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第48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的藤子都。
藤子都接过严澈手里的面袋,耸耸肩,凑过脸,低声道:“小秋一起来就找什么小七,春儿说小秋脑子有问题……说实话,你跟小秋这是怎么了?什么小七小八?你早上一起来就问得神经兮兮的,这会儿小秋一起来也到处的在找,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莫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严澈一怔,面上虽是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却翻起了滔天骇浪。
最早发现珍七不见的人,自然是和珍七睡一个屋,一张床的严澈。
可是……等严澈出门遇上也起床刚出来的藤子都后,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了。
不单单是藤子都,除了还没起床的春秋兄妹,整个竹楼,乃至后来遇上的昨天“知情人”,发现他们对于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记得,独独……就不记得珍七这么一个孩子出现过。
得到这样的认知,严澈当下就慌神,一次又一次侧面隐晦地试探,得到一个又一个珍七没有出现过的结论时,严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毛病,开始置疑自己,觉得梦与现实混淆不分……而珍七这个小道士,或许真的没出现过,只是他的一个幻想。
但是,这会儿知道沈秋居然也记得,严澈真的觉得什么叫做“惊悚”了。哪怕他自己就身怀天元珠这样神乎其玄的东西,但是那是“死”物,珍七可是活生生的,能说会笑的孩子啊!
拉开争吵的春秋兄妹后,沈春抽抽泣泣地被张超英老两口抱着去湾头吃馄饨。
严澈就着家里的食材,做好了一顿简单美味的腊味榨菜乌冬汤面当早餐,让大伙儿尝了一次鲜儿。
早餐之后。
严江两口子跟着严国强去给蔬菜大棚拔草,藤子都也乖觉的进灶房洗碗后,严澈牵着沈秋的小手,俩人进了严澈的房间。
看着沈秋越来越肖似自己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睛格外叫人心疼,严澈伸出手,轻轻地把这个向来安静乖巧的孩子搂在怀里:孩子太懂事,也不好,太叫人心疼揪心了。
“三叔,我没撒谎。”不久,从严澈怀里闷声闷气地传出了沈秋的声音,小身子一颤一颤地,严澈知道这孩子委屈劲儿还没过去。
叹了一口气,严澈摆正沈秋的身子,让沈秋和自己对视双眼,道:“小秋,你记得珍七?”
沈秋一愣,很快眼睛一亮,狠狠地点头:“小七弟弟很乖,喜欢我抱!”
闻言,严澈彻底安静下来,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怎么就我自己和小秋记得珍七?大家都跟没有见过珍七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三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小七很乖,很喜欢他,也很喜欢抱着小七,很喜欢小七缠我……”靠在严澈怀里的沈秋,也安静下来:“三叔,可以让小七留下么?我会照顾小七的,我也可以多做事,一定不会给你们增加负担……三叔,可以留下小七么?”
看到严澈没说话,沈秋有些着急,抬头看着严澈,急急道:“真的,三叔,我什么都能做,咱能不能留下小七?我……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可是……可是……我舍不得小七走。”说着,沈秋的眼眶又泛红,眼底蒙上了一层水雾。
严澈低头抚着沈秋的小脸,将那张越来越神似自己的小脸看了一个遍,紧紧把沈秋搂在怀里,低声道:“小秋,三叔问你话,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三叔。”
沈秋在严澈怀里狠狠点头:“嗯,三叔,我一定好好想好好思考。”
“小秋,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严澈抿唇,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子顿时一僵,小脸也抬了起来,看着严澈,眼底有着恐慌:“三,三叔……小,小秋不要留下小,小七了,三叔……小秋再,再也不和春儿吵,吵架了,三叔……您,您别赶我和春儿走,好嘛?”
看着小小脸上的恐慌,严澈心底一阵心酸揪疼,半晌才忍下眼中的热意,抬手就给了沈秋脑门儿一个爆栗子,低喝道:“乱想什么呢?三叔问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紧绷慌张的小脸明显地松缓下来,沈秋靠近严澈怀里:“唔——记得。”
轻轻拍着沈秋的脊背,严澈道:“跟三叔说说你的父母吧。”
沈秋点头。
沈秋并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而是当年沈爷爷从挽头溪边捡来个的弃婴。
那个时候沈秋的父母结婚三年也没能生养,受尽了村里乡亲的白眼儿。沈秋的娘因为这样,一直和沈秋他嗲吵嘴,吵厉害了,两人还动手打架。
沈爷爷是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的,除了不能生养之外,一直觉得自家这个儿媳妇虽然不是顶漂亮,却也是十村八店难得的贤惠婆姨,对于儿子儿媳打架的情况,老人家也只能躲在屋里悄悄抹眼泪,跪在祖宗坟前请罪。
在挽头溪边捡到沈秋,老人家觉得是祖宗怜悯,送了这么一个孩子到沈家,虽说不是亲生,却能亲养,百年之后也不至于绝后。
起初沈秋父母还有些犹豫,但是见自己老子这么一通说法,两口子也对沈秋上了心,隐下了沈秋不是亲生子的真相,只道是己腹所出。
而且,沈秋从小就懂事,也不闹人,更让沈家上下开心疼爱……没曾想,两年后沈秋的母亲居然怀上了,生下了沈春。
沈家都觉得沈秋是沈家的福星,沈春出生后,沈家上下不但没有冷落沈秋,反而比待沈春更好。
而渐渐长大的沈秋,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沈家人,哪怕有些婆姨最贱,曾说过沈秋生得和父母不像,也被沈爷爷的一句“生得像外婆”打发了。
后来,沈家父母遇难后,沈秋才知道母亲娘家人根本没一个和自己相像不说,沈爷爷卧病之时,也把沈秋的身世告诉了他。
沈秋从开始的伤心,到后来坚信“自己就是沈家人”,因此,也担起了照顾爷爷和妹妹的责任……直到沈爷爷去世,兄妹俩不得不求上雾戌山庄,求上严澈。
紧紧搂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半大孩子,严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静静地搂紧这个此刻急需要依靠的孩子。
沈秋在怀里哭,严澈的脑子里开始了混乱……他甚至在猜测……沈秋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万俟姝瑜家的亲戚……云云,毕竟,沈秋和自己的容貌,真的是越来越相似……这一切,并不是吃一锅饭吃得出来的证据啊!
只是,母亲万俟姝瑜已死,姥姥也去世多年,根本寻不到姥姥娘家的半点讯息……严澈心下激动,却又更多的是黯然:若沈秋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么,沈秋为什么会被遗弃?那么,为什么姥姥带着母亲到处躲到处逃难?那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继父子女的刁难,感情受挫,母亲就逃出家,多年也不曾给家里半点音讯么?还有,为什么别人都不记得珍七,独独自己和沈秋记得?珍七说沈秋身上有和自己身上相似的味道,那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珍七不是一般的孩子,早在珍七昨日说出那些话后,严澈就如醍醐灌顶,惊了个透心儿凉……那么珍七的话,十有都是有缘由的。那么,缘由到底是什么?难道沈秋真和自己有血缘(当然不会是父子,乱想的面壁去)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以前不知道,不去揣测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每每觉得接近真相时,总是出现一团浓浓迷雾挡住道路,绕只不过,行之不通,生生把人困死在若隐若现的真相跟前儿……让严澈一向清明的理智出现了混乱,混乱之余,觉得胸口一阵闷闷地钝痛难忍。
痛极。
严澈呻吟出声,沈秋止住了哭声,无措地傻傻看着严澈。
“怎么了?”门被突然推开,藤子都窜了进来,一把搂住了面色苍白的严澈。
严澈微弱地撑起眼睑,看了藤子都一眼:“你一,一直在外,外面,是吧?”
藤子都搂住严澈的双臂一滞,很快又回复过来,一把抱起严澈,将严澈放置到床上,道:“等着,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要是还不舒服,我被你去医院。”
严澈捂着胸口,看着藤子都离开的背影,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时,严澈望向了一旁吓傻了的沈秋,道:“小秋,过来。”
沈秋回过神儿,眼泪又流了出来,不敢再扑进严澈怀里哭的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严澈身边儿:“三叔,你不要死,不能死,你死了我和春儿就没人要了。”
严澈哭笑不得,怎么一向懂事的孩子,今天变得这么爱哭了呢?
笑笑,严澈温和地揉着沈秋的头发,道:“小秋,现在三叔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吗?”
沈秋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严澈,咬着嘴唇忍住泪,狠狠点头。
“好。”看着沈秋满面的泪水,严澈小心的给这个乖巧的孩子一一拭去,低声道:“这些话,任何人都不能说,别人问你,你也不能说。比如你记得珍七的事儿,比如你不是你爸妈亲生孩子的事儿。”
沈秋迷惑地看着严澈,一脸不解。
严澈也不急着解释,道:“三叔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但是,你要记得,这些事,任何人也不能说,就连沈春也不能告诉她,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
“三叔,为什么?”沈秋被严澈这样语调再次吓住了。
严澈叹了一口气,瞄了一眼门口,确定这次藤子都不在之后,俯到沈秋耳畔:“小秋,三叔知道你没撒谎,珍七确实来过,也真真地不见了。珍七不是一般人,他能看见一些古怪的东西,三叔一时说不清楚。小秋,记住三叔的话,谁也不能说出珍七的事,还有你的身世。至于为什么,三叔找到答案再告诉你。三叔一日找不到答案,你就要时时谨记三叔今天的话,明白吗?”
看着严澈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沈秋懵懂的眼神逐渐清明,最后明亮中带着认真,认真地点点头:“三叔,小秋明白,小秋听您的话。”
“乖。”严澈松了一口气,把沈秋搂在怀里,望着竹窗外,却没有焦距:“小秋,假如有一天发现情况不对,你,一定要跑掉,去找家陵,你们要像亲兄弟一样相携相持,好好生活。”
“三叔,为什么这么说?你要赶我走么?”沈秋急了,又钻了出来,看着严澈。
严澈微微笑,点了点沈秋的鼻尖:“反正,你不说要听三叔的话么?三叔这么说了,你就这么做。”其实,严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他的心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和当年万俟姝瑜去世前,一样的不安着。
沈秋颓了下来,不过,还是看着严澈,认真地点点头。
给严澈送了水后,藤子都一出房间,脸色就黯然了下来。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严澈怎么做出这种防备自己的举动呢?我们之间不是已经……藤子都想着,只是越想脸色也越黯淡……似乎,从头到尾,自己都在努力靠近严澈,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严澈呢?不愠不火,说不上肯定也说不上否定,严澈从来就没对自己的举动说出过半点儿的“我也爱你”。
是了,严澈只是没有否定他,却也没有说过爱他。
藤子都颓然坐在葡萄架下,看着已经快要快要采摘的葡萄,嘴角裂开一个弧度,十分苦涩——他终于再次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想离开。
哪怕……严澈没有一星半点的表态,他还是渴望这样留在严澈身边,但求……不要被驱离。他除了这里,除了严澈……这个世界于他,再也无处可去,再也无人可念了。
摩挲着胸口的环玉,藤子都痛苦地闭上了眼。
晌午饭是赵翠花做的手擀面,配上严澈做的榨菜肉丝酱料,吃起来味道很是不错。
饭桌上,严国强想着邬子荡今天的动作,不由地开口道:“今天看见邬爱国回来了。”
严江从饭碗里抬头:“他们还真要种植菌子?”
已经自我调节好心态的藤子都也看着严国强:“我早些时候看到他们在搭塑料棚,就是为了种植蘑菇?”
严澈撇撇嘴,心道:这邬爱国真是不可小觑,雷厉风行,做事果断,还能煽动这么多人跟着一起干。
“老祖今天说等开了春,帽儿山的竹子长出来了,咱湾里人也要动作……难道也种菌子?”严江微微皱眉:“要是咱和邬子荡都种菌子的话……估计这玩意儿就不稀罕了。”
严国强点点头,默默地垂头挑面。
“我倒觉得不一定。”藤子都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黄瓜丝,清脆爽口,佐着面吃味道很不错:“就算咱们不跟着种,不出几天,邬子荡这边弄好了,别的村也会跟着这么弄……我倒觉得老爷子肯定不会跟风。”
严江严国强爷儿俩对视一眼,严江问藤子都:“那你觉得老祖会让咱们弄啥?这一个月来,老爷子可劲儿地让咱们捯饬呢。”
藤子都一顿,扭过头看严澈:“你说老爷子会弄什么?”
严澈给沈秋又调好一小碗面条,放到沈秋跟前后,才抬头看着一桌子正盯着他的人,道:“反正做什么都成,五老祖见识广,肯定不会亏了严家人。到时候五老祖认为什么好,咱们就跟着种什么呗……不过,估计老祖不会让咱们也种蘑菇,前些天还在问我土鸡和竹鼠的培育,估计这次老祖怕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三人闻言点点头,自打严家湾的游客多起来后,老爷子的消息也越来越灵活,经常和一些有门道的游客“打成一片”,消息来源自是广泛了不少。
“诶,叔和婶儿呢?”严澈准备岔开话题。
赵翠花给严国强和严江又盛了一碗面,递了过去后,道:“早上送春儿去上学呢,估计去镇上佳美那边了。”
一说到上学,今天“逃学”的沈秋缩了缩脖子,尽可能地减少大家对他的关注度……无奈,最后众人的目光还是停在了他身上,小孩儿脸红了个通透,支吾道:“我,我下午就去,去上课。”
晌午饭一过,沈秋果真乖乖地背着小书包,被赵翠花牵着手去上学了。
自打严家陵被楚溪带走后,赵翠花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春秋兄妹身上,完全把这兄妹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也好,免得她成日的想念严家陵,把身体弄出个好歹来。
严澈简单地嘱咐了几句,沈秋也乖巧地跟着赵翠花出了门儿。
没多久,想着上午还没完成的活儿,严国强严江爷儿俩一人挑了一副水桶也出了门……这爷儿俩心里也嘀咕:老爷子到底想干啥?为啥浇山要去鸡冠山湖挑水,浇大棚的蔬菜却要从蓄水池挑?这有什么区别么?再说了,明明蓄水池有方便灌溉的水管,不知做啥还要人手去挑?!是觉得湾里爷们儿都闲的没事干不成?
爷儿俩刚出大院门口,就听到湾头一阵喧哗。
严江寻声望去,似乎是个熟悉的身影:“嗲,你看那是不是小金?”
严国强闻言,看着一个金色的大猫叼着什么东西正往湾外跑,眉头一皱:“好像,嗯,还真的是小金。”
“小金这是干啥啊?弄得这么多人跟着闹哄哄的。”严江双手他在扁担上,看着小金的身影消失在湾口,回头问严国强。
严国强摇摇头,偷偷瞥了一眼院里,低声对严江道:“三儿可宝贝这长毛畜生了,一会儿仔细看着些,小金小银可是国家珍贵的保护动物,别让歹心的人抓了去……咳嗯,回头三儿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严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起了早几天严澈收拾藤子都的手段,不过,转瞬间,严江眉宇间的担忧又浮了出来,看着自家老父亲,严江有些犹豫:到底嗲知不知道三儿的那些事儿?不知道的话……要不要告诉嗲?!
这边严国强父子俩跳着水桶到了挽头河畔的蓄水池,各自挑起满满一担水,往返于蔬菜大棚与蓄水池之间。
雾戌山这边,收拾好碗筷的严澈,也接到柳家潭于宗义打来的电话。
“什么?小金咬死了大胆?”严澈脸色一变,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怎么回事儿?”
“怎么了?”闻声赶紧来的藤子都看到严澈脸色不对,上前询问。
挂了电话,严澈跌坐回沙发上。
许久。
严澈抬头看着藤子都,道:“藤子都,你有多久没见到过大胆了?”
藤子都微微一愣,这才想起难怪这段时间一直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和自己作对的那只巨型大公鸡:“大胆怎么了?”
“没事儿,收拾一下,咱们去柳家潭转转。”严澈说完就站了起来,疾步往房间走去。
藤子都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却也乖乖地听了严澈的话,把手里的扫帚放到了院里。
于宗义在电话里说:大胆被小金咬死了。
而曾燕却抢过了电话,说:小银终于要生了,一般云豹妊娠期就三四个月,但是小银明显不对,都快赶上女人坏孩子了。
曾燕还说:小银的“孩子”有些不对劲儿,小银的肚子居然是硬的。
于宗义在曾燕说话的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说:大胆肚子里冒出了一粒金色的珠子,小金叼着珠子喂给了小银。
而后,在曾燕与于宗义难得失态的惊呼之中,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正文 平淡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
看着用棉被围起来的那枚白花花的蛋……严澈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
——这枚蛋,不是别的,正是三天前小银产下的孩子。
那天,于宗义夫妇打电话来,说是小银要生产之后,严澈和藤子都急冲冲地去了柳家潭。
因为小金小银太过特殊——两只是野生(家养只是真对雾戌山庄的人)云豹,而且还是两只雄云豹,但是……小银怀孕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小金小银一旦被人发现,估计就再难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曾燕虽说算得上是动物学权威派,不过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深深明白:无论是什么动物,它们都和人一样……你见过哪个人喜欢被人监管起来的?
因此,在知道小金小银确实是云豹,而是小银这只雄云豹居然怀有小崽儿后,曾燕想也没想,直接对还没开口请求保密的严澈道:“我学有专长,对待动物比你熟悉,交给我照顾吧!”
有了曾燕的再三保证,严澈这才点头,趁夜将小银送到了柳家潭于宗义老两口家。
这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多个月。
曾燕先前还担忧的跟严澈提及——一般云豹孕期就34个月就分娩,小银的孕期,似乎,太长了点,唯恐出什么差错,也着实劳费心神了一阵。
可是后来看小银能吃能睡,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而且,曾燕也私底下做过几次诊治,确实无大碍后,曾燕才松了口气,只觉对严澈的信任有了交代。
随着小银的肚子越来越大,曾燕又做了几次检查,其中包括用手探了小银的腹部,发现不似一般云豹的幼崽儿,而是硬邦邦的。这也让曾燕担忧了好一阵。
眼下好了,小银终于生了。
不过,却生下一个蛋……
在给小银做了一次安全卫生的“剖腹产”手术之后,曾燕刚给小银缝好伤口,确认小银已无大碍,便“嗵”地一声就晕了过去。
严澈和藤子都到来的时候,曾燕刚好悠悠转醒,怔怔地盯着于宗义手里那枚堪比鸵鸟蛋大小的蛋发呆。
严澈二人不知情,一进到屋里,藤子都张嘴便一通“小银的小崽儿在哪”,“下了几只崽儿”,“小金小银现在在哪里”……跟炮仗似的询问。
于宗义老两口互视一眼,犹豫片刻,把手中的蛋递到了藤子都跟前儿。
藤子都不解,看了看跟前儿的巨蛋,又看了看于宗义老两口,只道:“这是什么?小金小银呢?”
看着严澈同样询问的眼神,于宗义老两口嘴角抽抽,于宗义别过脸,曾燕愣愣地开口道:“小金去哪了不知道,小银在里面休息,至于这个蛋……咳嗯,就是小银的崽儿。”
藤子都“嘶”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曾燕手中的巨蛋,又看了看曾燕,干干笑道:“曾阿姨,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严澈也十分认同藤子都的说法。
曾燕眼角一挑,嘴角一撇,道:“我也想这是玩笑。”
严澈一惊,看着那枚巨蛋舌头有些打结:“不,不会,不会真是小银下蛋了,吧?”
听到严澈的话,曾燕抱着那枚巨蛋,沮丧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欲哭无泪望着严澈二人:“我也不想这个真的是小银的崽儿,我也不想自己亲生从小银肚子里取出的是蛋,而不是小云豹,我……我从事生物学大半辈子……你叫我怎么相信以前的一切学术认证?胎生动物变成了卵生?雄性动物居然能生育?我……我怎么觉得以前都是白学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任教这些年来,是不是一直在误人子弟……”
于宗义扶着一脸惊色的曾燕进屋休息,不久后转身出来。
看着严澈抱着那枚巨蛋坐在藤子都身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宗义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坐了下来:“虽然我不是专门捯饬什么生物动物的,但是严澈啊,今天这事儿,真的太古怪……不,自打来了严家湾之后,古怪的事可是层出不穷……”看着严澈抬头警戒地看着自己,于宗义坦然一笑:“你放心,没有你担忧的事情发生,也不会发生,我……和你曾阿姨喜欢严家湾这里的生活环境,自然不会有旁的想法。”
直到严澈松了一口气,于宗义语调一换,话锋一转,面上也带了几分肃色:“不过,你们自己也看见了,严家湾四周总发生一些令人咋舌的事,我们不说,不担保别人不会看出异样吧?”
严澈蹙眉颔首,捧着茶杯直愣愣地看着一旁一动不动的那枚巨蛋:“于……叔叔,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言不讳。”
严澈一声“于叔叔”,听得于宗义一怔,心下五味打翻,复杂难辨,然而,看着严澈那蹙眉忧思的模样像极了万俟姝瑜,于宗义心下一瑟,终究叹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仿若掏空了他一生的心力,脸上露出几分疲态:“你,唤我一声‘于叔叔’,呵呵,不说什么看在你娘面子上,单是我这些时间受了你们的照顾,自是不能推脱。”没理会藤子都投来古怪的打量,于宗义继续道:“放心吧,一旦有些什么事儿,我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那一晚。
一如当初送小银到柳家潭一般,严澈抱着那枚巨蛋,藤子都小心地抱着小银,小金跟在两人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回到了雾戌山。
严澈一直对大胆的死耿耿于怀,每每看到小金都会微微蹙眉。
虽说于宗义也表明看到小金叼着大胆进院儿的时候,明显知道大胆已经死去多时,并非小金咬死大胆。
但是一想到小金居然撕开大胆的尸体,以大胆的内脏喂食小银……严澈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黯然。
自然界讲究弱肉强食,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早已经习惯了大胆存在的院子里,突然少了那么一只雄纠纠气昂昂,比看家狗还能耐的大胆,严澈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因此,在接回小金小银与那枚巨蛋后,严澈隐瞒了小银怀孕下崽儿,还下了一枚巨蛋的真相,对大伙儿只道是小银在于宗义那边生病了,更隐瞒了大胆的死亡。
众人心疼小银,连日来在小金小银的饮食上很是照拂。
明知道通灵性的两只看着自己的眼神委屈,严澈还是狠心地撇开眼,佯装看不见。
藤子都心疼严澈,只当是严澈沉浸在大胆死亡的打击下,一时半会儿还扭不回来心思,又怕严澈一直郁郁出什么好歹,于是,藤子都聪明地选择让严澈的注意力转移到那枚巨蛋上。
这不,不单偷偷准备了一个别致的竹篮做窝,还在竹篮里铺上了一层干燥的稻草,一层干净的旧棉布,最上面还搁了一床曾燕送过来的禳了棉花的旧棉被,旧棉被下还时不时更换暖手袋,以保证小窝的温度……最后,才把那枚巨蛋稳稳当当地放在里面,进行着人工孵化。
严澈的注意力果然转到了那枚巨蛋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房间替换暖手袋,晚晚都把竹篮安置在自己床旁,除了偶尔藤子都来帮下手,基本算是不假他手照顾着那枚巨蛋。
就算小金不该没给大胆留个“全尸”,但是小银一直是乖巧的……就算是畜生,它们对自己伴侣的感情,比起人类来要专一太多,小金……或许是为了救小银,才那么做的吧?严澈这么想着,余光瞥了一眼蹲在屋角安静得过分的两只。
看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竹篮里的那枚巨蛋,严澈不知为何,喉咙一痒,哼笑出声:“奇怪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是枚蛋?”
见两只果真抬头看着自己,小金更是犹犹豫豫,一步一蹭地靠近严澈,小银趴在原地,看严澈和那枚巨蛋一眼,再低头轻舔着生产缝合的伤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动物本身的愈合能力强大,才过了三天,曾燕给小银缝合的伤口就拆了线,还长出了粉粉嫩嫩的新肉。
严澈看着卖萌讨乖的小金,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已经在自己小腿处讨好地蹭着的毛茸茸脑袋,小金抬头,金碧色的眸子委屈更浓,居然发出了“喵呜喵呜”的小猫叫声。
“不管怎么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毕竟……大胆也是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严澈挪开目光,不忍看小金的眼神,他知道这两天来,自己是迁怒小金小银了……小金小银还是以前的小金小银,不是吗?
想着,严澈闭上了眼,他心知,是自己害了大胆。若不是当初给大胆喂食碧水,那么,大胆也不会产生变异,不会……失踪,恐怕已经通人性的大胆知道自己也要走那两只暴毙的小母鸡的路,因此才躲了起来,选择悄悄死去……谁说它们是畜生?它们明明比一些人类还要贴心……它们……
屋外传来一片惊呼。
严澈看了藤子都一眼,道:“怎么了?”
“我出去看看。”藤子都递过新灌好热水的暖手袋,眉头一皱,转身就准备出房间。
“等等。”严澈把暖手袋塞进旧棉被里,轻轻拍了拍压着他大腿的那颗毛茸茸脑袋一下,站起了身:“我和你一起出去。”
说话间,严澈低头对因为严澈突然起身,而是去了枕头的小金的哀怨眼神,嘴角一抽,道:“看好你的儿子。”
“喵呜~~~”
一到院子,就看见赵翠花和张超英追着一个白影跑,边跑边喘气大喊:“鬼东西,那东西吃不得,那东西吃不得。”
严澈仔细一瞧,好嘛,那白影不正是失踪几天的雪球儿小雪狐猴么?
不过,看着雪球儿嘴上叼着的大东西,严澈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暗咒:都什么事儿啊?小金叼大胆跑,雪球儿怎么也去池塘叼锦鸡啊?
心里想着,严澈动作可不慢,身子一闪,也准备加入嫂嫂和婶子的追逐队伍。
张超英停下双手撑着膝盖,使劲儿喘粗气对严澈道:“哎哟,三儿啊,赶,赶紧让鬼东西把嘴里的吐出来,我的哥老天爷呀,少了一只,咱家可是要背大时了啊。”
看样子这些时候下来,不单是周围乡民了解到山里那些动物的宝贝,也理解了不少稀有动植物保护法律——张超英估计也是看出了雪球儿嘴里叼着的是池塘那一窝红腹锦鸡。
严澈自是知道事情轻重,没多话,拔腿就准备去追雪球儿。
“等下。”藤子都却拉住了严澈的手:“等下,我看着小家伙嘴里的可不是咱家池塘的那一窝。”藤子都紧紧拉着严澈:“你唤一声,雪球儿最听你话,喊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严澈一愣,也醒悟过来,看着雪球儿嘴里的东西还在扑腾,估计还没死,连忙唤了一声“雪球儿”,小家伙一顿,敏捷地一个转身,屁颠屁颠往严澈这边跑来。
赵翠花翻了个大白眼儿,看着一样在喘粗气的张超英,愤愤道:“婶子,敢情我们追半天,不如小叔喊一声啊。”
张超英也哼哼干笑,眼睛却盯着严澈,唯恐严澈从雪球儿嘴里抢东西被挠。
说到雪球儿,严澈就有些好气又好笑,无奈到无语。
这雪球儿不同小金小银,在雾戌山住下之后就乖巧温顺,这家伙也不愧称它叫“猴”,性子顽劣,比调皮的小孩儿还要让人头疼数十倍。
自打跟着小金小银来了雾戌山之后,这家伙不但没安分下来,反而愈发如鱼得水,早前闹大胆,眼见闹不过大胆,这家伙聪明的绕着大胆走,开始了三天两头闹失踪……没人知道它失踪去了哪。
好在失踪一两天后,这家伙又叽叽地跑回了雾戌山庄,见着雾戌山庄的人就开始撒娇要吃的,这才让人慢慢松懈了担忧,也放任了它这样的行踪。
不过,也正是因为雾戌山庄的放纵,雪球儿乱跑到了游客中,被有心人逮着拍了一张照片放到网上去……这才引来了李老一行,以及许多搞生物科研的教授学者。
得知雪球儿是从平梁山过来的之后,再加上平梁山如今成了许多珍稀后年群的栖息地,一个报告上去,国家拍了一堆考察队考察了小半平梁山。
等考察队带着大量在平梁山里拍摄的照片,与满心满眼的兴奋激动回去后,没多久,上面就下了一个通知——平梁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自然保护区。
这会儿雪球儿听见严澈喊它,自是欢喜无比,屁颠屁颠跑到严澈跟前后,还献宝一样把嘴里扑腾的东西丢在严澈跟前的地上,一只爪子摁着那东西,一边抬着一张狐狸小脸,蔚蓝的眸子满是谄媚,邀功献宝地望着严澈。
看着这样的雪球儿,严澈心中流泪:这都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在我家的这些动物就没一个正常的?为什么就没一个不要这么拟人的像个妖孽?
严澈在雪球儿行注目礼下,内流满面。
藤子都却看着雪球儿爪子下扑腾的家伙,“咦”了一声。
严澈收回心神,顺着藤子都的目光,也看到了还在扑腾的家伙,也“咦”了一声。
“严澈,这个……不是池塘那一窝的吧?”藤子都有些不确定地问着严澈。
严澈点点头,让雪球儿又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接过了雪球儿的“战利品”,掐着那扑腾的一堆翅膀,仔细看了起来。
张超英和赵翠花也顺过气儿,休息够了,眼见严澈已经安全“夺”下了雪球儿的食,跟着上前来打量。
“哎哟,我还以为是咱池塘的宝贝儿呢。”张超英呼了一口气,没好气道:“这不就是雉鸡么?哎哟,这坏东西。”
说着,张超英不解恨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雪球儿的小脑门儿:“害我被吓一跳,跑掉了半条老命,你这个坏东西。”
小家伙被“欺负”了,叽叽冲着张超英大吼,边吼边挥着爪子,身子却不停地往严澈腋下缩……嗯,很有狗仗人势的势头。
“雉鸡?”藤子都不解。
“啊,就是野鸡。”赵翠花也翻了个白眼,手痒痒的也想学着张超英去戳一戳鬼灵精怪的雪球儿,谁知这小家伙太通灵性,感受到了危险,开始冲着赵翠花吼,越吼身子越缩得厉害,最后已经缩到了严澈怀里,吊着严澈的脖子……呃,不吼了,觉得安全了的雪球儿,对着张超英和赵翠花开始示威了。
“好啦好啦。”张超英偷袭地又戳了雪球儿脑门儿一下,眉开眼笑道:“雪球儿能干,咱们今天加菜啰……哎哟,别说,好多年没看到雉鸡了,以前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烹调好了,吃起来比家养的鸡肉还鲜呢。”
赵翠花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点了点头,接过了严澈手里的野鸡,笑道:“给我吧,我搭理了,今晚咱家加菜。”
眼见自己的“战利品”被拿走,雪球儿一只爪子吊着严澈的脖子,一只爪子开始和赵翠花抢野鸡,边抢边叽叽乱叫,不用猜也知道在控诉赵翠花抢它东西。
严澈好笑地也戳了一下雪球儿毛茸茸的脑袋,笑骂道:“抢什么抢?再抢一会儿没得你吃的份儿。”
好嘛,用食物威胁了,雪球儿缩回了爪子,委屈地把脑袋搭在严澈肩膀上,不舍得蔚蓝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赵翠花拿着它的“战利品”进了灶房,消失在门口。
自打雪球儿那次叼回野鸡,被家里烹调,它吃了一个鸡腿儿后,人们就经常看见一个不大的白影子,嘴里总是叼着比它身子还大(或者差不多)的东西往雾戌山跑。
雪球儿是越来越中意这个举动了……嗯,虽然很多次它的“战利品”被斥责放生,可是也有不少时候它能吃到一顿丰盛的食物。
“战利品”要带回雾戌山,就会有好吃,还会被主人夸奖(虽然经常也被骂)——这,便是雪球儿捕猎的最大动力。
雾戌山这边一家人小日子过得宁静温馨,外面却十分热闹。
邬子荡真的搭起了菌子种植小棚,还在竹林中架设了三大间木制小屋,里面养了两百多只土鸡。
平日里,忙完了蔬菜大棚里的事后,邬子荡的老人小孩,爷们儿婆姨都要去竹林转一圈,除了给土鸡喂食儿,也查看一下菌子,更是以防小贼进来捣乱什么的。
如此一来,邬子荡那十来户人家,几乎每人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心里只盼着菌子出棚,土鸡下蛋……好日子越来越近,似乎都闻到了这个年一定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全家乐的气息。
邬子荡行动起来了。
严家湾也不逊色。
闸坡山上的状元花开败了,但是结下来的一个个硕大的状元果……一掰开,那与石榴相似的状元果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如同栗子大小的状元子。
这状元子,一直以来都是严家湾人给小孩儿的零食。
并且,这状元树也仅仅在严家湾鸡冠山一带见过,往往被人移去别的地方,还没下土就枯萎,就算种下了土,不出一个月,也枯萎糜烂。
因此,状元树只有严家湾有,状元花只能在严家湾见到,而那状元子——也仅有严家湾人会炒。
虽说状元子没什么毒性,不会炒制状元子的人炒制的状元子,不但状元子味道苦涩,难以下咽,吃不惯的人一吃到那样的状元子,十有八九上吐下泻,十分可怖。
这样一来,状元果一结,严家湾的婆姨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嘻嘻哈哈地动作起来。
老爷子放话了:咱们严家湾的状元子是好东西,和结婚用桂圆莲子一个道理,都是好吃讨吉利的小玩意儿。吃了状元子,没孩子的夫妇能生下一个状元郎;有孩子的夫妻给孩子吃了,孩子就能考上状元。
当然,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无从考究。
只是来这里的游客却是真的很喜欢这没吃过,香香脆脆的状元子……哪怕一斤要十来二十块钱,游客们掏起腰包来,可一点也不含糊。
邬子荡严家湾都有了大动作,其他村能这么安静么?
当然是不可能。
自打邬子荡不再经营散户农家乐,而专心经管竹海的副业后,农家乐和农家小旅店的营生就被周围的村子接了过去。
就拿柳家潭来说,他们出租了农家小院之后,大伙儿开始有闲钱支配,不少人就把眼睛放到了灵渠镇上,各类小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