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难求第5部分阅读
休书难求 作者:rourouwu
感动。
我一失足,把小笨蛋踢下了床,这事要是让夙凤那只掉毛老鸟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刚才安陵然呯铃嗙啷地跌下了床,送安陵月返回的淇儿也凑巧进屋,见小笨蛋灰头土脸地滚在地上大骇,忙扶起小笨蛋一阵哄骗。
末了才道:
“公主您又何苦?小世子虽痴傻,但毕竟没对您使过半点坏心。您也不用把对穆王妃的怨发在他身上吧?再言,若这事让穆王妃知晓,公主怕还没来得及还击就先成了虐夫的罪人!”
我百口莫辩,只又听淇儿对安陵然晓以大义,说我是不小心把他蹬下了床,让他一定乖乖不说出去。
小笨蛋似乎被我伤了心,一双星眸只期期艾艾地往我这边瞅了瞅,就蹙眉地点点头,至此一言不发,反倒弄得本公主我心里七上八下。
老张摇摇头,捻了捻胡子又说了次:
“不简单啊!”
我被这个老滑头气得直跳脚,“到底这伤势怎么个不简单法,你说啊!”
老张同志摆足架子地咳嗽两声,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桌上,伶俐如淇儿,立马乖巧地奉上茶杯甜甜道:
“张大夫辛苦了。”
老张挺受用,打官腔地“嗯”了声才接了杯子喝了茶,顷刻终道:
“我道不简单是说怎么小世子撞在床屏上能撞出脚印的形状来?”我和淇儿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我和安陵然的新床是现下贵族中较为流行的屏风床,即在床的外延如塌般用半掩的屏风遮挡起来,屏风用上好紫檀木制作而成,上面雕琢着各式各样的花式,里里外外共三层,故又叫“三扇屏风塌”。这样的床榻本意在夫妻恩爱之时,遮遮掩掩,半透半明的偷情快感。可现在,于我和小笨蛋反倒像种嘲讽。
在老张同志来之前,淇儿就和小笨蛋套好了话,说他是自个儿不小心跌下了床,撞上床屏给弄伤的,没料这个老张却好比孙悟空,火眼晶晶把我们这群白骨精识破了。
淇儿道:
“张大夫,你这意思,难不成你刚才在我们驸马腰上按按捏捏的,不是在试伤口,只是在看它的形状?”
老张颔首,毫不羞愧地回答:
“是啊!”
安陵然闻言幽幽睁眼,目光阴冷似冰地看向老张,漂亮的眸子折射出我看不懂的情感来。看来小笨蛋还没笨到头,也知道老张在耍他。
老张迎着小笨蛋的目光,倒是一丝也不畏惧。
“小世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穆王妃叫我来,可只说给公主一人看病。要不我现在就去给穆
王妃汇报汇报,算算这诊费如何给?”
威胁!
赤裸裸地威胁!
威胁中还夹带着对本公主的轻视与蔑视!
这个老张明明知道安陵然是傻子,却口口声声和他商量,这这,其实不就是明摆着找我要封口费吗?
我凑上前去,道: “张大夫,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婆婆今晚本就被我惊动一次,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您又去扰她岂不是失礼了?”
老张摸摸胡子没答话,只笑眯眯地看我。
我嘿笑一声: “相公这伤想来也没什么大碍,我看还是不要让我公公婆婆操心得好,不如这样,这多出来的诊费我给!”
我拍拍胸脯,下一秒却突然被淇儿拉住。
淇儿小声道: “公主,你的嫁妆全放在穆王府的仓库里,虽然穆王妃说过如何支配这笔银子全听公主一人使唤,可您这深更半夜的突然去取银子,明早怕是一样会传到穆王妃耳朵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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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我还真忘了,嫁到穆王妃这么多天,有吃有喝的,这银子都没处花,所以我都存进了穆王府的小金库。
这边我和淇儿嘀嘀咕咕,那边老张同志已经不耐烦了。
敲敲桌子,老张道:
“公主,您想好没?如果没银子,老夫为不耽搁小世子的伤势,还是早点通报上去得好。”
我脸色一沉,看了看旁边依旧不发一言的安陵然,顿觉愧疚不已。
小笨蛋现在紧抿唇瓣,眼神忧郁,因刚才那么一脚反倒显出些苍白的病态美来,这模样,让我不禁心生怜爱。这孩子……还是那句话,要是不是弱智该多好。
我拿香绢擦了擦眼角,坐下,抽气地握住老张同志的手:
“分期付款可不可以?”
老张对我眨眨眼,奇怪道:
“这是何意?”
我咂舌,一时忘记了古人不懂分期付款这玩意,忙改口说:
“我的意思是,打借条好不啦?”
老张倒挺慷慨,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一日五钱,利滚利!”
本已经转身去取纸笔的淇儿霎时愣在了原地,惊呼:
“五钱?!”
我也拍案而起,“nnd,你比黄世仁还黄世仁啊!”
五钱~~
五钱是什么概念同志们你们知道吗?
好吧,我这样举个例子,穆王府的三等丫头每个月的俸禄就是二钱,像淇儿这样的一等贴身丫头,每月的俸禄也就不过五钱。这个黑心的庸医老张,居然一天就要我五钱的利息,还要利滚利!
“你这是敲诈!我可以打110抓你!”
我一时忘情,忘记了我现在还身处黑暗的封建时代,没有110这样救苦救难的光明组织。
老张同志仰望我和淇儿,依旧笑得一派祥和。
“公主不用找人抓我,我这就去找穆王妃坦白。”
“别别,”听见“穆王妃”三个字,我顿时如那圆鼓鼓的皮球瘪了气,赔笑着可怜兮兮地拉住老张的水袖衣角道:
“万事好商量嘛。不然,我们再讨论讨论利钱?”
淇儿见状忙配合我的又给老张添了满满一杯茶,老张脸色渐缓,正欲开口,我等也正洗耳恭听之际,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磁性的男低声。
“铜镜后面,蓝色钱袋里还有二两银子。”
我们皆怔了怔,这才目瞪口呆地回头盯住安陵然。
安陵然很淡定,只垂着眼睑喝茶。
老张也很淡定,佞笑着与安陵然对视喝茶。
我不淡定了,跳起来暴怒道: “你个笨蛋淇儿,你你,还天天给我在铜镜面前梳头,居然没发现那有银子?”
淇儿很委屈,可忽溜溜的大眼只围着小笨蛋转,没吭声。
我道: “淇儿,还愣着做什么?去把银子给张大夫取来。”
说罢,我才侧首转向安陵然,这小笨蛋委实笨得可爱,总在关键时刻起到那么些作用。
我想我今晚又是踢他骂他,所以此刻他才会这般萎靡不振。现在不论如何小笨蛋的确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应该以德报怨,对他哄上一哄,于是道: “然儿今晚很乖哦,姐姐——”
我话还没说完,安陵然就侧头避开了我准备抚上其头的纤纤玉手,径直上了床,靠里睡了。
我的手依旧僵在半空,在老张面前,显得很是尴尬。
还好淇儿此刻正拿着银子过来,我便顺手接了钱袋又交给老张,咬牙道: “您老省着点花!”
老张抹抹嘴,一副茶足饭饱的模样就往外走。
倒是淇儿机灵,道: “张大夫,你好像忘了什么?”
老张停下脚步,扫了扫桌上的糕点,拍脑袋道: “哦,这些就不用带着了,你们随意随意!”
我和淇儿同时汗颜一把,才道: “张大夫,好像……你忘了给我相公开药。”
老张颇有理地叹了口气: “少夫人啊,您这不是叫老夫为难吗?若我开了单子,您悄悄拿单子去抓药,万一被穆王妃逮住,她可认识我的笔迹啊!”
我额头多了三条黑线,怯怯地问: “那您老的意思是?”
老张道:“小世子的伤不过是一般的淤青,上点红花油三五天也就好了。”
我咧咧嘴,还有些不甘心。
“那刚才您帮我把过脉,是不是也开张药单子?”不然这高额的出诊费不是白花了?虽然我恨穆王妃,但是穆王府的银子和我无冤无仇,情理上,我还是要同这张世仁讨上一讨的。
张世仁甩了甩水袖,“少夫人更加不碍事的,喝点府上熬的姜汤即可,又何须开单子再花冤枉钱。”语毕,张世仁哼着小曲,揣着让我肉痛的银子,去了。
走到门口,张世仁又突然想起什么,收了脚语重心长道: “哦,对了。下次吵嘴公主您也温柔些,这小世子的伤毕竟还没好齐全。再言,身上的伤事小,若寒了世子的心公主以后可要追悔莫及了。”
我咬了咬牙,气得哭笑不得,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世仁乘风而去。
整了大半夜,又是惊又是吓,就连张药单子也没落着,就被张世仁活生生地刮去二两银子。
你可知,这二两银子,也好歹是个三等丫头的卖身契价钱了,有些小府小院的丫头片子存上一辈子钱,都够不着这二两出府的赎身钱。
额滴神啊!
掉毛的老鸟说得没错,这老张是讹上瘾了。
万恶的旧社会啊!
第十五章
近日,小笨蛋对我很是不待见。
我很是不高兴。
不就踢了你一脚吗?至于吗?你娘把我骗进穆王府,害我错过大好姻缘;你爹爹装疯卖傻,助纣为虐;你表姨、叔叔婶婶对我冷嘲热讽,躲在角落随时准备捅我一刀;丫头老妈子背着骂我是“蛮夷子”,欺负我那聪明伶俐的贴身丫头淇儿……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忍了。
本公主就那么轻轻的、柔柔的踹了你一脚,保不准还能把你踹聪明了,你怎么能就为此而恼我呢?
我很是委屈惆怅。
可是,小笨蛋依然不待见我。
今天早上,尤甚。
我琢磨着小笨蛋腰上有伤,在饭桌上便殷勤地替他布了几道菜。穆王、穆王妃见状,满眼欣喜,自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事实,承认了小白痴。王婉容、陈贤柔等人更是那会看脸色的主儿,一个道:“侄子有媳妇细心照顾,表姐以后有福享了。”一个道:“小夫妻恩爱,怕过不了多久安陵家就要添后了。”一桌子人笑语晏晏,就连很少发表意见的安凌霄老王八也颔首道:
“甚好!甚好!”
我全默默听着,脸上媚笑心里只当他们嘴上放屁。想让我当“三嫂子”,再过八辈子吧!今时今日,如此作践关心小笨蛋,不过因为本公主心好,愧对自己蹬了他那么一脚。
我一边踌躇,一边又夹了筷子菜就要往安陵然碗里放,谁料小白痴却突然把碗往前一推,我的手夹着菜,僵在了半空。
小白痴似乎完全瞅不出我的尴尬,放下筷子连眼都没抬一下就道: “我饱了,去院子里喂旺宅。”
语毕,果真起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去了。
我的纤纤玉手还矗立在半空,风中摇曳。
众人大概也知我不大自在,居然乐呵呵地当没我不存在,使劲扒饭。
我抖了抖,终究筷上的菜还是掉在了桌上。淇儿是最懂我心的,忙弯身替我夹了同一道菜放进碗里,笑着解围:
“公主那菜掉桌上了,我替您重布一次。”
顷刻,我才终于找回点心绪,勉强地对着众人扯了扯嘴角。
“吃菜,吃菜。”
其实,小笨蛋对我的“不待见”又岂止这一件。自那一脚后,小笨蛋犹如受了奇耻大辱,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到了晚上,竟耍性子地抱了龙凤被自行去躺房里的贵妃椅。
安陵然有觉悟我不愿和他同床,这自然是好的。其实自我嫁进穆王府,不是小笨蛋发烧吐血,就是我落水抽搐,新床一直都是供病人单独睡的。前些日子我还在担心咱们两人病好齐全终归有一日要面临夫妻同床而卧的无助局面。
现在他乖乖地去睡贵妃椅,我也就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床。按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事出蹊跷。
莫不是,我这一脚,真把小笨蛋踹明白了?不然何以他现在的举止动态都全然像个常人在和我闹别扭?如果真是个六七岁智商的傻子,在看见只挂了肚兜的我时,也不该脸颊绯红吧?
我左思右索,就是理不出个头绪。但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在淇儿的提醒下,幡悟了。
淇儿道: “公主,这已两日,我看小世子的伤虽不严重,但如果不抹些药膏去,恐还是有些疼的。”
闻言,我灵光一闪,拍拳道: “对,原来是这个!”彼时激动之情,差点掀了桌,摔了杯。
小笨蛋闹别扭就是因为我没给他买红花油!
这样的推断有几点科学依据:
一、如果小笨蛋真的是恼我蹬了他一脚,当时他就该哭着嚷着去找她娘亲告状,可是他没有。既然当时没有,也就没必要过后再恼我,所以由此可以排除此嫌疑。
二、安陵然的智商只有七八岁,这个年龄的孩童最记恨大人承诺的话不实现。踢他那晚,他咬牙吃疼,当时我曾许诺给他买红花油揉伤,现在却………
哎!哪里又是我不想给小笨蛋买药,只是作为别人家的媳妇,本公主不是说出王府就可以出王府的。而且就算出去,也至少要巧立个名目,前前后后,掉毛老鸟又总会安插些人跟着我,我总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药铺吧?
和淇儿正冥思苦想,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
望着坐在我对面的“机会”,我不禁打了个颤。
同样的晴柔阁、同样的凉茶、同样的美男子,却让我忍不住狠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文墨玉搁下手中的凉茶,笑道: “公主如斯模样,若不是怕我再把你推下池?”
我嘿笑一声,“有点。”
这个文墨玉,很奇怪。
今儿个下午,掉毛老鸟带着她那只会开屏的母孔雀表妹——王婉容回王家探亲,我闲来无事,就和小姑子安陵月在荷塘边依样摆了个桃木矮桌学女红,针还没穿过孔,管家就来了,说是文小公子前来拜会。
我听着耳生,随性问了句谁是文小公子?
没料这一问,安陵月的绣花针就扎了手。旁边的老妈子笑道: “这文小公子就是名满京城的墨玉公子,公主刚来,不大知晓。”
闻言,我脑袋轰轰直响,这边还没响完,那边老妈子笑吟吟地瞅着安陵月眨眼又道: “姑娘这样可不大好。一听说墨玉公子来就扎了手,这事儿要传了出去,以后姑娘嫁去文家,还不让下人们笑话姑娘没个妇德?”
安陵月一张小脸羞得煞红,嗔道: “就嬷嬷你嘴最坏,我不理你们了!”说罢,小女儿态地噔噔跑了,那曾背地里说我坏话的小环见小姐没了影,这也就追着去了。
我眨眨眼,不大灵光的脑袋一时反映不大过来。
“文,文,墨玉是月儿的……”
“是是是,”老妈子老脸笑皱成一团,激动地似乎是自己要嫁过去,“哎哟哟,少夫人还不知,这婚事还是皇上亲订下来的呢!”
后来,通过淇儿小侦探的全面搜索,百度侦查、搜狗探秘,本公主才得知,原来这婚事订的,颇有研究。
安凌霄乃武将头头,文墨玉的爷爷文如景又是儒将第一,两人上朝时,一左一右,尤为格格不入。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王爷遇到丞相,更是纠缠个不清。两人从外交、治荒、立太子乃至今年七夕节皇宫如何安排节目,大小事宜通通意见不合。文武两派也就随着这两位头头各立一派,每日朝政常常都是吵得不可开交。七皇子玄玥曾戏言如此局面为“远看皇朝,近闻菜市”。
皇子们还小时,安陵霄便拥立小陈皇后之子玄翼,文如景则拥立玄玥七皇子。后尘埃落地,大殿下玄翼被立为太子,文如景心如死灰,卸甲归田,其大儿子文翰接力相位,朝廷才算安静段时日。
不久前,阖赫国与洛云国边疆发生冲突,安陵霄主战,朝廷一片杀气腾腾,各个摩拳擦掌要攻下阖赫小国。可这事不知哪根筋牵动了文如景文老爷子,他老人家硬是拐着拐杖上了朝,老泪纵横、以理抗衡,生生地把战事说成了亲事。于是,安陵文两家的矛盾再次升级。
洛鸢帝见势不妙,头痛着朝廷的一派祥和局面即将灰飞烟灭,便找来两位爱卿又是哄又是劝,可惜通通不见效。还是其宠妃丽妃聪明,咯咯道: “皇上真是糊涂了一把,对外可以和亲,对内焉不可以?”
于是,文墨玉和我家月儿的亲事以压倒性的趋势定下了。
于是,文墨玉明目张胆,以前来探望“未来岳父、岳母大人”的名目进了我穆王府,优哉游哉地坐在了我对面喝茶。
我咋舌:“我公公婆婆都不在府上,墨玉公子来的不太是时候。”
对面的文墨玉勾勾嘴角,微微俯身在我耳畔道: “我就是知道他们出去了,才故意来的。”
我全身汗毛倒竖,却就是没办法移动半点身子。
“文墨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穿越过来的人工呼吸、新婚之夜的挟持、还有两天前的晴柔阁私会、告知我穆王妃的阴谋,这一切……让我觉得文墨玉一点也不像真心实意想和安陵月成亲的样子。
果然,洛鸢帝还是太天真了。
他以为,只要文墨玉和安陵月成亲,太子玄翼的势力就会和玄玥的势力合并,可就我现状看到的,是玄玥痛恨穆王妃夺了我,也夺了他可能在阖赫国储存的兵力,正派着自己的亲信文墨玉一点一点地挑间我和穆王府的关系。
如斯看来,如果月儿真的嫁给这位文质彬彬的墨玉公子,也不过是一场悲剧。
文墨玉习惯性地弯了眼,笑靥如花。
“没什么意思,只是知道公主近日不大方便出去,可又急着办些事情,所以给你带了样东西来。”
说罢,文墨玉便握了我的手,我来不及闪躲,一个带了些许温度的铁盒子就呈在了手心。
是……红花油。
我大骇!鼓大眼睛瞪住文墨玉,对方却依旧笑如三月花。
他道:“我和张大夫也算旧识,他说这东西公主一定用得上,所以饶我送了来。”
语毕,文墨玉对我拱了拱手,作势就要走。
我张嘴还没发出声,文墨玉倒是先又回了头。
“哦,差点忘了。张大夫说这药钱日后来收。”
≈(!~¥……¥
还有天理吗?这张世仁居然还想讹我银子!
待我再抬头,文墨玉已衣炔翩翩地出了晴柔阁,荷塘上微风阵阵,吹得他那一袭水袖盈盈欲起,瞥眼间,我望见远处有几个躲躲闪闪的影子,其中依稀有小环的尖嘴脸。
叹息一声,我垫了垫手上的药盒子,觉得越发沉重。
张世仁既然可以告诉文墨玉我踢伤小笨蛋的事情,也就难保不是文家、乃至玄玥派来的j细。若月儿真对他动了情,嫁给了他,怕真有些麻烦。
只是不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这个棋子,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十六章
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里边,有个成语叫:狗仗人势。
现在我觉得这个成语说得真是,太太太贴切太太太她穆王妃的对了!
我爸曾说,世界上原本是没有狗的,人驯服了狼,三代以后就有了狼狗,再三代以后,就有了哈巴狗、北京狗、狮子狗云云。
所以,狗仗人势这个词儿往远了说,也可以叫“狼仗人势”。
此时此刻,旺宅就正“狼仗人势”地卧在他主人床边,挡了我的去路。小笨蛋见我兴冲冲地进屋,也没吱声,约莫是在午觉。
我原本不想与旺宅计较,只抬腿往床边走,想把红花油到手的好消息告诉安陵然。可是,偏偏旺宅今日犯了邪,对我一个劲儿地呲牙咧嘴,说什么就是不许我靠近床边。
我往左,它就咧嘴地往左挪,根根锋利的爪子还示威地挠着地;我往右,它也低咽警告地往右移,鼻子一皱一皱,露出阴森森的獠牙。
我在玄关前抖了抖,狼这东西是养不熟的。这话不止我爸说过,我爷爷、我太爷爷、太太太爷爷……当然,太太太爷爷我暂时还无幸见过,反正老祖宗们都说过这样的话,就连《动物世界》的赵宗祥爷爷也这么配音说过。
可是到了小笨蛋这,偏偏奇了。
旺宅对它那股忠心护主劲儿,就连淇儿也被比了下去。这几日,旺宅似乎看出了我和安陵然不大合,于是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安陵然,就连午睡时间也不肯留给我们小夫妻。
我在玄关处沉思良久,最终决定不与这畜生计较,于是便在桌旁坐了下来。倒也怪了,我坐下,旺宅立马收了尖牙利齿,也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卧下来。
我“嘿”了一声,噔地站起来,它也“呜——”的低鸣一声,又凶神恶煞地站起来。
我再坐下,它坐下。
我继而又站起来,它也四爪立地。
………
如此反复轮常,大概我和旺宅玩了有大半个时辰,彼此皆筋疲力尽之际,安陵然终于醒了。
他翻了翻身,霎时不发一言地坐了起来。
我心里小惊一番,面皮却下意识地抖了抖: “你醒了?”
小笨蛋果然不待见我,只管唤了外边的小丫头进来,嘱咐其抱着旺宅出去喂食。旺宅它娘的也是只闷马蚤狼,在我面前就绿眼耸毛,一副吃人模样,心情稍好时,也只是用鼻子哼哼两声。可到了府中小丫头手里,它却比猫还服帖,吧唧吧唧地舔舔小丫头的手,一双水渍渍的眼睛眨巴眨巴地凝视着眼前人,就差给小丫头摇尾巴了。
对此,我很是不受用。
说了半天,我在穆王府的状况真是日见风下。小笨蛋对我阴阳怪气,就连他养的狼崽子也对我不待见。
一阵唏嘘,我还不得不对安陵然谄媚讨好。
我起身,道: “小笨蛋,可睡饱了?”
安陵然垂着眼皮不说话。
我试探性地往前凑了一步,“小笨蛋,下午我陪你去捉蛐蛐可好?”
依旧不搭腔。
我岂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揣着红花油又嘿嘿向前一步,道: “小笨蛋,姐姐——”
话还没说,安陵然终于抬头开金口了。
他抬头,一双美目凝视于我,幽幽道: “谁是你弟弟?”
我咂舌,你还真别说。如果硬掰着指头算下来,我还比安陵然小上几岁。安陵月道,他哥哥二十有五,我前世却也不过二十出头,到了乌布拉托公主这壳子里更加凄惨,说是年芳二九,怎么比怎么都是安陵然大上许多,何以我唤上一声“弟弟”?
耷拉着脑袋,我含泪叹息。
小笨蛋虽笨,闹起别扭来却比谁都厉害。
水袖一甩作罢,我就欲转身出屋。
谁料走了不到十步,却听身后安陵然突问: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大喜,回头露齿甜笑,举着手中的红花油就忍不住来上了一段: “您正为风湿骨痛,跌打扭伤,头疼脑热而烦恼吗?您正为不能踢球、不能爬山、不能赏花饮酒而郁闷吗?不用怕!红花油外敷内用,疗效显著,一日n次,保您药到病除。请认准红花油老字号,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选择。”
我摆着广告里标准的招牌式笑容,望向安陵然,他居然只抬了抬眼皮,“哦”了声。
我很失望。
相当失望。
没想到,在这个空间,人类居然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居然对广告所带来的喜感都可以置之不理。
我很费解。
相当费解。
小笨蛋当初不就是因为没有红花油和我怄气的吗?为什么现在红花油就在眼前,他却不开心不激动?不抱着我的脖子嗡嗡直叫“娘子”?
安陵然的确不如我预料,他只哼哼道: “从哪来的?”这模样,和旺宅如出一辙,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样的宠物。
我突然觉得这话有点酸,可又觉不出个所以然。
只翻着手里的红花油道: “张世仁,不,不对,张大夫那买的。”
安陵然又“哦”了声,“小心老张哪日又讹你银子。”
这话倒真提醒了我,张世仁讹钱的本事我是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早日让淇儿帮我把银子送到他手上,怕哪日利滚利,我就连自己赔给他也未可知。
一边儿担心受怕着,一边儿我脑袋突然又转了个弯。
唏!这小笨蛋吐词清晰、思维敏捷,我和淇儿都没想到这红花油又要被张世仁讹上一笔银子,他倒先觉出来了。这是傻子弱智能想到的事情吗?
我看怪物似地鼓大二铜眼,稀奇古怪地瞪住安陵然。
安陵然似乎也察觉自己说错话般,咳嗽一声,顿时笑靥如花,嘻嘻道: “咦?这红花油不是要给然儿揉腰的吗?”
声调不再低哑深沉,小笨蛋又回复到天真烂漫,“童声无限”的弱智状态,我也懒得多琢磨,只要小笨蛋别和我闹别扭就万事大吉,于是“嗯嗯”点头。
待我再抬头,小笨蛋却做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优雅举手,正在……一件一件地剥自己的衣服。
我的眼珠差点掉出来,反射性地往后弹跳一步,握紧胸口衣裳道:
“你,你想做什么?”
小笨蛋无辜眨眼,“脱衣服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在脱衣服,你脱衣服干什么?”
小笨蛋撅嘴,似乎有些委屈。
“不是说帮我上药吗?”
咳咳,对了,小笨蛋伤在腰上,不脱衣服上不了药。我对自己汗颜一把,公主的壳子却自动脸烧起来。
我结巴道: “那你到这边贵妃椅上来脱,床榻太窄,不好上药。”
我对不住小笨蛋,我对他撒了谎。其实让他到贵妃椅上宽衣不是因为不好上药,而是我怕自己血脉贲张而亡。我们的新床虽然很大,能躺四个人,但是床榻边却一层一层又一层裹了三张半遮半掩的屏风,如果要想上药,就必须两人对坐新床,面对如斯半裸美男,虽然是个弱智……但我还是怕我一时把持不住扑倒他,所以,还是来宽敞的贵妃椅上好。
可是,我明显失算了。
贵妃椅不仅宽敞,因靠窗而摆,还明亮照人。
小笨蛋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妩媚动人地表演着脱衣秀,妖孽无比、性感至情,比在光线稍暗的床榻上让我更加郁闷难耐。于是我能做的,就只有拽着手中的香绢搅了又搅,伸着脖子吞了口水又吞。
那么一霎那,我恍然觉得自己像那包养小白脸的富婆,安陵然就是正在诱惑我扑倒他的小白脸。
可是,眼前这个小白脸皮肤不白也不黑,蜜色肌肤在阳光折射下显得甚是诱人。按理小笨蛋一直被养在穆王府,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最多也不过去晴柔楼抓抓水蚊子、去后花园捉捉蛐蛐,绝对能养出一身膘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笨蛋的上身却是健壮有力,这身材、这模样……绝对绝对引人犯罪,而且男女不限。
就在我无限遐想之际,安陵然“咦”了声:
“这是什么?”
说罢,食指和大拇指还来回摩挲着,我努力使自己拉回思绪,定眼一看,大叫出声:
“哎呀,小笨蛋,你怎么流血了?”
小笨蛋笑眯眯地回看我,“这血好像不是我的,娘子你鼻子倒像流血了。”
我背脊一僵,手不自已地摸向湿漉漉的鼻子。
惭愧啊惭愧,公主的壳子不经吓,这么样就流燥血了。还好小笨蛋是弱智,不然……我不活了!
小笨蛋道:“这药还上么?”
“上。”
我拿香绢擦了鼻子,这才颤巍巍地伸了魔爪……不对!是玉指去摸那已由淤青转为暗紫的伤处。
大概是我太用力,小笨蛋吃痛地闷哼一声后才道: “娘子,你好像还没抹药。”
我我我,真的不是我的错,是公主的壳子意志不坚定,见到男色当前就乱了方向,我狠狠抽自己一耳光,这才赶紧抹了药油摸上小笨蛋的腰。
因这个动作实在极其暧昧,本公主又是心猿意马,只得找些话题道: “小笨蛋,你,你这几日到底什么事情在生我的气?”
小笨蛋不吭声,只咬牙“嘶嘶”作响。
我道:“是揉得太用力了?”
凑近小笨蛋一看,居然是他在解气磨牙。
呃~我有那么气人吗?
安陵然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淇儿在密谋什么?”
我大惊,一个不留神,又在小笨蛋的伤处用力按了按,疼得他呜呼唤天。
他说的没错,自文墨玉告诉我真相后,我的确和淇儿在密谋。
密谋一个离开穆王府的计划。
其实当日,我知穆王妃骗我入府,我便打定主意要离开这个鸟笼子,才不要和掉毛凤凰一起关到掉光身上的毛。可淇儿道,如果硬吵硬逃,不一定成功,反而有可能影响两国交好关系,唯有以退为进乃上上策。
我问,何以为上上策?
淇儿说,自然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把穆王府闹个鸡犬不宁,报仇一番,再逼着夙凤自己受不了,把我休掉。
妙哉妙哉,淇儿果真是老天爷派给我的天使。
这样的妙计是再好不过的,让穆王妃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把我骗回来再自己送出去,这样既不是本公主的过错,到时候还可以倒打一耙。
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和淇儿在研究中原的“七出之条”,想从中寻上那么一两条可圈可点的定下计谋。
没想,小笨蛋居然知道了。
我在心底默了默,前些日子淇儿跟我耳提面命的事情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
淇儿耳提面命的,即是小笨蛋是弱智的事情。
她道,安陵然看着疯疯癫癫,大事却惊醒得很,搞不好是装的。
彼时,我正坐在后花园迎着小风听着小曲喝茶,听了这话打了两个哈哈就过去了。我一嫁过来小笨蛋就是傻子,既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以后又是定要离开穆王府这个是非地、脱离什么太子派、玄玥派这些阴谋诡计的,又何必管他是真傻假傻。
可现在,小笨蛋却察觉了我和淇儿的计谋,说不定会挡了我未来的去路,这就不大好了。
我道:“原来你是生这个气?”
安陵然又有些闹别扭,只撇过头道:“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你——”
顿了半天,才说: “你不可反悔!”
我双眼燃气熊熊小火苗,nnd,你哪句听说我是自己选择留下来的,是你娘骗我来的!骗我来的!
我一激动,噌地就从床边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脚心不稳,一下就又被什么绊了绊。
一阵天旋地转,就向安陵然扑去,安陵然见状也欲来扶我,可脚下那东西着实恼人,竟又故意拐了拐我,我无奈,只得闭眼把全身的力气都移向安陵然,顷刻,只闻“吧唧”一声,我似撞到了什么柔柔软软的两片东西。
睁眼一看,心里说不出的纠结荡漾。
我和安陵然,嘴对嘴,正吻得酣畅。
我的灵魂“轰”的一声出了窍,离了天灵盖,不知飞向了何方,门外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却裹着风肆无忌惮地进了来: “旺宅,别跑。”
我瞥眼一看,刚才绊我脚的东西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旺宅这胀饱了饭来寻主人的小畜生。
我坚信,我前世一定和它有深仇大恨。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对有些亲们前面的质疑做出了一番小小的解释。
第一、安陵然别扭的不是其他,是廉枝一直预谋着“求休书”;
第二、我们家公主虽然白,但不是所谓的“全白”,是“选择性白”。对于小笨蛋的种种诡异迹象,她不是没察觉,是觉得无所谓。因为她觉得这事跟自己关系不大,所以是真傻还是假傻也就无关紧要了。
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是的确存在的,公司出了很多状况,你说他心里没察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就是缄口不提,安心做自己的工作,把自己当傻子,久而久之就真的有些“傻”了。其实,这种人才是真正高明,笑到最后的人。
第十七章
我觉得,求得休书、离开穆王府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
其一、根据本公主精辟的推断,我已能基本断定,文墨玉这个玄玥派之前种种是为了挑拨我和穆王府的关系,目标嘛,怕是有二:一、可能是在做与月儿成亲前的垂死挣扎;二、是为他的主子玄玥报夺妻之仇。
我不愿被太子玄翼派抑或玄玥派当做棋子利用,乃至被他们之间的争斗裹入其中,所以,尽快拿到休书带着淇儿回阖赫国是当务之急。
其二、我发现自那一吻后,安陵然似乎“定了情”,看我的眼神越发奇怪了。关于这一点,我很惶恐。其实事后,我有细细想过,就算我被绊倒、继而向温暖的母亲大地扑下去,我和小笨蛋的嘴又不是磁铁,怎么就不偏不倚撞上了呢?
而且根据力学定律,我搭上全身的体重扑向小笨蛋,小笨蛋当时也正拼尽全力地过来搂我,如果真是意外地嘴对了嘴,还不牙齿硌牙齿,彼此装个嘴破血流?可是没有,真的没有。
我只是被安陵然那两片柔软的唇,轻轻地接住了。
对!是接~~~住了!
他是有把握、有力度,掌控着速度地向我扑了过来,然后用嘴接~~~住了我!
我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那个下午的光景,终于,我在某个灰色的镜头中点点记起来,彼时我渐渐下落之时,安陵然小笨蛋一边故作着急地过来搂我,一边慢慢地将头凑向我,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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