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难求第4部分阅读
休书难求 作者:rourouwu
咯噔咯噔地跑了,她随身的丫头一愣,半秒才反应过来地跟出了门,嘴里还忙不迭地唤着:
“小姐,等等我。”
我对屋顶翻了个大白眼,这个王婉容笨就算了,她爹爹王大学士居然也孤陋寡闻,笨得要死!什么雪山灵芝,明摆着被人骗了嘛!虽然我地理不大好,但也知道灵芝这玩意儿一般生长在热带或者亚热带气候比较温暖的地方,海拔也不过300600米左右,如果那瑞雪山真能长出灵芝来,恐怕也是白娘娘给许仙吃的那种起死回生的仙芝,小笨蛋是无福享用了。
而且我听说过灵芝保神益精、解闷散郁,治哮喘化肿瘤、坚筋骨好颜色,就是没听过还能降火退烧,这东西可是大补,说不定一碗下去,小白痴就一命呜呼了。
表姨这慌撒得真是太太太没水准了。
这边我还没唏嘘完,那玄关处的小婶婶陈贤柔也笑咧咧地抖起了自己的面皮。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你小叔叔一只雪莲,我,我也去拿来。”
这次倒是真没错,雪莲确实生长在高山。不过,雪莲之所以能抗寒生长在极冻之地就是因为它本身其实是朵焰之花,性火属热,相信若真把雪莲炖了端给小白痴喝,他会烧得更红火些。
见着王婉容、陈贤柔一前一后地走了,那多嘴的婆子还在啧啧道:
“哎呀呀,要真是得了祸患可怎么得了啊!”
话音一落,抖如筛糠的小丫头们又微微地往后边缩。
祸患在古时,的确让人瑟立。就连皇宫禁内,哪个小皇子小公主得了水痘啥的,也是如临大敌。
老婆子依旧诺诺地说个不停,我深谙谣言害死人,正准备厉声喝止就闻门外传来怒喝声:
“混账东西,饭胀饱了没处消的老驴蹄子,你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自然是个厉害角色。
在穆王府敢如此叫嚣的厉害角色,自然又与当家穆王妃脱不了干系。
我回头,果然见李嬷嬷扶着脸色阴沉的夙凤进来,后面还跟着安陵月、张大夫及五六个小丫头。
仗势有些骇人,也由可见穆王妃多疼爱她这个独一无二的弱智儿子。
那老妈子早吓软了腿,跪在地上低低求饶。李嬷嬷又色厉内荏地狠狠训斥了两句,夙凤才略略收了犀利地目光,摆手道:
“算了,自下去领赏二十嘴巴子,下次再犯,可没得你便宜!”
老妈子哭哭嚷嚷地出去了,我才过去行礼作揖。
妈的说来这古代的规矩还真不是人干的活,我要向穆王妃行礼,安陵月、小丫头并李嬷嬷又得向我行礼。等我们一群人弯得膝头盖抽风才算见完了面。穆王妃早就期期艾艾地坐在了床边看他的宝贝儿子,又是擦汗又是低唤,良久才道:
“张大夫,你快过来瞧瞧。”
糊涂老张过来摸了摸脉,时而捻胡子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看得我和淇儿心惊胆颤。顷刻,老张才离了安陵然的腕,我正欲上前问上一问,就见其突然扯开了安陵然的胸口领子,顿时,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其中,我和穆王妃最甚。
穆王妃似被人戳中了心尖尖,疼得面部狰狞。
“这是怎么回事?”
穆王妃指着儿子胸口乌黑一大片厉声道,我怯怯地伸了伸脖子,这乌青伤口倒是长得有模有样,恰恰状似人的手掌模样。
张大夫摸摸胡子,云淡风轻道:
“哦,我下错单子了。”
…………
今早上我只佩服张大夫的医术,现在,连着他的镇定自若我一并佩服得五体投服。他这句话简直和说“我今儿晌午吃的饺子”是一个语气、一个境界,末了,张大夫把穆王妃炽热的目光也直接忽视掉了。
穆王妃冷笑,“下错单子了?张大夫是不是也跟老身解释解释这话的意思?”
张大夫道:“今下午单子下的急了些,恰恰把少夫人和小世子的单子弄调了。”依旧一脸的平静。
我听了这话,却再也无法平静,“啊”地大叫出声:
“也就是说,我喝的是小……相公的药?”
糊涂老张点点头,“是也是也。小世子体内本就虚火气旺,再加上我给少夫人配的那些滋补阳盛的大补之药,世子现在上火发烧不过是自然反映。”
“自然反映?”穆王妃提高一个音阶,“张大夫这意思,倒是我儿自己在自己胸口拍了一掌?”
一直跟在娘亲身边未语的安陵月见夙凤发火,忙着急地拉了拉穆王妃的衣袖,羞怯怯地唤了句:
“娘。”
似水似柔,这声音倒是浇熄了穆王妃些许怒火,其这才复坐回床边。
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大气不敢出。
穆王妃说得没错,就算发热是因为我和小笨蛋的药拿反了,可这胸口上的掌印……嘶!可千万别以为是我带小笨蛋出去买菜时给拍的。
糊涂老张吹吹胡子,瞪大双眼铿锵有调。
“没错,就是自己拍的。”
安陵月眨眨眼,给小笨蛋盖好被子才柔柔道:
“不可能吧?哥哥怎么会笨到自己打自己?”
我心里默啐一口,月儿啊月儿,你哥哥本来就是白痴,就算自己把自己拍死也是正常的。
老张摇头晃脑,“小姐有所不知,我这单子原是想帮少夫人补补阳气,谁料却让年轻气盛的小世子服下,熊火烧心啊,小世子混身烫得没处发泄,胸口亦是又热又烧,于是这么一拍——”
“啊!”
我忍不住尖叫,一屋子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也皆是惊得张大了嘴。
糊涂老张竟话未毕就猛地拍向小笨蛋的胸口,发生清脆响声,当场,安陵然脸色煞白,“噗”地一声吐出一口乌血来。
“然儿!”
“哥哥!”
夙凤和安陵月最先回过神,挤开我和淇儿扑到了安陵然面前。
这边老张却不疾不徐,随意地掀了衣角擦掉安陵然溅在其手上的血道:
“诶,这样就对了嘛。乌血吐了出来,老夫再开上两剂药,保管药到病除。”
安陵然眼皮微微掀了条缝,朝我瞅了眼,又随着痛再次厥了过去。一屋子女子再次大呼小叫起来。
穆王妃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张大夫咬牙半天,只从牙缝中挤出几字道:
“好得很!好得很!”
我猜,他们俩的梁子结大了。
不过,这却一点也不影响糊涂老张在我心里的光辉形象,经此一事,我对他的敬仰真是如涛涛江水,源源不断。
………………………
如此,我一连三日,不得安宁。
安陵然自吐出乌血,又服了张大夫两次药后,果真开始渐渐退烧,脸色也好上许多。
穆王和穆王妃虽对张大夫甚不满意,但似乎又对他的医术甚满意,反正如此安心地把儿子教给了他医治,又安心地交给了我服侍。此刻我既身兼穆王府小世子少夫人的头衔,就不免担上些责任。
于是,可怜的本公主两天两夜没睡上个好觉。夜夜就着床边趴着打会儿盹,对如斯状况,我很是羡慕旺宅和淇儿。
旺宅是狼,按理说狼是养不熟的,偏偏这畜生好像对安陵然很有感情,自安陵然卧床不起后就一直蜷在床边守着,淇儿赞它忠心护主,找了些旧布衣在床脚给它搭了个临时的窝。刚开始旺宅似乎并不怎么领情,看淇儿和我的时候鼻子还会发出像“哼”的不屑声,看我时这状况尤甚,偶尔还顺带送我两个白眼,真真是只白眼狼。
不过畜生就是畜生,不过两日,淇儿给它端水喂食,它也就屈尊降贵地在那临时的小布窝里住下了。对此,已经两天没伸展开腰鼓的我很是羡慕。
我也多想淇儿给我在地上布置个临时的窝,布料旧点不打紧,地上凉点也不打紧,打紧的是让我好好躺上一躺。就连淇儿,那也比我幸福百倍,虽说小笨蛋病了,一家不得安生,穆王、穆王妃这些人不过白日来瞅瞅,淇儿、李嬷嬷这些下人也是轮流换班来伺候,唯独我,这个金枝玉叶的阖赫公主不分白日黑夜地在床边守着小笨蛋。
物极必反。
别人都说,身体自己是有潜意识的。
以前我不信,不过在守着小笨蛋打盹的第三个晚上我信了。朦朦地睁眼,我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安陵然被我推到了里面,依旧乖乖地睡着。不过,头上降温的湿帕却不见了踪影。
此情此景,我很难为情。
一定是我在不知觉中,公主的身子太累,自觉自地爬上了床,还霸道地把小笨蛋往里踹了踹,占了别人半张床。
如此这般想着,我便下意识地起身,摸索着找到枕边的湿帕就出去打水准备给小笨蛋再擦擦身子,打水之时,望着皎洁的月亮,我又不免伤了半会儿子怀,想应景地吟上两句,又愣是想不起来曾经学过什么词语与此景相呼辉映,于是只得自作两句打油诗“皎皎明月挂,院中一二傻”作罢。
待我端着铜盆子,手上搭着白帕子再回房间见到大打开的房门时,却登时懵了。
傻眼地僵在原地,手一滑打翻了水盆,我承认,我还没办法做到老张的从容不迫。
刚才没想起来的诗句现在有了——月如镜,雾如缈。银银月光入窗,一袭白衣坐于窗下,正笑盈盈地凝视我,纤纤细骨,体不胜衣,自与安陵然的绝世俊美别一番风味,清冷幽静之气裹着月光铺洒而来。
我舌头打了结,咋了半天才道:
“你,你……怎么又来了?”
这凤眼帅哥文墨玉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地爬我们穆王府的墙头,此刻竟还闲情逸致地喝起了茶来。
闻我言,文墨玉停了掀茶盖的动作,斜眼道:
“又?”
我暗打自己一个嘴巴,不能让文墨玉知道我察觉出他就是挟持我的黑衣人。
“我一时口误,本宫是说,这深更半夜的,墨玉公子这是……”
文墨玉笑着睨床上人一眼,阴阳怪气道:
“我自然是来看看小世子死没死,若死了我好替他收尸,若没死我再补上一掌就是了。”
我听了吓得腿肚子有点发软,果然我猜的没错,这穆王府和文家怕是有些芥蒂,文墨玉看不惯安陵然,所以这才会有了成婚当晚来“抢亲”的一出,小笨蛋见到文墨玉脸色异常难看也就不言而喻了。
私底下,这个文墨玉怕是没少欺负我家小笨蛋吧?
不过转念思忖,我又有些犯疑。
且不说文墨玉才满京城,小笨蛋一个小弱智,对他有什么威胁?而且就算小笨蛋真死了,还有我、穆王妃、穆王……一大家子人给他收尸,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所以,我聪明地断定,其实文墨玉是准备来给安陵然补上一掌的。
我怯怯地退到门边,“你,你不用再拍他了,今儿个他已经挨了那个糊涂庸医张大夫一掌,已经……快不行了。”
“庸医?”文墨玉笑弯了眼,踌躇片刻才又凑近床边瞅着安陵然,勾勾嘴角近乎玩味地调戏道:
“我倒觉得张大夫精明得很,觉出某人旧伤未愈、余毒环心,才使了些法子帮他把毒热散出来。啧啧,总比有些人糊涂得好,明知自己郁结胸闷,要静养些时日才可,偏偏又舍不下娇娇新娘子,眼巴巴地回来了,受那椎骨烧心之痛来疗伤,倒也活该!”
我趴在门边觉得这墨玉公子有些神经,明明是对我说话,一双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沉睡的小笨蛋,又是疯笑又是啐口,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子。
壮了胆子,我才咳嗽道:
“你跟他讲故事也没用,他快死了,听不到的。”
阿弥陀佛,希望我这样说,文墨玉就不拍小笨蛋一掌了。
果真,文墨玉闻言,转向我又换上一副柔和的模样道:
“公主说的极是,他听不见我讲故事。不过我这还有个穆王妃如何逼阖赫公主进府的故事,你听是不听?”
第十二章
听下人们说,二十多年前,夙凤刚嫁入安陵家之时,恰赶上安陵霄封爵,新建穆王府。我的曾婆婆,也就是穆王府的太夫人为了考验一番新儿媳妇,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穆王妃。
选料、守工、画图纸,夙凤不负所望,用最低的价格、最短的时间、最少的人力修筑起了现在落落大方的穆王府,自然,也就有了荷塘月色。
“荷塘月色”这名,是我刚起的。
穆王府的人管我现在和文墨玉站的这个地方叫:晴柔阁。
自古便有佳句“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晴柔阁周边就种了一池的荷花。
我料想,二十年多前的穆王妃也不过一介怀春少女,新婚后的柔情蜜意,年轻俊朗的夫君,故此免不了对那诗中的浪漫景象憧憬荡漾了一把。
于是,这一池的荷花就如此在穆王府扎了根,生生不息。
鄙人对“公顷”、“亩”啊这些量词不太感冒,也就算不大出这池荷花到底有多大面积,略略估计,两个足球场是有的。穆王妃是个顶细致认真的人,当日建立荷塘,便考虑到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痛苦,于是便在池子四周各凿了条小径,铺上青板碧石,直通荷塘中央。
这荷塘中央,便是晴柔阁。
穆王妃独出心裁,不知从哪弄来许多竹子高高扎在荷塘之中,在其之上悬空修了座小巧别致的尖角顶竹亭。如此欣赏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景致倒是有了,但闻言穆王妃这只老凤凰素怕水蚊子,这立于荷塘中央的竹亭子又特别招这玩意。爱妻心切的穆王便通了些门道,专门从伊丹国找来熏蚊子的香薰,在撑大梁的竹子上打上孔,把香薰放进去,透过竹眼把气味熏进屋里。这下不仅蚊子没了不说,一屋子更是香气怡人。
穆王雅兴大发,又在亭子周围嵌上似梦如风的曼纱,说是这样淡粉色的曼纱与初开的荷花相得益彰。不过就本公主看来,倒更像两口子在里面偷情又怕被人窥视,所以故弄玄虚地拉了帘子。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赞一声夙凤用心良苦。别人常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夙凤这么多年只出一个傻儿子却能守着王爷不娶妾,恐怕奥妙就在这竹亭里。两夫妻偶尔悄悄地来此幽次会,做次“野鸳鸯”,让穆王过尝尝“偷”的滋味。
啧啧,可赞可叹!
闲话不提。
彼时,为了听文墨玉的故事,我和他就正站在晴柔阁亭前。
望着晴柔阁的门边,文墨玉弯了眼,窃笑念道:
“晴——柔——阁——”
我脸微微有些发烫,嘿笑道:
“这名字太俗,倒是‘荷塘月色’四字更素雅清新。”我第一次知道“晴柔阁”这个名字时就曾对这池荷塘大大地鄙视过一番。这三字怎么听怎么像风月之地的名儿,俗气粉饰,犹如一位化了浓妆的老嬷嬷笑吟吟地站在你面前,脸上的粉簌簌而落。
不过就当时兴建的情景来看,我已经断定这亭子是穆王和穆王妃两小夫妻拿来偷乐逗趣的小密屋,所以取这么个俗的名字也挺配。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却是宛若仙子的文墨玉,受他那股淡雅之息影响,这三个字便怎么读怎么看都有些碍眼了。
文墨玉颔首,仰首看看头顶的皎洁明月,又看看泄了一池月光的荷塘,道:
“荷塘、月色、美人,倒是齐备了。”说罢,便上楼掀帘子进了晴柔阁。
待我意识到文墨玉最后一个“美人”指的是我的时候,他已经在亭中坐定,隔着透明纱帘,我瞅他已经自行端了桌上凉茶,满满斟上一杯。
因为这亭子是王爷王妃常约会的地方,所以随时都备着糕点凉茶,这个文墨玉倒是熟稔,似在自己家一般。
我进入亭子,道:
“其实这一路走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墨玉公子。”
“请讲。”
我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在屋里讲,偏偏到这来?”
我说过了,这晴柔阁,我毋庸置疑地怀疑它是王爷王妃幽会偷情的地方,所以深更半夜的,跟一个陌生帅哥在这里坐着赏花喝茶,我觉得委实不大妥。
文墨玉闻言搁了茶杯,勾了勾嘴角道:
“一来是怕穆王府的小丫头突然闯进屋,二来嘛,我倒是故意在那人面前说要与你去院子里转转的。”
“那人?”我歪头眨眼,那人是谁?当时屋里没别人啊?
(喵:请大家注意,廉枝小色妇在见到帅锅后已经华丽丽地把自己还躺在床上挺尸的老公忘记了。)
文墨玉咳嗽声,眸子如窗外明月般清亮地闪了闪。
“此刻你那屋里怕是酸得紧,醋味恐怕都掀了顶,亏他稳得住竟没跳起来掐死我。”
我蹙眉,怎么……我听不懂文墨玉说的话?
哎!文人就是文人,说起话来拐弯抹角,文绉绉得害本公主听不懂。不过面子上,我还是要驳一驳的,于是我说:
“墨玉公子说得极是,屋子里人多口杂,还是来这清净。”
也不知接话接得对不对,不过我见文墨玉一脸安然,应该错得不是很离谱。顷刻,就在这荷塘月色的美景中,文墨玉终于娓娓道来,那一段我与穆王妃的不解之缘。
……………………
原来,当日阖赫国与洛云国和亲,公主本不是说与安陵然的。
当日的和亲书上如是写:
“我阖赫国对着太阳发誓,愿今日起与洛云国世代交好,绝不带兵踏入中原半步,为表我等诚心,阖赫国大汗亲手奉上乌布拉托公主,愿她代表阖赫国永远细心祀奉洛鸢皇上。”
和亲书上说得很明白,乌布拉托公主是要嫁给洛鸢帝的。洛鸢帝虽没见过公主,但多一个爱妃不多,少一个很遗憾,自然乐赞其成。偏偏张口要答应之际,金銮殿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轻哼声。
敢在金銮殿上随便轻哼的人不多,这次就恰是小陈皇后。
说起这个小陈皇后,其中还有一个“半壁沉山”的典故。
当年洛元宗建立洛云国,最大的功臣就是洛元宗的老丈人——陈希圣。陈希圣本是前朝将军,手中握有大量兵权,这洛云国的江山就说是他打下来的也不为过。不过老人家挺想得开,看着独女与女婿恩恩爱爱,女婿又是个老实肯干的能人,便放心地去安享晚年,把洛云国交给了俩夫妻打理。
洛元宗也算争气,把洛云国治理得国泰民安。不过嘛,他的后院却是一团糟。他那老婆是个厉害非常的醋坛子,虽然洛元宗当了皇帝,依旧至死也就这么一个老婆。而且,最为悲惨的是,他的儿子娶的皇后也姓陈的,按辈分算来,该叫老陈皇后一声“姑妈”。
以此,一代复一代。
老陈皇后、大陈皇后、小陈皇后,这洛云国似乎受了诅咒,每一代皇帝娶得皆是陈家女子,这陈家也俨然成为了“皇后培训班”,他家的女儿自生下来必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以伺候皇帝为人生目标。
所以,民间有了“半壁沉山”的说法,以“沉”字谐音陈家,背地里嘲笑皇帝老子畏妻,一代不如一代,这半壁江山全沉入了陈家的衣兜里。
到了洛鸢帝这一代,小陈皇后继承她姑姑、太姑姑的秉性,成为了史上最会吃醋的一位皇后。现在在金銮殿上的轻轻一哼,惹得洛鸢帝好不尴尬,不过近日洛鸢帝的宠妃丽妃才刚刚诞一子,洛鸢帝深知若此刻再来个乌布拉托公主,他恐怕后院不保,只得咬牙道:
“此事稍后再议。”
这一议,就把我议给了七皇子玄玥。
玄玥为庶出,母妃n年前就死翘翘了。洛鸢帝左思右想,瞻前顾后,最后觉得还是这个儿子在众皇子中最沉稳老实,便把乌布拉托公主指给了玄玥,也算是对这孤立无援的可怜儿子的一点点补贴。
其实到此,如果事情落定,也算是一件美事。偏偏当时,就节外生了枝,这个枝,不是外人,恰是我的好婆婆,那只该死的掉毛老凤凰!
在得到确切消息的第二天,夙凤就早早地进了宫,跪在皇后面前的第一句话即是:
“皇后糊涂啊!”
小陈皇后大惊,忙问:“穆王妃这话从何讲起?”
夙凤晓以利弊,说若公主我如果真嫁给玄玥,将是对太子大大的威胁。万一哪日玄玥心血来潮,与自己的老丈人来个里应外合,那将是第二个洛元宗。
太子,恰是小陈皇后的宝贝儿子。
小陈皇后如梦初醒,携着夙凤的手热泪盈眶。说多亏穆王妃你提醒啊,不然哀家就真真犯了大错,养虎为患。可现在事已至此,可如何是好?
结局不言而喻。
穆王妃“大义凛然”、“慷慨解囊”,让自己的傻儿子替了玄玥,娶了我。穆王是太子的人,这是连街边三岁小娃都知的事情,见阖赫国大军落入太子这一派人的手里,皇后很是欣慰。
我很委屈。
相当委屈。
委屈中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这只老j巨猾的掉毛凤凰,居然利用我一箭双雕,既讨好了皇后,又替自己的傻儿子娶了媳妇。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文墨玉语毕,又呷了口茶才道:
“我是玄玥殿下的伴读,当日座下七殿下听到可能与公主和亲的消息,还与我说,若真能娶到公主,不论你是何方人士,定一生一世好好待你。谁料……哎!听说穆王妃强抢公主的事情后,七殿下在雪地里站了一夜未归。”
嘭!
经由文墨玉的火上浇油,我已经拍案而起,整个都不能自己地怒叫起来:
“夙凤你这个王八蛋!!”
啊啊啊!
我居然就这么被一只该死的老凤凰拐骗给她的傻儿子了!
文墨玉并不劝我,只悠闲地坐在旁边眯眼看我,嘴角,似乎含着笑意。
我怒发冲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此刻心底的愤怒,干脆手下一掀,“哗——”地一声桌子被我抽翻了。
我正准备再骂两句泄气,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人声道:
“谁……谁…在里面?”
我和文墨玉皆是一惊,回头去看。
池边一小小的人影,正打着灯笼朝这边慢慢靠近。
“谁!快说话!”
我由大怒顿时转为惊呆紧张,若是现在被抓个现行,怕我没先报老凤凰的仇,就以“偷汉子”的名义进了猪笼。
“怎么办?”我慌张看向文墨玉。不幸中的万幸,我和文墨玉并未点灯,只是就着月光侃侃而谈,所以巡夜人此刻并不十分看得真切我们这边的光景,暂时还未认出我和大名鼎鼎的墨玉公子来。
那巡夜的身影愈来愈近,我下意识地开始打摆。
文墨玉紧抿唇瓣,突然道:“得罪了!”
语毕,我便感觉背后被人用力一推,震惊之下,我只感觉耳边“嘭”的一声,我已经从亭子中丢入了荷塘。
奋力挣扎,我狠狠地喝了两口池水。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巡夜人大呼:
“快来人,有人落水啦!”
我再无力挣扎,迷迷糊糊地开始往下沉,最后瞅一眼晴柔阁,哪里还有半点文墨玉的影子。
原来,这声“得罪”是要靠我落水来吸引巡夜人的注意力,自己好逃之夭夭。
奶奶的嘴,呃~还真是个脱身的好主意!
第十三章
小笨蛋病好了,我却倒下了。
躺在床上我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直铮铮打架。其实六月的夜晚凉风阵阵,清爽彻人,就算掉进荷塘也不该抖成这副模样。
但是,我心寒。
异常地心寒。
拔凉拔凉的心打了结,拧出了水,这样的情景使得公主的壳子下意识地抖如筛糠,尽管我裹着厚厚的被子,也流不出一滴汗。
小笨蛋安陵然坐在我床边急红了眼,呜呜地只会叫唤:
“娘子,娘子。”
我咬牙闭眼,把头瞥向床里边不想理他,听文墨玉一番言语,此时此刻,小笨蛋每一声“娘子”都犹如刀子般狠狠地扎在我心底。
这“娘子”二字本不该你唤,我那玉树临风、宛若神明的七皇子玄玥,多么好的一块肥肉,就这么被你老娘撬飞了,这梁子我和掉毛的老凤凰结大了,连带着你这个小白痴,我也不想再搭理。
淇儿是最先闻讯赶来的人,见此情景也是急得柳眉倒竖。
拉开安陵然,淇儿道:
“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我幽幽叹口气,知这件事迟早纸包不住火,再加上我现在脑袋乱成一锅粥、怒火攻心,根本想不出一丝对策。眼瞅着夙凤已经往这边赶了,告诉淇儿原委,倚靠这个心腹帮我暂时对付过去倒是上策。
如斯踌躇,我便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讲与了淇儿听,被淇儿拉在身后的安陵然倒也算乖,居然没再哭着嚷着再扑到我床边,只呜咽着站在玄关处往我们这边瞧。
语毕,淇儿脸色变了变,竟一脸讥讽地淡笑道:
“原来这里边竟有如此一段传奇。”
我问:“淇儿,你说这个文墨玉的话可信否?”
想了想,我又把成亲当晚文墨玉蒙面来挟持我的事情也说了,话说到一半,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把在客栈之时,文墨玉轻薄我、帮我做人工呼吸的事情也告诉淇儿之时,就听见玄关处传来“嘭”的一声响。
我和淇儿齐齐侧头去看,小笨蛋撞歪了桃木圆椅,正悻悻地抽着。
我搭搭眼皮,沉声道:
“淇儿,你说这个文墨玉到底想干什么?”
淇儿手托香腮,思忖片刻才道:
“公主,有件事淇儿瞒了您。”
我微张嘴巴,心里暗叫不好。
“什么事?”淇儿忠心护主,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淇儿道:“其实在阖赫国时,我们接到的洛鸢帝意旨,的确是将公主嫁与七皇子玄玥。到了中原,却不知为何洛鸢帝突然变卦,说玄玥皇子身有残疾,不便成亲,要将公主改嫁给穆王府小世子安陵然。我们阖赫女子忠贞豪迈,既定于一夫,又怎么能说改就改?就因为这个原因,公主才住进了客栈……”
淇儿的声音越说越小,我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真是……大意了。
当初就该想到,就算乌布拉托公主不愿在成亲之前住进穆王府,洛鸢帝也完全可以暂时把她接进宫里小住,怎么会闹到住客栈这样不上不下,让两国百姓啼笑的地步?
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
淇儿抬头,眼眸清澈。
“公主,淇儿斗胆。见您突然失忆,便踌躇您不知道真相嫁到穆王府说不定会更开心些,没料……这小世子居然是个傻子!”
这话不轻不重,倒是恰恰落入一直未语的小笨蛋耳里,小笨蛋叉腰弹跳起来,大叫道:
“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我和淇儿还没搭腔,门外就传来阵阵脚步声,顷刻,灯火通明。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大部队到了。
果真,夙凤披着真丝牡丹云披风,被李嬷嬷搀扶着首先进了房,用眼角扫了扫屋子,无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我,拉着宝贝儿子问长问短。
“然儿,怎么这么晚起来了?这屋里的丫头也甚不懂事,夜凉如水,竟也不给少爷添件衣裳。”
说罢,便意味深长地看看淇儿。
奶奶的,这明显是在说淇儿嘛;爷爷的,这也明显是打狗骂主人嘛!
我撑着身子要驳上一驳,却被淇儿悄悄用手拉了拉。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自有那懂事的去衣柜取了披风给他们的小世子穿上,我和淇儿冷眼看着,都不说话。
那边安陵然被四五个小丫头并一个老妈子穿着衣裳,这边夙凤身边突然闪出个人影,我定眼一看,却是我那温柔贤惠的小姑子安陵月。
安陵月一脸急切道:
“娘,现在还是先叫张大夫来给嫂嫂瞧瞧吧,别着了凉才好。”
我心里宽上一宽,整个穆王府,除了淇儿,怕就只有这孩子对我是真心的了,只可惜安陵月常年被关在家里,对外面一无所知,单纯得紧。被她娘这副慈爱模样骗得一愣一愣。
夙凤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道:
“大夫自然是要看的,只是我就奇了怪了,这三更半夜的,儿媳妇怎么就突然掉进了池子里?惊得一屋子人都不得安生。”
靠,又拐弯抹角骂我!既然嫌弃我晚上落水惊动你们一大家子睡不好觉,当初又何苦用j计把我骗来?
念及此,我就不由得想到这只该死的老凤凰用的那些卑鄙伎俩,在小陈皇后面前演戏把我骗了来不说,还在民间传那样的谣言,把自己说的如此高风亮节,反是我这个“蛮夷公主”高攀了他们家小世子!
我跳起来就欲大骂,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谁料淇儿却早我一步地躬身笑道:
“都是奴婢的错。刚才公主已经跟奴婢说了,原来公主睡到半夜有些渴便起来寻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晴柔阁,皎月露荷,不知不觉进了亭子小憩,后来听人呼叫一时犯了迷糊,脚下踩空跌进了池里。”
我心下有百个千个不愿意,但也知淇儿这一步“以退为进”是对的,就算我现在指责穆王妃老j巨猾,用谋把我骗进穆王府也无济于事。
毕竟,我已经是安陵家的媳妇。
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打发夙凤离开。
于是,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要婆婆和小姑子劳心了,廉枝真是罪该万死。”
安陵月轻移莲步,坐到我床边抚了抚我的额头,舒口气道:
“万幸并没有发烧,叫张大夫来给嫂嫂瞧瞧,待会再喝了参汤好好睡上一觉,出了汗就好。”
我对着安陵月柔笑,“谢谢月儿,都是我大意了。”
夙凤在我俩后面阴阳怪气地一阵冷笑,直笑到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才阴恻恻地说:
“儿媳妇的确是大意了,怎么你一人去晴柔阁赏月会喝出两杯茶来?”
话音一落,我脑袋瞬间空白。
耳边轰地一声,后背冷汗直冒。
安陵月在我旁边也觉奇怪,握握我手道:
“嫂嫂,你冷吗?怎么直发抖?”
夙凤表情越来越狰狞,我只觉眼前发黑就要晕掉之际,安陵然却突然冲到夙凤面前,扭着她胳膊道:
“娘,然儿衣服穿好了,娘~~~”边说还边恶心地撒娇,头居然一个劲儿地往夙凤的胳膊上蹭。
估计夙凤也是被他磨得惹了胳肢窝,嗔笑着拍他脑袋:
“这孩子,不许闹了!”
安陵然听了乖乖地抬头,对着夙凤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安陵月道:
“哥哥委实不能吵了,李嬷嬷,叫张大夫了吗?嫂嫂抖得厉害哩!”
我这小姑子果真纯良,真以为我是被冻得发颤。
李嬷嬷这才似想起正事,对着夙凤恭敬地躬身道:
“回小姐夫人的话,已经叫人去唤了,只是……只是,这……”
夙凤被安陵然那么一闹腾,出奇地也不再计较我到底和谁去晴柔阁小聚,只不耐烦地甩手:
“只是什么?说!”
李嬷嬷腰弯得更低些,“张大夫说,这大半夜的扰了他清梦,出诊费要再翻上一番。”
“混账!”
夙凤一喝,一群丫头老妈子通通跪了地。
安陵月有点看不下去,期期艾艾地唤了句:
“娘。”眼神颇为哀怨。
夙凤冷哼:
“这张老头还和我来劲了是不是,讹上瘾了?!”
李嬷嬷顿了顿,瞅夙凤一眼,似有话要说又硬生生地咽了。
夙凤用眼角瞟了瞟,道:
“李嬷嬷,有话你就说,莫做些样子与我看。”
李嬷嬷凑前一步,道:“回夫人的话,张大夫还说了句话。他说,知道王妃定是要说他讹人的,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谁让王府最近流年不利,老找上他。”
啧啧,这话真是大大的不敬。
我听着却是非常受用。
对,老张同志说得没错,让你这只掉毛老鸟拐我来,我定把你穆王府搞得鸡犬不宁!
本以为这话出口,老鸟会大发雷霆,谁知其只是幽幽看了眼我,继而笑道:“还真是……流年不利呢!”
语毕,就带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
安陵月见娘亲离开,伸脖子望了望说:
“嫂嫂,既然张大夫已经传了,我也不多留打扰您休息了。告辞!”
我颔首和安陵月又说了些话才放她走,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被老年教得忒死板了些,末了,我又差淇儿去送送她。
一时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安陵然。
我本不愿理这个小笨蛋,也打定主意今晚要独霸木床,于是干脆转身向里装睡。
小笨蛋却不依不饶,一小步小步地挨到床边,无比幽怨地叫了声:
“老婆。”
我不理,裹了裹被子只等淇儿回来从长计议。
“老婆~~”
烦人的苍蝇还没走,想到他就有气,要不是因为这个笨蛋,掉毛的老鸟也不会拐我进府。
“老婆~~~~”
霎时,声音似乎就到了耳边,我来不及侧头就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啊啊啊!
小笨蛋居然搂住了我。
“你,你——”
此刻,我把自己用被子裹得像个粽子,经安陵然小笨蛋这么一搂,简直犹如粽子上面栓了几根细绳,牢靠扎实,居然一丝不得动弹。
我有些动怒,语气也不大友善了。
“放开!”
“不放!”腰间的力量更大了些,我闻小笨蛋依旧在我耳边嗡嗡地叫着:“你是我老婆,别人拐不走的!”
我鼻子哼哼气,谁拐谁还搞不清楚呢!
“我最后警告一次,放开!”
“不放不放!”小笨蛋挣扎着又要来搂我,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婆不冷哦,我抱着你一会儿就暖和了。”
本公主真的真的生气了!
你老娘骗我入府、断我大好姻缘,现在你个小白痴又来揩我油,我岂能容你?
我瞅准环在我胸前的手臂就是一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笨蛋终于放开了我。
我哈哈大笑,一个翻身撂倒小笨蛋,压着他禁锢其手臂大喝:
“说!还敢不敢了?”
小笨蛋大概一时反应不过来,在我身下只瞪大眼睛不说话。
我手下又狠狠加了三分力,见其依旧没动静,一张俊脸微微泛红不觉奇怪,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禁倒抽了口气。
天!
我上身只挂了件巴掌大的肚兜,此刻被子被甩在一旁,真真是……春光乍泄,一览无遗。
第十四章
张大夫来了。
不过把脉看诊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小笨蛋安陵然。因为安陵然腰上明显的乌青了一大块。
老张同志一面伸手按压乌青处察看伤势,一面叹息:
“不简单啊不简单!”
我寒毛倒竖,看着安陵然与那伤口一个色的俊脸,有些发急。
“伤势很严重?”早知如此,我刚才就不下那么狠的脚了。
=_= 我承认,小笨蛋腰上的淤青是我踢的,可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扑上来抱我,我身上的被子又扔了边,春光乍泄……一时心急,我秀腿一蹬,小笨蛋就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床。
此时此刻,小笨蛋只闭着眼任由老张同志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淤青处游走,始终咬唇一言不发,可每当老张按一下伤口,他的脸色就难看三分。
见如斯状况,我反倒有些揪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