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第43部分阅读
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肉书屋
公室,预先不说到底是哪个班的班主任,让严澈自己选。
虽说这样的做法十分荒诞,但是几个争吵的班主任反而一口同意下来。
严澈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几个班主任的眼神叫人害怕,最后选择的反而是窝在一旁打瞌睡,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也就是严澈高中三年的班主任,齐垣。
在几个班主任忿忿的眼神下,校长惋惜地摇了摇头,叫醒了齐垣,带着严澈去了学校安排的宿舍。
齐垣代的班,算得上是高一的拖尾班。
因此,大多就读这所高中的学生家长,无不花大钱打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让孩子进入齐垣的那个班,哪曾想,这个学校花大力气特招来的优等生居然选择了……
齐垣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对严澈有些成见:在齐垣的概念里,所谓优等生无一不是死板啃书的书呆子,反观自己那一班被人誉为垃圾的学生……齐垣反倒觉得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
上半学期下来,期末考试严澈依照从前惯例,再次夺得头筹——全校高一年级总分第一名,这个时候,齐垣才在其他几个班主任又妒又恨的眼神下,真正地开始注意严澈。
齐垣发现严澈并不似一般优等生,开始班里那些学生对优等生的排斥,也逐渐随了严澈身边温和的氛围——开始变得好学认真起来。
齐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么样的变化,但是他还是乐得看那些平素根本不知作业为何物的学生,一个两个拿着习题认真请教严澈,严澈再耐心讲解的模样……嗯,当然,大多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思,齐垣在认真看了严澈的脸蛋之后,多多少少有了啼笑皆非的感悟。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齐垣才发现了严澈确实是一个好学生。
为什么?
那是一次源于校外意外的相遇……齐垣这才知道这个十多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半工半读的学习生涯。
即便是贫困的环境,严澈却没有沾染一点儿阴暗的情绪,反而奋发得让齐垣有些热血,记忆深处被自己无声掩埋的东西,蠢蠢欲动。
高三第一学期。
齐垣正在办公室备课,班上几个学生急匆匆推门而入,告诉他严澈上体育课昏倒了。
等到师生几人将严澈送往学校校医室后,得到的结论居然是营养不良。
齐垣心思一动,去了严澈平日打工的小餐馆,才发现小餐馆早已歇业多时……敢情,这孩子不吭一声地饿了好几天,今天日头高,终于顶不住才晕倒了。
事后,严澈被齐垣拉到办公室,齐垣认真地跟严澈谈了一次话。
严澈性子虽然温和,但是这孩子骨子里那股傲劲和倔劲,让齐垣很头疼。
谈话的结果就是……齐垣依旧对严澈的家庭条件一无所知。
不得已,齐垣找了老同学帮忙。
齐垣的老同学是枝城有名的茶馆“憩”的经理,准备把严澈安排进里面做服务生——严澈虽是乡下孩子,可是自学的一口普通话,那可堪比电视播音员,而是,更主要的是,这孩子生得出众。
不过,严澈并没有去茶馆上班,反而去了与茶馆反方向的一家酒吧打工。
至于原因,就是狗血的被人顶替。
憩茶馆在枝城享有盛名,薪水待遇比一般服务行业高出不少,想要进入里面做工的人自是不计其数。而原本安排给严澈的服务员岗位,也在上头的安排下,放进来了老板的远房亲戚。
对此,齐垣的老同学十分愧疚,说要去跟齐垣道歉。
反倒是严澈感激地笑了笑,说是不要去打扰老师,如果可以,要是能帮着找一份另外的工作,薪水高低不是问题,只要能包一餐伙食就可以。
这样的请求看似有些不识好歹,不知进退。却真正地安抚下了齐垣老同学愧疚的心思,看了看严澈的样貌,犹犹豫豫地问严澈介不介意去酒吧工作,也是兼职,每天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并且酒吧管晚餐和宵夜,薪水还不错,就是有些不太适合……严澈这样的漂亮孩子。
严澈思索再三,第三天下午放学后,就去找了齐垣的老同学,说是可以去试试,要是客人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应该是可以应付下来的。
原本因为严澈是齐垣的学生,提了酒吧上班的事后,就后悔了的齐垣老同学,在看出严澈是真的需要钱,而且极为聪明后,这才慢慢吞吞地带着严澈来了酒吧。
酒吧老板在看了严澈后,和每个见到严澈的人一样,满眼惊艳。
然而,在得知严澈未成年,还是市内重点高中的优等生后,酒吧老板一口就否定了,说是不能让人家孩子来这些地方,简直……简直是毁了人家孩子。
后来又是一番带着“保证”的说辞,以及齐垣老同学原委说辞,酒吧老板这才犹犹豫豫地答应让严澈先试用一个月,要是真的能应付下来的话,严澈来酒吧上班的工作就确定下来。
只是。
没曾想,严澈在酒吧的试用期的第二个礼拜,就遇上了藤子都这么一票纨绔。
在那次酒吧事故后,严澈就被酒吧老板连夜送到了齐垣老同学那,并隐晦地示意:赶紧带着个孩子离开枝城,那帮纨绔都不是一般的主儿,别说是他一个小小酒吧的老板,就连他背后的后台老板对这票纨绔都得小心翼翼,惹不得。
齐垣的老同学大致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就把严澈送回了学校,并告诉严澈“马上就要高考了,最好不要出校”之类的话。
严澈虽在酒吧的时候,是真被吓着了,但是事发过后半个月,也不甚在意。
十七八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别看严澈精精瘦瘦弱不禁风的样子,每顿是伙食算不上精致,分量却不小。
思及快速缩水的荷包,想着那不愿意回去的严家湾,严澈一咬牙,忽视了人家好心给的警告,再次在枝城一家k记速食店打起了散工——因为k记包吃管够,最主要的是k记还有严澈轻易不舍得吃的荤食:鸡腿、鸡翅。
这样一来,严澈在校早中餐可以从简,或是不吃,全部都等到k记下班后一并吃了。而且,靠着严澈乖巧的模样,k记的女主管也对严澈“吃不完兜着走”的做法,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谁没有受过饿的时候?!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殊不知,藤子都被逮回了瀛都,是真忘记了。
可是当时在场的那一票枝城本地纨绔,却为了巴结藤子都,将酒吧那件事儿记在了心里。特别是其中的蒋奇贤。
多次在严澈上班的k记后门堵严澈未遂,蒋奇贤毒计上心,堵人堵到了严澈学校的后门。
那个时候的严澈,性子温顺,知恩感恩,待给予帮助过的人也十分上心。
虽然年纪不大,却做过多分工作,对社会的险恶也有所理解,自然也学会了伪装。但是再如何伪装,也改变不了他单纯乡下孩子的本质,真真正正的就是一只自以为保护意识超强的小白兔。
在酒吧时,酒吧里一个同为服务员的男同事很是照顾严澈,或许是因为都是乡下出来的孩子,或许是因为看着严澈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反正经常帮着留饭留菜,偶尔也帮着严澈抵挡一下醉酒客人“错认性别”之类的麻烦事,日子一久,严澈也对这人生出几分感激。
酒吧发生那件事,严澈被悄悄送走后,那人还多次跟酒吧老板询问严澈的联络方式,却一一都被酒吧老板挡了下来。
后来严澈在k记上班时,再次与那人相遇,自是好一番叙旧,严澈不设防地也告诉了那人自己念书的学校,以及在学校宿舍能找到自己的电话号码。
蒋奇贤之所以能找到严澈的学校,也是从这人身上下功夫得来的。
蒋未敞和武少康那点儿事,严澈知道,身为蒋未敞的儿子的蒋奇贤自然也知道。
如同严澈恨蒋未敞耽误了武少康的想法一样,从小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下,蒋奇贤也认为自己的父亲是被一个叫武少康的男狐狸精勾引,连带的,作为武少康的学生的严澈,也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藤子都在酒吧遇见严澈,那确实真是一次命运安排的意外。但是,煽动藤子都说出打赌的话的,却是蒋奇贤。
蒋奇贤是成年人,不同于当时还是少年的严澈藤子都,巴结藤子都也是有预谋的,而且,在发现藤子都看严澈的眼神时,在社会上混得像泥鳅一样的蒋奇贤怎么看不出异样?
因为恨武少康,所以恨严澈。
因为恨严澈,所以蒋奇贤即便在藤子都被藤家人逮回家后,依旧记挂着酒吧那件事儿,想要用“一石三鸟”的方法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想着自己绝妙的计谋,以及在望的美好前程,蒋奇贤阴测测地笑狰狞了一张脸。
如何的一石三鸟?
一,严澈是武少康的学生,而且还是武少康最满意的学生,毁了严澈,武少康自然好不到哪。毕竟,就算追究起来,可是武少康自己把严澈送到了自己跟前儿。
二,严澈出现后,家里已经一片混乱。自从严澈拿着武少康的信出现在蒋未敞生活中后,蒋未敞多次与蒋奇贤母亲提出离婚,两人卧室里的争吵已经演变成全武行大战,这一切,严澈就是罪魁祸首。
三,藤子都似乎对严澈有意思。藤家的家世蒋奇贤早就知道,而且面临大学毕业的蒋奇贤,能在藤氏上班就是他的目标。早知道藤家老爷子疼爱的私生子私生活不检点的蒋奇贤,这次藤子都来枝城就投其所好,找了不少枝城漂亮的小姐陪伴……孰料到,这位藤小少爷生冷不忌,居然连男的也不放过。
那年。
枝城发生了一起全国震惊的悬疑大案。
在枝城第一重点高中校后门,一名毕业班班主任身中五刀,当场毙命。
然而,断案结果却是——因为代毕业班压力大,这位班主任承受不了,在校后门处拔刀自杀。
草亭里,藤子都静悄悄地坐在石凳上。
严澈早已下了山。
一阵风刮过,藤子都松开了捏得泛白的拳头,苍白着脸,擦拭了嘴角的血渍,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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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严国强又开始怀念他久未碰触过的旱烟杆了。
在屋里搓着手转了三圈,严国盛终于挨不住这样的兄长,开口道:“四哥,你这是干啥,我头都给你转晕了。”
严国强顿住脚步,长长叹了一声气,带着尴尬,坐回了竹椅上:“他叔,你说三儿和小藤这是怎么了?”
严国盛在竹簸箕里挑了一粒蜜腌好的干枣放进嘴里,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带了火气:“我怎么了知道?准儿那肚子疼欺负咱家三儿了。啊呸——”吐出枣核,严国盛怒意未消:“这白眼儿狼,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他的命,居然和三儿拉脸子。”
严国强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道:他叔,是咱家三儿打了人……
敲了敲桌面,严国强心里好似装了二十五只耗子,齐齐甩爪儿挠啊挠。挠得他心里有些火急火燎。
严国强老实是没错,可是不代表他傻呀?!
严澈当初回家的时候,他就看出小儿子有些不对劲儿,毕竟小儿子出去这么多年,受苦自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这下小儿子居然回家了……那肯定这次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儿子不说,当老子的自然不好去问。
本来吧,想着等儿子亲口跟自己诉说,然而自己再像小时候那样哄慰一下,一来满足了多年夙愿,二来,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子女活的开开心心,爽爽利利?!
好吧,为了孩子他娘的事……确实也是自己顾及不周,忽视了孩子,孩子恨自己恨到几年不回家,严国强觉得这是孩子该有的情绪……哪怕他每每深夜梦回,都悄悄地去万俟姝瑜的房间,摸摸当年母子用过的物件儿,感受感受依稀残存的自家婆姨的味道……看着娘儿俩的照片默默流泪,但是他也依旧执着的认为是对不去孩子他娘,孩子都照顾不好,结果丢了孩子……
想着孩子回来了,他还有什么怨言?还要什么不满意?
孩子有心思,是孩子长大了。做父母不要去左右孩子,而是默默站在孩子身后支持孩子不是吗?
如此一想,严国强又圆满了。
直到严澈去了一次平梁山,带回了藤子都,严国强这才发现了事情一些倪端。
比如,好几次严国强去送药,都在门外看到严澈那凶狠的眼神……着实,惊住了严国强。
好在所有的揣测都在藤子都好了之后烟消云散,这藤子都也算是好孩子,明知道自家儿子处处为难,人家愣是不吭一声。
现在好了,日子一久……说实在的,严国强觉得,藤子都的存在,填补了他那块属于父亲的空了的心——那块属于二儿子的空缺,被藤子都的到来,填实了。
虽说是这一年来,什么腌臜事都出了,但是一家人呢,反而关系更密实了。
每每看着藤子都扛着锄头跟在自己身后,严国强不由得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时三儿还小,跟在他娘身边呆家里,自己带着老大老二下地的情形……
只是。
原本好好的,为什么自己一下地回来,就发现藤子都脸上挂了彩地下山了?
而这之后,为什么自家三儿就开始不开心了?
严国强想不透,不能问,只能看着干着急……他能不开始怀念那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旱烟杆么?
“四哥,要是咱三儿看肚子疼这小子不顺眼,要不,要不咱就抓这小子来揍一顿?”严国盛见严国强闷声不吭地坐着一旁耷拉着脑袋,怒气消了一半,心却更紧张起来。
“揍揍揍,你就知道动粗!”张超英端着一篮子清洗干净的果子进了屋,抬手就往严国盛腰眼儿狠狠一掐,剜了严国盛一眼,转眼立马又换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道:“四哥,孩子他叔尽说胡话呢,这孩子之间吵吵架,斗斗嘴没什么大不了。三儿可是男娃儿,小藤也懂事,两个孩子能闹出什么大事儿?打完不就又像亲兄弟了吗?”
说完,瞥到一旁掰手指的严家陵,张超英眼珠子一转,道:“家陵,你说奶奶说得对不对?”
“啊?”严家陵正猫一旁纠结呢,没想到被点了名,抬头正好看到张超英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
起身换了一副谄笑的模样,严家陵一移两挪地蹭到了严国强身边:“阿爷,阿爷,池塘的鱼啥时候能捞啊,我刚才看见好~大~~~”说着夸张地双手比了一个弧度:“一条鱼从水面跳了起来。”开始摇严国强的胳膊:“阿爷阿爷,你说我离开的时候,能吃得上咱池塘的鱼么?”开始抹眼角:“呜呜,阿爷,以后孙孙不在身边,要记得想孙孙哦……呜呜,阿爷,我好想吃鱼哦~”
果然,这一招奏效了。
严国强被严家陵一摇一摆地拉着胳膊去池塘看鱼了。
见爷孙俩出了屋,张超英松缓一口气后,抬头又恶狠狠地瞪了严国盛一眼,道:“有你这样劝架的么?要你这么劝下去,四哥不得给你气出个好歹?”
严国盛十分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无任何影射成分。
剧情纯属作者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讨厌写文写到入戏,情绪激动,容易卡文。
藤祖珲阳佩
有些人一生恣意妄为,任性跋扈……总有无数人出来替他善后。
有些人唯恐行差大错,小心谨慎……却得铭刻灵魂的沉痛教训。
蒋奇贤是前者,而严澈就是后者。
当年蒋奇贤是如何逃脱法律的制裁,严澈不知道,但是他从齐垣鲜血喷洒出来那一刻,犹如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权与钱的利害关系。
然后呢?
然后他第一次定下了从未想过的目标……只是,一次一次碰壁,接二两三的利用与背叛,阴谋与诡计,严澈终于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想要什么,命运偏偏就还不会给你什么……现实,永远总和理想背道而驰。
你说退而求其次?
严澈试过,只是结局依旧惨淡。
回家,下地种田当个泥腿子……这是严澈最终的领悟。
身体力行,如今他在做,似乎,也做到了。
明明知道自己对藤子都的种种,大概也算是一种迁怒。
毕竟,当年藤子都的作为并没有直接地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藤子都,就好比是一柄摆在那的锋利的武器,那散发的寒光确实让看着的人胆寒,却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借势利用,狐假虎威了一把罢了。
但是,若说与他无关,严澈心里明白,若不是当初藤子都对自己出手拉扯,也不至于会给蒋奇贤瞧出倪端,找到机会。
因此,藤子都难辞其咎,迁怒……似乎又说不上。(开始自相矛盾了)
靠在凉椅上,望着一串串染上白霜的葡萄,透过它们,透过密集的五爪葡萄叶片,严澈看着穿透过来,星星点点的午后秋日,只觉得全身乏力,生出倦怠。
一种对待生活的倦怠,一种对待人生的倦怠。
严澈从小就怕冷。
所以,他打小就喜欢腻在万俟姝瑜身边,汲取着母亲身上给予的柔和温暖。
傍晚时分,万俟姝瑜去给下地的爷儿仨准备饭菜了,他就靠在粗糙壮实的严国强身边,汲取着父亲给予的阳刚温暖。
父母都有活儿要忙了,大哥二哥总是轮流着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知道太阳与月亮。
于是,大哥严江给予的温暖是太阳,大大咧咧,毫无保留。二哥严河给予的温暖是月亮,细细绵绵,不缠不腻。
后来,万俟姝瑜决绝地丢下一家人,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口早被封掉的老井里。
严国强因为万俟姝瑜的离开,几欲疯癫成狂,家里家外的事物丢在了大哥二哥的肩上……他,被忽略了。
夜里,他蜷缩一团,再也没人给他温暖了。
严佳美来了,给他温暖,但是初衷是叔叔婶婶怜悯他,知会她过来的。
因此,这样的温暖,小小的严澈敏感地发现不一样,和父母兄长那里得到的温暖不一样。
那个午后,大家都以为他还在睡觉,实则他已经醒来的时候,他听到严佳美和几个本该叫做姐姐的在外屋吵架。
她们说万俟姝瑜是买来的婆姨,外地家,严佳美一家靠上去,其实无外乎是看中了当初万俟姝瑜拿出来的首饰。
严佳美忿然否认,却惹来她们更多的讥讽嘲弄。
吵着吵着,她们吵出去了,小小的严澈从床上坐了起来,点点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温暖不一样的原因了……隔着帘子,不亲啊。
他跳下床,及拉了小鞋子,去了邬子荡找老师武少康。
在青石小屋外,严澈看见武少康颤抖着手,摩挲着一个相框,正在默默流泪。
严澈站在了门外,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
这时,他明白:武老师不能给予自己温暖,因为,武老师比自己……好像更需要温暖。
于是。
初中之后,他就选择了离开家,离开已经找不到温暖的家,他要出去寻找温暖。
初中的宿校生活虽然艰辛,可是严澈却在吉兆县城迷恋上了另一种温暖。
那就是每天清晨,他都会起得早早的,然后来到街口,站在炸油条的大叔旁边,帮着打打下手的同时,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打工赚钱。
也就是这个时候,严澈发现用打工赚来的钱买来的食物,在入口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温暖,让人鼻翼发酸,泪腺澎湃的温暖。
哪怕,在这之后的夜晚,依旧会冻得彻骨。
上高中了,他学会了用温润掩饰自己的冷淡与疏离,却被齐垣看了个通透。
刚开始的时候,严澈还疑惑:难道我的伪装得还不够?为什么付梓都看不出来自己的冷漠,偏偏齐老师就看出来了呢?
因为齐垣看出了他的冷漠,所以齐垣死了。
付梓没看出他的冷漠,反而活下来了。
还有那个傻乎乎的翟让,明明知道严澈冷漠得几乎冷血,还要赔上笑脸,时时刻刻的围在他身边,无论是上课还是打工,都唧唧喳喳地逗他开心。
……
很久很久以后,在严澈漂泊在外很久很久以后,他发现,外面根本没有自己需找的温暖,相反的,在外面的温暖都是要代价,很沉痛很沉痛的代价。
如“自杀”的齐垣,如“失踪”是经理,如“意外车祸”的酒吧老板,如“很快乐”的翟让,如“不离不弃”的付梓……
一笔一笔,一刀一刀的在他的灵魂上凿刻:这就是你要的温暖?!
严澈觉得累了,来自灵魂的疲惫,压得眼皮灌铅般沉重,他不想再去想,再去思考什么,他困了,他想睡了。
◇ ◇ ◇ ◇ 分割神马的,桑不起 ◇ ◇ ◇ ◇
山风起了,撩起一波一波的大自然的气息,由远及近,迎面扑来。
吹得桂花雨纷纷,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桂花雨沾上了那一丛竹子,葱郁的绿与淡粉的黄,两相印衬,却又协调得彰。
隐隐地,还能闻到竹叶的清新与桂花的馥郁,那么不同两种香气,却又因为混合一体,散发出的反而是更令人沉醉其中的新奇香气。
是的,一种叫惬意恬宁,叫适意逍遥的香气。
竹林旁是一个架得十分别致的葡萄架,一串串黑珍珠般的葡萄串摇摇欲坠,却又摇摆得极有韵律——很像一串串精美的风铃。
葡萄架下,顽皮的风掀起男人的发丝,在发丝间流窜嬉戏,而后打闹着离开,碎发零零散散铺满了额头。
男人青黛微蹙,睫毛在脸上留下两把扇形的阴影,两片带着不甚健康的淡紫色唇瓣紧紧抿着,抿成一条微曲的线……真的只有薄情的人才能拥有薄唇?若是薄情的人,为何嘴角会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手中捏着的土陶茶杯,随着主人的放松,倾斜了,碧幽幽的茶水洒了出来,在宽松的浅蓝色棉布裤上染开一朵深色的花。
世界,此刻也停滞。
藤子寅站在篱笆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这究竟是山水田园中人,还是人点缀了山水田园?
真正的,天然的,雌雄莫辩的美人。
——这是藤子寅对严澈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印象。
然而,这么一副唯美的画面,却使藤子寅突然心生忿忿,略带黯然:这个,就是老幺留在这里的原因?那个叫严澈的男人?
不由得,藤子寅“咳嗯”一声浅咳,果然,葡萄架下的男人睁开了眼,带着几分迷蒙看了过来,似乎看到陌生人,顷刻恢复清明。
不简单的男人。
——这是藤子寅对严澈第一次见面的第二印象。
◇ ◇ ◇ ◇桑不起啊,有木有 ◇ ◇ ◇ ◇
“你是谁?”看着篱笆外那个带来明显压力的陌生男人,严澈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了?不知道这里是私人住所么?
“咳嗯,你好,请问这里是严澈家吗?”男人的面部神经似乎不灵活,很符合现下一个流行名词:面瘫。
哪怕他精力缓和,给严澈视觉效果更近似于狰狞。
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严澈蹙了眉:“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
“滚出去!”
陌生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其中气充足到是人明白何谓“振聋发聩”。
严澈看见来人,眉头拧得更紧。
陌生男人听到声音,也是眉头一蹙,转回了头。
藤子都腮帮子一下一下蠕动,脖子上居然能清晰看见青筋突突的跳动,怒目圆睁对上了转过身的陌生男人,紧紧捏着拳头,仿若不是如此,下一刻便会控制不住地跳出去将陌生男人杀死一般:“没听见我说什么么?滚、出、去!”
陌生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滚”出去,而是留了下来,跟在严澈和一脸不善的藤子都身后,进了小院。
“你是?”看了藤子都一眼,藤子都冷着脸坐到了严澈身边的竹椅上,严澈这才带着不咸不淡的微笑倒了一杯茶,放到了男人跟前。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藤子寅。”男人十分得体的接过了严澈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很不错的茶。我是藤子都的……”
“闭嘴。”藤子都冷冷丢出两个字,男人不但没有变脸愤怒,反而有些无奈地看了严澈一眼。
严澈当下自是明白这个男人的身份——藤家那位嫡长子大少爷藤子寅,藤子都的大哥。
想到当初在平梁山遇见藤子都的情形,严澈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眼前的藤子寅。只不过,眼前的藤子寅,与他印象(幻想)的藤子寅出入很大,至少,这个藤子寅除了一脸严肃之外,面上并没有半丝戾气,反而藤子都无意中透出的凛冽气势,也比这个如今掌管藤氏企业的掌舵手还要逼人三分。
总的来说,藤子寅不是一个狠人,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温文学者……儒雅有余,魄力不足,根本不像是一个商人。
“呃……你好,我叫严澈。”看了看两人之间的那个阵势,严澈也顾不得还在和藤子都冷战,抹了抹鼻子,站起身道:“呵呵,那个,你们先聊,我去……”
手被拉住了,严澈低头一眼,是藤子都。
藤子都正冷冷地看着藤子寅,抓住严澈的手却未见半分松开。
“没事。你不用离开。”藤子寅微微蹙眉,想是看见藤子都抓住严澈的手了。
说话间,藤子寅从胸口抹了抹,摸出了一块碧中透着水润的环玉,盯着藤子都道:“阿衍,认识这个的吧?”
“阿衍?”严澈迷惑地低头看藤子都,却看见藤子都正怔怔地盯着藤子寅手中的环玉佩,捏着严澈的手也紧了几分,这个力道使严澈微微蹙眉。
“哦,阿衍是他以前的名字。”藤子寅直直盯着藤子都,如是道。
“你……什么意思?”半晌,藤子都抬头,依旧是冷冷地盯着藤子寅:“我都已经在协议上签字,不要你们藤家一丝半毫了,你拿着这个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果然是知道的。”藤子寅看着藤子都轻轻地说,手也垂了下来,目光凝住手中的玉佩:“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一年来,你能安心的呆在这里吗?”
严澈明显地感觉到藤子都身体一顿,手上的劲儿更大:“你什么意思?”
藤子寅抬头看着藤子都,将玉佩摊在手里,递上前:“本来你已经安全脱身,最后回来被抓住……就是因为这个吧?”
藤子都低下了头,严澈看不清藤子都的脸色,只得顺势坐到了身旁的椅子上,不吭一声。这个时候,不是他这个外人能插嘴的时候。
“我一直不知道藤家居然有这个东西……更不知道父亲给你看过。”藤子寅淡淡地说着,语调让人生出一股怜悯:“从小,母亲就想把我教导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结果,我却不知道藤家有着这样一块玉。”
藤子都有些不耐烦,松开了手,端起严澈喝过的那杯茶,就势将里面的冷茶一口饮下。
“我一直以为努力学习,父亲就能注意我……一直觉得你不学无术,成天在外丢藤家的脸是耻辱……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父亲还是……也对,也对……”藤子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抚摸着玉佩低喃自语。
一个面瘫男人,抚摸着一块玉佩在一旁喃喃自语——这是一幅相当刺激人视觉的画面。
至少,严澈觉得这个画面使他毛骨悚然。
紧了紧手,发现手心居然出了汗,严澈很想离开,尽可能避免这诡异的兄弟哑谜。
不过,严澈终究还是没走成。
“严……澈是吧?”藤子寅突然抬头,看着严澈。
藤子都也在藤子寅盯上严澈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横在严澈跟前,挡住了藤子寅的视线。
“阿衍,你别紧张。”藤子寅道:“我至少想麻烦这位严澈先生帮忙取两只干净的碗,再在里面盛上半碗干净的清水而已。”
严澈虽然不知道藤子寅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拍了拍藤子都抓着自己的手,以示“安心”。或许,这是人家两兄弟有话说,可以支开自己也不一定对吧?
藤子都犹豫了一下,还是闪开了身,坐回了竹椅。
“两只碗,半碗清水?”严澈看着藤子寅,问道:“这样就可以?”
藤子寅点了点头:“麻烦快一些,好嘛?”
严澈颔首,对上藤子都的眼神,嘴角抽抽,还是走向灶房。
已经拿了两只干净的白瓷碗,也各自盛了半碗水,不过严澈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灶房……嗯,自己一个外人在场,兄弟俩估计是有些话不好说。
只不过严澈这个念头刚起,藤子都催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严澈翻了翻白眼,这才走了出去。
把碗放在几桌上,严澈特意瞥了一眼藤子寅,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不悦后,才剜了藤子都一眼,坐回了原本的竹椅上。
严澈刚坐定,藤子寅就站了起来,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边走,藤子寅边道:“阿衍,估计你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什么吧?”
这次藤子都倒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虽然扭开头,余光却瞥着藤子寅手里的玉佩。
藤子寅走到几桌旁,端起一只白瓷碗,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道:“这玉佩叫藤祖珲阳佩,是藤家传家之宝。”
严澈眉头一挑,斜了一眼藤子都,发现藤子都已经扭回头,正看着玉佩,瞳孔微缩。
“这,不单单是藤家的传家之宝这么简单,还有……”藤子寅放下白瓷碗,将中指放入嘴边,上下齿一合力,等手指放开时,一滴血珠儿已经滴入白瓷碗里:“还有一些咱们都没料到的神奇力量。”
看着藤子寅这一举动,严澈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下,他终于相信这个藤子寅不是表面的那个文雅的书生,而是那个叱咤商场的藤氏新当家——一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商人了。
“你来看。”藤子寅可没注意严澈的表情,而是将玉佩放入滴了自己血的白瓷碗端了起来,放到了藤子都跟前:“你看着。”
严澈突生好奇心,不由地也伸长了脖子……藤子寅感觉到之后,干脆把碗放到了中间,两人都能看见……严澈倏地红了脸,眼睛却没挪开。
“看什么?”藤子都粗眉一拧,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是不会有什么。”藤子寅不急不缓道:“你也滴一滴进去试试。”
严澈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藤子都,没想到藤子都也抬眼在看他,严澈嘴角一抽,挪开了目光,脑子里却冒出一个想法:哈,不会弄个滴血认主……不对,难道这个玉佩也是什么……
不由地,严澈多看了两眼萦绕着几缕血丝的碗底玉佩:不会吧,哈,哈哈……
藤子都可没藤子寅那么狠,拧着眉头左右看了看,最后在竹椅脚下掰了根岔开的竹篾,一咧嘴,挑衅地看了一眼藤子寅,剥尖后往中指一扎,立刻冒出一粒血珠儿。
果然,藤子寅面瘫的脸上一阵抽搐……严澈嘴角抽抽地更厉害了。
藤子都将血珠儿滴入另一只碗里,藤子寅把碗里的玉佩拿了起来,准备往藤子都滴血的碗里放时,却被藤子都伸手拦住了:“等等。”
藤子寅抬眉看着藤子都。
藤子都接过藤子寅手里的玉佩,甩了甩,甩干上面沾着的水滴,跑到了葡萄架旁接上泉水下来的竹笕旁——冲洗了一下。
这次,严澈清楚地看到面瘫的藤子寅,黑脸了。
“这下干净了。”冲了两遍后,藤子都拿着玉佩回来了,边走边轻松了一般……藤子寅的脸色几乎可以滴出墨汁儿来。
而严澈,直接扭过了头,他不想看到那个欠扁的家伙真的被人扁成贱狗。
等到藤子都把玉佩放入滴了他血液的白瓷碗中后,并没有出现严澈想象的与天元珠一般玄幻存在的异象。
但是,还是出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掉下巴的神奇状况。
藤子都把玉佩丢进白瓷碗中之初,并无异样。
然而,就在藤子都和严澈觉得藤子寅把他俩当猴儿耍时,碗里奇特的景象出现了……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藤子都指着碗里的诡异情形,话也变得结巴起来,狠狠瞪着藤子寅:“你给我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藤子寅望着白瓷碗里,正被玉佩一点一点吞噬的血缕丝,脱离一般倒退三步,跌坐回竹椅上,喃喃道:“真是这样,果然,真是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藤子都上前,一把揪住藤子寅没有褶皱的西服领子,一使劲儿,生生将藤子寅从竹椅上提溜起来,面部狰狞:“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意思?”
“你问……”藤子寅嘴角一动,下巴往几桌方向一仰:“那是怎么回事儿?”
“是!”藤子都脖子上动脉都鼓了出来,腮帮子更是一蠕一蠕地动着……这个样子的藤子都,是真正生气的藤子都(狂暴模式的真·藤子都)。
“玉佩叫什么名字?”藤子寅面无表情地盯着赤红眼眶的藤子都问道。
“你不是说了叫什么藤祖珲阳佩么?”藤子都拳头捏得嘎嘎响,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磨着牙地吐出来的。
“那就对了。”藤子寅撇开眼,不去看藤子都,也撇开了那一瞬的落寞。
“对个¥……”藤子都果真暴怒了,一连串的粗话吐出来后,拳脚也噼里啪啦落到了藤子寅身上。
严澈并没上前去劝架,由得两位少爷切磋武技。
这会儿严澈正睁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白瓷碗里的异象。
那枚环玉佩,在被藤子都丢进了滴有藤子都血液的白瓷碗之后,没一会儿原本浮在清水里的那些丝丝缕缕的血液,仿佛被什么东西吸附一般,居然全全向着碗底的环玉佩奔去……然而,被玉佩吸噬干净,留下一碗清清澈澈的水。
严澈不比藤子都,因为自身带着诡异神奇的天元珠,还有天元珠内神奇的碧水,早就将那些“唯物论”丢出了银河系,此刻见到这玉佩的神奇功效,他不得不开始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考量——怎么跟小说那些滴血认主的情节一样?不会,不会……不会这也是一个……吧?
甩了甩头,严澈甩掉那个夸张的想法,紧了紧拳头,悚然的同时,也多了不安与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估计百章左右是完结不了了。
反正照着现在日更的速度(不出意外……包括某人不会出现卡文、倦怠期、更年期提前的话),最迟下月应该大概或许能完结……吧?!o(︶︿︶)o
下一章是狗血的豪门恩怨,该不该写捏?
不写滴话……你们……估计又要钻进云雾里了╮(╯▽╰)╭
真假大少
许久。
或是觉得腿站麻了,严澈的视线从碗里的玉佩挪开,这才发现已经扭打成一团的藤子都和藤子寅,看着藤子寅原本规整的高级西装此刻滚了一身泥,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的严澈,很不厚道地笑了。
严澈一笑,也把两个扭打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的人笑醒了。
藤子寅最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松开了藤子都,两人站了起来。
掩耳盗铃地整理着衣着的藤子寅垂头那一瞬