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农夫 作者:凤初鸣第8部分阅读
一品农夫 作者:凤初鸣 作者:未知
也很能干。”
“那就好。”肉贩低头沉思一会儿,切了几斤上好的肋条肉和里脊肉给庭霜,说:“麻烦你回去带给里正。”
庭霜问:“你要我带肉给里正大叔总得有个说法,要不他问起来我怎么回?”
肉贩有些为难:“你只带回去好了,不必说谁给的。”
“哪有这样的事?无缘无故的有人送东西给李大叔,不问清楚他也不会要啊。”庭霜觉着为难,看了他几眼,越发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叫道:“哎呀,你不会是李大叔家的大小儿吧?”
见他没有否认,庭霜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儿子给爹送东西,干嘛藏着腋着?”
他买了两次骨头和下水,肉贩也认识他了,两人还谈过几句很对路,肉贩便说了自己的为难。
故事很简单,他叫李东升,是散花里正李昌富的长子,一次上城的时候认识一个跑江湖卖艺的女子,也是缘分到了,两人看对了眼,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可是家里嫌跑江湖的女子不够正经,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就和那女子私奔了,家里气得咬牙切齿,他在外面流浪一段时间回来当了屠夫卖肉,虽然挂念父母,却不敢回家。
庭霜看看李大嫂,大大的眼睛,黑亮的头发,唇红齿白,看上去很善良。再看她背上的娃娃,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对这一家三口挺有好感,愿意帮他们。笑道:“我说李大哥你也忒老实了,娃都有了为什么不敢回家?要我说,你直接抱着孩子回去,把孩子往他们怀里一放,不信他能把孙子扔出去。”
“大哥你真坏。”庭辉大笑起来,“不过这法子也不错,真想看看李大叔大婶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李东升怕父母怕得厉害,就是不敢直接回去。庭霜答应给他当说客,把娃娃背上,回到村里,先把糖给村里的娃娃们分了,让庭辉把车子还回去,自己去李昌富家。
李大婶见他背了个小孩,觉得纳闷:“哪来的娃娃呀?”
庭霜笑嘻嘻把娃娃放下,说:“拣的。”
李昌富笑道:“前天你拣了个老头,今天又拣了个娃娃,你说你怎么只拣人不拣钱呢?”
“谁说没拣钱,前几天老三还拣了一百多两银子回家,经过我们几个兄弟商量……”
“准备买地?还是盖房?”李大婶赶紧问。
“都不是,我们决定还给失主了。”
“真的?一百多两的银子就这么还回去了?”李大婶还有李昌富,李家大妮儿听了都不敢相信。
“真的,就是城里永兴盛布店的老板,不信你们问去,我家老三因为这个,就在那家干活,那一家人可喜欢他了。”
“啧啧,真是好心有好报啊。”李昌富赞叹,“俗话说的好:万贯家财容易得,一片仁心最难求。不是我夸你们,你们哥儿几个都不错,心地也好,做人踏实,孟老大有你们几个儿子真是运气,哪儿象我家。”
说着,李家老两口和大妮儿脸色都黯淡下来。
庭霜见了,知道他们想起了谁,当下故做不知,也黯然地说:“李叔这么说我可当不起,想起父母在世时我也没尽多少孝心,书没读好,进不了学考不上功名,还背着母亲偷偷出去玩,和一些不太好的朋友混。父亲要纳小时我还跟他吵过,很没礼貌,其实我有什么立场违逆家长?现在想想,非常后悔。”
说着,越来越心酸,抬手擦擦眼睛。
李大婶赶紧劝慰:“现在你们几个认真过活,兄弟和睦,爹娘在天上看着也高兴。”
“有时候我特别希望父母还活着,可以给我机会尽尽孝心。可惜……”
李家老两口很感动,温柔地劝他。
“您刚才说只要我们认真生活,爹娘就会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吗?”
“那是那是。”李家老俩口连连点头,“只要不是道德败坏的子女,当爹娘的都会原谅的。”
听到这话,庭霜放了心,说:“这孩子是在路上拣的,明天我去城里问问是谁家的孩子,我家都是男人不会养孩子,想暂时在您家放两天,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和他爹可喜欢小孩儿了。”说着,李大婶把孩子抱在怀里,很是喜欢的样子。
重要一步
庭霜听李家老两口这么说更放了心,又唠了几句告辞回家。
回到家一看,楚老头已经把菜地全都整了一遍,鸡粪猪粪也清理出来堆在院后沤肥。高粱稀饭也做好了。高粱不好熟,得泡好长时间才可以上锅煮软。楚老丈头天晚上泡好,煮了一天,终于可以吃了。菜是蒸萝卜丝和炒丝瓜,虽然少油,但是炒得火候恰到好处,还有摊的包谷面煎饼,又黄又香。
庭霜在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端了一个小碗放在炕桌上。
庭辉看见,问:“是不是又给小弟开小灶?”
“是啊。”庭霜使劲搅拌碗里的东西,“有点好东西都先尽着他吃,怎么越养越瘦呢?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肯定是读书太累了,这可是费脑子的活儿。”
一会儿,庭芝从学堂回来,庭霜拿煎饼把小碗里的东西包上:“来,芝芝,这是专为你做的,最补身子。快张嘴。”
庭芝依言张开嘴,等那东西进嘴,嚼了几下。庭芝脸色一变,捂着嘴跑到外面吐起来:“这是什么呀,这么恶心?”
“这是生肝捣碎加菠菜泥,最补血的,我在电视上看的。你怎么吐了?”庭霜端着碗跟在他后面准备喂食。
“啧,一听这名字就让人有呕吐的欲望。”庭辉蹲在旁边看笑话,又问:“你说的电视是什么?”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典书。典来的书上说的。”庭霜面不改色端着碗过去,“你的耳朵有毛病,肯定也是缺血了,来,吃一口。”
庭辉吓得赶紧跑开。楚老丈在一旁看了笑:“这东西的确挺难吃的,我来给你做。”
楚老丈把猪肝洗净,切成薄片,用油滑了滑锅,斜切几片大葱,把肝片和大葱下锅爆炒,连锅带菜颠了几下就出锅装盘。
那铁锅份量可不轻,这么耍两下可不是只有力气就能干的,至少在灶上的手艺有几年功夫才可以。庭霜给他打下手,一边看着他做菜,越发肯定这个楚老丈八成是个厨师,可是为什么要瞒着人呢?凭这手艺在哪个馆子都能混碗饭吃,他怎么混得跟个乞丐似的?
庭霜越来越好奇,只是出于尊重他人隐私的原则,还是忍住没问。
爆炒的猪肝火候刚好,软中带脆,不象某人只会生拌或水煮。几个人吃得很香,庭霜心想要不要跟楚老头学些厨艺,以后去城里开个小饭馆什么的。
第二天,庭霜和庭辉又是天没亮就起来摘菜,装了架子车上城卖菜,价格还是适中,所有菜还是做了初步处理,洗净择好摆在那里,卖得很快。卖完菜又拐到李东升那里,把李昌富那句“只要不是道德败坏,父母都会原谅的。”这句话转达给他。
李东升又感动又高兴,带着媳妇和庭霜兄弟一起回村了。
进了村,庭霜先一个人提着肉到李昌富家。说:“找到那孩子的父母了,他们要我拿这些肉感谢你们呢。”
“这点子小事还谢什么呢。”李大婶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的父母既然来了,自然得把孩子还回去,和孩子处了一天一夜,老俩口都有些舍不得,尤其是娃娃虎头虎脑的还真象儿子小时候。
“进来吧。”庭霜朝院外喊一嗓子,让躲在院门外的李东升两口进来。
待他俩一进来,李昌富也愣住了,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沉着脸不吭声。
李东升赶紧拉着媳妇跪下:“爹,娘,儿子回来孝敬二老了。”
李大婶也反应了过来,手里正抱着孙子,心里再气也舍不得把孙子扔掉,再说这两年实在想儿子想得紧。
庭霜赶紧敲边鼓说:“李大哥你真是好福气,我想孝敬爹娘都不行,你却有机会和爹娘在一起,只要一家团聚,没有什么比这儿更重要的了。”
李昌富脸色变了几变,想想自己昨天才说过“只要不是道德败坏的子女,父母都会原谅。”想这大小子也没干过一件不厚道的事,唯一一件不得劲的事就是不经父母同意就成了亲,可是现在亲也结了,娃儿也生了,再置气又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
想到此,也只能叹口气,道:“啥也别说了。一块儿吃晚饭吧。”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昌富知道庭霜为他家的事出了不少心思,留他一起吃饭,庭霜正有事想和他商量,就留下了。
很快,丰富的晚饭摆上来,一盆大烩菜,这是农家用来待客最常见最实惠的吃食了,大片五花肥肉油光红亮,半透明的粉条吸足了油份和肉香,又好吃又劲道,还有茄子一起烩,好吃又管饱。又有一盘大葱鸡蛋,配上杠子馍,唏里呼噜一吃,让人直叫“得劲”。
吃完饭后,庭霜给李昌富说了自己的事,他打算开荒,就是山坡下的那百亩荒地。
李昌富不大赞成,说那荒地地势低,一下雨就容易淹,长不了多少庄稼,开了做什么呢?还不够费那力气。
庭霜却有自己的看法:“那个地可以种水稻。其实村里好多地都可以种稻,我打算麦收后把我家的地也种上稻,一年两熟,收益比种麦好。”
他的想法是,村里能种稻的土地都种上稻,有了大量的收成卖的时候底气也足,比他一家卖稻米谈价钱时更有利。可是李昌富却不敢做这个动员工作,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收了麦之后,赶紧补种玉米豆子萝卜红薯什么的杂粮,也能糊住口,种稻没有过的事,不敢做。
庭霜有些失望,也不能怪这些农民只顾眼前,不敢迈出重要一步,实在是地里刨食不容易,关系着全家能不能吃上饭,万万马糊不得,祖上传下的耕种方法既然传下来,当然是稳妥的刨食路子,如果搞新花样,万一没有收成岂不是一家都要饿死,这个风险当不起。
庭霜知道这个风险其实是很小的,在书上电视上也看过这样的先例,种东西要因地制宜,还要因时制宜,不能跟风瞎干,也不能墨守祖上成规,但是这些只凭嘴说不行,得做个样子出来,这个头就由他来带好了。可是最初的启动的资金哪里弄呢?买稻种买农具,样样都要钱。
李昌富劝他:“好好的踏实干,总会有碗饭吃,别老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东升忍不住开口:“我在城里认识一个粮行的人,他去过咱村,说咱村还是适合种稻的。”
“胡说。”李东升训斥他,“万一种不成,一家老小都得挨饿,还是安份一点,有风险的事不能做。”
李东升不敢再说话,向庭霜一挑眉,意思是“哥们,我支持你。”
庭霜告辞回家,李东升送他到门口,说:“你要是真的打定了主意,我去问我那个在粮行的朋友哪里的稻种好。”
时间不等人,庭霜打算麦收后马上动手,第二天就跟着李东升到了城里最大粮行,大丰粮行,找着熟人。那人姓张行五,庭霜跟着李东升叫他张五哥,向他求教稻种的事。
张五哥人很仗义,说原阳的种子最好,出的米也好吃。正好他要去那买粮,可以捎一些来。
庭霜在电视上常看到农民买了伪劣种子,一年辛苦都白费的新闻,万一买不好,可就砸了。担心地看了李东升一眼。
李东升知道他的心思,提醒张五:“张五哥,俺这兄弟可是把本都砸进去了,你可得给掌好眼那。”
张五哥一拍胸脯:“放心,俺过手的粮比你吃过的都多,还能看走了眼。可是粮种钱你们有吗?”
“我会想法子凑的,明儿一早就给您送来。”庭霜先把话说了,其实钱的事他也在为难。
离开丰记粮行,李东升问他:“你那哪里凑买粮种的钱?”
庭霜已经想好的法子,说:“我要老三预支几个月的工钱,再把娘留下的几件首饰当了。”
“你娘留的东西怎么可以出手?”李东升不太赞成说,“我手里有几两银子,先借给你吧。”
“这个……”
“别这个那个,我也没啥使钱的地儿。”
庭霜很感动,这些平民百姓真是很仗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谢他。
回家前先到史家布店去看庭柯,看他穿着极挺括的夏布长衫。布店的前台伙计撑门面,所以挑那长得好的当衣服架子。庭柯本来长得帅气,身材又高大,往那一站等于一个会动的广告模特似的,无形中就吸引了顾客的注意。
有的顾客直接说:“照他身上那料子扯几尺。”
庭霜看了很放心,把庭柯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预支工钱的事。
庭柯觉得这事有些难开口,他在这上工连半个月都不到就预支半年工钱,有些别扭,可是只能硬头皮去。
史杰听他说了来意,闷了口水烟,说:“去请你大哥来说话吧。”
庭柯赶紧把庭霜叫进里院。
史杰问他:“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家有什么困难,需要钱做什么呢?”
庭霜说了自己的打算,想在麦收后抓紧时间开荒各稻的事。
史杰又问:“小柯刚上工没几天预支半年的工钱,店里没这个先例。再说,开荒得要好些钱,就算预支半年工钱,才不过十多吊钱,也不够做什么。你为啥不向钱庄借呢?”
庭霜苦笑一下,钱庄也不是有人需要钱就能借给的。
史杰知道他的为难,又说:“你是担心铺保吧?我给你做保不就中了。”
“啥?”庭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听他说没有才上工几天的伙计就预支工钱的先例,以为没想头了,现在又听他说愿意做保,为他向钱庄借钱。
庭柯也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
“裕通钱庄和我的铺子常有往来,都是老客户了,他会借给你的,放心。”
“可是……您放心我吗?”庭霜有些不安,也听说过人欠债的人逃了,做保人的被追债到倾家荡产的事情。所以,有的铺子会直接贴一红低条,上书“概不做保”,史老丈会为他们没有家底的人做保吗?
负债经营
史杰笑了笑没有答,又吸了口水烟,对庭柯说:“你去到前面招呼着吧。”
等庭柯离开,史杰又说:“我把小柯叫来上工,直接要他接触账目招呼客人,不是因为他认得字,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好,而是看他为人实诚,不贪财,靠得住。并不是想招他为女婿才这样,虽然我和我家里的有这个意思。”
他觉得该把事挑明了,庭柯要守孝三年才能成婚,就算折成二十七个月,这个时间也太长,中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先定下来。
庭霜也猜到几分,古代女子待字闺中,轻易不见外男,史家夫妇却让女儿见外客,用意可知。如果他们俩经常相处日久生情,知根知底的,倒是比媒人介绍的要强许多。
史杰又吸了口烟,继续说:“我想栽培他是因为他人好,想招他为婿也是因为他人好。想帮助你家也是看你们人不错,将来会有出息,并不是因为小柯的关系。不管以后他俩的事成不成,我都愿意帮你们。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放心你,我说,当然放心,放一百个心。”
庭霜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史杰又说:“你兄弟几个在那种窘境,对着这么一大笔钱毫不动心物归原主,可见是心术很正的人,不会象有的人那样欠债跑掉,把烂摊子留给保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看你们哥儿几个很一心,也很懂事,肯干又读过书,就算以后不能大富贵,日子准定会越过越好。
只要走正路,就算一时没经验或是运气不好失败了,也不会倒。很快就会爬起来,我对你们有信心。”
只要走正路,虽败不倒。庭霜把他这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遍。
“大公子既然认准了路,就放手去做吧。年轻人不怕失败,也不怕犯错误,怕的是什么也不敢做。”
庭霜又感动又振奋说不出话来,昨日被李昌富泼了一盆冷水,今日在史老丈这里又获得了信心,还有什么好说,只能深深一揖表示感谢,心里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绝不辜负他的信任。
史杰当即带他到经常来往的裕通钱庄办理借款。钱庄方面见是老客户介绍来的,又亲自做保,自然是一切好说。期限一年,利息按一分算,照例先扣一笔利息,开了借款五十两的借据,实付四十五两。庭霜肚里咒骂剥削阶级一番,也只得认了对方预扣利息的作法,画了押。史杰也签了保书,也就是如果借款人到期无法还账的话,钱庄有权向保人追讨欠款。
一切办妥,史杰又说店里有个伙计以前种过稻,到时候要他过去帮助指导。再帮着问问有没有牛可以买一头。
庭霜感激万分,没想到当初一念之间,没有昧下属于别人的钱,现在居然获得如此丰富的人力资源。
李东升回到城里的家中收拾东西,和庭霜在城外会合,得知他办妥一切,也替他高兴,先到大丰粮行找张五哥,付了二十五两粮种钱,再买了一张犁扛回家。
一回家先被李昌富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今天收麦了,你们两臭小子到哪晃荡去了?”
庭霜赶紧跟他说了借款买稻种农具的事。
李昌富气得柱着拐棍骂他:“不懂事的败家子,好好的种地就是了,祖上传下来的法子不会错的,你小子居然去借债,万一还不上了怎么办?就得卖房卖地,地可是命根子,你个龟孙这么不听话……”
庭霜也知道他是看在亡父面上才教训自己,正是替他担心的意思,连忙解释说:“李叔别生气,听我说。这个借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可以用别人的资金铺自己的摊子,尽快把事业做起来……”
“你懂个屁呀?”李昌富听不进去,继续数落,“老话说的好:无债一身轻,你懂不懂?把挣来的钱先取一部分存起来,剩下的精打细算的过活,到年底能有得剩,这才是会过日子。哪象你,一下子借这么多债,万一有个岔子,你家的地都保不住,没了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木了,看你怎么办?……”
村里其它大叔大婶知道后,也跟着数落庭霜不会过日子,这样做是败家。手里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这才是脚踏实地的正路。
庭霜无语苦笑,知道这种观念很难转变过来,也不再解释什么。
记得前世曾看经济评论,七十年代时国家政府曾自豪地声称没有内债也没有外债,达到了收支平衡。改革开放后,转变了旧有观念,才意识到没有内外债说明不会利用别人的资金搞活本国的经济,没啥可自豪的。
观念一变,马上就不一样,就连被恨得咬牙切齿的小日本的贷款也照用不误,其他国家的自不用说。对国内多期国债不停的发行周转,拆东补西反正窟窿不破就行。
这些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连那个时代的国家领导人都不愿接受负债,何况这些一辈子足迹不出县城的农民。
农民在地里刨食靠老天吃饭,实在不容易,抵抗风险的能力本来就小,谨小慎微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收益往往伴随风险,没有一点风险的经营,收益也是极少的。负债经营是把双刃剑,关键看怎么弄,庭霜在事前经过仔细筹划算计,只耕种家里原有的五亩地肯定不行,连吃饭都困难。所以开荒是必需的,种麦的季节已经过了,只能种稻,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收成不好,还可以养鸡鸭补上,通盘算下来,冒这个风险值得。
话虽如此说,庭霜承受村里人的质疑和责备,还是感到压力极大。啥话也没说,提着镰刀去收麦。
麦收时节这个时节是农忙季节,要抢种抢收,否则一场雨下来麦子就烂在地里了,全村的人都像打仗一样紧张,白天连着黑夜干,这个时候的太阳火辣辣的象个火炉烤在人身上,割麦的人累得腰酸背疼,那种叫“麦丹”的真菌由让人痒得难受。
这个时节学堂放麦假,城里做工的也尽量讨几天假回家帮忙。不但大人拿着镰刀拼命干,就连小孩子也提着篮子跟在大人割过的麦地里拣麦穗。
天已经黑下来,村里大人们还在摸着黑干活,小孩子已经累得躺在埂子上睡着,大点的孩子把弟弟妹妹抱起来回家做饭。
劳力充裕的家庭在农忙时节也会相帮着一起干,不要工钱,但是得两顿有肉,其他时节各家干各家的。算是最初的合作社形式。
孟家的地不多,只有五亩,而且地势偏低,春天被淹过,收成没有别人家多,四个兄弟齐上阵,预计两天就可以收完。
庭霜没想到收麦会这么累,头顶上太阳烤着,脚底下硬麦茬扎得脚疼,手上也刺得疼。以前在学校时校里也组织过学生去乡□验,可是没这么累,跟玩似的,割的还没有撒得多,同学们嘻嘻哈哈玩闹一阵,算割完了。
现在是实打实的干,只觉得腰都快断了。
庭辉更是叫苦不迭,直说自己的腰断了腿折了,手上也满是血泡,爹娘都会心疼得哭泣。
庭霜叫庭芝回家,教训老二:“你看村里象你这么大的小伙哪个不是拼命干,你邪火啥?”
“从来没这么累过?”
“太累了,你可以用精神治疗身体的疼。”
“啥叫精神治疗?”
庭霜常用精神疗法缓解现实压力,也就是脑补,在脑里想象快乐的场景,比如秋天到了,稻谷满仓,家里鸡鸭猪羊成群,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或是遇到一个恶霸欺负人,自己虎躯一振上去三拳打得他嗷嗷叫着求饶,王霸之气尽显,收得小弟无数和美女芳心无数。
一边yy着,好象精神能放松很多。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试试。”庭辉嘻嘻一笑说,“我最盼望的是遇到一个神仙送我金手指,我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我打遍天下无敌手,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往街上一走,所有闺女小媳妇都追着我,任我那啥。”
庭霜听了他的脑补,脑门冒黑线,这家伙该不是遍览起点种马文后穿越过来的吧。
“大哥,你的愿望是啥?还是跟着长行骡子游遍天下吗?”
“那是一般愿望,我喜欢快意恩仇。”庭霜说出自己的愿望,“等我发了财之后,对我有恩的,我一把银票递过去,大手一挥说:够不够?不够尽管说。欺负过我的,我要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好让他吃吃苦头,能亲手揍一顿就更好啦。”
旁边的庭芝听见,笑得坐在地上。
“老四甭笑,你说你的愿望是啥?”
庭芝揉揉被麦茬子扎得生疼的屁股说:“我的愿望是考上功名,院试,乡试,殿试都得第一名,皇上亲自接见赐宴,午门,太和门中门大开,在正中皇帝专用的御道走一遭。戴花游街享尽风光,然后外放为八府巡按,代天子体察民情,受欺压的百姓对我如久旱望云霓,我一日理清所有积压冤狱,连皇亲国戚我都铡了,其他恶人吓得屁滚尿流,百姓视我为青天,皇上视我为国家柱石,一有事情没有我就不中,六部都乱成一团啦。”
听他前面的话,庭霜还微笑地听他说,待听他最后一句,不由得一头黑线,果然yy无极限啊。
最后,庭霜做总结:“这些都是精神疗法,不当饭吃,眼前最实际的是我们得赶快把麦子割完。”
经过这么一yy,身体上的疲惫还真的减轻许多,好象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手上也有劲了。
旁边地里的李大柱的听见,笑说:“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公子哥儿,盼头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象俺这庄稼人,就是希望每年收成都好,多买几亩地,天天吃红薯蘸白糖,还吃油饼加炒鸡蛋。”
李大柱的二小儿留根插嘴说:“俺的愿望是把红烧肉大肥肉吃个够,不用等到过年。”
庭霜收了笑,很严肃地说:“你放心,我保证你不用非得等到过年才能实现你的伟大理想,真的,相信我。”
看他很认真,象是发下神圣的誓言,留根似懂非懂点头:“俺相信你。”
分期付款
孟家收完麦子晒在场院,这个时候,史杰派了店里一个姓叶的伙计帮他的忙兼做技术指导,还替他找了一家愿意卖牛的人家。
庭霜亲自去那家看了,那一家子是邻村的一家富农,牛看上去还行,就是丑了些,断了一只角,可能是以前跟其他牛同胞打架后光荣负伤留下的,尾巴也秃了,毛也烂了,瘦得皮包骨头,很难看。
庭霜有些犹豫,这牛不会是有病吧?
陪他一起来的姓叶的伙计以前在乡下是经常耕地的,看牛马还有些经验,没有角,是打架打的,可见这牛很勇猛好斗。毛烂,看上去是鞭子抽的,不象是因病掉的,应该没问题。主人要卖,似是因为这牛太过桀骜不驯,不好使唤。如果耐心调/教一下,还是可以用的。多加草料,夜里勤喂着些,就可以强壮起来。
小叶向庭霜使个眼色,示意可以买下来。
买主要价二十五两,庭霜跟他还价,卖主不高兴:“你知道在乡里牛是多主贵,要不是这牛太难驯服,俺还舍不得卖呢。就算把它宰了卖到肉铺,也能落好些钱。”
最后让到最低二十两卖主再也不让。庭霜算计了一下,如果当场买下,钱会花得光光,虽然收了麦,吃饭还不愁,但是接下来还要大量养鸡鸭,手里不能没有钱。
于是,庭霜跟他商量:“这样吧?我给你分期付款怎么样?”
“啥?”卖主和小叶都好奇地看着他,这个名目还真稀奇。
庭霜跟他解释:“我先付你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我每个月付给你一两,十个月后付清,然后每个月再加三十文利钱,反正我看你家也不急着用钱,你给我缓几个月,还可以赚点利钱。”
一般买卖要么是当场银货两清,要长秋后算账,这样的分期付款闻所未闻。卖主眨巴着眼眨巴半天才反应过来,又问:“那你算是欠俺的钱了,还不上怎么办?”
庭霜干脆利落地答:“到十个月我还不上钱,你再把牛牵回去,就算我替你白养了。”
卖主吃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对方白养牛,自己还落了银子,居然有这样好的事?这小子真是傻啊。
当即签了契约,成交。
这么爽快,因为卖主只看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忽略了十两银子在十个月的周转期内可能产生的利益。就算全额拿到钱,那银子落他手里也是谨慎地藏到床底下留着给儿子娶媳妇,万万不舍得动用的。
小叶却觉得庭霜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啥也没说。
那牛果然是难以驯服,庭霜献上诚恳笑容,打算和牛兄建立良好的雇主和雇工关系,努力抚摸顺毛,沟通了半天,牛兄终于不再用凶恶的眼神瞪他。
庭霜又去附近农家用一文钱买了一把大粒盐,放在手里让牛兄舔食,终于,高傲的牛兄愿意跟着他走了。可是好不容易把牛请回家,牛兄往地上一卧,就是不挪尊臀。
庭辉气得撸袖子抄起一支木杖:“给我干活去,买你来可不是养你白吃饭的……”
庭芝提醒:“牛是吃草的。”
庭辉瞪他:“不许挑字眼。”
对于农户来说,牛是非常珍贵的生产资料,有的人家省吃俭用几年,才能买一头牛,全家人跟伺候大爷似的伏侍也不为过。可是孟家新买的牛,还真的很象大爷,斜眼瞥了庭辉手里的棍子一眼,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不理不睬。
庭辉气得举起木棍,庭霜拦住他:“牛兄原来的主人就是经常打它,它才不合作使牛性子,你别再打了。”
说着又抚摸顺毛努力沟通,又拿盐给它吃。
楚老丈笑道:“你们把它牵到河边,和好泥水让它打汪,它就舒服了。”
庭霜依言把牛牵到门前的小溪边,借了只大刷子给它刷洗。牛兄舒服地眯起眼,牛身容易受牛虻叮咬之苦,所以经常甩着尾巴驱赶牛虻。但是这位牛兄没了尾巴,没法驱赶牛虻,忍受不了叮咬,所以非常暴躁。在汪里扑腾了一身泥后,身上不再刺痒,牛兄的脾气好了许多,不用牵牛鼻,就顺从地跟着庭霜回家。
庭霜摸清它的脾气,在它屁股后头仅剩的秃尾上绑了一束搓软的麦草代替尾巴。
然后抚摸牛头:“我给你做了人造尾巴,你的心情好点了吧?”
“哞……”牛兄甩甩人造尾巴,扑打牛虻很勉强。
“所以你要乖乖的哦,下午跟我去干活,干完活给你好东西吃,还给你洗澡。”
“哞……”牛表示愿意合作。
楚老头摆好了饭,天气晴好时,农家院里的树下摆了桌椅,一家人有的就地一蹲,或是坐小凳上就这么吃起来。孟家兄弟比较讲究,并不蹲着吃饭,都是坐着吃。
木桌上摆着酸浆面条,和几个包谷面窝头还有咸菜。
大家一看见桌上摆的是浆面条,都很高兴。
每年冬天,农家都要磨红薯做粉条,在沉淀粉芡时,附在粉芡最上面的的浆液叫头浆,接近淀粉部分的较稠的浆叫二浆。把二浆分出来储于大缸发酵几天后,浆液发酸发黏,就成了酸浆。
酸浆在锅里煮沸,下杂面条,再放些菜叶粉条什么的,一起闷煮,煮好后把腌葱花在锅里一搅就得,酸香的味道弥散开来,让人闻着流口水。
小叶一看,乐得眼睛眯起来,说:“我最喜欢吃这个,尤其是没胃口的时候。”
也不客气,就地一蹲,捧着黑粗大海碗吃起来,再拌上辣椒,配上楚老丈做的腌韭花,腌蒜,还有煮好的芹菜黄豆,呼噜呼噜三大碗下肚,小叶吃得脸泛红光满面生津,满意地一咂嘴:“皇帝老爷的山珍海味也不如咱这浆面条吃着得劲。”
庭霜也喜欢在没胃口时吃些带酸味的东西,尤其是这种经过发酵来的酸涩味更落胃,现代的浆面条太过讲究,上好白面条,青菜叶,配着精致小菜,反而没有了乡土味道。正宗的浆面条就如楚老头做的这样,杂粮面加芝麻叶,吃着更舒服。
“我看大公子这两天吃饭不大好,所以做这个。”楚老头着把辣椒碗拿走,“你不要吃辣椒了,想吃辣吃腌蒜。”
庭辉马上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牙龈肿了,舌头起了个泡,喝点软的就好。”
“那是上火了,今晚我熬绿豆汤,你喝几碗。”楚老头说,“我说他大哥,你心里要放宽,不要压力太大,虽然村里人不理解你,觉得你不会过日子,可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庭霜一笑:“是啊,这两天确实压力有点大。过几天就好,没事。”
他借款在土地上投资,虽然有八分把握,心里还是紧张的,再加上村里人的不理解,就算再心宽,也是有些压力。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庭辉马上表态说:“大哥,你不要担心,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你不要多想,身体最要紧。”
庭柯和庭芝也点头附合:“是啊,是啊,我们支持你。你别管别人说什么。”
庭霜微笑点头,前世他没有体会过什么是手足之情,现在他已经体会过,手足就是孤独时陪伴你,困难时支持你的人。
小叶也说:“大哥,我相信你,我觉得你敢顶着压力在村里第一个种稻,胆子够大,脑筋也活。买牛时那个分期付款,还真有你的。”
弟弟们赶紧问:“啥是分期付款?”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先拿货按期付钱。”庭霜简要说了说,这招本来就不是他发明的,拿到古代使用,也没什么可得意的,更不值得炫耀,可是在其它人看来,这人脑筋灵活又聪明,却这么谦虚,实在难得。
庭辉担心地说:“万一我们付不出剩下的一半牛钱,到时候牛还得让人牵回去,可怎么办?”
“怎么会?”庭霜提醒他,“别忘了老三会有工钱的,再加上地里的菜,池里的莲藕,还有家里的鸡和猪,每个月分摊下来只一两,牛钱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老头一拍大腿:“哎,说起家里的鸡,我忘了告诉你们,家里的鸡开始下蛋了。”
“真的?”庭辉又乐得眉飞色舞,“我们可以天天吃鸡蛋了。”
“现在这季节,河里地里到处都有吃的,干嘛非要吃鸡蛋。鸡蛋留个老四吃吧,多余的攒起来。”
庭辉嘟嘟嘴不再说话。
吃过午饭,楚老头留在家里喂鸡喂猪收拾院里的菜,庭辉和庭芝到收过麦子的地里翻地,然后打场脱粒。庭霜和小叶去山坡下的荒地犁地,小叶在前面牵着牛,庭霜在后面扶着犁,锋利的犁慢慢翻起带着草根的土埂。庭柯在后面拿着靶子,把大块的土坷垃敲碎,把地弄平整。生荒地不比熟地,得犁一遍再趟一遍,再平整成稻田。
准备种稻(补完)
连着几天都是大好的太阳,麦子晒得很快,庭霜几个挑了麦子到磨房。
村里只有一个磨房,是李昌富的远房亲戚李拴柱经营的,不但散花村,邻村的收了麦也在这里磨,靠着这个,李拴柱家境颇殷实。房里有一头健骡,每天不停的拉磨,一天可磨三百多斤的小麦。孟家地少劳力多,第一个收完麦,第一个晒完,第一个来磨面。
磨房里有个大磨,中心有个圆洞。上方梁上挂着个大木斗,底部小洞接个小竹管,对准磨盘的圆洞,斗里的麦子可以如细流般流到磨眼里。
磨旁边是面柜,柜上面是罗面用的木框罗,有粗孔的头罗,细孔的二罗,罗里磨成粉的碎麦随着木罗不停摇动,把面粉漏在柜里,麸皮留在罗里。第一次罗出的面就叫头罗面,比较粗糙,再用细绢罗第二遍叫二罗面,才是普通人家吃的白面,罗第三遍的是飞白面,是富贵人家吃的或是做高级点心用。
庭霜要求把麦子分成两半,头罗面和二罗面各一半。李栓柱提醒他这样太浪费,一般普通庄户人家大多吃头罗面,白面都是很金贵舍不得动用,留着过年包饺子或是给老人病人吃,或是待客招待姑爷姑奶奶的。
所以一般农户收下麦子除了缴税纳粮,留给自家吃的大多是头罗面。还有红薯土豆包谷杂粮什么的搭配着吃,省吃俭用也过得去。
庭霜笑了笑,没有解释。小叶来帮着种稻插秧,总不能让人家吃那粗糙的头罗面,还有老四正在长身体,读书也辛苦,不吃好也不行。老二嘴巴也挑,不是抱怨嘴里淡出毒蛇猛兽来,就是肚里的小蛔虫在哭泣,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所以,庭霜挑着白面回了家,村里人知道难免又数落他不会过日子啥的。
晚饭时,小叶看自己碗里是白面馍,孟家兄弟却吃棒子面窝头,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愈发在地里用心。
几个兄弟加上小叶,五个大男人,再加上有了耕牛,楚老头全力负责家里和后勤工作,一天往地里送五顿饭,干得比一般人家更快,几天后,原来的土地已经翻过,荒地也平整过,张五哥已经把稻种运来,接下来就是育苗。
小叶以前在乡下干活,对种稻很熟,只是家里人多地少,实在糊不住嘴,所以就进城打工。现在重拾旧活,自然不在话下。
先是教庭霜怎样选种,把稻谷倒入盐水中搅,过一会儿瘪谷慢慢上浮,下面就留下饱满的稻谷,选择好谷子后,就是育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