三阿哥府,亮点之则是什刹海……午后阳光暖暖地照着,与心爱的人相偎在一起,幸福萦满心头……

    日头西斜,亭上风起,“回吧!”胤禛轻轻将我拉起。

    “好!”唤回小蓝他们,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宝明被先行派下去打点马车,小蓝与满月乖巧的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即能不扰我们,又能随叫随到。

    我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有些乏累,坐在路边的树墩上,轻揉着小腿。

    “累了?”他问道。

    “嗯,我走不动了!”

    “慢慢走,刚出了汗,这会儿停下来,当心被风激了!”

    “真的走不动了,我得歇歇!”

    无奈之下,他挨我坐下,替我继续揉着小腿。

    “爷!”

    “嗯?”他抬头,对上我的眼睛。

    我四下看看,见无人,打趣道,“依我的脚力,怕是太阳落山了也走不到山脚!不如……不如爷背我下山吧!”

    本是一句戏言,不成想被他当了真,他站起,来到我身前,微微蹲下,“上来吧,主子!”

    我轻推他后背,“说笑的,说笑的,爷别当真!”作势起身继续走。

    他双手一拉,将我拉上他的背,惯力前顷,我搂紧住他的脖子,他轻掂一下,又往上提了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前行。

    胤禛虽是习武之人,身体健说,但身上负重一人,时间长了也难免吃不消,走走停停了一个时辰,他额角冒了汗,我掏出帕子,仔细地为他擦试,凑到他耳边腻腻说道,“我家四爷今日辛苦了!”然后在他耳垂轻啄一下,以示奖励,不成想却看一抹红晕浮上了他的脸颊,原来,他也会脸红!我伏在他的后背笑出声来,他却用力将我掂了掂,吓得我使劲搂住他的脖子,不敢再笑出声来!

    他却“扑哧”一声笑出,“敢取笑我!”

    “不敢了,不敢了!”我连忙接话,在他背上老实下来。

    “怀袖!”

    “嗯。”我轻答。

    “给我唱首歌儿吧!”

    “唱歌!好啊!”我清清嗓子,低声唱起: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让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关,其他的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温暖,肩膀最让我心安,没有你我怎么办,答应我别再分散,这样恋着多喜欢,没有你我不太习惯;这样恋着多喜欢 没有你我多么孤单……

    唱到动容之处,想到胤禛为我做的种种,眼睛有些湿润,泪水滑落,流进嘴里涩涩地,苦涩过后,竟有丝丝甜意……

    第七十二章

    一路上,走走停停,来到山脚已是暮色时分,新园子是去不成了,胤禛应我等园子建成再一并过去游玩,我点头应允,去哪都好,只要身边有他!

    京城的秋天很短,刮过几阵风,又下了几场秋雨,寒意便涌了上来。屋中生起炭火,暖暖的,与屋外干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本畏寒,除了每日例行请安外,便窝在屋中,足不出户。闲来无事,就将夏天留存的各式花草取了出来,煮起了花草茶,水是西山打来的清泉,入口甘醇,煮沸后加上少许玫瑰、茉莉、雪莲、桂花花瓣,霎时淡香扑鼻,斜倚在贵妃椅上,看看书,喝着香茶,再吃些松糕,真是惬意无边!

    入了冬,胤禛也不似往日的忙碌,除了必要的应酬,便是陪我下棋、喝茶、写字、聊天,偶尔天气好的话,就会带我去什刹海喂喂野鸭。十三福晋数月前诞下一名小格格,胤禛怕我伤感,一直瞒着没告诉我,直到孩子近百日,他见我精神大好,才让我知晓,虽已释怀,但心中还是不免难过,如若没有冰月那件事,几个月后,我也要做额娘了,事事难料!我与那孩子怕是缘份还未聚足吧!

    小格格的百日宴订在了五日后,胤禛本想推托不去,我知他兄弟情深,说是不去也无外乎是怕我触景伤情,既已成事实,终要面对的。便与他商量若去赴宴,应选什么做为孩子的百日礼物,虽说只是个格格,但因是嫡出,身份、地位自不同一般。胤祥与胤禛虽不是嫡亲兄弟,但关系远远胜过了小十四这个嫡嫡亲的弟弟,这礼物也自要精挑细选方才能送出。家中的珠光宝玉,虽然昂贵,但总觉得太过世故,若随手送上一件,也难免落了俗,瑞雪是个七巧玲珑的女子,她的小格格自也是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这礼物一定要细细地挑,精精地选,方才配得起他们弟兄之间的情意来。

    我的想法胤禛倒是颇为赞同,只说让我好好的挑选,不必在乎银子,又说琉璃厂的东西不错,仔细选来定能挑到称心的物件,他不方便陪我去逛,便叮嘱小蓝和宝明好生伺候着。

    次日,天公还算作美,太阳慵懒地终于露了面,用罢早饭,简单梳妆,换了套便服,就带着小蓝与宝明出府前往琉璃厂。琉璃厂位于外城的西侧,原是官窑,因烧制宫殿所需琉璃瓦而得名。清顺治入关,一直实行“满汉分城居住”的政策。这里多居住汉官,汉人本就风雅,又因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大多集中住在这一带,因此在这里出售古书和笔墨纸砚的店铺居多,后来,经营古玩字画的店铺也越来越多,如今这里已是“京都雅游之所”,各式宝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淘不到的。虽名为琉璃厂,实为一条长街,整条街东至延寿寺,西至南北柳巷,全长约800余米,其间的店铺林林总总,比邻而居着,每个店铺都有个儒雅的名字,什么槐荫山房、古艺斋、瑞成斋、萃文阁、一得阁……

    因是初来,便带着小蓝与宝明挨家的逛着,小到笔墨纸砚,大到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一应俱全……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挑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带着小蓝走进一家饰品店,这里的首饰玉器样子独特、新颖,虽不似宫中的雍容华贵,却也小巧雅致。店主很热情,见我们进门,忙迎了出来。“这位小姐,我们店的首饰都是特别订做的,每一件都是绝无仅有的,若您喜欢,也可以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指定材质,我们帮您订做。”

    “哦!”这不错,“老板,小孩子过百日选什么礼物最好?”

    “长命锁吧!顾名思义,消灾避邪,永葆平安!”

    “好!我就选个长命锁,不过,老板,我要自己画个样子,再选好材质,您来帮我加工,可好?”

    “没问题,只要您画的出来,小店准保能做的出来!”

    “那好!”

    说完,老板吩咐伙计取来笔墨,提笔想了想,长命锁无外乎就是一条链子,带上把小锁,太过大众,不如换成项圈,便照着红楼梦中宝玉带的那块通灵宝玉,画了个小样儿,最后在项圈下加了几只小铃铛,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交给老板“这样子能做嘛?”

    老板看了看,答道,“没问题!您选什么材质的呢?是金、银或是其它的?”

    “项圈及下面的铃铛我选金子的,然后再镶块儿玉,这玉嘛,即要能与项圈合在一起,又要能摘下,对了,老板,您这儿有什么样儿的玉?”

    “我们这儿有新疆的和田玉、伊犁玉、广东的南玉、辽宁的岫岩玉、陕西的玉川玉、河南的密玉……如果您舍得花银子,我劝您还是选块和田玉,这玉又称‘羊脂玉’,颜色洁白、质地细腻,坚而不脆,寓有‘如意、长寿、平安、吉祥’之意!给孩子做百日礼物,最好不过的!”

    “那好,就它了,您拿几块过来,我选选!”

    “好,您稍等!”说完转身进了后屋。

    选好礼物,心中踏实了不少,细细打量这家店铺,小店不大,古色古香,各式物件码放的井井有序,店中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只是看的多,买的少。

    这时,店中走进一男一女,匆匆一瞥,好一对璧人!男的身材魁梧,眼如星,鼻如锥,俊朗却不失威严,嘴唇微抿,一派严肃之情,穿了一袭藏蓝色长袍,越发衬的“酷”字了得!再看那女子,身穿一件湖兰色对襟长袍,套了件无袖月白锻坎肩,清素淡雅,往脸上看,面似芙蓉,眉如柳,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樱唇不点而红,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着走动而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好一个俏丽佳人。那女子似有察觉,向这边望来,与我目光接触,微微点头,忽觉这样看人,实在有些不礼貌,只得尴尬地冲她笑笑,转头去看别的物件。

    这时老板从后屋回来,手中端着托盘,上面盖着一方锦帕,来到我面前,轻轻将帕子取下,几块圆润晶莹的玉石呈现在眼前,每块约有鸡蛋大小,光泽柔和,让人看着舒服,放在手中有些温润,透着淡淡的油脂光泽。我选了颗扁平的,交到老板手中,“就它了!”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块可算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了!”说完仔细包好,放进锦盒,让伙计收好。

    玉已然选好,我长舒口气,环视四周,那一对男女仍在仔细的看着什么,原来是我画的那张草图。

    “老板!”那男子开口讲话,“我要订个跟这个一样儿的金项圈!”

    店主走近,一脸的陪笑,“公子,这图是那位小姐画的,要按着上面的图样儿打造,小人可不敢随便做主!您若真喜欢也得同那位小姐商量一下!或是您再选选其它的,小店东西可齐全着呢!包您满意!”

    “哦!”那男子微微向这边看来,我假装未见着,边喝茶边看伙计算帐。

    这时,传来细碎地脚步声,轻轻抬头,竟是那女子!

    “过来打扰姑娘,实在有些冒昧!”她轻启朱唇,声音温婉悦耳,“我哥哥!”她用手指了指那蓝袍男子,“他十分喜欢您画的那个金项圈,也想仿照着样子订做一套。不知您能不能同意?”

    原来这二人是兄妹,只因哥哥看上了那套项圈,便让妹妹过来讨图。

    “真是不好意思!”我笑答,“这是我准备送人的礼物,恕不能遵命!”

    她面露失望,但仍努力游说着,“不求您割爱,只求您准我们照原样也订做一件,银子方面,我们可以商量的!”

    “真是不行,这是我送给一位亲友的礼物,真是不方便让您订做相同款式的!”

    “我哥哥也是准备送贵客做礼物的,还请姑娘成全!”

    “那真是没办法了!您还是再选选其它礼物吧!”我无奈的笑笑。

    那男子轻咳一声,“打扰了!”那女子对我微微福身,回到那男子身边,两人耳语了一番,失望地离开。

    望着他二人失落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但这是送给胤祥小格格的百日礼物,其间也加杂了我的一份母爱,那自是不能雷同的!

    宝明付了帐,带着他二人走出小店,选礼物竟耽误了这么久,伸伸腰,舒展了下筋骨,却瞥见小蓝紧锁双眉,口中喃喃地嘟囔着什么,然后突然拍手说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上前摸摸小蓝额头,“你是发神经啊,还是中了邪,大马路中大喊大叫的做什么!”

    “格格……”她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那男子,奴婢总觉的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现在终于想起来了!那人就是上次在前门拦住十爷的年大人!”

    “你是说年羹尧?”

    “对,对,就是他!看背影,奴婢终于认了出来!”

    那男子若真是年羹尧,与他一起的莫不是……

    第七十三章

    回到府中天已擦黑,空气中弥漫薄薄阴霾,心情也由先前的喜悦降至了谷底,不出意外,那女子便是年氏了!这个姓氏犹如针芒一样刺着我,透着隐隐地痛,该来的终是要来的!

    坐在镜前任小蓝为我轻解发髻,浓密的乌发如瀑布般地散下,有一搭无一搭地理着长发,心中却想着年氏,想着日后她进了府,想着日后她与胤禛发生的种种……心纠在一起,痛得我无法呼吸,唯有用力攥紧手中的木梳,方觉得到暂时的舒缓,直至指尖泛白也未有察觉。

    忽觉掌中一松,木梳已人被从手中抽出。我一惊,回过神来,抬起头,却见镜中映出胤禛的身影,他手中拿着我的木梳,蹙着眉与我对望着,似要探究着什么。

    “回来了!”我笑着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